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黑甲死卫猝不及防被他撞飞,而他也重重倒在地上,许久都没爬起。
贴身侍女斜了几个黑甲死卫一眼,嘴唇动了动,“一群废物,下去。”
几个黑甲死卫费力爬了起来,他们朝林翡行了一礼,捡起地面自己的灵器,消失在此地。
贴身侍女这才收回视线,她一攥长鞭,飞燕一般,掠过水面,来到秦三四面前,并拢双指,灵力凝成一个钩子,钩住秦三四的衣领,将其提到了林翡面前。
随手将秦三四丢在地上,她俯身行了一礼,道:“二爷,人活捉来了。”
林翡服用了几枚止痛丹,此时,疼痛大部分止住了。
他扶着桌沿坐了下来,一字一字,用嘶哑的嗓音,询问秦三四,“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太上长老叫你下得么?你当初是被太上长老救了?”
秦三四闷闷地咳嗽,他抬头看向林翡,那目光沉甸甸,看得林翡发慌,林翡正要发怒,对方又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不吭声!
不吭声!
你不吭声,我有得是办法知晓这些问题的答案。
他示意一旁的贴身侍女借灵给他。
贴身侍女借灵于他后,他勉强能够使用灵力。
“你退下。”
贴身侍女看了看秦三四,猜到什么,设下一个隔音阵,又设下一个防窥罩。
防窥罩能从罩内看到罩外的情况,反之,从罩外无法看到罩内的情况。
她设下防窥罩,不动声色地退回原位,守着亭子,以免出什么意外。
林翡掐诀,一把拽过秦三四,向其施展搜魂术。
秦三四冷冷望着他,搜魂术穿过血肉骨头,即将来到神魂时,林翡的动作顿住了,他的动作顿住了,他的表情却不像碰到什么阻碍,露出了顺利来到神魂的喜悦。
秦三四扳开他拽着自己衣领的手,向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
贴身侍女似有所感,她回头朝亭子看来,尚未看到亭子,脖颈一痛,失去了意识,直直朝后倒,身后似乎有个东西,将她半扶住了。
轻微的响动之后,贴身侍女被拖入了湖内……
片刻,湖水最中央,泛起阵阵涟漪。
温见雪贴着隐身符,含着避水珠,带着刘嶂、吞金、晴天从湖里走了出来,他掐诀抹去身上的水,解开防窥罩,进入亭子。
防窥罩因人而异,除非阵法大师,否则不能解开他人防窥阵。
温见雪之所以能解开,不过是用搜魂术,获取了林翡贴身侍女的全部记忆。
“辛苦秦兄了。”温见雪将秦三四扶了起来,笑道。
秦三四剧烈咳嗽,他抬起手,捂住嘴,血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不辛苦,温宗主还是叫我名字吧,我不配与温宗主这等人物,称兄道弟。”
温见雪笑着没有说话,他给秦三四喂了保命丹药,而后给身旁的刘嶂递了个眼神,道:“送他回宗,待他伤好了,告知我一声,我有东西给他。”
刘嶂行礼,道:“是。”
温见雪目送刘嶂与秦三四离开,示意晴天与吞金找到地方藏起来。后面,自己若是需要它们,也好叫它们帮忙。
吞金当即带着晴天找地方藏去了。
温见雪拿出易容丹,将自己易容成林翡的贴身侍女,穿上贴身侍女的淡青色束袖衣袍,束上同款朝云近香髻,戴上青荷金发钗。
来时,他学习过易容对象的发型,特别难,猫抓毛线,抓半天,也没抓成型。
最后拿了一张符,把秦月贴身侍女束朝云近香髻的过程记了进去,用时,掐符便能束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发型,才终于这个棘手的问题。
做完这一切,他凝出一道水镜,对着水镜照了照,确定万无一失后,找了个地方坐下,等待幻境结束。
林翡使用搜魂术那一刻,便触发了晴天构建的幻境,此时已陷入幻境中。
若是林翡修为未下跌,未中毒,定能识破幻境,可惜,他现在两样都占齐了。
修为因分身被毁,下跌至化神期。
秦三四身上撒了无色无味目前无解的剧毒,林翡与秦三四待太久,自然中毒了。茶水没有毒,温见雪再思虑周全,也不可能在茶水内下毒,毕竟不能判断对方会不会饮茶,若是不饮茶,一切便是无用之功。
而秦三四提前设下了灵罩,没有吸入毒,自然没有事。
温见雪淡淡地看着林翡。
早些时候,查出了与林翡有交易的鬼王是谁,当即请兄长和刘嶂秘密抓了鬼王,从鬼王口中套出了林翡同它做了个什么交易。
林翡胆大包天,竟用定天宗十年宗运,同鬼王交换了吸元玉。
温见雪不知定天宗太上长老,知不知道,林翡拿定天宗十年宗运同鬼王做了交易,他设阵困住了鬼王,以防不测。
而后他和晴天,合了秦三四的事迹、鬼王与林翡的交易,费了些时间,针对林翡,精心编织了一个幻镜。
幻境中的内容很简单——秦三四并没有被他派去的人杀死,他用假死咒逃过一劫后,托一个好心修士的救治,活了下来,而后去投奔了太上长老。
此次下毒,确实是太上长老的手笔。
太上长老已发现他为一己之私,饲养鬼物,骗取定天石,惊醒骨龙的恶事,因担心事发,牵连定天宗,所以逼他退位,还想派人毒杀他。
秦三四因他派人杀自己的事,对他恨之入骨,得知此事,自告奋勇来了。
“好你个赢曦!”
赢曦,太上长老的名字。
林翡表情扭曲,咬牙切齿道。
“我做定天宗宗主多年,对定天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如此待我!”
他其实早该想到太上长老会如此对待他。
数年前,几十名宗内内门弟子遭到不知名妖物袭击,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久久查不到真凶,太上长老为安抚人心,将大弟子段衡藏在住所,花费众多名贵药材,好不容易救活,两情相悦的狼妖抓了出来,屈打成招,关入七杀阵,要叫狼妖一刀刀偿还。
——定天宗高层,都知道段衡藏了只狼妖,但看在太上长老大弟子身份上,装瞎而已。
他算什么?
太上长老为了大局,连宠爱多年的大弟子的挚爱,都能拖出来虐杀。
他林翡算什么?
不过是太上长老的师弟的大弟子,一个无关紧要的师侄,一个随时都能被取代的宗主。
他讽刺单扶摇,处处瞧不上单扶摇,不过是嫉妒单扶摇既得段家信任,又得太上长老器重。
眼见幻境要结束,温见雪从乾坤袋内拖出贴身侍女的尸体,他紧紧盯着林翡,在幻境结束的瞬间,直接用术法炸了对方的尸体。
林翡眼睛糊上了血液,温见雪装作刚刚从亭外进来,拿出手帕,急切地给林翡擦眼。他模仿着贴身侍女的声音,道:
“二爷,你没事吧?”
林翡不耐烦地一把挥开他,看向满地血迹碎肉,满脸阴霾,道:“发生了什么事?”
温见雪垂下头,毕恭毕敬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一声爆炸声,秦三四便这样了。”
他顿了顿,看向林翡,道:“二爷,莫非秦三四向你吐露了,立誓后,不可向他人透露的秘密,遭到天罚,所以自爆身亡……”
“闭嘴,这不是你该问的。”林翡收回视线,示意温见雪扶他回房。他心道:绿梧未免太过聪明,一猜即中。
秦三四自告奋勇,来给他下毒前,向太上长老立誓,无论如何,也不会叫他人知晓是太上长老要杀他。
可此时他通过搜魂术知晓了这个秘密,天道判断此也算秦三四失信,自然会在他得知这个秘密后,让秦三四自爆死亡。
对于秦三四的死亡,他没有一点愧疚之心。
秦三四不忠心于他,帮着他人害自己,死了不是活该?!
“二爷,你中毒了,不如我先送你去草药堂,今日,刘医师正好在草药堂。”温见雪担忧道。
林翡冷冷看向他。
林翡已用搜魂术,从“秦三四神魂”中得知自己所中之毒无解。
既然如此,去不去草药堂,找不找医师,又有何区别?横竖都是等死。
林翡实在咽不下被太上长老暗算的气,报复的火苗在他心中快速燃烧,却又再意识到自己背后还有林家,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心知,自己若是报复太上长老,太上长老一定会对付林家,叫他付出血的代价。
不可,不可……
温见雪余光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将林翡扶回房间。他关上房门,站在房门外,悄无声息地给吞金发了个消息。
“晴天呢?叫它来见我。”
吞金道:“它跟我在一起,马上。”
止痛药药效一过,躺在床上休息的林翡,全身上下又升起灼烧般的疼痛。
他摸索着药瓶,未摸到药瓶,当即烦躁地坐了起来,推开房门,喊道:“人呢?来人!”
他喊了两声,心中又升起复仇火焰。
林家,林家关他什么事?!
他无儿无女,两个老不死的,最多一年便驾鹤西去,他顾着这偌大的林家做什么?
这群废物,除了在他巅峰时期,倚着自己呼风唤雨,还会做什么?什么都不会!
现在自己落魄了,被太上长老压着打,这群废物知道了原由,怕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林翡越想越憋屈,见偌大庭院无人,穿过曲折的游廊,朝外走去。
走至一半,林翡便听到游廊尽头,自己贴身侍女同林家几个小辈的谈话。
“几位少爷,你们这是来?”
“我们是来找二伯父的,有几道招式不明,来问问。”
“你们瞧着不像是来问招式的?”
“你一个下人,怎么那么多废话,一边去,别挡路!”
几个林家小辈说着,推开温见雪,走下游廊,沿着庭院中的青石道路,穿过庭院,来到正房。
“二伯父?”
“二伯父,你在吗?”
几个林家小辈见正房无人,嘴里忍不住嘀咕。
“长辈们叫我们以问招式之名,药倒二伯父,现下都不见他人,去哪里药倒他?”
“二伯父不会跑出去了吧?”
“二伯父简直疯了,为一己之私搞出这么多事,我听五长老说起此事,手都在抖。”
“我听五长老提起此事,手也在抖。”几个林家小辈道,“不提了,快快快找找二伯父,不能叫他坏了林家前程。”
林家五长老同定天宗内门弟子林子音,也就是林翡的侄子保持着联络。
今天晚上,林子音告诉五长老,说林翡犯了很严重的错,太上长老本想杀了他,念在他对定天宗的贡献,仅仅给他下了毒,让他修为散尽。
林翡似乎对此很不满,为防林翡在外乱说,破坏定天宗与太上长老的名声,让林家好好看着林翡。
若是看不好,便要杀了林翡。
林家众人本就在疑惑,林翡宗主当得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修炼走岔,受了重伤,自愿退下宗主之位,如今林子音这一消息,可谓解了林家众人的疑惑!
他们嘴上没数落林翡,心里却皆埋怨林翡吃多了,撑着了,去犯事。
却不知,林翡披头散发,赤脚单衣,站在光线昏暗的游廊转角,死死盯着他们。
淡绿裙摆随风轻摇,温见雪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林翡,在林家小辈走来时,跟上去,恭恭敬敬送走他们。
定天宗,长生殿。
太上长老坐在高台上,打坐修炼,仙鹤坐于高台下,专心解九连环。
从夜幕到天明,仙鹤依然未能解开,但它对此并无执意,收起九连环,化成原形,乘风而出。
按照原计划,它是要环九大山飞一圈,然而飞到一半,纷杂的声音随着风声传入耳中。
仙鹤从中听出不同于往日的喧哗,翅膀一敛,振翅返回长生殿。
“主子。”白鹤化为人形,它行了一礼。
“出事了。”
太上长老睁开眼。
大雨停歇好些日子,积水与凶物基本解决了。
繁荣逐步恢复,众人还没来得及出门散心,放松,一些事情不知从何而起,辗转于茶楼酒肆。
消息流动性很快,这些事情在茶楼酒肆辗转不久,各个世家、宗派,乃至各地散修,都知道了。
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着这些事情。
这些事情,总结起来,也不过两件。
一件关乎定天宗,一件既关乎定天宗,又关乎金鳞等大宗派。
第一件,定天宗前任宗主林翡在太上长老赢曦的帮助下,为夺取他人寿元,延长寿命,制造骨龙撞天之事。
第二件,定天、金鳞几个大宗派,手中掌握着几个公开大秘境的密匙,近些年,自己瞒着大家,私自进过好几次。
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事,都是罪不可赦,疯狂踩人底线的。
“难怪林翡毫无征兆地退位!这分明是夺取寿元失败,怕连累宗派。”
“连累宗派?林翡就不是个会为他人考虑的人,指不定是太上长老赢曦逼着退位的,毕竟夺取寿元之事,太上长老赢曦也参与了。我听说,太上长老赢曦派人去林家,给林翡下了毒。”
“下了毒就下了毒,林翡死了最好。”
“若不是他,凶物会涌出?且不说损失,我派因凶物,光是弟子,就死了五个!”
“你们关注点怎么都在林翡身上?还有秘境之事!枉我们信任他们,把几个公开大秘境的密匙交于他们,他们居然私自进秘境。”
“太嚣张了!当我们都死了,不存在!”
一时间,各个宗派世家义愤填膺,皆找上天水老祖、观光寺主持,请求他们同自己前往定天等几个大宗派,讨个公道。
“哪怕是此上定天等宗讨公道,会流血,我等也绝不后退!”
他们并不质疑这些事情的真假性,因为这两件事,皆有确凿的证据。
定天宗气氛沉闷,齐泷端坐在宗主之位,表面看似看似冷静,实则已经乱了,广袖下的手攥成拳头。
他压着眉头,目光一一扫过殿中长老、执事,声如寒冰,道:
“林翡在太上长老帮助下夺取他人寿元之事,私进秘境之事,可查出来是谁传出来的?”
“尚未,宗主给我们些时间,我们很快就能查出来。”
一个内门长老出列,道:
“宗主,依我之见,或许是金鳞几个宗派传出来的。打压我们,谁获得利益最大?必然是汪宗主等人。”
有人反驳,“秘境之事,关乎汪宗主等人,他们怎么会把自己的错事抖出来?应不是他们传出来的。”
“论损害,谁更严重?他们此举或许也不过是为掩饰他们不顾往昔情谊,损害我宗罢了!”
“你此话有理,可汪宗主他们又是如何知晓林翡夺取他人寿元之事?这事连我们都不知!”
内门长老争执不休,内门执事同外门诸位,心里却在权衡定天宗,还值不值得待下去,若是不值得待下去,要早早找好退路。
“够了!”齐泷被吵得头疼。
“现下不是吵架的时候。既然暂且查不去是谁传出来的,那便不查了!过不了多久,讨要公道的各个宗派、世家就会上门,想想怎么应对。”
争议声停歇了。
在场之人纷纷商讨应对之策。
很快商讨出应对之策。
他们讨要公道,那就给他们公道。
林翡做出天理难容的恶事,便将他绑起来,交于他们处置。
林翡现下也不是定天宗主,他对其他人造成的损失,定天自然不该承担。
说起来,定天也是受害者,损失了整整十年的宗运。
几次私进公开秘境,便给予一定补偿,不过神仙散与鞍山灵脉的事情刚结束,宗派现下也拿不出多少钱,补偿能压低就压低。
再不济,开放秘境,让其他人进去几次,扯平好了。
反正汪宗主等人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
只是……
有人抬头看了看齐泷,小声道:“宗主,太上长老……太上长老帮了林宗主,光把林宗主绑起来,交给他们,恐怕不足以平息怒火……”
齐泷皱起眉头,道:“太上长老的事情,你们不必管。”
他说罢,站起身,又看向站在一边的林子音,道:“你还愣着做什么?把林翡给我绑过来,难不成要等到各个宗派世家找上门,讨要公道时,才去请他!”
林子音人都傻了,慌里慌张地联系家里。
齐泷吩咐完,转身就去长生殿。
他就不明白,怎么这么多破事。
他很快来到长生殿。
“太上长老。”齐泷行了一礼,“我有要事——”
太上长老微微抬起手,道:“我都听说了”
齐泷抬头看向仙鹤。
太上长老道:“林翡夺取寿元之事,我没有帮助。林翡身受重伤时,我才发觉他在夺取他人寿元,要你上位,便是怕他连累定天。不过现在,我对外说,甚至立誓,我没有帮助林翡,恐怕也无人信。”
修士修为越高,天道束缚力越弱。
如太上长老这般修为的人物,即便违背自己的誓言,天道降下的惩罚,也不足以让他受到伤害,因此,他立誓根本无用。
齐泷闻言,却是放松了几分。
他斟酌片刻,道:“我已命人去绑林翡了,你没有帮助林翡,这便好办了,可以使用禁术,搜魂证明您的清白。”
太上长老看他一眼,淡淡道:“这样也可,尽快把林翡带来,我疑心这些事情,是林翡受人蛊惑,传出来的。”
林家,脚步声匆匆。
林家家主同长老快步朝林翡的住所走去,他们脸色难堪,目光阴沉。
“哐哐!”他们很快来到林翡住所前,两个侍卫上前,抬手敲门。
没有动静。
“二哥?”林家家主示意侍卫让开,自己上前敲门。
“二哥在吗?”
依然没有动静。
林家家主收回手,给两个侍卫递了个眼神。
两个侍卫退后两步,手臂肌肉膨起,手掌浮出灵力,猛然击向阔气结实的大门。
湖蓝灵罩升起,他们并未击碎大门,反而触发了防御阵法。
刹那间,数道水剑凭空而出,袭向大家。
林家家主低低骂了一句。
林翡坐在房间内,阴沉的脸上,一对漆黑眼睛闪着诡异兴奋的光,他侧耳听到外面的动静,听了会,缓缓笑了。
“来人。”林翡道,“研墨。”
显而易见,爆出事情,他没有好下场了,可能最后是死于公开处决,而非死于毒药。
林翡向来高傲,自然不想跌了面子,被公开处决,因此,他几乎没有犹豫,便打算用本命剑自刎。
他当了多年的定天宗主,自然有常人没有的宝物。
这宝物能在他死后,将他魂魄纳入其间,保他神魂快速进入轮回,携带一点记忆,转世为人。
摆脱□□,以神魂修鬼道,或者夺舍他人,都有可能会被其他人找到,因此,他目前最佳退路的就是放弃一切,转世为人。
转世了,这一世因果基本就断了。
天底下,无人能找到他,即便是能掐会算,窥破天机的天机阁前任阁主出世,也休想找到他。
届时,携带一点记忆的他,将重新踏上修道之途。
现在逼迫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不觉得委屈,现下只想做一件事。
——写份遗书。
万一除谢霜外,其他人全死在虚无海,谢霜的半妖身份便无人揭露了。
林翡不能忍受害他走到这一步的罪魁祸首,在他死后,逍遥自在,步步登高。
书房房门发出轻微声音,守在门外的绿衣侍女走了进来。
林翡蹙起眉,道:“绿梧,怎么是你,元影呢?”
元影是林翡身边,伺候笔墨的人。
绿梧铺好宣纸,执墨研墨,恭敬道:“不知。”顿了顿,接着道,“二爷,外面……”
“不必管外面。”
都快死了,林翡懒得在意这些小事,他蘸了笔,开始写遗书。潇潇洒洒写了几百个批判仇人与世人的字,他在结尾写出了谢霜的半妖身份,阴阳怪气地嘲笑剑宗有眼不识泰山。
写完遗书,将笔一撂,林翡服下止痛药,抽出自己本命剑,架到自己脖子上,而后吩咐绿梧,收好遗书,在他死后,向众人公布遗书。
绿梧惊恐地看着他。
“记住,蠢货!”林翡道。
绿梧连忙点头。
刀刃割破脖颈,鲜血横流,林翡倒在书桌上,他看着梧抬手收遗书,露出了扭曲的笑容,然而下一刻,笑容僵住了。
一朵明亮的丹火浮于半空。
绿梧抬手,将遗书置于丹火上,火焰如毒蛇一般,快速攀上遗书。
遗书发焦,发黑,最终变成灰烬,落在他眼前。
“你……”林翡不敢置信,怒目圆睁,他挣扎着想扶着书桌爬起,给对方一剑,可脖颈不断流出的血液,带走了他的力气。
丹火消失,绿梧收起纸灰,冲他笑,道:“林宗主,不好意思,没了。”
林翡自然知道没了,他死死盯着面前熟悉的女子。
“你不是绿梧,你……是谁?”
对方抬起手,将他掼在书桌。
“将死之人,没资格知道。”
林翡奋力挣扎,可一个丧失修为的将死之人,怎么可能挣脱一个有修为的修士?
林翡不再挣扎。
死了,神魂就能在宝物的庇护下,转世为人,他现在只需要知道对方的身份。
这样,转世之后,就能找到对方报仇。
维持着冷静,林翡带着报复之心,断断续续嘲讽,企图获得对方身份信息。
“我不够资格,还是你不敢说?怕被人逮住把柄……”
对方但笑不语,加重力度,狠狠按住林翡脑袋。
林翡骤然断气。
他死得太快,宝物还未反应过来,将他的神魂庇护住,呼吸间,他被人碾碎了神魂。
碾碎神魂前,林翡望着那双宛如浸了寒水的眼睛,终于明白面前之人是谁。
温见雪!
是温见雪!
温见雪确定林翡魂飞魄散了,搜走他的宝物,点燃一盏灯,丢在书房一侧的帷幔上。
火势叙述蔓延开来。
温见雪贴了张隐身符,拿出传送符,掐符离开。
林翡设置的防御阵法实在坚固,林家家主等人费了半天劲,也没破开,烦躁之时,无意间抬头,看到滚滚浓烟从住所内冒出,顿感不妙,收了烦躁,继续攻击防御阵法。
待他们破开防御阵法,住所内已燃起熊熊烈火。
此时正是徬晚,烈火映红半边天……
吞金和晴天,温见雪已经让它们提前离开林家了。
利用传送符,来到距离林家有些远的城镇,温见雪回头看了一眼林家,冒犯地翻进无人小院,打算找个隐蔽之地,换掉衣服,撤去易容。
刚找到荫蔽之地,取下隐身符,温见雪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顿住,缓缓低头。
皎洁月光从天空撒下,地面倒映出一个黑影。
尚且没通过黑影判断对方是人是鬼,是男是女。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垂,缓缓下降,顺着耳垂,滑到脖颈处,引出一片湿痒。
黑影在背后,伸着头,嗅他。
他心沉了沉。
莫非是林家人察觉异样,追了上来?亦或者是……这间小院里面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温见雪进来前,确信里面无人。
“唰!”出于本能,他下意识召出藤蔓,勒紧藤蔓,一藤蔓抽至身后。
皮开肉绽的声音响起,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温见雪一点地面,旋身跃至远处,他掐出丹火,看向黑影。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皮肤苍白,戴着锥形银耳坠的黑衣青年。他左脸被抽了一鞭,鲜血淋漓,此时,他抬起了手,修长有力的手指蘸了蘸血液。
他怎么会在这里?
温见雪刚从林家出来,警惕心极强,不太相信对方是谢琅,因而没有吭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对方。
黑衣青年轻轻嘶了一声,擦去手指上的血液,大步走向他。
温见雪道:“站住!”
谢琅站定。
“耳朵呢?”
谢琅微微蹙眉,目带不解。
他盯着温见雪看了一会,明白了。一对尖尖的狼耳朵从头顶冒出来,银白绒毛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这个么?”谢琅问,他说着,狼耳朵抖了抖。
温见雪总算放下心。
他收起藤蔓,裙摆如花一般摇晃,快步来到青年面前,拿出雪白手帕,轻轻擦拭青年脸上血液,又气又心疼,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也不联系我,在我背后,嗅来嗅去。”
“回来不久,你我联络玉佩是一对儿,规定范围内,能感知到大概位置。我感知到你在林家,怕给你添麻烦,所以没联系。”
“林家起火时,察觉你离开了林家,便跟了来。”
谢琅接着道:“你身上有林翡的味道,特别浓烈。”
“易容成他侍女,与他待了几日,自然浓烈。”
谢琅偏头,蹭温见雪捏着手帕的手,闷声闷气道:“我不喜欢。”
“别动。”
温见雪那一鞭并未手下留情,因而,鞭伤有些严重,皮肉外翻,血液快速往外涌。
温见雪擦去大部分血液,注视着伤口,眉头皱起,轻声问道:“疼吗?”
谢琅弯下腰,道:“有点。”他弯起眼睛,有几分狡猾,“你亲一下就不疼了。”
温见雪乜斜谢琅一眼,拿出止血丹、止痛丹,塞进他嘴里,按住他喉结。
喉结滚动,止血丹咽了下去。
谢琅垂下眼尾,缺少尖尖的狼尾巴冒了出来,左扫右扫。
“你下手太重,还是疼……”
脖颈被勾住,柔软温热的物体贴了上来。
狼尾巴停止晃动,谢琅低头看向温见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