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竟是我亡妻by应观渺
应观渺  发于:2024年10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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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他多虑了吧。
过卿尘见万苍这副模样,又说:“别皱眉,你笑起来好看——让我瞧瞧鸿念剑原本的模样,好不好?”
万苍勉强挤出个笑容,还保持着特有的调调:“师尊怎么忽然想看鸿念剑了,看我难道不好吗?”
总得找个由头,冲淡他们二人之间太过沉闷的气氛,否则还没对上天道,情绪调节不过来,不利于精力的集中。
“都说‘剑似主人’,就是想看了。”
过卿尘没有过多解释,针对万苍后半句话,展开回答:“我在应离天之时,虽然没有恢复记忆,但日日夜夜都看着你,看着你练剑,看着你休憩,看着你成长……现在想来,那时的我也是开心的。”
“……嗯。”
仙君适应良好,袒露心迹的话语越发直白,万苍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此吐出个单字,便罕见的沉默了。他屈指轻轻一敲,在金红光芒的包裹下,斑斑锈迹褪去。
鸿念剑露出原本的样子。
洁白通透,剑身极薄,繁复纹路散发着淡淡光晕,和一颗苍青的宝石相辉映。
过卿尘只看了一眼剑,确认了是记忆中的模样,就将视线转到万苍脸蛋上:“和以前一样,很好看。”
这是无比直白地在夸他了。
“师尊别闹了,”万苍挑眉,淡定地看了回去,只是耳尖泛起薄红,“我们得赶紧去锦涯宗,看看那群废物在搞什么把戏。”
恢复记忆后,过卿尘竟变得有点像他,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原本全力冲刺,不过一炷香便可到达的路程,硬生生被二人交谈时间给拖长了。
那人真的能不担心百姓,不担心衍无宗弟子,不担心仙门百家之人吗?
答案是否定的。
过卿尘见万苍情绪好了不少,放下心来。他低低应了一声,掐诀将一只纸鹤送出,而后脚踩息冰剑,化作流光冲了出去,只留下一道绚丽的尾迹。
万苍盯着空无一人的原处:“……?”
他跟着冲了出去。
山崖陡峭,浪花拍打沿岸,湿咸的水汽扑面而来,天尽头缓慢崩塌,陷入一片漆黑,叫人感到压抑、心神不宁。
万苍和过卿尘赶到锦涯宗时,被完好无损的护宗大阵给拦在了门外。
这看起来很正常。
目前不是仙门大比期间,锦涯宗没必要对外开放,并且慕沧岚企图对仙君下手,被衍无宗关押,魁首的奖励化为泡沫。再加上天陷,仙门百家忙得脚不沾地,仙门大比的后续奖励自然不了了之,说实话,万苍不是很在乎。
可是——
“刚刚季师伯不是说,三大宗的阵法豆‘出问题’了吗。”万苍面无表情,抱臂看着冷清至极的锦涯宗大门,告知过卿尘这一事实。
这里竟然连个驻守弟子都没有。
季秋明在大事上几乎不会出错,更别提故意传递假情报,过卿尘猜得到万苍的心思,此刻也觉得奇怪,缓缓摇头:
“师兄不是那种人。”
“师尊说不是,那就不是,我只信你,”万苍慢悠悠掀起眼皮,盯着护宗大阵的每一处节点,有些跃跃欲试,“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既然人家不敞开大门,只好由我们把大门给踏破了……仙君不会怪我这个魔尊不识好歹吧?”
他左手扣在右手手腕上方,轻轻转动,俨然是个准备动手的姿势。
过卿尘比万苍速度更快。
他手握息冰剑,动作一气呵成,清浅的眸中倒影着能使用的最强剑阵:“之前锦涯宗就还暴露出诸多问题,更别提刚刚有人证,眼下,慕沧岚可能躲藏在这里,他和天道应当是一伙的。”
“——我不介意和魔尊一起动手,铲除自以为凌驾于人族之上的存在。”
天道也不能随意决定旁人的死活,何况是整个人族,整片大陆。
面对未知而无比强大的存在,过卿尘不会心慈手软,唯有保持冷静,倾尽全力去面对,方能绝处逢生。
“仙君,你这是要跟我‘狼狈为奸’的意思呀。”万苍收剑,一拳砸在透明波动的护宗大阵上,听到耳畔炸开“砰”的一声巨响,眼见着阵法碎裂,他顿感神清气爽,心情舒畅。
“砰砰砰——!”
他们本可以选择更温和的方式,比如撕开一条口子,就可以进入其中,但两个人连续出手,如同大炮发射一般,顷刻间打碎了几百处节点,锦涯宗的护宗大阵彻底被瓦解。
这不仅是试探,更是警告。
像是冲着宗里的人大叫:魔尊和仙君一块儿来了,你们该如何应对呢。
万苍紧紧盯着入口处:“师尊,你不妨猜猜看,现在锦涯宗里还睁着眼睛的这部分弟子,他们是选择装死呢,还是出来见我呢?”
“莫易玄出事了?”过卿尘听出了这句话里其他的含义,“天残秘境里发生的事,他似乎全然不知情。”
从莫易玄的态度来看,的确如此。
万苍点头,接话道:“他就是个倒霉蛋,出头鸟,连手下弟子和长老干了什么勾当都不清楚——当宗主能当成他这样,被架空得干干净净,称得上是一种悲哀吧。”
过卿尘不由得想到了岑鹭。
仙门之中,公认梵璃宗和锦涯宗关系好,却都说衍无宗锋芒太盛,接纳了太多其他门派的弟子,却适得其反。
两宗交好,同宗主脱不了干系。
既然莫易玄出事了,那岑鹭是否安然无恙?之前称门派内部“出现问题”,将仙门大比交由锦涯宗来办的梵璃宗,会不会已成了一具空壳?
过卿尘仔细去想,回忆起了诸多不曾言明的细节,比如,前不久大量死去的妇女儿童,比如,锦涯宗执意要与登仙阁合作,取得慕沧岚送来的宝物。
他越想越胆战心惊。
不是他没有注意,而是处理完便完了,没有细细推敲背后的真相。至于换主办方这种理所当然的事,不归他管,导致如今才察觉出端倪。
仙门百家果然出现了蛀虫。
连三大宗都不干净了。
不仅是拐卖妇女儿童,还有资源的争抢,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在谋私利、摧残人性的方向上,越走越远了。
现在只是怀疑到锦涯宗和梵璃宗头上,那他所在的衍无宗,还有季秋明呢?
过卿尘呼吸一重,不敢再想。
万苍和过卿尘等了一会儿,始终不曾见到人来,便相视一眼,走进了锦涯宗。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径直来到了前几天还站立过的广场。
广场上回荡着他们二人的脚步生,目之所及,都空荡荡的,远远不如仙门大比时那般热闹、壮观。
万苍静默着,感受到了一种无比熟悉的气息,不是阴邪的魔气,而是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分布在每一个角落。
但眼前静得出奇。
上次喊话慕沧岚,慕沧岚不出来,万苍已经攒满了十分怒气,如今锦涯宗护宗大阵被轻松破除,里面又是空无一人。
简直像是在耀武扬威。
万苍不耐烦地压下唇角,直接动用混沌之力,席卷了锦涯宗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只看到了镇压海兽的阵法破了,暗道“难怪会有妖兽跑到那些村落里作乱”。
想到这其间相隔的距离,心里当即“咯噔”一声。
“师尊,”万苍沉着嗓子喊了声,“我们来晚了,这恐怕是调虎离山之计。真正的战场,应该在衍无宗。”
至于锦涯宗的弟子……
护宗大阵没事,人统统消失了,随之出现的,还有本不该出现在人间的妖兽。唯有大型献祭一途,能将整个宗门从内部击破,做得彻底。
过卿尘像是猜到了什么一般,揉了揉眉心,阖眸轻叹道:“锦涯宗的那些弟子们,与虎谋皮,只怕是凶多吉少——竟然又是衍无宗么。”
“又”的意思是,十年前那场仙魔大战就发生在衍无宗。万苍微愣,心潭漾开一丝波澜,接不上话了。
“实话实说,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但仙魔大战之事,做了就是做了,就算只出了十分的力,你也是罪魁祸首之一,即使是道侣,我亦不会偏袒你……现在没有时间了,这笔帐日后再算。”
“好。”万苍答应了过卿尘,顿了顿,问道,“还要去梵璃宗看看吗?”
他将选择权交到过卿尘手中。
过卿尘轻轻摇头,再度踩上息冰剑,开口时表情冷得像冰,狭长地凤眸里划过一丝颓然:“师兄说‘不要回去’,不仅仅是你的身份暴露了,大概是凭借他一人之力,守不住整个宗门,怀抱着必死之心,打算让我留在外面,想出应对之举,解决源头。”
“师兄真是……”
万苍知道过卿尘在想什么,接嘴道:“师尊,季师伯跟你一样傻。”
过卿尘无言以对。
“用剑太慢了,我带你。”
万苍揽着过卿尘的人肩头,将人一整个搂入怀里,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他抬手破开空间,解释道:“放心,这个不是魔族的空门。我现在仍然不是神,但魔域之核的的确确被我融合了……仙魔妖三种力量都在我的体力,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
二人一眨眼就落在衍无宗门口。
混沌之力撕裂空间虽然容易,但在没有神格的情况下,对抗天道故意降下来的“规则”,横渡千万里,消耗巨大。
万苍额上沁出一层薄汗,唇色白了几分,幸好过卿尘被他抱在怀里,没有察觉。他仰头,发现护山大阵运转如常,但门口无人值守,爱闲逛的风长老和值班弟子们都不在。
情况和锦涯宗一模一样。
清风拂过,没有卷来熟悉的花草香,反而吹到二人身前,硬生生的止住了。
万苍下意识抬手,摸到了一层薄薄的屏障。屏障透明无形,像是将眼前的衍无宗,和他们所在的地界割裂开来,若仔细观察,则能看到流转的符文和扭曲的景象。
这绝不是真实的世界。
碧蓝被墨黑覆盖,时空一瞬颠倒,天为坤元,地为穹顶。万苍和过卿尘甫一落地,就已经进入了某人精心设计好的圈套。
——此处是幻境。
幻境不像镜界,若无明显的运转核心,就只剩下最原始的方法:暴力打破。
毁坏整个结构,冲出去。
“万苍,你不用成为主神,热爱世间的一切;不用继续再当魔尊,背负谩骂与污名;不必勉强自己成为‘祝鸿’,迎合和讨好谁。”过卿尘待在万苍怀里,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他猛然转身回首,定定地看着万苍说:“对我而言,你就是你,不论换了多少身躯,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万苍摩挲着天书化作的戒指,方才抑制住冒头的想法,有些惊奇:“师尊,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过卿尘感受着不同寻常的气息升腾,面色凝重:“放手去做,一切还有我。”
他知道万苍现在很强,但再强的人,也有力所不能及之事,他能做的,就是成为眼前人的剑鞘。
安抚,陪伴,并肩作战。
万苍在天书的空间里反复摸索,终于掏出了一样东西。
——城主的伏丹城。

◎仙君杀人,魔尊试图救人。◎
伏丹城缩小成光球的大小, 在万苍掌心上下浮动,周围闪烁着细小雷电,昭示着其中蕴藏着的强大力量。若仔细看, 还能看到其中的街道布局。
这东西拿到手以后, 一次都没用过。
如今就要这么交出去了。
万苍盯着伏丹城看了半晌, 忽然觉得有些心疼,但衍无宗的人还不知是何种情况, 必须得破开幻境。他往自己和过卿尘身上套了十几个防护法阵,缓缓收拢五指, 侧首叮嘱道:“师尊,保护好自己。”
四十八柄长剑幻影飞出,围绕在二人身前,过卿尘落下剑阵, 面上没有一丝波澜:“我知道,你放心。”
他自然不可能拖万苍的后腿。
万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不再和过卿尘交流,飞身跃起,悬于空中,身影显得异常高大。他一袭红衣胜血, 泼墨的青丝随风飘动, 想都没想,就将混沌之力注入光球之中, 狠狠砸向了面前的大地。
“给我,破——!!”
伏丹城虚影放大, 飞速旋转, 径直撞上了那层透明的屏障, 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庞大的能量瞬间倾泻而出, 将看起来牢不可破的幻境,撕开一条条白色裂缝。
“咔擦。”
裂缝越来越多,尽管催动混沌之力,有防护法阵在身,万苍仍然感受到不小的压迫感,皱紧了眉头。他将伏丹城丢出去的一瞬间,就感受到反弹的威力巨大,闪身回到地面上。
“……小心!”
四十八柄长剑寸寸断裂,化为虚无,过卿尘飞扑到万苍跟前,背对着万苍,挥出几十道剑气,替后者化解冲击波所带来的压力。
透明碎片斜飞,精准地扎向二人,就像下了一场刀子雨。
过卿尘和万苍灵巧应对,侧身躲过,同时,浓黑烟雾四起,描绘出极端诡异的画面,逐渐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万……你没……”
“在哪……?”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碎片擦着万苍的左脸飞出去,他猛然抬眼,这才发现:刚才还在身前的过卿尘,就在一眨眼间不见了!
万苍的脸霎时黑了,本该含情的桃花眸冷得出奇。
“不用担心,我送他去别的地方了。”
一道声音在空气里响起。
万苍一愣,双眸微眯,旋即想起他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这是那个不久前,就在仙门大比刚刚结束之时,喊他和夙夜二人登上高台,交流信息的陌生男声。
口气有点像涅涅,但明显不是。
这是哪个角落爬出来的新人物?
“看样子你是想起我来了,真敏锐啊,当日我就不该多此一举。”那声音语气十分自来熟,接着问万苍:“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师伯、师叔、师兄和师弟师妹们,现在是什么样子?”
“不想,不要,不看,”面对这种未知的生物,万苍回答得十分干脆,“幻境已碎,我生了眼睛,自己会看。”
那人轻轻笑了一下:“由不得你。”
“呼——”
一阵风刮过,眼前浓黑的烟雾尽数散去,让万苍得以看到衍无宗内的情景。
衍无宗的三峰之上,有身穿不同服饰的仙门弟子,其中当属九错殿、悬命谷和玄逍派的弟子最多。他们手里举着各种兵器,正在互相残杀,不管脚下踩着一条条蜿蜒曲折的血河,原本清澈见底的小溪,绿草如茵的草地,都染成了浓重的艳红色,一看就神智不清。
“你们不要再打了,住手啊——!”
“师弟,师兄……你们醒醒!他们是衍无宗的弟子,他们不是敌人啊!”
“仙君在哪里,仙君还没回来吗?!”
极少数清醒的弟子身处不同地方,发出了同样绝望的悲鸣,有些弟子对上修为高了几个境界的人,甚至放弃挣扎,伴随着“呃啊”一声,直接被对方划破了脖子,失去生机。
这傻逼让他看到的,是不亚于万魔窟底层的人间炼狱。
万苍在心中默念了一声“剑来”,紧紧抓住了手中的鸿念剑。他牙关紧咬,抬眸望向前方,以神识探查完所有人,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他没有找到过卿尘。
到底把人弄去了哪里?
“人啊,都是愚昧无知的动物,生来就要死的,不如早些去死……我送你这么大的一份礼物,你喜欢吗?”
天生自命不凡的人,总爱说些神神叨叨、冠冕堂皇的话,以此来彰显他们“上位者”的身份,然后给予一定的“施舍”,仿佛就能在交往中获得主动权。
只可惜他不吃这一套。
万苍眉峰一沉:“说得好,你怎么不去死。”
“我吗?真可惜,我本就是死而复生之人,死不了了。”那人笑了一声,语气淡淡的:“没了灵力支持,天空即将崩塌,海潮一会儿就要袭来,我们就不用亲手处理尸体了——我想等他们都死了,和你好好聊一下关于未来世界的构想。”
未来世界的……构想?
万苍心神一动,面上佯装不懂:“我么,我不喜欢未来有太大的改变,我劝你立刻停手!”
绿衣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掠到万苍眼前,风扬起那一黑一白的两缕发丝,让后者瞪大了双眼。
“要我说,你还是太年轻了……上一世死得太轻松,这辈子活得更加轻松,主神说是为你安排好了一切,却舍不得下重手,这样天生的好命,怎么不懂得珍惜,怎么不将这天地倾覆?”
“慕沧岚”贴得极近,几乎连呼吸都要喷洒到万苍耳畔边,说出的话语都轻飘飘的,似乎看淡了一切的模样。
“——万苍,你可真是没用啊。”
“你不是慕沧岚,”万苍懒得回答这些鬼话,反问道,“他人呢?涅涅呢?”
“慕沧岚”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耸了耸肩:“我都夺舍了这位登仙阁阁主的躯体,还掠夺了那团属于主神的、阴暗物质的能量,你这么聪明,你说他们俩人去哪里了呢?”
不仅慕沧岚死了,就连之前拿过卿尘威胁过他的涅涅也死了,这人的出现,直接打破了他之前的一切认知。
——会是天道化身吗?
不,不像。
万苍心里升起微末的兔死狐悲之意,他还没来得及细想,那人便忽然转身,望向面前的战场,像欣赏山水画一般悠闲,说:“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但我懒得告诉你。万苍,你不妨来猜猜看吧——第一个问题,最简单的一个问题,我是谁?”
“不猜会如何?”
“你不配合的话,后果很简单。”“慕沧岚”偏过头,伸出食指,随机选中了一个衍无宗弟子:“就他吧。”
万苍看过去,那是甘守吟的徒弟之一,还照顾过昏迷的祝鸿,还没想到那名弟子的名字,便听到“砰”的一声。
那人直接爆炸了。
就在他眼前,血块四散飞溅,死状凄惨而耻辱,尸骨无存。
万苍将鸿念剑架在“慕沧岚”的脖子上,冷冷地说:“你故意的。”
脖子处有血珠溢出,“慕沧岚”连剑刃都没有推开,像是笃定万苍杀不死他一般,气定神闲地说:“是啊,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拿我怎么办?再不快点猜,下一个死的,就是你的好师叔甘守吟,再下一个,就是你的师伯季秋明,还有你的师尊,我留到最后杀怎么样?”
“——他们会一个接一个的,全部死在你眼前。”
往日里唯唯诺诺的样子看惯了,眼下皮囊第下换了人,言行举止都无比欠揍,万苍恨不得一巴掌抽到“慕沧岚”的脸上,一拳直接将人打死。
但他不能这么做。
这些都是与他有关之人,更何况,过卿尘也不会希望有人因为他的冲动而死。
“给我一点提示,否则的话,我实在猜不出你是谁,”万苍尽可能维持着镇定自若的模样,沉声吐字,“比如,你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死的。”
这句话满满的恶意,就差把“你这一次马上就得死”写在脸上。
“这种情况下还诅咒我死?不太好吧。”那人竟然还笑得出来,“但既然你这么要求,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吧——第一个提示,我和你师尊,有某一方面相同。第二个提示,我曾经来过衍无宗,留下了东西,然后离开了。”
虽然给的回复牛头不对马嘴,但范围已经缩小了许多。
万苍闭上眼睛,睁眼时没有半点迟疑,喊道:“宿无乐。”
应离天的第一任仙君,第一个以身渡劫,留下了许多丰功伟绩,包括处理衍无宗的古战场在内,他做了许多有利于仙门之事,是当之无愧的仙君,却在最后为了救人而牺牲,散尽修为。
一个传闻中的,死于非命的老好人。
“恭喜你,答对了。”宿无乐盯着万苍,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出点破绽,或者品味出一些别的什么情绪,可惜他并没有如愿以偿,只好叹道:“过去太久太久,时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这个名字对我来说,都有点儿陌生了,嗯,还有些怀念。”
万苍皱眉:“不用打感情牌,我不想了解你的过往,对你口中的‘未来’,更没有兴趣。如果没猜错的话,你的身体已经不能用了,所以选择夺舍——是天道助你复活的吧。”
宿无乐颔首道:“显而易见,天道才不会干亏本的买卖,它这么高高在上的规则,自然是想让我成为下一任主神,杀掉所有人、妖、魔,开创一个新世纪。至于我以后该怎么办?它只希望我当一个漂漂亮亮的傀儡。”
“新世纪”,这点和涅涅所说相差无几,该说不愧是吞掉其力量之人吗。
至于“漂亮”一词,真看不出来。
万苍扫了一眼占据慕沧岚壳子的宿无乐,发出一声冷笑:“天道复活你之前,你的意识还存在吧,就这么答应天道了,尽管作为傀儡也要活下去?”
“没什么不好的,各取所需罢了,”宿无乐居然实话实说,“我只是想不通,想再活一次——我上辈子修为最高,便要肩负起守护众生的职责,成为仙君;我当仙君当得好,便要为了救不相干之人,放弃生命……这次我活过来,只想为了自己而活。”
“这不是你随意杀人的理由。”
万苍说出这句话时,连自己都愣了一下,因为实在是太像过卿尘会说的话了。他们两个人,果然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对方。
一想到那人还在等他,万苍稍稍心定了些,满脑子只有“解决这件事”,或者说解决掉眼前的宿无乐,以及潜在的天道。
——该怎么办?
“瞧瞧,你一个前任魔尊,手上沾满了鲜血,怎么好意思这么说我的?”宿无乐托着下巴,思忖了片刻,认真地对万苍说:“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天道复活我,我帮它扫清障碍,它再为我提供力量,我们共同期待着新的世界……看起来不错,是吧?但偶尔有时候,我觉得这么活着没意思。”
“我以为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人间会发生改变,修仙者会发生改变,但实际上并没有。每个人和他们的后代,仍然这么无趣、自私,这么小肚鸡肠,看不得他人好……没意思。”
“每个人都怀揣着虚情假意,带着面具,活在这世间,真的很没意思。”
短短几段话,宿无乐翻来覆去说了三遍“没意思”。
没意思?
那就滚回你的棺材板里躺好!
听出来眼前这人既要又要的,万苍腹诽了一句,无奈扶额,不知道宿无乐在犯什么病:“……你说的对。”
“你早就可以重新再死一次。”
“别急,天道交给我的任务只差临门一脚了,只是我这个人,有一个坏毛病,比较喜欢慢慢来。”宿无乐似乎是觉得鲜血横飞的场景太血腥了,打了个响指,将全部人的动作暂停,饶有兴致地看向万苍:“主神在世之时,就连那几片残魂,都喜欢给你最好的一切,给你可以选择的所有机会,最后甚至给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力量。所以,我实在喜欢不起来你。”
万苍无言以对:“呵呵。”
他并不需要宿无乐的好感。
一个比自己还疯的疯子,说出“喜欢”,怎么看怎么恶心。
宿无乐继续道:“所以我决定把这个选择的机会,交给同样担任过,哦不,是交给现在担任着‘仙君’一职的过卿尘——你的道侣——想必会有趣许多。”
“你想做什么?”
万苍的心瞬间揪紧了,鸿念剑改为悬在宿无乐头顶,掌心隐隐有金红之色涌动:“我劝你,不要动过卿尘。”
宿无乐给他的感觉很危险。
然而,就算有规则限制,他拼尽全力,在天道不过度干预的情况下,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宿无乐有恃无恐道:“你当然可以杀了我,杀了我是最好的办法,一了百了。但那这些衍无宗的弟子呢,仙门百家的弟子呢?万苍,你心里明明清楚的,过卿尘不会放任他们去死,也不会见死不救,而这些人的性命,和你们有关。”
“所以呢。”
“所以我换个人来杀他们啊,哈哈哈哈,”宿无乐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容里满是癫狂的味道,“我会死,你会死,大家都会死,但在这之前,我会让仙君身败名裂——凭什么一定要顺应世人的想法?为什么非得为了他人献出生命?自私点不好吗?摆出一副慈悲为怀的模样,又有谁会感激我们呢?”
“……谁都不懂仙君一职带来了什么,狗屁的渡劫,都是借口,他们只想把人架在火上烤,他们本就该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宿无乐语速越来越快,话语如同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炸在万苍耳畔。
“谁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割肉,取血,一身修为全部被瓜分,就连尸体都残破不堪……我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就为了那些不知感恩的废物,为了救那些与我无关的人!”
“我不懂,凭什么……我不懂!!”
万苍从这样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大概拼凑出以前发生过的事,了解到宿无乐在愤恨什么,可他无法感同身受。他的痛苦来源与这人相似,却并不相同。
因为他现在心有所爱,身有所系,不再孤独,更不打算对这个操蛋的世间做什么,宣泄自己的情绪,只希望“差不多就好”。
宿无乐在万苍眼里就是个跳脚干尸。
“……第一任,第一任,去你的第一任,去你的仙君,去你的至高无上,哈哈哈哈哈哈!既然如此,都去死好了!都给我去死!”
人们还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无知无觉,像陷入了永不会醒来的噩梦。宿无乐爆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与此同时,“轰”的重重坠地声传来,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了衍无宗的中心。
银发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衍无宗内部。
万苍唇瓣微张,心里的酸涩情绪不住上涌,轻轻地喊:“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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