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定心丹有稳定心神,控制负面情绪的作用,他之前炼制后,大部分给了谢琅,以防对方发病,另外一部分自己留着了,给对方多留一份保障,未曾想这份保障现在保护了自己。
温见雪服下定心丹,那些不良情绪在他心中叫嚣不过片刻,便被抽离去大部分,他恢复冷静,能够头脑清晰地说话做事。
他再度看向谢琅。
对方定在试炼场中心,脚下各式各样的图案似乎活了过来,自地面钻出,尾部拽着绚丽的色彩,向距离自己最远的图案奔去。它们的速度快如闪电,奔跑时,残影连在一起,形成了无数丝线,交错在一起。
站于走道望去,这些丝线交错在一起时,如同藏着剧毒的蜘蛛网,而谢琅是被蜘蛛困于蜘蛛网的猎物。
温见雪记得上次见谢琅在这层试炼,所呈现的场景并非如此,当时,整个试炼场犹如一面湖镜,毫无波澜。
现下出现这样的情况莫非是谢琅心魔压抑太久,增强了,导致试炼出现了问题?
温见雪心下焦急,结出破塔印,便要进入这层试炼场,忽而,一只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温见雪心下一惊,运转身法,旋至几米外,弹出几枚能够使人全身麻痹的毒丹,便要攻击对方。
一道温柔如风的力量从前方推来,按住了他的手。
温见雪抬眸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分宗宗主寒行川,他师父寒长老寒玉的兄长。温见雪收了毒丹,上前几步,当即行礼,道:“弟子拜见宗主。”
寒行川伸手扶起温见雪,面上一派慈祥之意,道:“你现在是主宗宗主,要行礼也应当是我同您行礼。”
温见雪眼睛微弯,笑道:“宗主何出此言?我只是主宗代宗主而已,再则说了,即便我是主宗宗主,身为寒长老的亲传弟子,也应当向您行礼。”
寒行川闻言,怔愣几息,笑道:“你这孩子也太讲究了。”
“若非您如此讲究,我岂会如戏讲究?”温见雪牵挂着谢琅,不与寒行川多加客气,转而询问对方,谢琅现下是怎么了?
寒行川抬眼看向试炼场的谢琅,他并没有半分着急,只是背起双手,淡淡地笑。
“宗主?”
寒行川道:“温宗主不必担心,出现现在这种情况是因为试炼塔认为遇到了值得它出全力考验的人,并非谢宗主或者试炼塔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原是这样。
温见雪终于放心了,他长舒一口气,朝寒行川再度行礼,笑道:“多亏宗主拦着我,否则我冒冒失失闯进去,便要坏了谢琅的试炼了。”
试炼塔倘若被破,至少需要两个月才能完全修复,而大战在即,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其他地方验证谢琅心魔是否消散了。
寒行川道:“这怪我未曾同你说过此事。”他审视站于试炼场中的谢琅。
谢琅此刻已经露出了妖形,疯了一般,漆黑且尖利的爪子抓挠坚硬地砖,他的眼睛猩红,直勾勾盯着前方。想必在幻境中,他的前方正是那些杀了谢青羽的凶手。
温见雪因服用了定心丹,所以谢琅带来的各种负面情绪几乎影响不到他,但他的心脏却因着谢琅此刻的情况,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隐隐作痛。
他垂下了眼帘,尽量不去看谢琅。
他怕自己见不得谢琅受苦,会不管不顾地破开塔,将其拉出来。
寒行川静静看着谢琅,看了许久,看向温见雪,缓缓道:“初次见你们时,未曾想到你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温见雪苦笑道:“这是被迫无奈,要想获得想要的生活,必须努力向上爬,直到所有人,所有事都不能左右我的决定。”
寒行川道:“你们辛苦了。”
温见雪道:“快结束了,很快就不辛苦了。”温见雪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疲倦。
寒行川敏锐地察觉到温见雪深藏于眉宇之间的疲倦,身为掌管下界剑宗多年,又经历过无数事情的上位者,他瞬间明了温见雪为何出现疲倦。
细思几息,他拿出一张邀请函,递给温见雪,眼角笑纹更重,说道:“观谢宗主状况,应是在发泄情绪,所谓破而后立,心魔对他不是问题。待他通过此场试炼,你们拿着邀请函,放下所有,进入观海境,好好玩一天吧。”
温见雪摇头道:“上界即将变天,我们哪有心思去玩耍,再则说了,我们其实最近一直忙里偷闲,实在不必特意腾出时间去玩。”
寒行川拿着邀请函,点了温见雪眉心一下,道:“一直以来,你们都绷得太紧了,所以事情即将结束时,会感到疲倦,但事情即将结束时,恰恰是最难最关键的时刻,万不可掉以轻心,而令你们打起精神的最好办法便是休息一会。
“修仙者这一生会遇到太多太多超出常人所能预料的事情,大喜大悲皆会经历,要想走得更远更成功,便要懂得松弛有度这一词。”
寒行川的话宛如一道潺潺流水,滋润了表面完好,内里布有裂痕的大地。
温见雪会心一笑,接过邀请函,道:“多谢宗主指点迷津。”
寒行川道:“我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你们好。”
两人聊了一会,寒行川走了,温见雪盘坐在过道,撑着下巴,看着谢琅。
灰暗天空,大雪一刻不停地下,松树的清香从厚厚的积雪散至四周。
这片雪岭一刻不停地循环着悲惨的事情,猩红的血液裹挟着这片雪岭之中的每个生灵。
“哈——”谢琅此时正是妖形,他半跪在地,尖利的狼爪深深嵌入雪地,盯着洁白无瑕的雪,胸膛剧烈起伏,急促地喘气,每一次喘气,空中都会出现一团白色气体。
世界似乎停止了运转,空荡荡的雪岭只有他的声音了。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从阴云之中垂落,谢琅银白的毛发尽数挂上雪花,过高的体温迫使雪花落下不久便化为雪水,亮晶晶地融入毛发。
谢琅身上的毛发都湿透,向下垂着,成了一缕一缕。他扣紧地面积雪,冰冷的积雪令他一个战栗,说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觉到寒冷了,于是一跃而起,坐在松木枝干之上。
高大的松木直直顶着乌云,谢琅银白耳朵朝后压着,垂于半空的尾巴,一动不动地承受着雪花。
一阵寒风从远山袭来,谢琅垂下了脑袋。
多年前的伤口在隐隐作痛,身在这片冰天雪地,他的骨头都冒着寒气,然而段衡的话如同挥之不去的灰尘,重重砸在他心上,令他前所未有的清醒的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一切皆非真实,只是试炼塔依照他的记忆,制造出来的幻境。
这幻境是他多年走不出来的阴影,或者说心魔。
“你没用!你保护不了谁……”
“温见雪终究会离开你,因为你还不够强大。”
谢琅听着耳边那些惹他发怒,逼他发疯的各种声音,异常平静。
对了,他那时才几岁,即便送了性命,也保护不了谁。
至于温见雪,他是自己的道侣,自然不会离开他,当初自己半妖身份泄露,汪禹等人苦苦相逼,温见雪也不曾离开他,甚至为袒护他,与汪禹等人为敌,背上骂名。
迎面而来的寒风变得轻柔,其力度只能掀起几片滚滚而下的鹅毛大雪。
此时此刻,他明白自己心魔彻底没了,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困住他了,他的修为将在几天后,再上一个台阶。
心魔对于修士而言,是阻碍更是磨砺,凡过心魔者,修为皆会因为心境的开阔,修为再上一个台阶。
谢琅看着地面的腐烂的尸体,胸腔之内荡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激情,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涌上,他再也忍不住,仰头狂笑。
“哈哈哈哈……”
这幻境太真实了,笑出声时,松林之中的小动物竟会被惊得四处窜逃。
谢琅笑够了,他收敛笑容,张开嘴巴,露出森然的尖利白牙,毫不犹豫地瞄准手臂,一口咬了下去。血液四溅,毛发染血,他闭目感受疼痛。
感受够了,觉得是时候离开幻境了,从松树枝干之上一跃而下,走到谢青羽的尸体前,像多年前一般,用尖利的爪子刨开雪地,挖出一个深坑,将谢青羽的尸体埋于此地。
“段衡那老小子说你还有一丝神魂残留于世,肯定能转世,既然如此,我便再不为你难过了,希望有朝一日,我们再度相逢。”
谢琅站起身,拍去泥土,转身朝幻境破绽走去。自意识到眼前一切不过是试炼塔制造出来的幻境,他便发现幻境破绽。进入幻境的人,只要寻到幻境破绽,便能破开幻境。
谢琅走到幻境破绽,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埋葬谢青羽的地方,咬紧后槽牙,眼眶红红。
“说实话,我有些想你。你若不同我再度相逢,我便恨你一辈子,迟早有一天扒了你的坟!”
“哗啦——”试炼场内令人目眩神迷的图案停住奔跑,滞在原地。
滞了片刻,化为一缕缕彩色的烟,归与地面。
谢琅看着光滑石壁上悬着的长明灯,明白自己出了幻境。
幻境中受的伤也会带到现实,他恢复人形,服下止血丹,快速包扎好咬伤,正要转身,走出试炼塔,想来温见雪正在外面等他,忽而,一滴滚烫的液体滚至颧骨。
怎么回事?怎么哭了?
谢琅抬起衣袖去擦眼泪,他心底却明白自己为何而哭,毕竟早在幻境之中就有了预兆。希望温见雪见他破关却迟迟未出,没有进来寻他。
眼睛酸涩得不行,擦了又擦,方才止住眼泪。
他深深吸了口气,掐诀遮住泛红眼眶,转过身,朝试炼塔出口走去。方才转身,忽然瞥见出口站着一个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温见雪。
温见雪担忧地看着他,想来方才的一切都叫对方瞧见了。
谢琅自觉丢脸,僵在原地。
“这么大的狼了,怎么哭了?”温见雪朝这边走来,玩笑道。
“我没哭。”谢琅回神,抱起双臂,淡定道。
“那方才是鬼在哭?”
“反正我没哭。”谢琅知道再说下去,自己便要更加丢脸了,于是变成兽形。
犹嫌不够,变成兽形后,封住大部分自己的灵力与妖力,迫使自己身体出于减少灵力与妖力的消耗目的,变回幼体——一只奶里奶气的小狼,拥有银白软毛,尖尖的耳朵,毛茸茸的尾巴,黑色的肉垫,胖乎乎的爪子,以及湿润漆黑的鼻子和暗红眼睛。
满意地看了看自己,他抖了抖耳朵,几步跑到温见雪脚边,咬住温见雪的衣摆。
“抱我。”
温见雪一愣,反应过来,低下身子,掐住小狼前肢,把对方举起来,与那双暗红眼睛对视。
“嗷呜——”小狼与他对视几息,喊叫出声,没有尾巴尖的小尾巴在半空左右摇晃,充盈着快乐的色彩。
温见雪心都化了,抱起小狼转圈圈。可恶,怎么这么可爱。温见雪揪了揪糯叽叽的狼脸,将脸埋在狼肚皮上,蹭了又蹭,笑道:“诡计多端的狼妖。”
小狼撇嘴,蹬着四条短腿,往他怀里钻,“我才不是诡计多端的狼妖。”
温见雪冷哼了一声,并不信他这话,认识他的人,倘若信了他这话,真当是脑子有坑。他固定住往他怀里钻得小狼,捏了捏对方前爪,道:“我们去观海境玩上一天。”
“为何?”谢琅不解地伸出脑袋,仰头朝温见雪看去,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对方线条流畅的下巴。
温见雪道:“劳逸结合。”
约定好去观海境,当天下午,两人便告别寒行川宗主,前往观海境。
观海境原名天澜境,后山裂地崩,海水上涌,将天澜境四周围住,形成难得一见的海景,方才易名观海境。
利于特殊手段,进入观海境,至海岸古街,倘若是白日,可见碧水云天,日碎海面,祈福歌舞;倘若是黑夜,月沉于水,潮起潮落,海妖夜吟,又有别样风光。
温见雪和谢琅抵达时观海境时,正是徬晚,海妖低吟浅唱,柔软细腻的歌声随着海风深入古街,它似乎有了形态,深入不过几息,在你还未察觉时,灌满大街小巷。
温见雪和谢琅寻了个临海的酒馆坐下。
酒馆小间顶上悬着一只铃铛,铃铛只有大拇指大小,以青铜所制造,表面雕刻着神兽,精巧无比,一只手都不到的大小。
铃铛轻摇,米酒入喉,温见雪斜靠在窗前,远远眺望海面。
海面泛着细碎银光,远方尽头飘着数盏海船,船上点着灯,灯外罩了色彩不一的灯笼罩,隔得太远,看不太清,恍恍惚惚之中,这些灯都在摇晃,变暗。
“哗啦——”酒杯倾倒,温见雪趴倒窗框,眼前的灯忽而都灭了。
谢琅坐于桌面,倒不似从前,灵根折断,修为尽失,察觉温见雪醉倒,一个身法,便转坐道侣身旁,把人搂过,按在怀里。
“真是不能喝酒。”
温见雪埋在对方怀里片刻,轻醒一些,挣扎着睁开眼睛,朝上伸手。
“做什么?”
谢琅拎着酒坛,咽下最后一口酒,低下了头。
温见雪笑道:“给我亲亲耳朵。”话里的耳朵指得是毛绒绒的狼耳朵。
即将席卷上下界的风波并没有传到下界一些并不重要的地方,这里的人甚至没有嗅到一丝战火气息。余光瞥见此处情景,面露伤风败俗,成何体统的责备。
谢琅睨了一眼周遭的人,将头垂得更低,抵着温见雪的额头,道:“回去再说。”
温见雪按住他的头顶,揪出两缕头发,道:“谢郎君,你不听话了。”
“此处不方便,我怕你清醒来,同我气恼。除非你此刻答应我不生气。”
温见雪此刻意识不大清醒了,听到此话,自觉对方这话实在没有道理,又是追问对方难道自己很是小气,又是话里有话的埋怨对方不许自己亲吻耳朵。
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会,温见雪总算安静下来,答应不生他的气。
谢琅低低地笑了一声,无视周围人嫌弃的目光,掐诀设下一个防窥灵罩,露出妖形,抖抖自己的狼耳,微微侧头,道:“亲吧,想怎么亲。”
温见雪勾住谢琅的脖颈,坐直身体,对准狼耳就是一口。这一口倒不算重,不过也咬破了皮,渗出丝丝血液。
谢琅受过无数次伤,忍痛能力很强,这点咬伤对于他而言,不足一提,但他依然轻轻嘶了一声,道:“好疼,不是说好亲的吗。”
温见雪闻言,露出愧疚之色,很快松口。一开始,他确实是想亲亲狼耳,但方才见狼耳抖动,一时牙痒,方才咬了上去。
谢琅向来会得寸进尺,见温见雪愧疚,舔了舔犬牙,将狼耳送到对方嘴边,道:“还是很疼,阿雪你太狠了,我不管,你得负责。”
酒精麻痹大脑,温见雪思绪迟缓,思考几息,拿出伤药,给狼耳上药。虽说此时动作不如清醒时流畅,但他还是仔仔细细上好了药。
“不疼了。”温见雪道。
谢琅皱起眉头,却依然道疼。
温见雪便凑近了看,是否是药未上全,忽而,后脑勺被人一按,他整个人都扑入对方怀里,嘴唇严严实实贴在狼耳根。
狼妖憋着坏,摇动粗壮的尾巴,笑道:“妖族治疗,一般用口水,口水可比任何灵丹妙药管用。”
温见雪:“……”我是醉了,但我脑子还没彻底丢。
昏昏沉沉意识到对方此刻正在装疼,他扶着桌沿,坐直身体,推开这只想得美的狼妖。
谢琅脸皮岂是一般厚,被揭穿,非但没有感到半点羞耻,反而越发不要脸地贴了上来,拿湿漉漉的鼻子抵着他的脸颊,苦苦撒娇。
“阿雪,给我舔舔伤口好不好?你最疼我了。”
“我们成婚这么久,我从未要求你为我做什么,现下,我只有这一个小心愿,你也不肯成全?”
海面送来一阵凉风,温见雪头脑清晰许多,他拿过一侧的青梅煮酒,任由对方撒着娇,屹然不动。
谢琅勾住温见雪衣袖,怒气冲冲道:“见雪,我要生气了。”
“好的。”温见雪笑道。
“我真的要生气了!”谢琅道。
温见雪笑道:“我看着呢。”
谢琅气鼓鼓收回脑袋,瞪着温见雪。温见雪反而拎了一坛酒给他,道:“大战在即,你我及时行乐。”
谢琅接过酒坛,将坛中美酒一饮而尽,扑腾一下变回小狼,往温见雪大腿上一趴,一边偷瞄前者,一边炸着毛道:“我生气了,不要碰我!否则我咬你!”
温见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笑了出来,他掐住小狼前肢,举至自己面前。
“来,看看牙齿。”
谢琅朝他呲牙。
温见雪看着对方尖利雪白的幼狼牙齿,笑得越发开心,“小小谢,依我现在的修为,即便给你咬上一天,也顶多不过破层皮,而我碰你一天,可以薅秃你。”
谢琅:“……”
谢琅冷哼了声,扭身就要跑。当真生气,不给摸了。
温见雪抱紧小狼,不给对方离开。他缓缓喘了口气,平复好呼吸,伸出舌尖,舔过对方湿漉漉的黑色鼻尖,落至咬伤的狼耳。
“妖王殿下为了一个小要求,使出美狼计,实在令我感动,我便入你的套,满足你的小要求。如此,可好?”
谢琅闭着眼睛,轻轻哼了声,表示不太满意,然而摇晃的小尾巴暴露了他的愉悦。
伤口很浅,柔软舌尖舔过,有些刺痛,有些痒,触感比较奇妙。
谢琅上次舔舐伤口,还是孤身在雪岭之时,那时他的身体以及感觉都麻木了,舔舐伤口时产生的触感没有在他脑海里留下一点印象。
他享受着伤口被舔舐的触感,尾巴揺得越发欢快。
温见雪垂着眼帘,瞧见这一幕,眼皮一撩,含住狼耳,轻轻吸吮一下。谢琅顿时抖了一下,绷紧背脊,爪子张开,像开花一样。
温见雪心中暗笑,朝对方的耳朵哈了几口气,故作风流,道:“怎么样,心肝宝贝,舒服吗?”
心肝宝贝耳朵尖尖上的绒毛轻轻晃动,迷迷瞪瞪,半天没有回话。
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望向说话之人。
说话之人面带笑意,酒水熏红的眼尾泅着似从海面飘来的淡淡的水雾,美得不可方物。谢琅看呆了,忘了回话。
“心肝宝贝,问你话呢?”
温见雪久久等不到答复,把小狼放在腿上,弓起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谢琅回神,爪子踩了踩前者大腿,一个飞跃,扑到温见雪的肩上,蹭温见雪的脖颈,毫不避讳道:“舒服,还想要。”
温见雪滞在原地,他的本意是想戏弄对方,那料对方还觉得舒服。正像之前一般,泄愤得咬对方一口,反而叫对方舒服。
他反手抓住狼脖子,把趴在肩上的“装饰品”拎下来,放在一旁的凳子上,道:“想要什么东西,变回去,陪我喝酒。”
谢琅眼巴巴瞅着温见雪,瞅罢,又翻身露出肚皮。
温见雪抽动嘴角,“做什么?”
谢琅眨巴暗红眼睛,凄凄惨惨道:“卖身买亲。”
温见雪:“……”
第260章 危难时刻,应承担维护天下太平的重责
温见雪逮着就是一顿乱摸,将对方摸得晕晕乎乎后,往袖子里一揣,拿上几坛好酒,前往海上船只。
夜间海涛汹涌,在船上寻个好位置,可见时不时从海里跃起的海妖。海妖战斗力很弱,不能上岸,歌声优美,且时不时因求偶,为人上演破浪舞,所以被留在了海里。
温见雪听着耳边清晰的歌声,喝了一口酒,笑着把谢琅从袖子掏了出来,放在酒坛旁边。谢琅撇撇头,到底变回人形,坐于道侣背后,提着酒坛,与道侣喝酒。
“你以后得叫我心肝宝贝。”谢琅喝罢手中一坛酒,偏头看温见雪。
“喜欢心肝宝贝这个代称?”
“嗯哼。”
温见雪笑着继续喝酒,方才醒酒,这又喝上,没有几口,便又醉了。他靠着谢琅,低低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可以答应,不过,你若表现差了,我便要叫你……”
“什么?”
温见雪醉醺醺地竖起食指,“保密。”
“那你这个东西永远都说不出口了。”谢琅将人揽入怀里,提着酒坛,喉结滚动,大口大口地吞咽酒水。
醇香的酒味拥挤地进入鼻腔,温见雪清晰感知到青年较高的体温,他握住青年揽住他腰的手,望向海上明月。
十五,月亮已达到最圆的程度,由于此刻它正处于天水相接处,所以一眼望去,格外壮丽开阔,宛如一副名画。
海妖停了求偶与唱歌,船身在海面摇晃,咸湿的海风永不停歇地朝这边吹来,温见雪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浑身疲倦都消失了,身体轻得不可思议,只需一道海风,便可腾云驾雾,直去仙山。
谢琅低声问道:“要休息吗?”
温见雪不假思索道:“休息,就在这里,你别动。”
谢琅应下。
温见雪醒来时,酒醒得差不多了,然而对方喝醉了,正盯着他。
“看够了没有?”
“没有。”谢琅笑道。
温见雪蒙住对方眼睛,道:“不许看了,休息。休息够了,我们就该回去了。”
“我不想休息。”谢琅拨下他的手,瞧了一眼甲板之上的侍从,不怀好意道,“想不想做点刺激的事?”
“什么事?”
谢琅站起身,笑道:“上来。”
“做什么?”
“当有人邀请你做一件刺激的事情时,请不要盘根问底。”
“受教。”温见雪跳上谢琅后背,双腿夹住对方劲腰,双臂抱住对方脖颈。
谢琅掂了掂道侣的重量,一个跃步,破开船身屏障,踏着海浪,径直朝岸边去。
温见雪一声惊呼,传音道:“你想要逃单?”
船是酒馆的,酒也是酒馆的,无论是登船还是喝酒都要付钱,只是这边民风淳朴,可以先用后付。
谢琅仰天大笑。
船上侍从傻眼了,反应过来,袖子一甩,纵身追来。
“站住!”
谢琅不但没有站住,反而加快了速度。
温见雪觉得丢脸,将脸埋了下去,伸手拍对方胸膛。“付账,又不欠这点钱。”
谢琅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上次是什么时候?”
“上次还是上次。”
温见雪:“……”
谢琅道:“这不好玩吗?”
温见雪道:“不好玩。”
“但我喜欢。”谢琅一个跃身,落至岸边,朝着人群跑去。
温见雪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路叮叮当当撞过人群,来到一个闹市,侍从还在追他们,不过这些侍从显然有些力不从心,追逐之中,撞中不少小摊。
一时间,怒骂声不绝于耳。小摊摊主和侍从全来追逐他们了,回头一看,全员跑马拉松一样。
温见雪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还说不好玩,不好玩笑什么?”谢琅捕捉到他的笑声,犀利问道。
温见雪敛了笑声,道:“听错了吧,我何时笑了。”
谢琅道:“这便是不承认了。”
“要你管。”温见雪道。
谢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速度随之慢了下来,侍从与其他人这时也气势汹汹追了上来。
“看你俩怎么跑!”
谢琅却也不跑了,转过身,道:“诸位莫恼,我们如此行之,实在是有事求大家帮忙。”
众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别说他人,就连温见雪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脸诧异地贴近对方,温见雪低声道:“你要做什么?”
谢琅将他放了下来,拿出一个乾坤袋,朝吵杂的人群抱拳,气沉丹田,朗声道:“诸位,请听我言!我与我的道侣,我的朋友们,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奈何等不了明日白天的祈福,故而想要集点祝福语。
“祝福语并非白向大家要,而是有报酬,一句祝福语十枚上品灵石,上不封顶,希望大家踊跃发言。至于大家的损失,一会儿,我会一一赔于大家。
“还请大家看在我一番真心下,不计前嫌,圆了我这个心愿。”
现场一片寂静,过了好些时间,有一人主动问道,说什么都行。
谢琅道:“正是。”
那人张口便说起了祝福语。有道是龙行龘龘,前程朤朤。
谢琅疾步走向那人,如约给了十枚灵石。众人一见,立刻激动起来,接二连三地道出祝福语,现场一时被喜庆的气氛淹没,比白日的祈福歌舞还要热闹。
温见雪拉拉谢琅的衣袖,笑着传音,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迷信了。”
谢琅忙里抽闲地传音回道:“我这不是迷信,我这是收集一些必胜的信心。”
温见雪挑眉,不置可否,转而传音道:“有钱了就是不一样。”
谢琅传音道:“我可不是乱花,钱要用在刀刃上。”
“倘若钱多得怎么都用不完,也如此?”
谢琅居然仔细想了想,“不太可能,除非你我一统修仙界。对,我们可以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以你我合并之力,统一修仙界,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温见雪:“……”
谢琅笑道:“开个玩笑,我爱美人胜过江山,所以便不搞事了。”
温见雪嗤一声,“油嘴滑舌。”他扭过头,嘴角却上扬了一些。
“谁说了祝福语没拿到钱?来来来,过来!”谢琅挤在人群里,又在发钱了。
温见雪看了会,拿出钱袋,也跟着发钱。祝福语就那么多,待说不出更多的祝福语,大家拿了赔偿费,便自发散去了。
谢琅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收起乾坤袋,摘了一片枯黄柳叶,夹于指尖,边走边道:“风风雨雨走了这么多年,我懂得了一个道理。”
“愿闻其详。”温见雪心情很是愉悦,与之并肩而行。
对方手指用力,柳叶被掷出,宛如流弹,落于远处海水,击起千丈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