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竟是我亡妻by应观渺
应观渺  发于:2024年10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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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视线恢复清明,指尖无端受到了阻力,抬手时带起了一连串晶莹的水花,目光下移,就发现自己只穿着薄薄的白色里衣,正泡在某方泉水里。
这是泠檀泉?!
这么说,过卿尘果真将自己带回了应离天,和前世一样!
万苍喜出望外,扭头四处查看过卿尘的身影,却一无所获,又联想到如今自己是“祝鸿”。
瞬间沉了脸色。
他顾不得身上还未痊愈的创伤,发出轻轻的“嘶”声,抬脚就要从水中抽身去寻人,肩膀却被不轻不重地一按。
“回去坐好。”过卿尘的语气冰冷。
这显然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句。
“是,师尊,”万苍感受到肩膀传来的暖意,作乖巧状颔首,同时转身,对上过卿尘那双疏离冰冷的凤眸,睫羽扑闪,明知故问,“师尊,我们这是在哪里呀?”
既身处泠檀泉,这里自然是历代仙君方可居住的应离天。
——他前世来过许多次的地方。
“应离天,”过卿尘平铺直叙,“历代仙君居住于此。”
“哦——”万苍拉长尾音,笑眯眯地撑着下巴仰视过卿尘,“弟子知道了,那花师兄呢?”
过卿尘瞬息一愣:“长舟伤势不如你重,目前在衍无宗,有人照顾。”
万苍倒没这么好心,特意打听花长舟的情况,他就是为了确认一番,自己那公鸡师兄是否也被过卿尘一并带上了应离天?
如今得到否定的答复,嘴角的弧度刚刚翘起,又强行压下。
师尊如此偏爱,可不敢太得意忘形!
“师尊,我难受。”万苍双臂撑在泉边,上身探出水边,颗颗水珠从他的鬓角脸颊滚落,恢复了些许血色的唇瓣微弯。
此刻,饶是过卿尘也分不清眼前的小徒弟是否真的难受,意识到自己站着对话不方便,俯下身询问:“哪里?”
那道贯穿伤,他分明已用了最好的药材,还消耗了大量灵力治愈……
最多只有不适之感才对。
“心里难受呀。”万苍长眉微蹙,主动牵起过卿尘的左手,迅速地贴上自己的右胸,然后骤然发力,将人狠狠一扯!
“砰——”
水花四溅。
过卿尘没料到自己竟会被小徒弟“暗算”,一瞬愕然,拂去面上水渍,眸含愠色:“祝鸿!”
万苍对这份怒气佯装不知。
他逆着水流,朝过卿尘的方向前进两步,喉结滚动,双眸中仿佛有深邃的漩涡,要将人吞没:“师尊是不是也受伤了,弟子好生心疼……方才师尊不让我出来,想必泉水有疗愈之效。”
“——跟我一起沐浴,好不好?”

“滴答,滴答。”
过卿尘额间的红痕上,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流淌而过,又顺着那清晰锋利的下颌线滑落,跳回泉水中。他望着眼前的万苍,只觉无奈。
自己鲜少在情期内与人接触,况且,潜藏在体内的缠情蛊影响极大。
本就耗费了许多灵力替“祝鸿”治疗,如今又劳神去压制蛊毒,以他长生境的修为来说,竟也会为这小东西而感到困扰。
方才因为万苍那颇有心机的一扯,他竟险些破了功。
不清醒的状态下,叫新收的小徒弟看到自己的妖身也就罢了,得亏人没有提起,万一蛊毒再次当场发作……
情况只会更加难以控制。
他是堂堂仙君,不能有,也断然不该有如此失礼的情况出现。
过卿尘洁白如玉的脸颊透出淡淡的粉红色,骨节分明的五指拨过粼粼水面,略略偏头,目光定定地投向万苍。
若说“祝鸿”之前乖巧懂事的模样像拜师前期的万苍,此刻这没脸没皮的样子,则像后期的万苍。
——动不动就要调戏自己!
过卿尘狭长的凤眸半掩,眸中情绪晦涩难辨。
万苍的感受则全然不同,只道“眼前人是心上人”,觉察到心上人那骤然变冷的目光,都无法阻止他步步靠近。
“师尊……”
“你待在这,泡一个时辰冷泉,屋子在竹林后方,”过卿尘将目光从万苍脸上挪开,睫羽轻颤,毫无留恋地转身上了岸,“……为师不需要。”
白色衣袂如飘荡的云雾一般,从万苍眼前轻轻掠过。
过卿尘下颌线和颈部线条都略显紧绷,他双指轻轻一勾,周身热气蒸腾,出泉的这两步路,衣裳就干了个彻底。
刚被打湿勾勒出的腰线,和那修长有力的腿部线条,全都看不见了。万苍喉头干涩地滚了滚,低低应了句“是”,五指缓缓收拢。
本尊这是戳到了什么痛点不成,竟然惹得好好师尊不高兴了。
他目送着那一道利落转身,当即没入青翠竹林的背影,缓缓阖眸,跌坐回泉里,又催动灵力为这具身体疗伤,才发觉早已好了个七七八八,唯有腹部残留着一道狰狞的伤疤。
还是他为了圆谎,自己徒手洞穿的。
万苍咂巴咂巴嘴,感知到口腔中交织弥漫的,是以往品尝不出的甘甜与苦涩滋味,不由得惊奇的咦了一声。
他前世要取妖仙骨,复活自认为早就死去的小白蛇,必须得增加和过卿尘接触的机会,取得那人信任,于是召集四位魔君,紧急商议。
如何帮助魔尊混进全是仙门弟子的衍无宗里?这成了当时魔域上层最紧要的问题。
万苍的本相美如冠玉,乃是继承了其父母清一色的好容貌。但因舅舅虐待,从小只能待在阴暗柴房,后来又为了躲避敌人,总往犄角旮旯里钻,直至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后,身处的魔域仍然暗无天日。
所以他的皮肤总是无比苍白。
那两瓣樱红的唇略一勾起,在皮肤的反衬下,透露出病态的美感。
万苍支臂搁在下巴处,倚靠在魔尊宝座上,斜斜睨着座下的齐修、宋无归、左霈和黎衔山四位魔君:“如何混进仙门,唔,最好是去过卿尘的身边。”
“你们说说看?”
“魔域不养闲人”,这话是万苍继位第二天放出来的。四魔君当即对视,互相疯狂递着眼色。
怎么办?!
他们跟随万苍的时间虽然称不上长,但也并不短,早已将自家尊主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
那就是怪,极致的怪脾气!
换作寻常小问题,他们中若是有人答得不好,轻则被拔掉舌头,重则关进全是蛊毒的血池,好好反省几天。而眼前摆着的,却是有关仙门,生死攸关大事。
没有令万苍满意的回答,只怕是要被一巴掌拍散了!
齐修眼珠一转,紧紧盯着地面,一副谁也别想阻止他用眼刀杀死蚂蚁的模样。宋无归面无表情,左手把玩着缩小的斧头,迅速用右手肘捅了捅身侧的黎衔山。
黎衔山满脸沉痛,摇头叹息。
他心道“知道你在尊主那最说得上话,对不住了兄弟”,那双夺魄手轻轻一推,就将那唯一在认真思考的左霈送到了殿中央。
“嘿你这人,别推啊,”左霈恶狠狠地瞥了眼自己的好兄弟,粉色衣袖猛然一摆,仰首对上万苍那双琥珀双眸,连连摇头,“尊主,您这样要想要打入仙门内部,可谓十分艰难呐。”
“噢,”万苍一抬下巴,饶有兴致地望向左霈,“你的意思是说,本尊生得太丑陋了吗?”
“不是!”左霈忙不迭抢答。
他当然知道自家尊主相貌俊美无双,但更清楚,此时此刻的万苍只想听有用的话,阖眸时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尊主,小的说的是气息啊!”
“嗯?”
“您想想,我们魔族都屈服于您的周身散发的威压,仙门弟子又如何能不惧怕?这样虽能叫人不敢冒犯,却亦无法让人怜惜疼爱,生出亲近之情。”
“那依你所见,该如何是好?”万苍觉得左霈说的有些道理,指尖轻点黑木座椅的扶手,抚过龙纹。
左霈一敲脑袋:“有了!不知尊主可还记得自己更年少一些的模样?”
要化作少年的模样,才能令人心生好感?
万苍没应声。
他闭上双眼,想象着自己遇见小白以后的模样,样貌因其心念而悄然发生改变。身量矮了几分,下颌的轮廓也不再那么锋利,就连浑身散发的强烈寒意,也于几息之间逐渐收起。
鼻梁上的那颗小痣漂亮又惹眼。
左霈双眸放光,惊呼道:“对了对了,就是这样!”
万苍铁了心要复活亡妻,难得听劝,在左霈三寸不烂之舌的劝说下,最终敲定了方案。他须得参加衍无宗的招新,还不能一路大杀特杀,要装出一副礼数周全、天赋异禀,但身体万分虚弱的模样,将反差感拉到极致。
试问,如此一来,叫谁看了不心生怜惜之情呢。
而过卿尘不仅吃这套,还极其负责。
他不爱管闲事,但对徒弟之事向来亲力亲为,眼见万苍动不动吐血犯病,打扫了因常年不用而积了厚厚一层灰的药房不说,更是亲自动手,为受伤的万苍煎药。
只是苦了大徒弟花长舟,他咬着牙,时不时地就要为那新添的柔弱师弟送药。
万苍对着花长舟歉疚一笑:“有劳师兄了,我还是想让师尊……”
花长舟重重地撂下药碗。
后面半句不必说,他猜都猜得出,是“想让师尊喂我”。
这该死的小白脸!
因怕万苍不安分休养,过卿尘还真的会赶来,亲自监督他上药、喝药。
万苍只能从过卿尘总要说的那句“有些苦”之中,觉察出吞咽的药本身苦涩,配合着装出眉头微蹙的嫌弃模样。
但早在炼化观方镜后,无论入口的东西好坏,味蕾都毫无反应。
他作出如此神态,无非为了顺理成章地向过卿尘讨要一颗糖莲子,央求“师尊喂我”,再以舌尖一卷,装作心满意足的模样,将糖莲子嚼碎。
待过卿尘走远,他就立刻将毫无味道的糖渣囫囵吞下,倒也不是真的想吃糖,就是想逗逗过卿尘罢了……
——如今看来,这是喝过上乘灵药后又吃了糖,才会有的味道!
万苍原本黯沉的眸光再度点亮。
外人皆道“过卿尘冷心冷性”,犹如他的那柄息冰剑一般,锐利无双,锋芒毕露,且高处不胜寒,行事冷酷无情。
只有万苍知道并非如此。
当下,他身上的衣服是过卿尘换的,嘴里的药是过卿尘喂的,就连泡着的泠檀泉,也肯定是过卿尘抱着自己踏进来的。
纵然有旁人说仙君过卿尘“不通人情”,有千般不好,万苍只认自己的死理:
过卿尘此人,分明就是嘴硬心软,万分可爱!
万苍晃了晃脑袋,将满头的水珠甩开,然后哼了两句不成调的小曲儿,掐算着时辰准备出水,就见不远处有一只精巧的纸鹤,晃晃悠悠地朝自己飞来。
他满腹狐疑,警惕地望向纸鹤。
过卿尘前脚刚走,有谁会知晓自己来到了应离天,又传来讯息呢?
先看看再说。
万苍伸手捏住纸鹤的翅膀边缘,指尖滴落的水花也未能将它打湿分毫,他刚要触碰鹤身,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温润的男声:“小鸿,近来可好?”
噢,原来这是不需要以灵力接收的单向传音……这人竟然考虑到了“祝鸿”的情况,怪贴心的。
但这声音对于万苍来说,不太熟悉。
万苍将纸鹤拎起,放在掌间,注视着它扑扇翅膀,继续口吐人言:“卿尘有没有告诉你,是我执意让他收你为徒的?”
“没有。”万苍下意识应道。
纸鹤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莫名地接上了话:“也对,既然是我说过的话,他自然守口如瓶。只是我曾说他‘过刚易折’,也不知他听进去几分……”
“哈哈,许久不见,话有些多了。”
那声音将话锋一转,隐约透露着担忧:“小鸿,命令虽然是我下的,但你人是卿尘自己带回应离天的,你明白吗。”
万苍眨眨眼,知道传音者的身份了。
能让过卿尘乖乖听话,又熟悉祝鸿的,唯有上任仙君洛藏客一人。
“有魔尊万苍潜进衍无宗一事在先,我早已退位,没了实权,而卿尘身为仙君,全仙门上下都对他任性收徒一事极为不满,为今之计,只有将你本身作为突破口……”
“——你可愿意去三峰会走一趟?”
【作者有话说】
过卿尘:不能丢脸,跑了。
万苍:洗不成鸳鸯浴了,好气,想点别的。

◎枕边空荡荡的。◎
掌心那只纸鹤完成了它的使命,一瞬化作细碎的纸屑,随风飘散。万苍目光随之远去,无声咀嚼着那几个陌生的字眼,调出了与之相关的记忆。
三峰会。
顾名思义,本该是像寻常那般,召集全宗门弟子开个短会,但事实并非如此。
这单单是指一项极其特殊的试炼。
仙门数百家,以三宗九门十二派为首,一谷一殿并列在后。其中又以衍无宗、梵璃宗和锦涯宗这三大宗门,在仙门中最具有话语权。
衍无宗虽是当时仙魔大战爆发的中心,但因其历史悠久、资源雄厚,招收的弟子众多,整体元气恢复极快。
可谓生生不息。
大战风波过后,衍无宗众人痛定思痛,养精蓄锐许久,近些年来,风头隐隐压过其他两个宗门。
多数修仙者心里都有一个“剑修梦”。
不止因为历任仙君基本都使剑,更由于现任仙君过卿尘,他手中那把息冰剑陵劲淬砺,斩杀过数以万计的宵小之徒。
衍无宗誉满寰中,整体风评极好。
所以,陆续有其他宗门弟子从自家师门收拾包袱离开,试图转拜进衍无宗。
毕竟上好的资源摆在眼前,若是不去拼搏一番,试试自己几斤几两,难道真的要在画地为牢,在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中苟且一辈子吗?修仙路漫漫,人总是要往高处去的。
季秋明抚掌哈哈一笑,来者不拒。
这一举动把其他门派的高层气得牙痒痒,但拿他毫无办法。
谁叫人家衍无宗就是有这个资本,能吸引到自家弟子投奔呢?他们自知留不住弟子,倒不如祝福一句“另寻新机缘”。
如此还显得有些气度。
转投衍无宗的弟子数量十分庞大,季秋明和卜月打着商量,又参考了谈柳等三位峰主的意见,最终集启阳峰、邀月峰和揽星峰三峰之力,在未名崖下圈地打造出某处秘境,作为未能参加正常招新的弟子们的考核。
这就是“三峰会”的由来。
该试炼之中,繁琐的阵法层层嵌套,有幻境,亦有实景,唯有亲身经历,方能得知具体的内容。
许多别处来的弟子甫一来到崖底,就能感知到前方罡风呼啸,环境阴冷,黑洞洞的前方昭示着未知的一切,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直到三天后。
情况稍好一些的,能够独立行走,或者屁滚尿流地爬出来;情况较差的,或是昏迷不醒,或是缺胳膊断腿,被强制传送出来……
这些弟子接受完甘守吟的治疗后,就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唯有极数人能够通过该试炼,留在衍无宗。
总之,这是个险象环生的试炼。
众长老不知道是洛藏客指名道姓,要过卿尘收“祝鸿”为徒。
他们只得悉过卿尘收了个无法修炼的废物草包,还擅作主张,直接将人带回了应离天,当即吹胡子瞪眼,高呼“不行”。
——这要是第二个狼子野心的魔尊,可怎么办?!
撇开祝鸿父母的功绩不谈,此子必须得亲自去参加三峰会,才能够证明自身的清白与能力!
季秋明瞥了眼殿上保持缄默的卜月语,知道她身为女子,看不得早已成为孤儿的祝鸿,被长老们如此议论和逼迫。
而下方的甘守吟听到消息后,当即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季秋明缓缓摇头,掐着额心叹息。
这个是真护犊子,舍不得让毫无灵力的祝鸿去送死……那眼神之凶恶,恨不得把一众长老的嘴当场撕烂!
可季秋明身为宗主,又能如何抉择呢?他秉持着严谨的态度,追根溯源,把这块烫手山芋甩回了洛藏客手中。
于是才有了洛藏客给万苍传音的那一幕。
“祝鸿”没有走正规的程序,如今一跃成为仙君座下徒,不止长老们反对,就连平常对他诸多照顾的其他弟子也有所怨言。
除了揽星峰那两位带万苍御剑的师兄。
他们发挥十足的毒舌功力,据理力争,从“祝鸿父母的英雄功绩”说到“祝鸿小师弟长得就比你们好看”,直辩得其他两峰弟子无言以对,面红脖子粗。
但参加三峰会试炼,恰好是眼下最符合过卿尘不顾众人阻拦,执意要收万苍为徒的解决方案。
所以洛藏客才来好意“劝说”。
——不,这是命令,自己压根儿就没得选!
万苍作为当事人,缓缓收回视线,转向过卿尘离开的方向。那片竹林浓密翠绿,清风拂过,簌簌作响。
他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
自从顶着祝鸿的躯壳重生,首先想继续陪伴过卿尘左右,其次,跟左霈见面后,魔域那边有四个属下顶着,那冒牌货暂时掀不起什么风浪……
就算要针对过卿尘,这不是还有自己在吗?自碎金丹又如何,这东西简直小儿科。
本尊能用这破烂身躯结丹一次,就能再成丹无数次!
毕竟他的神魂强大,乃是当世顶尖,这一点,就连过卿尘也无法相比。
万苍睫羽低垂,眸光森寒,望向瘦削修长的五指,想到原主这双手干净得过分,但不久后大抵又要染血,低沉一笑。
他动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那群长老是怎样在背后诽谤过卿尘的。
——无趣至极!
人不过是收了个徒弟,至于吗?好巧不巧,这一份份忧虑不是无中生有,你们如愿以偿,过卿尘收的又是本魔尊……
这不得气死人不偿命?
况且,还有几项事情亟须查明……对于当前的自己而言,能够留在衍无宗,甚至自由出入应离天,十分必要。
万苍甚至觉得这桩买卖无比划算。
只要本尊去参加了这劳什子试炼,不仅能死皮赖脸,哦不,名正言顺地继续留在过卿尘身边,还能使心尖上的人儿免遭风言风语的困扰。
真可谓是一箭双雕!
万苍刚泡完冷泉,此刻异常清醒,忆起方才过卿尘的话语,不顾赤足碾过地上的碎石子,脚底生疼,缓步朝着竹林后方的小屋走去。
他唇边忽然漾开一抹莫名的笑。
过卿尘定然是抱着自己入泉,来时刚治疗完毕,行路匆忙,离开时头也不回。
以至于竟忘记替人准备一双鞋子。
世人只知仙君过卿尘仪态端庄,衣袖一尘不染,从头到脚都写满了“规矩”二字,但万苍却道“装,可劲儿装”。
他帮助化为蛇身的过卿尘完成讨封以后,当晚床榻上就多了一位美男子。
万苍当时还是凡人,虽然震惊,但由于长期被仙门弟子和魔族追捕,所以并不如何惊奇,只觉自己捡到了稀罕宝贝。
过卿尘薄唇微抿,银白发丝披散,气质出尘,和现在一样不怎么爱说话,外貌却因天劫限制,而有些许变化。但眼神清澈,宛如夜空闪烁的点点星光。
——委实是太美了。
又因失去记忆,目光追随着捡到自己的万苍而动作,并且什么都需要人重新教,所以行动总是慢半拍,有些呆呆的。
——实在是太可爱了!
万苍忍不住夸赞,却也从此知晓:他家小白笨手笨脚。
这一印象根深蒂固,就连前世万苍拜师过后,总装柔弱,导致过卿尘长久亲自照顾后,此人在他心里,被仍认定成一个“生活白痴”。
要知道,就连那束发的头冠如何使用,都是本尊亲手教他的!
衣物湿漉漉的,万苍皱眉抽调些许灵力,试图将其烘干,却因这么一个小动作,疼得龇牙咧嘴。
才知碎丹依旧有很大影响。
他瘪瘪嘴,躺上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翻来覆去睡不着,手臂枕在脑勺后方,头一回觉得枕边空荡荡的。
大概是缺了个过卿尘的缘故。
万苍叹息,开始怀念起小白蛇总爱缠在自己胳膊上的往昔时光。
所以,刚刚分明在泠檀泉里还没说上几句话,那人到底为什么转身就走?
万苍思来想去,还是搞不明白自己哪里触怒了过卿尘,终于没捱过身体透支的信号。他打了个哈欠,沉入梦乡。
可惜做梦亦不能知道问题的答案。
——妖仙的心思你别猜!
万苍睡得头昏脑胀,睁眼就发觉自己身着衍无宗的蓝色弟子服,穿戴整齐,已经站在了未名崖底,顿时吓得不轻。
“我……”
万苍把后面不雅的“草”字吞回肚子里,只因祝鸿是个不会骂人的乖宝宝。
装得好好的,可不能露出破绽。
他揉了揉眼睛,望向旁边微笑打招呼的季秋明,和疯狂以眼神安慰他的甘守吟,以及二人身后的若干长老,勉强挤出个苦涩的笑容。
但大早上就把本尊捉来参加三峰会,农家村落里的懒驴上工都没这么早吧,要不要这么着急?!
——呵呵,你们仙门中人!
万苍竭力维持表面上的冷静,疯狂腹诽着,就看到季秋明投来期盼的眼神,和颜悦色道:“这个,祝鸿啊,想必师尊已经告诉你,‘三峰会’九死一生,你既然答应了参加试炼,属实勇气可嘉。”
洛藏客那厮,哦不,我的好师祖,可没有告诉本尊有什么危险啊。
“是!”万苍嘴角微微抽动,重重颔首,“弟子祝鸿,自愿参加试炼,只为向师尊,也是向宗主、副宗主,还有三位峰主,以及对弟子寄予厚望的诸位长老们,证明自己的决心!”
“此番试炼,结果如何不重要,生死乃是天注定,若是与师尊,再无师徒缘分,来世就算做鬼,也必会偿还这份恩情……”
甘守吟听到在自己身边待了许久的祝鸿如此慷慨陈词,像是怀揣必死的决心,他咬牙扫视后排长老,挨个瞪了过去。
看看你们造的什么孽,本峰主养的小孩儿,都要被你们给逼死了!
“哎哎哎,这可不兴说啊,”季秋明赶紧大声打圆场,左跨一步,隔开甘守吟的视线,侧身转向万苍,传音入密,“祝鸿,试炼是什么内容,唯有你进去以后才能知晓。”
“但你一定能活着出来,明白吗?”
万苍惊奇地回望季秋明,眨眨眼。
堂堂的衍无宗宗主,竟然会给自己开后门,简直是不可思议。
不过也对。
季秋明作为洛藏客的大徒弟,过卿尘的师兄,按照辈分,自己理应喊一声“师伯”。
既然是师伯,开个后门又怎么了?他若真死了,过卿尘指不定如何暴怒呢。
“时辰已到,即刻出发吧。”
万苍还没来得及回复季秋明,就被某双大手一推,跌进无边无际的黑暗,瞬间急速下坠,尾音拖拉长变调,仍不忘朝着上方骤缩成黑点的众人竖起中指:“草……”
“——你们仙门中人!”
【作者有话说】
暗糖:虽然绿茶小狗教了小蛇怎么束发,但小蛇还是日常披发,最多顺顺毛,因为他下意识在等人来弄~

“草啊——”
未名崖底是个不毛之地,而三峰会所处的秘境中,狂风怒号,万苍的话语声越飘越远,最终被风声如数湮没。
上方的人当然没能听到这破口大骂。
衍无宗长老们一个个探头探脑,眼见季秋明亲自出手把人弄进去了,抚着胡须,彼此对视一眼,感到称心如意。
于是乐呵呵的,结伴离开了此地。
身为衍无宗的长老,他们自觉使命重大,要帮同宗门关系最紧密的仙君,严格把好师徒关卡,铁了心想给这“无故收徒”一事,画上圆满的句号。
若是说的难听点,就是只在乎面子。
衍无宗势头正盛,作为未来的仙门第一大宗,连带着仙君过卿尘,也应当规范一言一行,言传身教。
——毕竟还是要把态度摆出来,做给其他仙门中人看的!
至于“祝鸿”本身,是否能够安然无恙地闯过三峰会,抑或是全须全尾地站在过卿尘面前。
除了在场神情焦躁,欲言又止的甘守吟,也许还能加上个兀自沉默的卜月语……
谁会在意区区一介小弟子的死活呢?
衍无宗上至宗主,下至洒扫弟子,都不约而同,瞒着身为“祝鸿”师尊的过卿尘本人。
待到过卿尘接到消息,已是万苍孤身一人闯进三峰会的半个时辰后。
他平常刻意不在宗门内使用鹤云舟,只因太过招摇,今日情急之下,竟没能想起来自己拥有个飞行法器。
过卿尘一脚踏上息冰剑,逆风起飞。
他银白发丝飘散,衣衫被吹皱,如一道璀璨的星芒,划破长空,直直坠向未名崖,落地后,冷冽目光紧锁那道留守在原地的蓝衣身影,缓步逼近:“师兄。”
声音冷冽,犹如三尺冰封。
“哟,师弟啊,你怎么亲自来这未名崖了?”季秋明原本抽了张软榻,正翘着二郎腿躺在上方,这声“师兄”冻得他心头发颤,一跃而起。
虽嘴皮子打着哈哈,但他心知肚明,对上较真的过卿尘,是绝对无法糊弄了事的。
“为什么本君的小徒弟去了‘三峰会’,本君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完犊子了。
满口“本君”,竟拿仙君身份压起人来了,这是要发怒的前兆啊!
季秋明讪讪一笑,顾左右而言他:“师弟你看,你的宝贝徒弟不过才进去半个时辰,本宗主可是亲自守在这里呢……”
“不止如此,每日都会有旁人来交接,待人出来,第一时间就能接到他!”
“——第一时间就能接到一个残废,或者死人,”过卿尘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季秋明的话,“是么,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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