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助理开车来接他们俩,哥们忙起挣钱的事,李京如就无所事事地逛了起来,脖子上挂着关万春的工牌——从董事长办公室墙上顺走的。
老板是不需要挂工牌的,但是老板的工牌可以给小弟狐假虎威。比如。
“这不是你可以来的地方!回去工作。”
“呐,看这个。”
“对不起,您请!”
李京如觉得自己跟皇帝旁边的太监似的,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从上到下逛了好几层楼,李京如兜兜转转来到底层,逛到没处去了,他推开角落里一扇白色的木门。
这是一六七平米的杂货间,货架上都盖着布,灰尘不是很多,大概平时都有人来打扫。
按理来说他是不会对这种地方感兴趣的,但主要是公司里有人的地方就会说英语,一说起英语他就浑身不得劲,尤其那个当地口音……一句话有时候他要在脑子里加工三遍才理解清楚。
那还不如来探索一些没人,没鸟语的地儿。
他沿着杂货间的摆放一边走一边转,有些后悔了:“能同时集齐这么多无聊的东西,也算你们厉害。”
满架都是些什么文件夹,什么档案,什么胶带,什么废弃鼠标的……
“哎,这倒是有点意思。”李京如像发现宝藏似的,奔向在角落里几副装裱得当的画。
“有点东西啊。”
借着百叶窗透进杂货室的光,他蹲了下来眯着眼睛欣赏。
摆在最上面的是一副人物肖像,游船玩水的造型,主人公是个年轻女孩。
对角线构图,拿捏得好,深度空间感都做得不错。冷色调,有些忧郁在里头。色彩处理得相当典雅,笔触比较柔和,带一些浪漫色彩。
再多看几眼,便会被其中如涛般的愁绪所吞噬。
艺术品之所以是艺术品,除了技法成熟之外,必然要在情感上能打动人,这个画家显然把后者做到了极致,而前者也远远高于及格线。
狭小过道里青年安静了很久,才开口弱弱叹道:“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关万春结束碰头小会后把客户客客气气送去休息,就给李京如发起信息。
[在哪里?我去找你,去酒店放行李了。]没回。
“他人呢?”
助理一头雾水:“刚刚还在这的。”
关摇摇头,亲力亲为从顶楼开始一圈圈找李京如的身影,吓得员工以为老板发癫查岗,一个个腰背挺得跟绑了直尺似的。
终于有个职员给他指了指路。
关万春朝指尖方向望去,见走廊尽头果然有间门开了条缝,他脚步放轻走了过去,隐身闪入房间。
只是杂货间罢了,李京如怎么会愿意呆在这种地方?
房间尽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正是李京如在角落里缩成一团,时不时就嘀咕一下。而和李京如在一起的,无疑是琼纳斯之前留下来的画。……怪不得会待在这。
正要叫他,李京如又幽幽地开口:“哥们,你在画这幅的时候精神状态不怎么样吧,怪不得会出轨…”
关万春:…………
“李京如!”
“啊?”李京如肩膀一抖,才回头,“哦,你结束了。”
“膝盖好了?能这样蹲了?”
“是啊,都过去多久了,早就好得不能再好了,来来来,跟你说个事。”
“怎么了?”
李京如站了起来,搭着关万春肩膀说:“这几幅画能不能给人家寄回去?你在这放着也是落灰,又不适合摆在大堂里。看人家花了心思的话,这说没就没了,多心痛啊是不是?”
关万春深深看了李京如一眼:“行。”
两人往外走,这过道又窄,光线又暗,挤在一起就有些暧昧。
温暖的沉香乌木味让李京如心里那湖水又开始荡漾。
公司小仓库嘛……不就是电视剧里接吻的好场地?那些办公室恋情,那些霸道总裁和小职员……是吧!
他不是小职员,但是是董事长大老板带来的小弟,也差不多吧。
这样想着,李京如突然停下了脚步,于是后面那人没刹住车撞了上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邪笑,转身捂住嘴巴睁大眼睛,委屈巴巴说:“啊…我不是故意的。”
关万春:…………演给谁看呢?
他微笑着拉起李京如的双手,在青年瓜子脸慢慢变红的时候,反手就是一个缉拿。???
李京如半张脸贴在冰凉的瓷砖上,双手在身后被死死钳住,他眨了眨眼:要干什么?
下一秒,屁股小老弟就开了花。
不知道关是什么时候从货架上抽出一把直尺的。看准了对着他那两瓣肉就是一阵乱抽。啪。啪。啪。
单词一个一个地从关万春声带蹦出:“Stop hitting on me.”
“我没有hit你啊!”李京如控诉,硬扭头回去。
然后被用看智障的眼神扫描了好一会。
被松开时他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摔个扑街,维持住平衡后转身和人相对,“喂,你看你,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你啊,总是紧绷绷的跟个老学究似的,又有礼貌又绅士,其实骨子里坏得很,精明又恶劣,还会趁没人看见打我屁股,嗯,别老是憋着,挺好的。”
关万春听完抱肘冷笑了声,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心里。
“又演起来了,没意思极了。”李京如心想,然后无趣地说:“走吧,这里闷坏了。”明明只在里面待了小半天,但感觉空气都要被吸干了一样。
但没走出几步,手臂就被拉住了,他皱眉回头。
关:“以后这种事不要再做了。”
“行啊,不做就不做呗。”李京如耸耸肩。
坏东西,口嫌体直,明明刚刚眼睛里就亮了一下,明明就是喜欢。
没事,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在感情里往往是个瞻前顾后的懦夫。这很正常。
小爷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两人先后出了门口,不远处那刚刚给关万春指路的小职员看着他们,脸慢慢红透了,显然是误解了什么。
关万春似有所感,朝她看了过去。
职员瞬身一抖。
——没错了,肯定是真的!那个声音,这个眼神!
等老板和情人走后,职员狠抹一把脸皮,回到工位,上谷鸽搜索:“撞破老板和情人在公司xx怎么办?好像还被发现了!”不对。
“老板是gay有什么影响?”不对。
“老板似乎那个方面很快,5分钟吧,送什么能巴结一下?”
第27章 看破不说破
夜晚,一醉醺醺的黑人汉子脚步深深浅浅走在滩岸上。远方大海如墨,深浪耸动。
他闻到海风中的腥涩之味,皱眉右望,却被一弯高挂的新月吸引了去,随后,又注意到明光在空中失焦般扩散,被如黑洞一般的海面吞并。海是寡言的。
人类是聒噪的。
左侧不远处人声喧闹,汉子睁着迷离的眼扫了过去。
山野与沙滩的边界有个高级酒店,与沙滩相接的露天花园正如荼举行着宴会。灯光璀璨,人头流动,有大人,有孩子,男男女女推杯换盏,侃侃而谈,显然皆沉浸在愉快的气氛中。
“哦,除了一个在走神的东方面孔。”汉子呵呵道,打了个酒嗝,一步一步走远,没入黑暗。
李京如坐在一块贴着五彩瓷砖的白色石头上,瘪嘴喝着一杯苹果汁。
没想到来蒙巴萨的第一餐,居然是商务性质的晚宴。
服了关万春这个老六了。
无聊就算了,屁股上还有点痛。
他隔着三张长餐桌打量着始作俑者。关正和一个白人老头聊着天,显然谈得很愉快,狐狸眼尾都翘上天了。
“大人。”李京如口中游出这两个字。
关万春真的是个大人,平时觉得还好,谈生意的时候就格外明显了。
他和客户聊天的时候很得体,喝红酒时脖颈扬起的角度恰好,手上那块价值百万的表暗金色的,很称身份。就连表情,也有着恰到好处的虚假。
在场真的没有谁比这人还出风头了,不少人眼神都在往他身上瞥。十个女人里有五个看着看着,从包包中摸起化妆镜,然后露出了失落的神情,三个还没拿出镜子就开始摇头,两个则主动去攀谈。
每个跟他搭话的女人都能从他那里得到几句好话,心满意得地离开。
李京如眼神有些飘忽,望着餐桌上摇曳闪亮的烛台光影,不知不觉就从晚宴出走,想起他抛在脑后抛了许久的一些事情。
这样度假的安逸日子是好,可总有一天要结束的,他的回程机票早就定好了。回去之后做什么呢?
继续申请研究生?
要收他入门下的教授还是一大把一大把。但这个研究生……真的非读不可吗?有没有一种可能——
“Hello?”
“嗯?哦!”
李京如思路突然断了,这才发现原来旁边一直有人在跟自己讲话。
他连忙转身站了起来,看向来人。
是一个女生。按他以前的目光来看的话,真的很漂亮。眼睛又圆又亮,睫毛长且卷翘,亚麻色长发盘了个发髻,点缀上些小紫花。
“你好,我是露娜,现在在A国读机械工程,放暑假我就跟着爸爸谈生意来了,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不跟人聊天,大概你也是觉得这种宴会无聊吧,喂?怎么了?你怎么突然笑了?”
怎么了?收拾关万春的机会来了呗。
“没事,我只是想起来,有些算不无聊的事可以做。”
“克里斯,你这消息来也太快了吧,是市政厅里哪位告诉你的?算了,不说也没关系。我相信这次的无人驾驶集卡落地项目会顺利进行的…这前景,太可观了!期待你的消息。”
“相信我就对了,这当然会是一次双方都相当获利的合作。”
客户又客气了几句,就和男友一齐往海岸的方向散步过去。关万春收回笑容,把手中的酒杯放回侍者的托盘,不动声色观察起人群。聪明,不是。
高个子,不是。丑,不是。
傻乎乎但自以为聪明,矮但是比例绝佳,漂亮得不成样子。是。
李京如正和一客人的女儿聊得火热,那小姑娘抱着胳膊,对李京如的每一句话都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模样。
他们俩挨着坐在白色景观石上,后方恰好是养护得宜的条形草丛,两座蘑菇灯一左一右,照得两人似乎在发光,犹如仙男仙女。
更别说,李京如今夜穿了套全白西装,西装上恰好佩戴了一个紫风铃花形状的胸针,和小姑娘的头饰相得益彰。
关万春抿直了唇线。
或许是注意到有视线黏在身上,李京如眼神瞟了过来。
两人对上眼,关万春知道这个中国青年没有要跟自己打招呼的意思。
远方的青年别开了视线,笑着俯身过去喝了女方手里的鸡尾酒,侧脸映在灯下,柔和清隽,下唇在玻璃杯边缘辗转,他抬头看着那女孩,惹得她眼神躲闪。一丝额发更是落荒而逃。海风掠过。
更多头发从姑娘的发髻中跑出,有一些小装饰品掉了下去,李京如蹲在地上帮她捡,抬头对她说了句什么,那女孩捂嘴笑了起来,侧脸靠上他的肩,又挽起他的手…
当然,关万春这边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的。
李京如似乎才想起来还有人在看自己,再次转过头,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关万春面不改色,转身往盘子中夹了块山羊奶酪。
难吃。令人清醒。
他回过神来,慢慢觉得有些好笑。
果然还是个孩子,会做一些孩子气的举动,比如适才,和别人详装亲密,特地要来掀起观众心中的波澜。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让我妒火四起呢?因为我一直都在拒绝他吗?
“克里斯,这个亚洲人是?”
一双手搭上肩膀,关侧身,认出来手臂的主人正是那姑娘的父亲。
这个亚洲人是?李京如是?
关万春在脑中搜索相关定义。
一个英语很烂但很敢说的年轻人,一个吃火锅的调料是醋加蒜泥加香菜的中国人,一个会伤心时蒙在被子里偷偷哭、连人进来了都不知道的傻孩子,一个爱美臭美的男孩,一个作画时特别迷人的艺术家……
诡异的感觉漫了出来,像鬼魂一下掐住了他的心,却又不一下子捏爆,而是慢慢地揉捻,把他的心脏控制在一种将陨落未陨落的不安中。
关万春低垂下眼眸,道:“一个来做暑期志愿的善良孩子。我带过来玩几天。”
“原来如此。我看露娜对他很有兴趣,能被你带在身边肯定是一个优秀的孩子。”那父亲说,“过几天带他一起去出海玩?”
“詹姆斯,虽然不想败坏你的兴致,但我敢打包票,他对露娜没有那种感觉。”
“你怎么知道呢?看着他们聊得很开心,不是吗?”
关万春微笑着摇摇头,拿起身旁侍者手中的酒杯。杯壁叮当相接,红色液体见底。到底还是没有人来回答这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呢?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京如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以为藏得很好,但却总是忘了给眼中的崇拜与渴望盖上一层纱。赤裸裸。
自以为精湛的演技,其实粗糙得不能再粗糙了。
关万春再一次提醒自己:年轻人的爱恨是易逝的。
对方的喜欢是有期限的,离开肯共和国的那日,就是这一份名为“喜欢”的情感凋落的开始。
不要有太多的期待,不要自顾自陷进去。
宴会的温度一点点冷下来,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关万春在会场走了三圈都没见到李京如的身影,问了工作人员后兜转好一会,才在酒店的日本餐厅里见到他。
隔着玻璃窗,李坐在双人桌里,左手拿着手机刷流媒消息,右手用着筷子,慢吞吞地,像小动物一样在吃拉面。
拉面热气腾腾,飘起来的浓稠白雾让李京如的脸庞有些模糊,却有一些温暖的感觉。
李京如总是不像他那么规矩无趣。
这个人吃东西的时候手里往往要捏着手机看,时不时会突然发出短促的笑声,腰总是斜斜倚在椅背上,一副软骨头的样子。
思及此,关万春脸上出现了一丝无奈神采。
放着楼下的餐宴不尝,跑来吃一碗拉面,但也不算意料之外,这个人总是有些奇怪的坚持。
他着插兜,隔着玻璃观看了这个年轻人吃一碗面,驻足许久。
面条上的热气逐渐在空气中消融尽,李京如才发现了他的存在,并露出了一个毫不掩饰的笑容:“楼下结束了?”
“他在得逞刚刚的伎俩,”关万春心里想,“他自以为和那个小姑娘的举动骗到了我,觉得我应该吃醋了。现在在高地俯视着我,想看我笑话。真是个孩子。”
“嗯,都结束了。”他走进店中,到李京如对面款款落座,并目睹其三两下就把剩下的面条都吃完了。
青菜放到最后不情不愿地咽。
李吃菜的时候……就跟他的小表弟养在幼稚园恒温房的那只兔子似的。
李京如抽了张纸抹下嘴巴,笑着说:“跟你解释为什么我会在这,主要是我这山猪吃不了细糠,虽然楼下的饭菜很受欢迎,可不是海鲜就是是冷盘,我不爱吃。对了,你没去过中国的农村吧?”
“是没有。”
“在我们那里,农村人过年过节或者有什么喜事的时候呢,就会举办一个叫做‘吃席’的活动,被邀请的人就会去广场那里吃饭……大人跟大人在一桌,小孩子跟小孩子在一桌,可热闹呢!我过年回老家的时候到处吃席,有时候那个主人我都不认识!哈哈哈!”
“挺有趣的,你家住在农村?”
“你…阅读理解0分!你听中文也会空耳吗?我都说了过年回老家!老家是那种……父母的家乡吧。说实话,从我记事起我家就很有钱了,rich!我从小都是在市区的高档小区里住的,好几个大明星都是邻居呢。”
“听起来还不错。”
“你呢?你家在哪里?”
“你可以称之为…山。”
关万春扯了扯大衣,漫不经心说,“具体而言算是一片山脉,你应该听过,叫Percival。那片区域从国家建立初始就属于我们,祖先们都居住在哪里。虽然自20世纪交通发达起来后,有不少人前往世界各地寻求财富并定居下来,但总归还是一家族人的根。”
李京如听完忍不住了,“我去,这要是我自己,早就让身边每个认识自己的人都知道了,你这老…板也太低调了吧。”
你这老登也太低调了吧!李京如觉得自己能作为关万春的小弟,也算是被大大抬举了。
不过,怎么话题还没到最精彩的部分呢?老关咋不问露娜的事呢?
咋一点酸酸的感觉都没有呢?
“没有。”
这个木头!李京如心里简直要痛心疾首起来了,他安慰自己:不急,待会再让他好看。
“好吧,那散散步不?我有点吃撑了,刚刚我在楼下看到有个人在沙滩那里走,感觉像他那样去吹吹风会很舒服。”
“可以,就是会有点冷。”关万春说。
“没事,走走就热了。”
海水拍打着岸的声音与咸湿的风交杂在一起,夹加一些未来得及消逝的白色浮沫,建构起冷峻、神秘、秩序严明的空间。人类的意外出现缓解了这份名为大海的孤独。
“冷…冷冷冷!”
海岸旁李京如走一步跳一下,手掌抱肘不停摩挲。
关万春紧跟在他左手旁身后两步,忍俊不禁:“终于冷了吗?下午出门前就跟你说过这个天气晚上海边很冷,非要穿这套新衣服……我外套给你吧。”
“哎!不用了,走,走一会就好了! ”李京如龇着打战的大白牙说,“别小看我好吧。对了,你不觉得在海岸边的时候特别自由吗?人会像个孩子一样,没有那么多拘束的感觉,好像原始人一样,好像猴子一样!哈哈哈!呼!”
跑了好几圈,身体暖和了起来,李京如回头,见关万春看着自己,表情有些奇怪,可以说得上慈祥。
“笑什么?”
关摇摇头:“没什么。”
李京如背着手慢慢走。远方天际上出现了一颗流星,懒洋洋地流动,他心头一动:嗯,时机到了。
他掏出手机,背过身在屏幕上手指不停地翻,“哎,今晚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女生,叫露娜,好好听的名字,像月亮一样。她真可爱,今晚我们都聊了在欧洲玩的事。哎,我问她睡着了没有吧。”
关万春看了他两眼,先是低下头止不住咳了两下,接着仰头毫不掩饰笑个不停:“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京如起初觉得关这个反应有些新奇,继而意识到什么,怒火中烧。
他攥着手机,不悦地骂:“喂!你跟琼纳斯拉拉扯扯的时候我可没笑你。”
关万春眼睛盯着他,从他手中抽出智能手机,丝滑输入密码,打开信息列表滑弄起来。
“你!”李京如大跌眼镜,“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密码?”
关:“你平时玩手机的时候避开我了吗?先生?消息列表中没有一个人叫露娜的。”
“我……”
李京如一下就了哑言。关万春原来什么都知道。
被当面揭穿并不好受。他一把抢回手机,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走,心中止不住地乱骂。
聪明人,呵呵,真敢聪明。所以。
原来不酸是因为看透了。不。不酸是因为,因为,特么的压根就不喜欢!堕入爱河的人是没有智商的,关万春智商还在线,就说明,说明他只在岸上钓鱼!
可不喜欢......那为什么要在他受伤去医院的时候守在身边?为什么要向单独带他来这里玩?为什么要亲吻?为什么要一直照顾他?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好到…让他晕头转向了。
他脚步停住,在轰鸣作响的夜风中回头,僵硬地问:“好笑吗?”
“......”
“在你心里。我很好笑吗?”
在关万春的视角中,眼前的青年不服气瞪着他,眼睛通红。
海风从他们二人间簌簌穿过,扬起彼此额前的碎发。
“……”
似乎懂了什么。
李京如颤抖着,语无伦次地长篇大论起来:“这种事情在你眼中很可笑吗?你天天说让我别越过线,我本来就已经很难受了。我以为你对我这么好,是有点在乎我的,以为你对这种事多多少少会吃醋,你要是有点别的反应就算了,你他妈还笑,笑我!”
“......”
“所以,我像小丑一样是吧,你们那洋文怎么说?jocker!还有,loser!我这个傻逼真可笑啊,你叫我来玩我就巴巴跟来了,在这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我真是…我真的——”伤自尊!
繁复的思绪化作悔意,李京如干脆破罐子破碎,坐在沙滩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关万春垂首凝神瞩目着穿一身白西装坐在地上毫无形象撒泼的这个人,突然很想把他打包带走。
李京如边哭边断断续续说:“我怎么这么low啊?我跟露娜说,我喜欢那边站着那个最贵最得体,最会装的男人,能不能帮我演一场戏……我想看他吃醋,他肯定会的。啊啊啊!我是傻逼。”关:“……”
李京如抓起手边冰冰凉凉的沙往关身上扔,但其实一点都没让它们粘到关的裤脚,然后他又好像窥破红尘一样,洒脱起来。
“算了,喜欢你的人多得很,伊森,周念琦,还有琼。他们都痴迷于你,你坐拥那么多喜爱,当然不会为区区一个人的喜欢而怎么样。就像你之前说的,这种心事自己解决就好了,我明白了。”
“……对不起。”关万春难得有些失言,明明心中千回百转,却只能挤出干巴巴的话语,“我只是……对不起。”
他能说什么呢?
不能说我也喜欢你。
也不能说更蠢的是我,为了让你来蒙巴萨陪我,编出一大堆借口,提前就精细规划过三版行程,预约过餐厅,连住处都找人来焕新了一次。
我才是那个傻子。自以为控制得住什么。
心里无法抑制地,像流起眼泪一般,灼烧着,又痛得发麻——李京如很不幸,独独喜欢他。
李:“说出来也不丢脸,我真的以为你有点喜欢我的。今天才知道你大概,真的对我这蠢东西没意思。嗨,也没什么。本应该好好做普通朋友的,我却一直贼心不死,整这一出。”
李京如没有再哭了,像是冷静了下来,用沙哑的声音说,“是我让你难做了,我才应该说抱歉。”
“小如。”
关万春蹲下来,跟坐着的青年到一个几近平视的位置。接着拿出衣袋中的纸巾,附在反光的泪痕上。
“别自己乱想,在我眼中你既不傻,又不蠢,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很珍贵的。""是吗?"
“嗯,当然是。今晚你只是运气不好被我抓到了。其实对我来说,纯粹的喜欢真的非常非常的难得。我真的...很高兴你能喜欢我,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谢谢你喜欢我。我很感激。”
李京如露出茫然的表情。什么叫做“谢谢你…喜欢我?”
有些猝不及防,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怔愣地看着关万春,忍不住把侧脸紧紧靠在温热的手心中。
月色之下,那双平日里总是似笑非笑漫不经心的眼淬着令人向往的柔软,细看的话,眼尾有些微闪动的光。
“小如,我没有那样子看你。”关万春语气又缓又沉,犹如在深海中浸湿囚禁过一次般。他说:“只是。现实点,对不起。”
话语落下后,李京如心脏又是一颤,无数个念头闪动,他低下了头,没有立即开口,以是天地间除了他们二人仿佛只剩下海浪声。
过了很久,在风的作用之下李京如脸上与眼角上眼泪彻底蒸发,哽咽也止住了。
他抬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为彼此挽尊道:“关,你真是一个特别会照顾人的朋友,连这种丢人事都能安慰得这么好,跟给小猫顺毛似的。反正谢谢你,虽然我内心挺不好受的,但是你给足了我体面,让我不至于羞愧到今晚买张机票就从你眼前消失。”
“哪至于呢?”关万春温和地,轻轻说,“我错的比你多得多。是我的举动给了你那种错觉,做得不好的人是我。你别怪自己。”
李京如别过脸。“我已经怪了!求你把今晚这一出忘记吧。这种蠢事我肯定不会再做了,你放心。以后把我当成一个普通朋友就好了,千万别把我当成一个追求者什么的,好不好?”
“……”
“你别沉默啊,你这样子我还以为——”
“嗡嗡,嗡嗡……”
关口袋里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掏出来手机,放在手心,用眼神寻求同意。
李京如声音低下去,变成嘟囔:“以为你要接受我的喜欢了呢。”
“不要伤心了。”关万春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接一下电话。”
“接吧接吧。”
于是李京如坐在地上,抬头看着接电话的关先生。关大老板讲电话的效率很高,往往只挑最关键的部分说,很像心疼电话费一样。比如——
“什么时候?”“几点?”“现在呢?”“我知道了。”
不过,今天倒是有点不一样,因为大老板的脸色从淡定,到讶异,到恼火,最终到了一个高高在上的无语的状态。
好生动,李京如想。老关在外面总是皮笑肉不笑的,跟当了40年审讯官似的。
“我要去医院一趟,先送你回酒店吧。”关万春挂了电话,无奈地说。
“怎么了?”
“许妙知这个...”关万春长叹一口气,扶额道,“他酒没醒什么的吧,自己从二楼上跳了下去,腿摔坏了。”
“许妙知?缪织?我跟你一起去!”李京如“蹭”的一下从地上窜了起来。
等一下,哪里湿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