“我先蒙一下吧。”陈涧咬咬嘴唇。
当个店长还要冒充老板应付老板家的长辈,这种事儿光想想都觉得压力很大。
而且老板还没有任何明确指示。
他清了清嗓子,示意胡畔,胡畔又按了一下,取消了静音,他吸了口气,努力平静地开口:“您好,请问……”
“你好,”那边传来一个听上去很和气的女声,“麻烦让单羽接电话。”
胡畔没说错。
还没开始装,就已经被识破了。
“我们这里没有叫单羽的,”陈涧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您是不是打错了?”
“您贵姓?”那边的阿姨问。
“免贵姓陈。”陈涧感觉自己手心都开始冒汗,电梯门这时候打开了,单羽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有一种冲过去把单羽抓到电话跟前儿自己说的冲动。
“经理?还是店长?或者是领班?”阿姨又问。
不能回答,不能回答,别上当。
“我是这里的老板。”陈涧坚强地回答。
单羽走了过来,往前台桌子上一靠,看着他。
“她不信。”胡畔凑到单羽旁边低声说。
单羽啧了一声。
“你每月拿多少工资啊孩子?”阿姨说,“你清楚我是谁吗?清楚是什么事儿吗?就帮他担责任?”
“这样吧女士,”陈涧说,装是装不下去了,人家根本连一丝儿都没信,他只能卖了单羽,“您留下你的电话,他回来了我让他给您回电话。”
陈涧说完看了单羽一眼。
单羽点了点头。
“把电话给他。”那边的阿姨一直很和气,直到这句,语气才略微严肃了一些,带着命令。
说实话,他现在确信电话那边的阿姨,是单羽的妈妈,这平静语气里带着的压迫感,跟单羽一模一样。
单羽终于叹了口气,手伸了过来:“给我吧。”
陈涧迅速把电话放到了他手里。
“喂。”单羽把电话放到耳边。
“打算躲到什么时候?”老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稍许有些陌生的熟悉感觉。
“我一会儿给你打过去。”单羽说。
“现在聊。”老妈说。
“我这儿一屋子人,”单羽说,“说话不方便。”
“去旁边啊。”老妈说。
“我怎么去?”单羽看了看眼前的电话,“你往我们传真机上打的电话。”
“新号码给我说一下,”老妈说,“我打你手机。”
单羽没说话。
“那你就站前台跟你员工共享这个电话吧。”老妈说。
第033章
很久没听到老妈的声音了, 虽然只是在电话里,单羽心里还是微微颤了一下,有想念, 也有疏离。
自从进去之后, 他就一直拒绝父母探望, 其实也不仅仅是父母,除了刘悟, 他没见过任何人。
见刘悟那次也是因为刘悟马上要会考了,怕他心情不好影响考试。
而出来以后,也是没见过除了刘悟之外的任何家人亲戚。
说不清具体是为了什么, 就像是缓不过来劲似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又该怎么去面对。
也懒得。
“伤怎么样了?”老妈问, “伤哪儿了?”
“嗯?”单羽愣了愣,要说老妈能把电话打到这儿他并不算太奇怪,毕竟刘悟说了是去哪儿玩, 挨家打电话问就行。
但受伤这事儿,他交待了刘悟不能说……当然,刘悟应该是没说, 要不老妈不会不知道伤哪儿了……
“小悟开他爸的车跑了两趟医院,都是接的你吧, ”老妈说,“行车记录上能查到。”
“百密一疏啊。”单羽皱了皱眉。
“有他在哪儿来的密, 全是疏, ”老妈说, “伤严重吗?”
“不严重, 已经好了。”单羽说。
“打算什么时候回家看看?”老妈问。
单羽沉默了一会儿:“再说吧, 这边儿挺忙的,刚开业。”
“单羽,”老妈停了几秒钟,“我跟你说过,我和你爸爸对你的人生没有什么预设,你不需要证明什么。”
“我知道。”单羽闭了闭眼睛。
“那就这样吧,你自己想想,”老妈说,“另外小悟一直不接你舅妈的电话,你告诉他给家里打个电话,保密没这么保的,这跟大喊我有事儿瞒着你们有什么区别。”
“嗯。”单羽笑了笑。
单羽把电话听筒放回传真机上时,陈涧猛地松了口气,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有点儿僵硬,杵前台这儿都没想着回避一下。
不过好在胡畔也没回避,甚至还听得紧张而专注,单羽挂电话的时候,她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拍了拍胸口:“哎呦。”
“心理素质有点儿差啊。”单羽看了她一眼。
“我害怕所有的爸爸妈妈,”胡畔呼出一口气,“你妈骂你了吗?”
你问什么呢?
陈涧看着胡畔。
这种时候问这个不合适吧?
“没,”单羽笑了笑,“骂我干嘛。”
“费这么大劲打个电话过来,不是为了骂你吗?”胡畔说,“你是不是跟家里没联系啊?他们都找不到你,这要我妈,这么找到我,当场就会过来把我撕了。”
“撕不了,”单羽说,“店里这么些人给你撑腰,谁敢碰你。”
“我现在是有靠山的人了!”胡畔笑着跑到吧台旁边的冰箱里给单羽拿了瓶可乐:“谢谢单老板,这个有糖的。”
“谢谢。”单羽笑笑。
陈涧跟单羽一块儿走到咖啡厅,拿了两块饼干给单羽,然后跟他一块儿坐下了。
“刚辛苦了啊,陈店长。”单羽撕开小饼干。
“没。”陈涧笑笑,还有点儿没缓过来。
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个电话,而是因为胡畔和单羽的对话。
胡畔是个有些大大咧咧的小姑娘,生活很苦,但她始终乍乍乎乎带着几分没有规矩的仗义和热情。
还有坦然。
没错就是坦然。
轻松而坦然。
他突然有些羡慕。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跟单羽说话变得不那么坦然了。
从“越界”那次开始的吗?
也许是,但似乎也不准确,更确切的感觉是他想要尽量控制自己对单羽的任何好奇和探究,是因为会越界,还是怕有什么误会……
说不清。
“哟,单老板也在,”有人从咖啡厅通往花园的侧门走了进来,“我还想着就找陈店长聊聊就行呢,巧了。”
陈涧转过头,看到了里面良野的贺老板。
后面是一脸不爽跟着过来的三饼,看来是想拦没拦住。
“贺老板,”陈涧站了起来,看贺良似乎是打算一直往单羽那边走,他侧了一步拦在了单羽面前,“有事儿打个电话过来就行,怎么还专门跑过来了?”
里面三家虽然表面上跟大隐没什么矛盾了,但私下肯定还是不爽的,特别是这几天刘悟那帮大学生一来,欢乐豆们在店里很安静,但出了门那是相当闹腾的,一路欢声笑语衬得大隐跟爆房了似的。
贺良这趟过来还不一定是为了什么事儿呢。
说不定就是气不过趁单瘸子不备上去就打两拳也没准儿。
“我正好每天这个时间都出去走走,路过,”贺良被他拦了一下,只好停下了,“进来聊两句。”
“坐。”单羽在陈涧身后说了一句。
贺良犹豫了一下,在旁边那桌的椅子上坐下了。
跟着过来的三饼也没走,就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了。
“贺老板喝杯咖啡吗?”胡畔跑了过来。
“麻烦妹妹给我杯冰美式吧。”贺良说。
“不麻烦,稍等。”胡畔说。
“大隐现在是走上正轨了,”贺良看着前厅那边刚买了两拖车菜回来的赵芳芳,“生意兴隆啊,真替单老板高兴。”
单羽没出声,甚至没往贺良那边看。
单老板!你听到了没!人恭喜你呢!
不是恭喜陈店长!
“谢谢贺老板,”陈涧没等到单羽说话,只得赶紧接上,“长假嘛,生意都好。”
“我们里面几家生意可没有这么火爆,”贺良笑着说,“还是大隐经营有方啊。”
贺良这话听字儿是一个意思,听语气似乎又是另一个意思了,陈涧没说话。
这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贺老板,”单羽偏过头看向贺良,“欢迎对我们的经营方式提出更好的建议。”
贺良笑了起来:“哎,哪里敢说有什么建议,我们……”
“是来学习的啊?”单羽说着一指陈涧,“那陈店长你带贺老板转转,共享一下经验,我腿不方便就不陪着了。”
“不急不急,”贺良脸色都有点儿肉眼可见的难看了,假笑都没了,“其实也是有一点儿小小的……建议,或者说是意见也可以。”
“直接说就可以,”单羽终于转过了身体,看着贺良,“贺老板,都挺熟的,有什么直说就可以,要不容易有误会。”
“好好好,单老板爽快,那我就直说了,”贺良说,“按理说,大隐门口的路,是属于公共道路,你们修整了,我们里面几家也是很感谢的。”
单羽不说话。
这也没直啊!
陈涧也只能沉默。
胡畔把咖啡端了过来,贺良的冰美式,给单羽和陈涧做了两杯拿铁。
陈涧喝了一口咖啡,这个贺良说话不绕圈子可能会被雷劈。
只能耐心等他绕过雷区。
“就像之前单老板说过的,大隐把着路口,”贺良喝了一口他的冰美式,“正常做生意的情况下,是很占……很有优势的,本身就比我们里面几家地理位置要好……如果还要上些手段,就不太合适了。”
陈涧愣了愣,看向贺良:“贺老板指的是什么?”
贺良终于绕过了雷区,说到正题之后总算不绕了,他指着外面的三饼:“陈二虎那几个保安,总在路口拉人不太合适吧?本来是个自由选择的事儿……”
“干嘛!”三饼被指了立马站了起来,胸口一挺就准备进来。
陈涧瞪了他一眼,三饼挺了一会儿又坐了回去。
“什么?”单羽开口,看着陈涧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啊!
“咱们这几家民宿,走的还是比较高端的路线,”贺良说,“本来没有预订的客人过来,走走看看,几家里挑选个自己满意的,很公平,但现在……”
“他们在路上拉人?”陈涧打断了贺良的话,追了一句。
“是的,”贺良皱了皱眉,“说实话,这种方式是不是有点儿太掉档次了?”
这应该是不太合适的,相当于把客流在路口就都给截掉了,但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回复贺良,陈涧有点儿拿不准,这人要是陈二虎,他倒是知道该怎么说。
“给大家造成影响了不好意思,”单羽拿起咖啡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才看着贺良,“我们的员工都把大隐当成自己家,为自己家出力向来是一点儿都不含糊的,对于有些比较……的做法,我会提醒的。”
“那就好,”贺良点了点头,“我估计单老板和陈店长应该是不知情的。”
“不过贺老板应该也清楚,”单羽说,“门口拉人这种行为本身并不违法也不违规,我们不这么做,纯是为了大家的共同利益。”
“那是,那是,如果我们几家也派人到路口来拉人,那就乱套了,”贺良说,“你们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那倒也不一定。”单羽说。
你在说什么……
“谢谢贺老板理解,”陈涧赶紧提高了声音,“我们会维护大家的利益,良性发展,良性发展。”
“陈店长年纪不大,还是很明事理的,单老板会用人,”贺良站了起来,“那我就……”
“辛苦贺老板亲自跑一趟了。”单羽说。
陈涧把贺良送到院子外面,回来的时候三饼凑了过来:“怎么回事儿?”
“你们谁跑路上去拉人了?”陈涧问。
“老四老五,”三饼说,“这两天客人挺多的,不少过来了车就停路口,然后看来看去的,这种生意看到了还不赶紧上去招呼啊。”
“以后别这么拉,人家问了再说,”陈涧说,“要不里头有意见,没预订的客人都让咱们抢了。”
三饼啧了一声:“那他们当初怎么不抢路口的地盘盖民宿,钱花得都不一样呢。”
“别不服了,要不以后还得有矛盾,”陈涧拍拍他,“跟他们说一声。”
“嗯。”三饼点点头。
回到咖啡厅的时候,单羽还在喝咖啡,看他进来问了一句:“小饼干还有吗?”
“有。”陈涧又过去拿了几块放到他手边,“你这个态度……”
“嗯,”单羽应了一声,“不怎么好是吧?”
“你没被揍全是因为你腿还瘸着呢。”陈涧说。
“是么,”单羽笑了笑,“等我腿好了再试试。”
陈涧看了他一眼,有些无语。
“我要没在,你能对付他吗?”单羽问。
“有些话可能是没这么周全,”陈涧说,“但是……”
“但是什么?”单羽撕开一块小饼干放到了嘴里。
“可能也能避免一些莫名其妙的矛盾吧。”陈涧看着他。
单羽不急不慢地吃着小饼干。
食不言吧你就。
全家唯一不让言的那位。
“我烦这样的沟通方式,”单羽说,“你太和气了,他们会得寸进尺,得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那么好说话的,碰上麻烦不会怕。”
“是,”陈涧点点头,“没碰上麻烦制造麻烦也不会怕。”
单羽一下笑出了声,手里拿着的咖啡差点儿洒出来,只能赶紧又放回桌上。
“对我这么大意见呢?”单羽看着他。
“那倒也不是。”陈涧说。
除了嘴欠惹麻烦的本事,单羽身上有很多其他东西都是他需要慢慢学习的。
“加油陈店长,等你能处理所有事儿的时候,”单羽说,“我就能放放假了。”
陈涧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大隐这一天都挺平静的,一切正常,唯一的异常是102的客人一天都没有离开过房间,并且从没有拉窗帘的窗户偷瞄进去,他一直在床上玩手机,甚至没出来吃过东西。
“盯着点儿,别出什么事儿。”陈涧又交待了三饼和陈二虎,今天晚上他俩值班。
“妈的,不会又是来自……”陈二虎话没说完被三饼一把捂住了嘴。
“二虎哥,二虎哥,不能瞎说啊。”三饼说。
“盯死他,扒窗户上给我盯死他。”陈二虎说。
“有点儿数啊,”陈涧说,“别回头人家报警了。”
“放心。”陈二虎一甩头。
其实陈涧也有一样的想法,只是觉得这要是真的,那也太离谱了,得拉着单羽去烧个香才行。
欢乐豆团早上起床不准时,晚上回来吃饭还是挺准时的,一帮人拖着腿迈着九宫八卦步颠三倒四地进了院子。
“哎呦,”胡畔托着腮在前台看着他们,“这是跑着去跑着回的吗?累成这样啦?”
“都走到瀑布那儿了!”刘悟挥着手,“主要是下山有点儿费劲。”
“收拾好的就去餐厅吃饭吧,都准备好了。”胡畔笑着说。
“你上去过没?”刘悟问。
“没呢。”胡畔说。
“一会儿给你看照片,”刘悟说,“放假休息的时候可以进去玩玩,风景是真的好。”
“好。”胡畔点点头。
电梯里全是豆子,陈涧只能端着单羽的晚饭从楼梯往上走,还好今天没什么带汤的,他一路跑上了四楼。
办公室的门开着,单羽正在打电话,一听就知道那边是刘悟。
“你就那三两馅儿都漏一地了,还在这儿装失踪人口有屁用,”单羽指了指茶几,“一会儿给你妈打电话,别再以为我给你卖山里去了,连胳膊带腿儿再算上脑子也不值两个钱。”
陈涧把餐盘放到了茶几上。
单羽挂掉电话走了过来:“你吃过了吗?”
“吃了。”陈涧说。
“明天要没什么事儿陪我去趟陈半仙儿家吧。”单羽坐到沙发上,拿起了筷子。
“又头疼了?”陈涧问。
“没,睡不好,之前吃他那个药还有点儿用,再抓几副。”单羽说。
“好,”陈涧顿了顿,“明天去村里的话,完事了我请一小时假。”
“嗯,”单羽点了点头,“怎么了?”
“我去新村那边儿给人还钱,”陈涧说,“要拿个收据。”
单羽看了他一眼:“嗯。”
今天大学生们没有闹得很晚,因为徒步累了,加上明天还要去漂流,晚了得排队,没到十点,就全都熄灯了。
陈涧回宿舍睡了一会儿,但不到两点的时候又醒了,为什么醒的自己都不知道。
估计还是因为店里事儿多,入住的客人多,还有个奇怪的102。
他干脆起了床,穿了衣服慢慢从四楼往下又转悠了一圈。
今天多云,抬头看不到月亮,四周显得格外的黑,只有花园里的小地灯的亮光。
陈涧顺着小灯慢慢往回走。
准备往102的窗户外面绕一下回前厅。
102的窗帘还是开着的,亮着台灯,陈涧举着手电往旁边院墙上晃了晃,以免客人万一看到外面有人吓一跳。
经过的时候他用余光往里扫了一眼,那人还是在玩手机,只是没坐在床上了,坐在沙发上。
没死就行。
陈涧关掉了手电,刚从侧门走到仓库旁边,就听前院那边陈二虎吼了一声:“谁!”
接着是三饼的声音:“站着!”
来了吗?
陈涧拔腿就往大门那边冲了过去。
陈二虎和三饼的吼声格外嘹亮, 感觉能传出二里地。
也因为这声音波及的范围过于宽广,陈涧有些分不清他俩现在的位置,不得不在冲到前厅的时候喊了一声:“在哪儿!”
“往院门那边去了!”三饼也喊着回答。
这回听清了, 是从靠近花园那边传来的。
咖啡厅进人了。
咖啡厅距离院门还有段距离, 得穿过花园, 逃跑最简单的方式是直接从院墙那儿翻出去。
但这人没有翻,要就是体能不行翻不了, 要就是手里拿了东西翻不了。
咖啡厅那个瓶子不是很大,但也不是能揣兜里带走的东西,而且还是个易碎品, 想带走只能拿个袋子装上跑。
这会儿没时间再联系单羽问该怎么办了。
而且单羽特地没有告诉陈涧他的计划是什么。
那他现在也就不需要去猜测单羽需要他做什么, 只用按正常店里进了贼的逻辑去处理就行。
去抓贼。
抄起单羽放在前台旁边的那根棒球棍冲出前厅的大门时, 陈涧看到了一个黑影蹿出了院门。
身后的楼梯上也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同时有夜不能寐的欢乐豆喊了起来:“什么事儿!有贼吗!”
你们早上集合的时候起床能有这速度, 刘大豆不得欣慰死。
“你们不要去!”胡畔喊,“待在店里!我报警了!”
他们追不上。
陈涧冲出院门,余光里看到陈二虎和三饼从后面翻出了围栏, 跟在了他身后。
前面的黑影还在狂跑,追上这个人的难度比上回追陈二虎难多了。
不过今天陈二虎的速度也相当惊人,跟吃了毒蘑菇似的。
追了一小段之后, 陈涧已经能看出来这人就是陈大虎,人比陈二虎壮一些, 个子也高点儿。
认出陈大虎的瞬间,他突然有些心酸, 他都能认出来这是谁, 陈二虎更能认得出来。
难怪跑得仿佛发了疯。
陈大虎跑出了路口, 直冲向空无一人的街道。
前面的岔路口停着一辆没上牌的摩托车。
有人接应。
上了车他们就追不上了, 虽然陈涧知道瓶子里有定位器, 但那东西有没有连上手机他都不清楚,也不知道单羽粘那玩意儿是为了定位还是就为了装个样子。
不过不重要,毕竟他不知道。
只知道捉贼得人赃俱获。
“陈涧……陈……涧……”身后的陈二虎努力狂奔着,“我……让我去追……”
陈涧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从陈二虎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里听出了哭腔。
“让我追……求,你了……”陈二虎又艰难地说了一句。
陈涧放慢了脚步,身后还有更嘈杂的声音正在接近,欢乐豆正义团已经跟了出来,三十个豆子里有十八个男生,这会儿起码有十个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陈大虎大概怎么想不到,民宿里还会住着这么活力四射的一群人。
陈涧慢下来之后,陈二虎呼哧带喘地超了上去。
但明显这速度是追不上的,在他手能够得着他哥之前,他哥肯定上车了。
陈涧没再往前追,而是停了下来,弯腰瞄了瞄,把手里的棒球棍抡着扔了出去。
他没有单羽那种玩花活儿的本事,但砸个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棒球棍转着圈从陈二虎腿边掠过,在陈大虎飞身跃上摩托车后座的同时,哐的一声,狠狠地砸在了那辆摩托后轮上,再因为惯性往车轮右侧又转了半圈,卡在了车轮上。
已经开始往前冲出去的摩托车像是被猛地拽了一把,一个侧滑,翻倒在了地上。
陈大虎还没坐稳,直接摔到了人行道上,开车的那个及时伸腿撑了一下,没摔太狠,他迅速扶起摩托车跨了上去,一点儿没犹豫地拧了油门,扔下陈大虎呼啸而去。
“别跑了!”陈二虎终于追上了他哥,直接扑了上去。
陈大虎一个翻身,躺在地上抬起腿对着弯腰想抓他胳膊的陈二虎脸上就是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了陈二虎的面门上。
这一脚不轻,这个角度能把鼻梁踹断。
陈二虎发出了一声惨叫,一只手捂住了鼻子。
但让陈涧震惊的是,他居然顽强地还是伸出了另一只手,抓住了那条刚踹完他的腿。
地上的陈大虎被抓着脚踝,一下起不来,于是借着陈二虎抓他的力,另一条腿抬起来对着陈二虎的脸又是几脚。
陈涧冲过去拽着陈二虎往后狠狠地抡开了,对着陈大虎的脸一脚踢了过去。
咬着牙骂了一句:“你他妈还敢打人!”
他本来没有这么愤怒,毕竟再装不知道,他也清楚这是单羽给陈大虎下的套,陈大虎上套了就行。
但这人面对自己亲弟弟阻止他犯罪时的这个狠劲让他实在压不住火。
于是对着陈大虎的肚子又踢了一脚。
陈大虎抡起手里的袋子对着他的腿砸了过来。
说实话没什么威力,愤怒状态下,就算是一坨铁砸他身上,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何况只是一个瓶子。
是的,他感觉到了,这就是咖啡厅里那个瓶子。
此时此刻,那个价值超过一万的瓶子,它碎掉了。
“哥!”陈二虎捂着脸拼命从抱着他的三饼手里挣扎出来,再次想要扑上去,“再不停手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啊!”
陈涧拽住了陈二虎的胳膊,把他再次往后抡开了。
陈二虎垫着三饼,两人一块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操你妈。”陈大虎手往兜里伸了过去。
陈涧一步跨到旁边捡起了刚才扔出去的棒球棍,对着陈大虎就挥了过去,在他手从兜里掏出刀的同时,砸在了他手臂上。
刀掉在了地上。
陈涧一脚把刀踢开,跟着挥出第二棍子,没使太大劲,只是砸在陈大虎膝盖弯上,陈大虎跪到了地上。
“抓住他……”欢乐豆正义团这会儿赶到了。
一帮男生瞬间就把陈大虎埋在了人堆里。
“别打人!”刘悟的声音从人缝里传出来,“抓住就行!”
我已经打了,弟弟。
陈涧在人堆里扒拉了半天都没找着刘悟在哪儿,就看到好几个男生还光着膀子,还有衣服只套了一只袖子的,一看就都是从床直接蹦出来了。
单羽坐着轮椅,往咖啡厅里扫了一眼,放瓶子的位置是空着的。
院子外面消失的嘈杂声正重新回来,看来是大学生们凯旋了。
这种混乱的场面下,那个瓶子八成是保不住了。
陈大虎想退赃都退不了喽。
这个时间挑的,就是奔着坐牢去的。
“抓到了抓到了!”胡畔从院子外面跑了回来,“单老板抓到了,没有人受伤……”
“嗯,抓单老板还挺容易。”单羽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不是为了刘悟,这么一群大小伙子冲出去,想受伤都难,何况还有陈涧在,要真有一个受伤,也只会是陈涧。
但一帮人押着陈大虎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单羽发现自己判断失误了。
唯一一个受伤的是陈二虎。
两只眼睛都眯成条了,鼻子明显歪了,嘴唇也肿着。
单羽皱了皱眉。
“警察没那么快来,”胡畔说,“昨天晚上那边村子有纠纷,他们过去了,这会儿还没赶回来……”
“人捆一下关杂物间里,”陈涧安排着,“固定在管道上不要让他乱动,畔畔你去安抚一下客人……”
“好的。”胡畔点点头。
“我拿药箱,”赵芳芳快步过来,把杂物间钥匙递给陈涧,“二虎那个脸得先处理一下吧。”
“嗯。”陈涧应了一声,这会儿有几个男客人已经下了楼,楼梯栏杆那儿也有人探出脑袋看着。
“那个袋子不要打开不要动,还有那把刀,保持原样,那是赃物,证据,”刘悟说,“咖啡厅那边拿椅子拦一下不要让人进去破坏现场了。”
“带你同学回房间,”陈涧低声交待刘悟,“别都堆在这儿了,明天完事儿了我再好好谢谢他们。”
明天你哥肯定还得收拾你。
“不用谢,都没帮上什么忙,”刘悟脸上努力沉稳着的表情完全压不住溢出来的兴奋,他回头冲那帮男生招了招手,压低声音,“走走走,我们回屋,不要吓着别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