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便笑,道:“日后慢慢补偿你。”
温见雪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道:“这种时候了,正经点。”
殿外,临风湖亭。
刘嶂等人站在一旁。
花倾城同简容等人坐在临风湖亭内。
临风湖亭内,气氛沉闷。
好一会,秦月才道:“姓花的,你是不是早知道他是灭世半妖?”
花倾城面对几个好友,摸了摸鼻子,道:“虚无海时,便知晓了。”
“所以你便伙同他,来蒙我们。”秦月道。
简容与张漆没有说话,但他们眼睛里透着透露着淡淡的怒意。
花倾城道:“谢宗主胁迫我,不许我同你们说。”
“真的假的?”
花倾城眼神飘忽,“自然是真的。”
秦月拍案而起,道:“你蒙谁?!”
“大小姐,你能不能别那么暴躁?”花倾城叹了口气,“我知晓后,通过这些年的相处,判定他不会祸害苍生,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没有告诉你们。”
“谢琅暴露半妖身份时,你们出手帮忙,不也是认为他不会祸害苍生?”
秦月道:“我们那是见你帮忙,所以帮忙。虽然也有那么一点你所说的原因。”
张漆点头。
简容没有说话,他的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花影,看向一片狼藉的侧殿。
花倾城敲了敲百花铁骨扇,道:“现下你们知道了谢琅就是灭世半妖,打算如何?”
打算如何?
秦月看向张漆,他们其实就是愤怒被蒙了,并没有打算如何。
若谢琅不是祸世半妖,他们可能就动手了。
毕竟,他们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是为了斩杀祸世半妖。
简容站起了身,他抽出本命剑。
明亮的剑光晃了大家的眼睛。
“简兄,你这是干什么?”花倾城遮住眼睛,问道。
简容提着长剑,朝殿内走去。
温见雪余光瞥见简容,心中惊了一下,道:“哥,你这是……?”
“你走远一点。”简容剑指谢琅,目光冷然,“谢宗主,切磋切磋?”
谢琅明白了什么,他将温见雪推远了,变回人形,道:“还请大舅哥赐教。”
说罢,两人出了殿,化作两道流光,直奔剑宗主宗比武场。
比武场内的弟子怕受到牵连,都退出了比武场。
温见雪来到比武场,看不清场上具体情况,只见一金一蓝两道剑光,张弓拔弩。
忽而,金色剑光席卷着山岳般的威压,压向来蓝色剑光。
众人只听得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而后,滚滚冷气从比武场内向外扩开,震得大家衣摆翻飞。
“简长老,承让。”
谢琅收剑,扶起半跪在地的简容。
简容借力站起,收起长剑,拂开谢琅,传音道:“你是祸世半妖的事,便不与你计较了。”
谢琅传音道:“多谢大舅哥。”
“丑话说到前头,若是日后你还逼到绝境,我们便会想方设法拦住见雪了。你是你,他是他,他不能因你毁了。即便你是他道侣。在我看来,合格的道侣不应该拖累对象。”
一模厉色爬上了谢琅眉头,又隐了去,他缓缓道:“今日之事,不必再发生。”
“最好不会。”
简容走下了比武台。
温见雪迎了上去,道:“哥。”
简容垂眸,打量温见雪。他实在不明白,这看似柔柔弱弱的人,哪来的勇气同各个宗派世家抗衡。
或许从一开始,他便以长者身份,小觑了温见雪。
若是他的道侣碰到这种事……
他没有这样的勇气,同各个宗派世家翻脸。
他要考虑得东西太多了。
花倾城合上扇子,敲了一下掌心,传音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动手杀他。”
“我岂是是非曲直不分之人?”简容收回目光,传音道。
谢琅也走下了比试台,他道:“几位长老执事,移步勤务殿暖阁聊聊?”
花倾城道:“宗主请。”
勤务殿暖阁早以摆好茶水,谢琅拿出挑选好的四件灵器,赠予几人。
花倾城道:“什么意思?”
“剑宗初建时,实在缺人,不得不利用祸世半妖的消息,吸引你们。还望见谅。”
谢琅站起身,拱手道歉。
“你们所担心之事,皆不会发生,我心有牵挂。”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温见雪。
双方眼底浮现笑意,仅仅一瞬,便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他接着道:“无论如何,绝不会成为你们预见的祸世半妖。”
谢琅道歉态度诚恳,秦月同张漆见此,消了火气。
简容坐如松木,他端起茶杯,撇去茶沫,饮了一口,淡淡嗯了声。
花倾城啧了声。
“知道了。”
谢琅淡淡一笑,站直身体,道:“剑宗主宗……”
花倾城打断了他的话。
“得了,既然我们没有提出离开,你也不必担心,我们会离开。”
“算起来,我们也是剑宗主宗创建者,岂会在这个特殊时期,甩了剑宗主宗,看着剑宗主宗解散?”
张漆看出谢琅赠予他的灵器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顶尖灵器,目光恋恋不舍地走了一圈。
他双手往宽大的袖子里插,做老农揣,老神在在道:
“花兄所言极是,既然入了剑宗主宗,那便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灵器什么的,给刘嶂他们吧,稳住他们,我们便不需要。”
谢琅道:“给他们也备了一份。”
花倾城笑着往后一仰头,看向张漆。
“张兄,你不知,这家伙在虚无海敲了同行修士一笔,不缺灵器。他既然给了,便收着吧,要不然以后,想从他那里挖都挖不出来。抠门鬼一个,小雪,你说是不是,嘶——”
一个灵果砸了过来。
谢琅眯起眼睛,道:“你是想和我打一架还是想我告诉秦小姐……”
花倾城道:“闭嘴吧你。”
秦月柳眉倒竖,道:“告诉我什么?他背地里,说了我的坏话?”
温见雪也十分不解。
谢琅道:“你问花兄吧。对吧,花兄?”
花倾城道:“胡诌八扯。”话锋一转,“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正要同你们说这事。”谢琅沉声道,“目前来看,只有提高实力,才能破局。”
“因而决定暂退宗主之位,全权交于见雪,至于归期,暂定。”
“前路艰难,便要麻烦见雪与你们了。”
谈完事情,谢琅又见了担忧剑宗主宗未来的刘嶂等人,定下他们的心后,将宗内紧急事务处理了,转交给温见雪,便宣称闭关,离开宗派,去编写《万妖谱》了。
温见雪目送他离开宗派,踩着夜色回寝殿。
一片狼藉的勤务殿侧殿,正有杂役收拾。
温见雪路过侧殿,注意到一旁扫起的废墟里有几根狼毛,微微蹙眉,掐诀一挥,狼毛飞入他手中。
打斗时,谢琅毛被扯掉了么?
提及毛被扯掉了,温见雪骤然想起,谢琅从虚无海回来后,也掉过毛,问他怎么回事,他回答,欢爱时,自己扯下来的。
温见雪总是记着没有扯过他毛,但苦于没有证据,便不了了之。
现下想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温见雪记得,谢琅从虚无海回来后,一直没有主动变过原型或者妖形,顶多露露耳朵尾巴。
沉思几息,温见雪转出传讯符,联系到花倾城。
谢琅身份曝光,秦家主不是很乐意花倾城、秦月为剑宗主宗做事,连夜把他们叫回,就此事要好好说道说道,分析利弊。
花倾城和秦月让他们不必多虑,他们回去同秦家主谈谈,左右也离得近,不会花费多少时间。
“见雪啊,有什么事?”花倾城很快接了联系。
温见雪开门见山,道:“虚无海时,谢琅可是出了什么事?”
花倾城很奇怪他为何有此问题。“你不是知道吗?林翡从中作梗,海怪上船,谢兄半妖身份被同行修士知晓了。”
“其他事。”
花倾城道:“你是指谢兄受海怪幻觉影响,掉进虚无海?”
“掉进虚无海?”
温见雪并未听谢琅提起自己掉进过虚无海。
“是啊,凶物啃咬的血淋淋。今日见他变回妖形,没有哪里有问题,伤应是好了吧。”
温见雪听到此处便明白了。
谢琅去往虚无海时,他担忧对方,闲暇之余,翻看有关虚无海的书籍。偶然一日坐在后山看书,听到宗内弟子吐槽,御兽派的灵兽被凶物啃咬后,伤愈处居然长不出毛了。
谢琅怕是也是伤好了,伤愈处居然长不出毛了。
他那般爱漂亮,那般好强,自然不会叫自己知道,一身皮毛坑坑洼洼了。
或许是把从前落得毛,用术法黏回去了。
这用术法黏回去的,怎么会稳?
温见雪又好笑又好气又心疼,他谢过花倾城,掐断了联系,将手中狼毛清理干净,拢入袖中。
待有空了,瞧瞧有没有生毛的丹药吧。
现下事情太多了。
温见雪整理好心情,回到寝殿。
寝殿内,吞金同晴天按照温见雪的吩咐,偷偷给汪禹等人的弟子、后辈下毒后,第一时间回到了寝殿,此刻,正在打闹。
温见雪抓住它们,检查了一下,确定它俩没中毒,让它俩换个地方打闹,自己则唤来执事弟子,让其去打听,同去虚无海的人,可有人遭天谴。
在温见雪看来,暴露谢琅半妖身份的人极有可能是同去虚无海的人。
第二天中午。
几个执事弟子匆匆来见他。
“温宗主。”
时隔不久,温见雪再次掌权,宗派内的长老弟子连称呼都未曾陌生,脱口而出便是温宗主。
“同去虚无海的前辈们,无一人违背誓言,遭到天谴。”
没有一人遭天谴?
这么说来,不是同去虚无海的人爆出谢琅身份的?若不是他们爆出谢琅身份的,那是谁爆出的?
现下知道谢琅半妖身份的,除了同去虚无海的人,还有他、下界剑宗分宗宗主、吞金、晴天、藤妖前辈。
他自然是不可能爆出谢琅身份。
下界剑宗分宗宗主如今是谢琅的师父,也不可能。至于吞金与晴天,它们作为自己的灵兽,应当不会爆出谢琅身份。
藤妖前辈没道理爆出。
莫非……是胁迫者爆出的?
藤妖前辈联系不上,极有可能是被胁迫者发觉了。
胁迫者早些年便在母亲手中见过藤妖前辈,若是发觉了藤妖前辈,为获取控妖术,大概率会搜魂。
如此一来,谢琅得到控妖术,且是个半妖的秘密便被对方知晓了。
逆天之术,没人愿意分享。
所以,胁迫者爆出了谢琅半妖身份,目的是借汪禹等人杀掉谢琅。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汪禹等人自诩正道修士,容不得半妖。
温见雪想清楚这些弯弯绕绕,心下起了担忧。
谢琅此次没有出事,对方肯定会再出手。
另外,藤妖前辈如果被搜了魂,很大概率死了。
他该怎么办?
温见雪吩咐执事弟子退下,将猜测告知了谢琅,嘱咐他在外,万事小心。
“知道了。”
谢琅此刻正赶往百妖谷,编写《万妖谱》需要大量妖物,若是在外面寻找、收服妖物,未免太费劲。
去百妖谷,妖物遍地都是。
他挨着挑战,接了挑战,输了就臣服他,编入《万妖谱》。
挑战完百妖谷,便换地方,接着挑战。
谢琅接着道:“我不会有事。”
风声杂入青年的声音里,过分急促,急促间,温见雪感到可靠与沉稳,他轻轻嗯了声,压下了焦急。
再度嘱咐小心,温见雪恋恋不舍地断了联系。
此刻不能自乱阵脚,先确定胁迫者是不是单扶摇。
仅仅猜测,温见雪不敢对单扶摇动手,打草惊蛇,便更难抓到胁迫者了。
——药行管事房间内发现的密道不能证明单扶摇就是胁迫者,也不能证明单扶摇之前未待在药行等药,这只能说明有人通过密道,来往于药行与院落。
温见雪已经派人盯着院落。
管事房间一个密道直通豪华院落,怎么看怎么奇怪,其中必然有问题。
除此之外,简容也派人暗中盯着单扶摇了。
距离谢琅半妖身份曝光三日后,汪禹等人找上宗派了。
他们研究了三日,也没研究出解药,只得忍气吞声来剑宗主宗,找温见雪索要缓解药。
汪禹等人拿到缓解药便要走。
温见雪笑道:“诸位不坐坐再走?金丹地出了龙纹茶,我恰好得了些,煮于诸位尝尝鲜。”
汪禹等人顿时目带警惕之色。
“温宗主的茶,我们可不敢喝。”
谁知道有没有毒。
汪禹皮笑肉不笑道:“宗内弟子还等着缓解药,告辞。”说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温见雪站在殿内,客客气气道:“那便不送了。”
“汪宗主。”汪禹等人出了剑宗主宗,一个宗派长老恨恨地回头,瞧了一眼剑宗主宗,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汪禹沉着脸,没有说话。
走于汪禹身旁的李秀,扯了扯嘴角,道:“要不然能怎么办?拿了缓解药,接着研究解药吧,要不然就被拿捏三十年。”
那人道:“温见雪给我们这些宗派世家下毒,我们就不能给剑宗主宗下毒?”
汪禹斜他一眼,淡淡道:“先不提我们能不能弄出这种毒药,光是道德层面就过不去。”
“汪宗主说得极是,他不要名声,做恶人,我们不能跟着不要名声,做恶人。否则千年基业,毁于一旦。”
随即有人附和道。
那人愤愤地再度回头看剑宗主宗一眼,道:“我派从此跟剑宗主宗势不两立!”
“我们亦是。”
此刻,段家。
光线明亮,带着难以看见的细小尘埃,顺着大开的雕花红凌纱窗,飘入藏书万卷、墨香十足的书房。
单扶摇站在书案前,执笔写字。
忽然,空气波动,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在书房里。
他抱拳,半跪在地,道:“主子,彻底失败了。”
单扶摇道:“不怪你们,要怪这温见雪横插一脚。若不然,汪禹等人已然解决了孽种。”手中力度重了几分,笔尖杵在纸面,浓郁的墨汁穿透雪白纸张。
“罢了。”
单扶摇松力,将写着诗句的纸张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
“下去吧。”
此次未借助众人的刀杀了孽种,下次要杀,便有些困难。
他得好好想想怎么解决谢琅。
黑衣人却没有退下,他接着道:“主子,谢琅宣称闭关了,但属下昨夜探查了谢琅闭关处,并未见到人。”
“未见到人?”单扶摇抬起眼。莫非离宗提升修为去了?三十年太短,若他是谢琅,便不会选择提升修为,而是进入妖族,利用控妖术,讨好妖王,借助妖王往上爬。
单扶摇道:“盯着妖族那边。”
“是。”
黑衣人身影瞬间消失在书房。
单扶摇重新取了一张纸写字。谢琅若去了妖族,倒是可以利用妖王除掉他。
单扶摇倒是不担心谢琅拿到控妖术后,研究出了彻底控制妖物的办法。
他这几日,叫上许多炼丹师、药师都未曾研究出彻底控制妖物的办法。
比起除掉谢琅,单扶摇更担心,那群废物研究不出彻底控制妖物的办法,正如当初他们即便拿到手稿,却怎么也研究不出控妖术一般。
单扶摇皱起了眉头,他停下了笔,就在此时,联络玉佩闪过一道光芒。
有人联系他。
单扶摇接下联系。他听完对面的话,眼中浮出一丝喜色。
不出几息,喜色被收敛了。
单扶摇垂下眼帘,搁下笔,朝外走去。他走到客厅,叫来府中黄姓医修,询问段秋梅的药可还足。
黄姓医修抬起头,不着痕迹观察单扶摇的脸色,随后,他低下了头,识趣道:“姑爷,药已用得差不多。
“本来是足的,都怪我那弟子,笨手笨脚,不会制药,废了许多药物。我已经教训过他了,还请姑爷大人有大量,不与他一般计较。”
单扶摇眼角朝上挑了一点,笑道:“黄药师弟子年纪尚小,做事不稳重,废了一些药物,也是情有可原,日后多注意便是。”
黄姓医修连连道:“以后,他一定会注意。”
单扶摇拂袖,站起身,对一旁的随从道:“备车,去药行。”
随从道:“是。”
没一会,单扶摇带着人,前往药行。
距离段府不远处的酒楼,店小二端着盘子,朝单扶摇出行队伍看了一眼。
天水派,剑崖。
简容正在练剑,一招一式,皆带着骇人的剑气。山石被剑气划出剑痕,而环绕周围的树木树枝随着剑气剧烈摇晃。
狭窄的山道,一个身穿天水派服饰的内门执事端坐在灵兽背上,驱使灵兽朝山顶奔去。
灵兽很快来到山顶。
内门执事翻身跃下灵兽背,他站定脚步,朝正在练剑的简容行了一礼。
简容余光瞧见内门执事,手中长剑一晃,挽了一个剑花,还剑入鞘。
“何事?”简容平复了呼吸,回身询问道。
内门执事恭敬道:“少门主,单扶摇出门了。我们派去的人,跟了一路,发现他去了药行。”
自谢琅半妖身份暴露,简容便一直派人盯着单扶摇。盯了几日,对方都没有什么异常。
“段家二小姐药又用完了?”
简容问。
据简容调查,单扶摇极其看重其夫人,什么事都要自己做,便是药不足了,取个药,也要亲自带人去取,不假他之手。
内门执事道:“我们的人传来消息,确实是段家二小姐的药用完了。”
简容本来是不将此事放入心中的,忆起温见雪同他,药行内有密道,又警惕起来。
他示意内门执事退下后,并拢双指,一翻,掐出一张传讯符,联系上温见雪。
简容话少,向来是有事才联系他。
温见雪顾不得处理宗务,出了勤务殿,接下联系。
“哥?”
简容道:“单扶摇去了药行。”
温见雪道:“什么时候?”
简容道:“刚刚。”
温见雪道了一声知道了,立刻联系盯着院落的人,让他们密切盯着院落,勿要放过任何异常。
吩咐完毕,温见雪没有着急去处理宗务,他站在殿外,等待消息。
不出片刻,温见雪收到了消息。
单扶摇出现在院落,他遮掩了面容与身形,带上院落内的护卫,坐上普通的灵兽车,出了院落,朝荒芜的城外去了。
“温宗主,可要跟上他?”盯着院落的人问。
温见雪沉思几息,道:“远远跟着。”
“明白了。”
温见雪神色微凝,呼吸都放轻了。
时间从这一刻起,变得极其缓慢,温见雪于这寂静的环境下,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声接一声,沉稳有力。
不知过了多久。
温见雪收到了消息。
“温宗主,我们跟丢了。”传讯符那头的人微微喘气,“出城后,灵兽车速度越来越快,翻过几座大山,消失了。我们不敢靠近,亦不敢搜查,现下,停驻在原地。”
“人没事就好。”温见雪道,“你们先回宗。”
几人自是飞快回了宗。温见雪拿到了单扶摇消失的位置,他处理完宗务,坐在窗前,看着远山。
单扶摇消失的地方是一片山岭。
山岭内,山珍不绝,白雾重重,妖邪不少。
温见雪猜测,或许此山中有一个传送阵,又或者,此山中有什么秘密入口。
无论如何,温见雪想去一探究竟。
简容得知后,不放心,当即表示也要去一探究竟。
温见雪已经带上吞金、晴天了,手中还有《万妖谱》与天赐,另外备足了毒丹,即便被发现,也能活着离开。
因而,拒绝了简容同去的要求,要他留在外面接应自己。
简容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黑幕降临,野草浓密。
行走在山岭间,胸腔内灌入浓郁的草木干涩味道,时不时能听见妖兽咆哮低吼声。
温见雪警惕,不敢贸然使用神识,探索山岭。
他慢慢地,摸索着,从山岭东南边缘朝内探索。
现下快入秋。
行走其间,有几分凉意。
即将抵达山岭中心地带时,风大了几分,野草晃动,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蹄声。
那蹄声飞快至温见雪身后。
温见雪早已隐身,察觉动静,反应极快,立刻朝旁闪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紫色光芒,如闪电一般,从眼前掠过,没入深林。
“半夜三更,哪来的紫色光芒?”吞金咕噜咕噜地从灵宠袋钻出,问了这么一句话。
温见雪心里也疑惑至极,抬手将吞金按回灵宠袋,“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跟晴天好好待着。”
吞金不服气地咕噜了一声,趴在灵宠袋内。
温见雪运转身法,悄无声息靠近紫色光芒。
靠近的瞬间,他掐出一张符箓,拍下紫色光芒。
“刺啦——”紫色光芒微顿。
温见雪目光渐沉,连退数步,双指掐着符箓,准备应战。
紫色光芒却在下一瞬,继续向前飞驰。
屏气凝神等待几息,紫色光芒也没有回头。刚刚应该没有发现他。
温见雪抖开符箓,放大紫色光芒。
这时,他才看出这紫色光芒是一只四蹄环绕云雾,长相酷似麒麟,通体紫毛的灵兽,它拉着一辆凌云灵车。
凌云灵车?
直觉不对劲,他谨慎地追了上去。
未追多远,凌云灵车消失在一眼山泉旁。
温见雪皱了皱眉,站定在山石之上,观察山泉。
天空悬着一轮下弦月。
乌云轻薄,给一部分下弦月蒙上淡淡的阴影,致使本就不明亮的月光越发黯然。
山泉在暗淡月光下,表面浮着一层光,夜风一吹,泉面便起了褶皱。泉边长着茂密树木就,泉周围绕着生了苔藓植物的碎石,皆湿漉漉,胡溜溜。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看不出此方泉眼与普通泉眼有何不同。
温见雪思虑几息,想到什么,掐出一道灵力,朝泉内探去。
山泉似乎深不见底,灵力朝下探了数万米,也未触及底部。
温见雪按捺住情绪,冷静地继续往下探。费了一番周折,终于抵达底部。
底部竟有一个远程传送阵。远程传送阵通体泛黑,刻着繁杂的阵纹。
不必思考,瞧见远程传送阵,他就知道,凌云灵车为何会消失了。
肯定是凌云灵车中的人触发了远程传送阵,离开此地,去了传送阵那头。
单扶摇乘坐的灵车,消失在山岭,不出意外,也是远程传送阵的缘故。
凌云灵车中的人,应该跟单扶摇存在什么关系。
至于传送阵那头是什么,温见雪不得而知,思来,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好不容易追踪到这里,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半途而弃。
或许借助远程传送阵,他就能得到那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的答案。
酝酿了一下,温见雪含着避水珠,潜入水中,激活远程传送阵。
因为激活远程传送阵会留下自己的气息,所以他将晴天留在此处,给了张抹除气息的符箓,让晴天在自己离开此地后,抹除自己激活远程传送阵时,留在远程传送阵的气息。
万物寂静,无边无际的绿野之上,矗立着一道石碑。
石碑残缺不全,上刻几字,字迹已被风霜雪雨蚕食,静下心,仔细观摩,却也能看出所刻文字:囚邪地。
囚邪地是关押穷凶恶极的妖魔鬼怪的地方。
剑仙孟然与妖魔鬼怪同归于尽前,尚未有莲都,为威慑上下界修士,罪犯都被押送到囚邪地。
后来,囚邪地破,关押在里面的妖魔鬼怪逃了,连同外界妖魔鬼怪,为祸修仙界。
——剑仙孟然与之同归于尽的妖魔鬼怪正是它们。
嗒一声脆响,灵兽拉着凌云灵车,落在石碑前。
“家主,到了。”
灵兽背上坐着一个身穿靛青衣袍的男人,他翻身落地,弯下腰,恭敬道。
车门推开,一个身穿白袍,外罩银白纱衣的中年人从凌云灵车中走出。
随后,一个华美妇人也从凌云灵车中走出。
两人齐步走向囚邪地。随着灵气波动,地面浮出一扇高耸人云的青玄铁门。门上用金漆绘着凶物图腾,栩栩如生。
两人行至青玄铁门前,凶物图腾活了一般,在门上游走。
中年人为结印,击中凶物图腾,紧闭的青玄铁门豁然大开,将中年人与妇人吞并。
地宫内,道路众横交错,九龙青铜灯明亮。
一个身穿黑衣的瘦小男人沿着铺着青石的道路,快步朝前行,行了几百米,来到一个十字岔道口,左转,继续前行。
行至道路尽头,他停下了脚步,抬起手,掐诀推向前方的石墙。
轰隆一声,石墙向左滑去,露出一条密道。
几乎是刹那间,几道刺耳的惨叫声从密道内传出。
瘦小男人似乎早已习惯,面不改声,走入密道。
光线刺目,密道结束的地方是个牢房,牢房内团着数只妖物,它们神色惊恐,三三两两缩在一起。
牢房前的空地摆放着几张八角石台,石台上粘满妖血,一旁的桌案放了尖锐的利器,而空地左侧,靠墙的地方置有几个格架,上面堆积着数量惊人的手稿。
几个修士围着一张八角石台议论。
那八角石台上放着四个铁笼,几只身材娇小的妖物痛苦地撞击铁笼。
“不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