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眸中闪烁着锐利的锋芒,仿佛要将化为透明人的万苍看透。
“万福缘至,苍生浩劫……”万苍轻轻重复着这八个字,忽然愣住了,若这两句话只取第一个字,俨然是他自己的名字!
“你喜欢我为你取的这个名字吗?”
什么意思,本尊的名字不是早已病逝的父母取的吗?怎么此人说是他取的?
“名字的寓意……”
似乎不太好。
红衣男子对着空气微微一笑,直接打断了万苍的话:“世间因果循环,万事万物,都有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但一些看似美好的东西,其实不如表面那般纯粹……”
“与其纠结一个无关痛痒的名字,不知天高地厚,想要试探我,倒不如好好留意你的周围。”
“不要忘记:就算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最重要的仍是保持你的意愿。”
“你不想,就无人可以为难你。”
红衣男子说完,视线再次转回到棋盘上。他这一大段话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将万苍惊得不轻。
……他妈的,怎么又来?!
万苍并非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他猛然想起,冒牌货第一次将他弄进镜界之前,也说过“原身很重要”之类的话。只不过,这次红衣男子还添上了一句“留意周围”。
冒牌货实在算不上万苍的身边人,抑或是他手底下那四位魔君,已经生出了异心。
撇开这两者不谈。
本尊需要注意什么,注意别被过卿尘再次一剑杀了吗?还是哪位仙门弟子,已经察觉了本尊借尸还魂?
不论是冒牌货,还是红衣男子,都这般语焉不详,拐弯抹角地威胁或者提醒……
这样将信息藏着掖着,无法直言,要么是不想说,要么是受到制约,不能说。
万苍俯下身子,双手用力扒着石桌,惊奇地发现这次他没有穿过桌子,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于是他变本加厉,扭头凝视着红衣男子,一动不动。
就差把整个身体贴上去了。
他这般夸张,不仅是为了查看和记住棋局,更在观察红衣男子的表情,但后者恢复了最初时的平静模样,指尖棋子接二连三地落下,显然是胸有成竹了不少。
万苍盯了良久,但红衣男子的笑容仿佛凝固在脸上似的,叫人什么也看不出来,猜不透。
他反倒品出了几分“包容”的意味,简直就像长辈在看着哪位不成熟的小孩胡闹。
万苍有些迷糊地瘪了瘪嘴,下意识想挠挠头,结果抬起的右手又落了个空。
还真是没头没脑的一番话。
不过如此看来,冒牌货和这红衣男子应当不属于同一阵营,至于本尊为何会出现在此?应该是红衣男子刻意而为之。
此人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恶意,或许是某位早已陨落的大能。
万苍放弃了从这人嘴里套话,缓步向亭外走去,他走到悬崖边,抬首仰视一望无际的天空,心里生出些许疑惑之情:“太阳呢。”
这地方竟然没有太阳的吗?
这三个字仿佛触发了什么关键词,落子的“啪嗒”声停止。万苍身后有破风之声传来,他骤然转首,险些撞上红衣男子的肩膀,这才惊觉:
——他们二人的身量,差了将近半个头!
万苍感到微妙的不对劲,心里就跟猫爪在挠似的。这种诡异感觉,从冒牌货说要开始“游戏”时就出现了,让他不由得产生了怀疑。
他所在之地,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妄?他所亲身经历的一切,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别想这么多,”红衣男子一撩衣袖,神秘地笑笑,朝着万苍伸出左手,“看,你要的太阳。”
在其缓缓摊开的掌心里,唯有一枚滚圆的黑色棋子。万苍本就没抱任何期待,此刻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这人究竟把本尊当成什么了阿猫阿狗了,耍我很好玩吗?!
万苍无语极了。
他正要发作之时,就见红衣男子抬起手腕,蓦地朝天空掷出了棋子,须臾间,白云翻滚,光芒万丈,不过几息,天空升起了一轮太阳!
“唰——”
远方绵延不绝的青山,所有花苞竞相盛开,目之所及,皆是艳丽的色彩。百鸟争鸣,动物踏空而来,朝着红衣男子以及万苍略微低头,以示自己的尊敬之情。
这一幕是那么的和谐与美好。
移山填海,非长生境以上不可做到,而这手“一子落,万物生”,根本就是神迹……
万苍扭头,身旁空无一人,不由得瞳孔骤缩。
莫不是冒牌货下手未遂,导致本尊跌进了时空乱流,见到陨落之前的主神了吧?!
“你猜对了,但并不完全对,”红衣男子,或者说主神的声音,不急不缓,响彻在整片天地间,“我将你从他的手下截走,并非偶然,而是凭借了相同的‘忆桥’。”
“忆桥,”万苍咀嚼着这个全新的概念,眉梢轻挑,反问道,“是冒牌货提到过的棋局吗?”
“不愧是……真聪明。”主神仿佛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含着几分赞赏之意,顿了顿道,“你不属于这个时代,自然不可能显现真身,所以看起来是无形的——我的确看得到你——至于他是什么,需要你自己去探索。”
“那你把我弄到此处,是希望我做什么?”
“想交给你一样东西。”主神如此说,同时,一本闪着金光的薄书落在了万苍的掌心。
万苍:“这是什么?”
主神:“天书,本该属于你的那本。”
“属于‘我的’……你的意思是,还有别人也拥有相同的天书?”万苍反应极快,瞬间提了语速,皱眉发问。
不知为何,他就是感觉心里阵阵发慌,仿佛再不一次性问完,下一秒就要被赶出去了。
“另一本天书在谁手里,你应该也猜到了。”
“冒牌货。”万苍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这傻逼能入侵识海,并且每次都未卜先知一般,实在是太过离谱……说不定十年以来都流窜在仙魔两派,挑拨离间。
但是,这么做究竟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都有点儿舍不得放你离开了,但这样做会坏了规矩。”见万苍头脑灵活,面对自己如此不卑不亢,主神的语气夹杂着几分惋惜情绪,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如果我不回到现实,你会怎么样?”
万苍没问主神要怎么对付冒牌货,或者怎样使用天书,反而顺从心意,提了个极其奇怪的问题。
远方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漆黑的裂隙,方才俯首称臣的鸟兽们,四散逃离。
难以言说的危险即将来临。
“我早就死了——你感受到的每一缕风,饮过的每一口山泉,都是我曾经存在过的证明,”主神无甚所谓的笑了笑,慢悠悠地说,“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包括你今日在此见到我,包括你之前捡到小白蛇……”
“——万苍,你必然会回到属于你的时代。”
不提仙君还好,一提魔尊就炸毛。
万苍急了:“你是说本尊和过卿尘的相遇,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主神:“哦,那倒没有,我随便举个例子罢了。”
万苍:“……”
即使陨落了,只剩下过往的虚影,主神依然可以如此随心所欲,偶尔开个玩笑都没关系。
就因为他强。
“最后一个问题,”万苍望了眼逐渐坍塌的天际,捏紧了手里的天书,正色道,“传闻里那些了不起的造物,都是你的手笔,比如观方镜,东岑树,玄机塔,以及我手里这本天书……”
“——告诉我,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或者说怎么用?”
“观方镜是我雕琢的玉石,东岑树是我随手撒的种子,玄机塔是我捡到的陨铁,鸿念剑是我抽离的脊骨……还有很多,你需要自行探索。”
“哎呀,我怎么说漏嘴了,”主神故作震惊,这一句语气居然有点像冒牌货,“对了,天书是容纳全部的器皿。”
万苍霎时愣在了原地。
他着实没想到,不止是自己亲眼见过的许多东西,就连随手捡到,用了两世的鸿念剑,竟然也与这位主神有关。
……整个世界,简直就是这位主神遗留下来的玩具一般!
“你刚刚不肯说,现在为什么坦诚相告——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奇怪,说好的一个,这也是‘最后一个问题’吗?”主神故作不解。
万苍:“……”
你可是堂堂主神,在细枝末节处这么较真做什么!?
“去吧,”主神语气里充满了不明的情绪,清风拂过,将满腹狐疑的万苍推出,送向天边裂隙,“我们还会再见的。”
【作者有话说】
万苍:见到主神了,有点尊敬但不多。
◎莲香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万苍再度睁眼时, 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他一骨碌翻身坐起,警惕地环顾四周,视线逐渐清明。
“叮铃铃。”
头顶的纱帐轻轻摇晃, 不远处有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万苍掀开身上盖着的那条, 花纹精美繁复的薄毯, 仔细回忆着房间的整体布局,他终于从这些莫名眼熟的物件, 判断出自己所在的位置。
——此处应该是琼香楼的二楼雅间。
没想到主神竟然这般贴心,直接将本尊送回了最适合行动和谈话的地方……
该说不愧是神明, 即使陨落了,依然拥有洞察人心的本领吗。
万苍忽然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清新的莲香,这味道像极了过卿尘的体香。他眉梢微扬, 翻了个身,埋首嗅了嗅手边那只枕头。
莲香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他整个晚上只见了他家小白一面,敷衍地抱了一抱。
好生无趣。
难道是本尊思念过度, 以至于产生了错觉……还是经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 实在憋得慌,导致失心疯了?
万苍缓缓起身, 用掌心揉搓着太阳穴,以灵力流转每一处经络, 这才发现浑身无力, 四肢活像挨了十几记炼魂鞭。
显然是使用强大禁术的后遗症。
但禁术成功以后, 并没有被动触发, 这就意味着,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过卿尘没有受伤。
万苍缓缓呼出一口气。
遇上这么多破事,总算有一件没那么糟糕的,当真是可喜可贺?
“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左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尊主,您没事吧?”
“本尊没死,滚进来说。”万苍走到桌案前坐下,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他随意一挥手,房门“砰”的弹开。
左霈赶忙走进屋里,停在万苍跟前,语气略显迟疑:“尊主,您还记得您是怎么回来的吗?”
万苍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见了主神这件事不能随便说,当即挑眉反问:“不如你告诉告诉本尊,本尊是怎么回房的?”
他人走之时,仍然在城中央,醒来却躺在琼香楼的床上……但凡有一个人看见了这两幕,都会觉得不正常。
但比起计较这个,万苍更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
主神虚影残存的力量,是否足够强大?为了使自己的行踪合理化,他究竟能做到哪种程度?
“小的瞧着,似乎是您自个儿走回来的,”左霈略作思考后道,“若小的没看错的话,您当时走路姿势不怎么协调,脸色苍白,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被人操纵了,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万苍接上了话。
“是的尊主!”左霈一拍脑袋,如此赞同道。
听起来,怎么像是主神用戏魇珠操控了他一般……堂堂主神,生在上古时代,怎么会用这种属于新盛时代的、下三滥的把戏呢。
好了,这下不用猜了。
主神死了个彻底,这问题根本就是无解之谜。
万苍眯了眯眸子:“这件事无须再提,本尊找你另有其事——说说看,你回魔域这几日,摸出关于冒牌货的底细没有?”
魔尊开始提问了。
“小的该死!”左霈闻言垂首,朝着木质地板屈膝,“扑通”一声,跪得极其干脆,“那冒牌货好像很忙,几乎不在魔域范围内活动。”
“就连尊主您的身体,眼下也不知所踪。”
“小的已经和黎衔山他们三个,说清楚了您如今的情况——我们四人,都没能打探出有用的信息。”
万苍呵呵冷笑:“这么久了毫无进展,你们四个是挺该死的。”
但冒牌货不在魔域待着,本身就能说明许多问题了。
那傻逼指不定又在憋什么阴招。
面对万苍的责备,左霈埋首以对,连大气都不敢出,另起一个话题:“之前尊主通过传讯法阵找小的,不知还有何事?”
总不可能只问这一件事吧。
“——过卿尘人呢?”
“啊,”左霈听到这一奇怪的问题,难以置信地仰起头,“尊主,您说什么?”
尊主怎么张嘴就问“仙君”,他莫不是出现幻听了吧。
万苍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过卿尘人呢?”
“仙君他,应当是已经离开了吧?”左霈挪动着身子,探头望了眼门口,心里疯狂嘀咕着“莫晚人呢,我可真没留心仙君去哪了”。
盼什么来什么。
“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莫晚婉转的女声飘到了房间里:“魔尊大人,打扰了,在下有要事告知。”
左霈瞬间双眸一亮,眨眨眼:“尊主……”
万苍面色古怪地瞥了眼左霈,抬眸看向房门的方向:“进。”
莫晚施施然地走进雅间,朝着万苍一俯身,视线转到跪着的左霈身上,红唇微微翘起,恢复了低沉的男声:“魔尊大人,方才您提的问题,在下听见了。”
“在下将仙君带回琼香楼以后,将人安置在了您刚刚躺过的那张床榻上。”
没想到莫晚竟然也是个有眼色的,这样安排,的确合情合理。
这么说来,本尊方才闻到的莲香不是错觉,更没有失心疯。
——因为他家小白真的躺过那张床!
万苍心里产生了微妙的满足感,眉梢上挑,轻轻“嗯”了一声,对着左霈勾了勾手,以轻柔的灵力托起了自家属下。
“本尊脖子不舒服,站起来说话。”
左霈嘿嘿一笑,利索地起了身,他三步并作两步,挪到了莫晚的旁边,和莫晚并排而立。
二人齐齐看向坐着的万苍。
“在下本来看仙君气息平稳,料想他大概明早才会醒过来,刚好又有小二来喊,便起身去后厨看了看——前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莫晚微微皱眉,继续道:“再回到此处房间,一开门,便发现床榻上空无一人了。”
过卿尘离开了,难道是回应离天了?
可朔北城内刚刚发生过陨石这样的天灾,魔族指不定何时突袭……按照那人的性格,断然不可能走得如此干脆利落。
难道又出什么事了吗。
万苍一愣,正在认真思索各种可能性,就听到莫晚继续说:“还有件更重要的事,魔尊大人。”
“什么?”
“陨石坠落,局面混乱不堪,在下正好派人溜出城外,在江边发现了一具新的女尸,仍然是被开膛破肚的。”
“这本不该是在下或魔族负责的事务——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那些尸体上,的确没有半点魔气,反而更像是被动物的利爪所撕碎的。”
万苍听完莫晚的话,当即明白过来:
范迁带着锦涯宗弟子,气势汹汹地闯进琼香楼,何止扣了一口大锅在魔丸和魔族身上……
简直是一点真相都没调查清楚,就不管不顾地出来拿人了。
“是吗。”万苍似笑非笑地反问,右手一顿,掌心的杯盏顷刻间炸裂。
瓷白的碎屑四溅飞散。
锦涯宗如此莽撞行事,只求草草结案,不就是因为十年前本尊自戕,魔族被逼退回常关道东侧吗?
仙门缉拿了左霈以后,公鸡师兄和范迁俨然是将魔当成了物品,抢来抢去的。
他妈的。
三大宗的傻逼欺人太甚!
“是啊尊主,莫晚都告诉小的了,”左霈侧身避开茶杯的残渣,愤愤不平道,“可不就是因为您明面上没有回到魔域,主持大局……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明目张胆地骑到咱们魔族头上来了!”
他眸含忧虑,捏紧了拳头。
“尊主,您千万别怪小的多嘴啊,您到底打算何时回魔域呢?”
仙与魔对立,本就是无解的命题。
左霈的问题宛如一把利刃,瞬间将残酷的现实,与重生至今的美好回忆,硬生生撕裂。
万苍敲击着桌面的五指一停,无可奈何地阖了阖眸。
莫晚扯了扯左霈的粉色衣袖,轻声提醒:“平常挺机灵的,怎么现在乱说话。”
你个木头疙瘩变的,难道看不出魔尊不想走吗。
左霈挨近了莫晚,跟人咬耳朵:“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四大魔君,我排在第二,齐修和宋无归估计也被冒牌货派出去做事了。”
“眼下魔域里就剩一个黎衔山看家,仙门还要赶尽杀绝……我是真放心不下!”
莫晚用嗔怪的眼神看着左霈:“收回刚才夸你‘机灵’的那句话——咸吃萝卜淡操心,这些是魔尊大人该考虑的,你想这么多,莫非是想篡位不成?”
“嘿,瞧你这话说的……你又不是我们魔族,懂什么,”左霈偷瞄了眼万苍的表情,比了个发誓的手势,忽然拔高了音量,“——小的对尊主的忠心,那可是天、地、可、鉴、啊!”
他神色惶恐,就差没继续跪下来了。
“得了,别在这唱双簧了,真以为本尊看不出来?”万苍一拍桌子,掐了掐眉心。
左霈和莫晚沉默着对视一眼,不置可否。
“回魔域之事是该提上日程,本尊自有考量……但这几日不行。”万苍拿定了主意,抬眸直视莫晚,“琼香楼事务繁忙,你作为老板娘,定然要多多上心。”
莫晚听懂了万苍的弦外之音,俯身应了声“是”,带上门出去了。
刚刚万苍和左霈的谈话只进行到一半,就被莫晚给打断了。毕竟莫晚只能算半个魔族中人,当着他的面,有些事仍然不方便讲。
“左霈,”万苍视线轻轻扫过想跟着人离开的左霈,直接点名,“你还想走呢。”
“小的没想走啊尊主。”左霈反应极快,顿时规规矩矩地缩回了原位。
万苍略微侧首,听着下楼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轻轻打了个响指,又往雅间套上一层隔音法阵。他双眸微微眯起,投向左霈的目光霎时变得冰冷。
“左霈,琼香楼外边死的那个人,血肉模糊,但锦涯宗之人捕捉到的魔气稀薄,只可能是从体内向外引爆了阵法……”
“——是你的手笔。”
左霈换上一副正经模样:“是。”
万苍追问道:“登仙阁是你炸的吗?”
“不完全是,”左霈沉吟道,“那冒牌货吩咐小的去杀人,小的没有办法——按照他透露的信息,咱们魔域的‘核’,此刻正在他手里。”
“嗯?”万苍听到这话,挑了挑眉。
冒牌货居然拿到了魔域之‘核’,简直是天方夜谭!
“虽然小的知道不可能,但那种被拿捏住命门,下一秒就要窒息的感觉……不会有假,”左霈深深呼吸,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小的杀的那人,名叫‘顾无言’,长相是放在人群里都不扎眼的那种,无父无母,生辰八字看不出什么问题。”
“那冒牌货,看起来就像是突然心血来潮,喊小的去杀人,说的也是‘顺道’……”
左霈边想边说:“他甚至提醒小的,别让您‘等急了’。”
万苍“唔”了一声,皱起眉头,伸手搓了搓全身忽然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这般令人厌恶的语气,果然是冒牌货的作风……等等,本尊不是问的“登仙阁”吗。
话题怎么又绕回去了?
“登仙阁,”万苍屈指敲了敲红木桌面,再次向左霈提问,“你给本尊解释一下,什么叫‘不完全是’。”
左霈双掌一拍,神情激动:“小的将那人抛尸在了朔北城外的荒郊野岭处——可尊主您刚刚说,这尸体出现在了琼香楼外面——结果见了鬼了,刚一离开,就被仙门弟子追上了!”
万苍听得仔细,略略颔首:“然后呢。”
“然后小的就朝朔北城城内逃窜,试图摆脱仙门弟子的追捕……结果,还没接近登仙阁呢,它便自己爆炸了!”
万苍心念微动,觉得诧异至极。
他之前在二楼的雅间,待了一段时间,分明是先听到有人高呼“魔族当街杀人”,而后才亲眼目睹登仙阁爆炸。
那时尸体就已出现在了长街。
如果左霈所言非虚,这其中间隔的时间,未免太短了。
万苍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对劲:“本尊没听错的话,你说,登仙阁是自己爆炸的?”
“是啊尊主!小的之所以逃到登仙阁那边,正是因为有掩体遮挡,并且气息混乱,便于隐藏身形……”
“尊主,小的没有骗您!”
“……本尊倒也没说你骗谁了。”万苍无言以对。
左霈将心落回了肚子里:“那股恐怖的热浪,就是由登仙阁内部朝外扩散的,把小的掀翻在地。”
不然他才不会失手呢。
“后来小的落到了仙门弟子手里,又被仙君的……呃,虚影吗?制住,这才无法挣脱。”
“纸傀儡。”万苍补充道。
自家尊主还真是了解仙君的招式啊,不愧是宿敌!
“嗯,纸傀儡!”左霈跟着重复了一遍,神情带了几分骄傲的意味。
万苍没注意到这点。
他在想登仙阁爆炸的蹊跷之处。
既然登仙阁是由内而外引爆的,那么便不需要过于强大的实力……只要是熟悉其内部机关构造之人,都能做到这件事。
万苍登时联想到出现得过于快了的慕沧岚,冷冷一笑:“那位登仙阁阁主,不是你带走的吗。”
“人呢?”
左霈瞬间跪地:“尊主,这可不能怪小的!那位身上的法宝太多,像条泥鳅似的,一出空门就没影了。”
离开了魔气的滋扰,又是在凡间地域,慕沧岚凭借其诸多法宝,的确极容易脱身。
但并非没有办法困住他。
“把他的双手双脚都折断即可,这还需要本尊教你吗?”万苍闭了闭眼,厉声警告道,“没有下次。”
“您当时的命令是‘带走’,没喊小的弄死他,小的还以为他是您的朋友呢……”左霈嘀咕着,声音越来越小。
——荒唐,本尊何时有过朋友?
万苍抿了抿唇,却没有回复。
朝阳初升,微弱的晨光透过窗户,洒落在房间里。万苍转首时瞥见这一缕阳光,嗓音忽地有些沙哑:
“现在是卯时了,对吧。”
“啊?”这话题转变得实在太过突兀,左霈没反应过来,顺着万苍的目光看去,这才了然于胸,“是的尊主,已经卯时了。”
万苍还用着祝鸿的身躯,而仙魔两族力量来源不同,传递消息太过麻烦,他总不可能日日都跑到破庙里去。
只好变通一下。
万苍从空间戒指中摸出一个通讯用的贝壳,丢给左霈:“记得联系本尊。”
“——登仙阁阁主有问题,去查。”
万苍丢下这么一句话,就消失在了原地,朔北城上空的血色屏障闪动几下,随之消失了。
唯余左霈面容愁苦,杵在原地:“尊主,您倒是告诉告诉小的,这玩意儿它该怎么用啊……!!”
【作者有话说】
左霈:时常处于磕cp的一线,但正文里没磕到过。
莫晚:这还敢喊我打配合呢,死木头疙瘩。
他一溜烟儿地跑回了应离天。
从朔北城到衍无宗,有一段距离, 而摸到桃林那块巨石, 再进入应离天, 亦需要一定的时间。待到万苍气喘吁吁,跑回属于他的那间小屋, 外面天光已然大亮。
这个时间点,作为懂事的小徒弟, 应该好好待在屋内吧。至于为什么醒得这么晚,万苍也想好了应对的说辞。
反正不可能是故意偷懒不练功。
自然是由于昨日练完剑以后,乖乖听师尊的话,“自由分配时间”, 下山去玩,因此见识了许多新奇的事物。没想到兴奋过度,回来倒头就睡了。
——去的自然也不是朔北城。
衍无宗出入皆有记录,过卿尘一问便能知晓,万苍不指望风长老能够替他隐瞒行踪,更不认为自家师尊会忽然转性, 不再刨根问底。于是他匆忙脱掉衣服鞋子, 飞身上榻,伸腿蹬开被子, 拉至腹部,阖眸准备装睡。
下一秒, 万苍猛然睁开了双眼。
好好师尊只说“今日不回”, 可没承诺“明天早上一定会回来”, 所以, 其实根本没必要这么慌张。
……怎么搞得好像本尊出去偷情了似的?
万苍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逗笑了。
他翻掌调动灵力,探查着这间小屋的周围,再三确认没有任何旁人的气息,这才放心。而后皱起眉头,压了下喉间因禁术后遗症涌上来的几分腥甜。
过卿尘还没有回家。
虽不能第一时间见到,但这样也好。
万苍昨夜隐藏身份,强制性抱了过卿尘,当时满心满眼都是“好爽”,现在却莫名感到心虚。
如果下次再抱,他家小白凭借这一个动作,把本尊认出来了怎么办?
况且太多事情尚未明晰。
首先,万苍之前偷偷溜进应离天,就正好撞上了洛藏客,没想到后者主动揽了责任,跟过卿尘解释说“祝鸿”是自己带进来的。
这一番操作太令人费解了。
其次,要是想自由出入应离天,得在那块题有“无情”二字的巨石上,留下独特的神魂印记。刚刚回来之时,万苍似乎正好瞥见了巨石上的红色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