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系舟将桌面上的酒坛放在了自己右手边，远离谭时的位置，谭时不方便拿，就放下了手中握着的酒杯。
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霍系舟拉开自己的椅子：“喊客房服务上来收拾，谭时，来我房间。”
谭时抬起头，眨眨眼。
来我房间。
霍总在喊他。

第11章 房间
谭时去盥洗室用冷水洗了把脸，才在客房服务的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了下去。
黄酒的酒劲真猛。
没想到自己快三十的年纪，因为霍系舟的一句话红了脸，谭时甩掉脸上沾的水珠，拍拍自己的脸颊，镜子里的人跟着他一起犯傻。
谭时劝慰自己，“都怪霍总在我心潮澎湃的时候说这么有歧义的话，所以想歪了也不能怪我。”
谭时彻底平静下来后去敲响霍系舟的房门，听到“进”之后，谭时才推开门进去。
霍系舟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夜色，霍总不论什么时候，衣着都是随时能开会的正式，挺阔的西装裤自然垂落，唯有脚上那双毛绒绒的拖鞋给霍系舟增添了几分居家气息。
江南不比京市，没有暖气的室内冷的像冰箱的冷藏室。
直到谭时靠近他，霍系舟出声道：“谭时，吴杰书的事情你处理得非常好。撤热搜、公司内部人员调动、对外社交获取信息时还不忘交换新的机会，公司澄清的公告、对粉丝的安抚……我很欣慰，8年前从招聘会上招到你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你会成为星跃的一根顶梁柱……”
“你能从一个小助理成长到今天的程度，我认为是适合给你一个新机会了，”霍系舟将视线从窗外转移到谭时身上，“谭助理，我送你一份礼物。”
谭时的第一反应，今天的泛舟品鲜居然不是礼物吗？
霍系舟将手中的文件递给谭时，“这份礼物，希望你喜欢。”
他看向谭时的眼神中，满是欣赏赞许。
谭时接过来《星跃娱乐有限公司文件 人事任命书》几个大字闯入他的视线中。
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以为自己至少还有半年的缓冲期，至少要等到“逸云”出道做出成绩，他才会不得不面临离开“霍总助理”这个岗位的难题，尽管他早已无数次为自己做过心理准备。
谭时呼吸一窒，早已预想过千万次的场景在现实中降临时，他依然感到无措，谭时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回答：“非常喜欢，感谢霍总这些年的栽培，在新的岗位上我依然会尽职尽责，做好自己的每一份工作……”
捏着任命书，谭时低头静默地站了好久，他的今后的工作都写在任命书上，副总经理，负责艺人的签约及管理。
按理来说他成长为霍总合格的左膀右臂，应该高兴才对……
谭时还记得他接到星跃第一份offer时，上面写着“尊敬的谭时先生，恭喜您已通过我司的面试审核，您的岗位是总裁助理，请您于10月22日准时来我司办理入职……”
从10月22日起，谭时在霍总助理这个岗位上已经干了八年了，从一个月2000块的实习补助到7位数的年薪，谭时跟着霍系舟走了八年……
要在今天结束了吗？
谭时今天被霍总抱回来，和霍总共进晚餐的欣喜已经荡然无存，他硬生生从自己的咽喉处挤出声音来：“霍总，那助理的工作……”
霍系舟奇怪地看他，“谭助已经迫不及待想走上新岗位抛弃助理的职务了吗？”
“当然不是，”谭时反驳他，“我想一直跟着霍总当助理。”
霍系舟笑起来，他背后的夜色模糊了他的凌厉，显出些柔和，“跟着我一直当助理屈才了，虽然是副总经理，但是交给你的职务并不多，霍总助理的职务还要你兼任，公司想找一个和你一样精练能干的助理可不容易，接下来要辛苦你了。”
“那我的办公室？”
“委屈谭副经理继续和我挤一个办公室。”
谭时的心瞬间又跳动了起来，血液重新在他四肢百骸流动，他还继续给霍总当助理，他可以留在办公室里不搬出去！
“不委屈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这是谭时说得最诚心诚意的一句话了，“我就喜欢给霍总当助理！”
“那可不行，”霍系舟看着眼前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左膀右臂，久违地内心升腾起一股自豪感。将一块美玉从粗石中挖掘出来，让它重新绽放夺目光彩，这件事本身就令人充满自豪感。谭时就是那块美玉。
霍系舟看着眼前身姿挺拔、展露出喜悦笑容的青年，脑海中想起的却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他掌管公司的第三年，星跃娱乐要扩展项目急需人手，市场上能挖来的人才已经习惯了娱乐圈现行的玩法，他们急需新鲜血液，也是霍系舟提议的，去学校招人。
去谭时所在的理工大是个意外，星跃娱乐的发展路线更适合去综合性大学，霍系舟他们在隔壁招了一整天，都没招到心仪的人，有人就说去隔壁理工大碰碰运气，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谭时就是那个意外收获。
在一众来应聘的学生中，他的简历是最厚的，上面有家教，有编程，有导游……各行各业五花八门，唯独没有娱乐圈相关行业，这份厚重的简历飘到了霍系舟手中，霍系舟皱着眉正要将这份简历挑出去的时候，他正对上了谭时的眼睛。
谭时大学时生活拮据，平时的衣服都是廉价的地摊货，那天他为了求职还专门买了一身西装，西装这种东西会身体力行的告诉你什么叫做一分钱一分货，谭时那身98元的四件套，穿在身上毫无质感可言，霍系舟对谭时第一眼的印象就是负分。这样的人不适合娱乐圈。可偏偏霍系舟看见了他那双不服输的眼睛。
少年身上的气质是娱乐圈难觅其迹的，霍系舟当时觉得有一个词可以用来形容他——坚韧不拔。
那双眼睛里，盛的不是野心，而是渴求。
霍系舟鬼使神差地留下了谭时的简历，也是谭时自己争气，过关斩将最终走到了霍系舟的面前。
霍系舟当时只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学过音乐吗？”
谭时坐在霍系舟对面的椅子上，拘谨地只敢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整个人算是半蹲着和霍系舟谈话。
“可以现学，”谭时很巧妙地避开了自己的劣势，“我学东西很快。”
“公司的工作很忙，时常要天南海北地去出差，家里人放心吗？”
这个问题谭时坚定多了，“霍总放心，我自己可以做主。”
“行了你出去等通知吧。”
霍系舟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到底是图什么，入职的offer就发出去了，职务从谭时应聘的“艺人运营”变成了总裁助理。
“那可不行，”霍系舟从椅子上站起来，站在谭时身前，他的眸光落在谭时身上，谭时穿着衬衣，外边搭的西装外套不是特别正式的款式，版型简约自然，很衬谭时身上柔和的气质。
那个蹭被命运磋磨的少年，长成了他眼前这位可以独当一面“谭副总经理”。
霍系舟的胸腔被自己的内心洋溢而起的情感填满，“我好不容易培养出这么一位人才，再不给你升职，来挖我墙角的人要把星跃的大楼挖倒了。”
“不会的，”谭时摇摇头，眼神亮晶晶的，里边只装的下霍系舟的倒影，“我就留在星跃，其他人不论出什么条件我都不去。”
谭时心里悄悄补充，“我只想跟着你。”
霍系舟欣慰地拍拍谭时的肩膀，他们此时距离挨得极近，近到霍系舟身上的味道一个劲往谭时鼻子里钻。
霍总从来不用香水，但是他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味道。独属于霍系舟的味道。谭时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这个动作对于霍总而言已经相当亲密了。
职业特性让霍系舟时常不得不笑脸与人会谈，实际上霍总是一个骨子里很冷淡的人。
除了公事要和别人握手外，谭时从未见过霍总因为私事与别人有亲密的接触。
这总让谭时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
霍总会拍他的肩膀，还会抱晕船的他会酒店，会让他使用自己的浴室……
谭时需要时不时地提醒自己不要沉溺其中，才能在霍总面前保持清醒。
虽然当着老板的面也没有员工真的会说出“谁给我开的工资高我就跟着谁走”这种话，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公司若是不能给人才提供更大的发展平台，就别怪凤凰自己去找梧桐枝。
谭时说这话时表情认真诚恳，在娱乐圈这种人人都说场面话的地方，谭助理坚守着自己对霍总独特的诚心实意。
霍系舟承认自己也是一个会因为被员工拍马屁而感到开心的朴素老板，“真会哄老板开心，回去给你加工资。”
谭时喜笑颜开：“谢谢霍总，霍总财源广进财运亨通！”
“行了，任职书行政会尽快发下去，等出差回去谭助理就是谭副总经理了，”霍系舟注视着谭时的眼睛，“希望你能尽快做出成绩，摘掉副总经理前边的‘副’字。”
“好的霍总！”
谭时回到自己房间扑在床上享受着升职加薪还不用离开霍总的欢乐，他想找个人分享自己的快乐，想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谭时大三就跟着霍系舟出来工作了，平日里他忙着打工挣钱，和室友的交集很少，大学毕业寝室群散了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谭时翻看着手机相册，好像他从离开校园后，生活里只剩下星跃娱乐和霍系舟了，他一点没觉得枯燥乏味，这是他喜欢的，他追求的生活。
8年的时间，上唇与下唇轻轻一碰轻松就能说出来，落在谭时身上他才能体会到其中的漫长。
谭时趴在床上，怀里抱着松软的枕头，在网页上搜索情侣的八年，一边看一边揪心皱眉，为网络上素未谋面的网友的爱情长跑落泪。
看着看着，谭助理得出一个结论。
普通情侣间只凭借感情，几乎不可能走过八年。
他和霍总已经共事8年了，并且在向着第九年迈进。他们的关系比普通的同事更牢靠。
除非……
除非霍总他要……
谭时摇摇头将这个念头从自己脑海中甩出去，他是一个胆小鬼，甚至连想象都不敢，“让这一天来临地慢一点吧……”
谭时闭眼前悄声祈祷。

周三两人飞机9点落地后立刻去往拍摄现场。
今天是公司拿下ZLLA亚洲代言的韩心溪广告拍摄的日子，作为全国家喻户晓的高端彩妆品牌，这次的代言也是公司争取了半年之久才定下的。
这次ZLLA的代言放出去，韩心溪要坐稳公司二姐的地位了。
后半年巡演在即，有了ZLLA的加持，韩心溪巡演能谈到的广告商也会跟着再上一个档次。同公司的明星打出名气，旗下的那些小艺人也能跟着喝口汤。ZLLA还有很多小彩妆线，若是这一次合作打好基础，下一次就可以给公司的小艺人争取争取……
韩心溪的经纪人许兴在楼下等两人，“霍总，谭助辛苦你们大老远跑一趟……”
许兴是个四十多岁的事业女性，手底下也全部都是和她同类型的女艺人——无心感情，一心事业。
许兴身穿着西服套裙，一双8厘米细跟高跟鞋踩在脚下走起路来还有额外的气场加持，大波浪卷配烈焰红唇，从上到下都散发着“老娘不好惹”的气息，当这人同你和声细气地说话时，你难免有受宠若惊的心理，谈起事情来事半功倍……
霍系舟点点头当做打招呼了，先一步走在前面，谭时跟许兴握手，“许姐客气了，这次代言可是咱们全公司都在关注的大事，霍总自然要过来压阵……”
许兴拉着谭时稍稍落后一步，轻声在谭时耳边说：“今天估计要出点事，从早晨来这边化妆开始就不顺利。”
走在前边的霍系舟顿住脚步：“什么事？”
许兴：？我不是很小声了吗？？？
许兴旋即掩饰掉脸上因为说悄悄话被抓包的尴尬，“霍总，小溪那边化妆出了点问题。不知道是眼影还是眼线的问题，小溪这会眼睛有点红，摄影师不满意妆造效果不愿意开始拍。”
霍系舟眉心蹙了蹙，“化妆品用的是ZLLA的吗？”
“是的霍总，明明在签合同的时候化妆品我们就已经全部都试用过了，小溪之前化妆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敏反应，偏偏今天……”
谭时低声安慰她：“既然之前都没有出现过敏反应，那就不是小溪个人体质的问题，事情好解决，我们先上去看看。”
摄影棚里正一片乱糟糟的闹着，四处拉着线，摄影指挥着摄影助理正在布景，今天的拍摄视频都要在棚景内完成，因为韩心溪过敏的问题摄影来了半天迟迟还没能开工，正在拿场地的助理撒气。
“干什么吃的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你脖子上边儿长的那是榆木疙瘩吗！能不能稍微的动一下？眼瞎了看不见？花能放这儿吗？”
三人走进来时皮鞋踩在地上发出“咔嗒”的声响，凌乱的脚步声让摄影师更加烦躁。
“场务对干什么吃的？什么闲人都能放进来？”摄影一把将手里的道具砸在了地上，“无关人等全都滚——”
摄影边说边转过身子，想将进来的人喊保安赶出去，走在前边的霍系舟正对上摄影喷火的目光。
霍系舟那张棱角分明极具冲击感的脸出现在摄影师眼睛里的时候，摄影师后半句没骂完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场务没眼色的跑过来：“不好意思先生这里禁止参观，我送你们……”
摄影师闻言立刻换了脸色，“没有的事，我的摄影棚随时欢迎我的缪斯前来参观。”
摄影的视线挂在霍系舟身上挪不开眼，他招呼着助理“Aaron，给这位先生第一张我的名片。”然后摆了一个深情款款的表情：“缪斯，我该怎样称呼你，有你这么英俊的男人，ZLLA全球的代言人在你面前都要黯然失色了。”
摄影师放肆的上下打量了霍系舟一圈，蓝色的眼影在摄影灯下闪闪发光。他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缪斯，跟我干模特吧我保证你从今年起年入百万，跟着我我一定能把你捧成全球一流超模。”
霍系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就连站在他身后的许兴都察觉到了霍总的不悦。
摄影师说完尤觉不过瘾，又将霍系舟上下看了好几遍，“缪斯，你是我的天使，这是上帝眷顾我才把你送到我的眼前。”
助理Aaron尴尬地站在摄影身后：“Bryan 这位是星跃娱乐的老板……”
助理的十根脚趾死死扣住地面，若不是还得端这个饭碗，他真想一头扎进地里昏死过去，这是何等尴尬的场面，对着身价过亿的老板夸口说跟我干让你年入百万，我把你捧成国际超一线名模……
谭时适时地走上前去：“Bryan先生您好，早就听闻了您的大名，年纪轻轻就做到了ZLLA首席签约摄影师，Bryan先生您真是年少有为。”
谭时从助理Aaron手中接过一张名片：“感谢Bryan为我们公司抛来的橄榄枝，您的邀请我们一定会慎重考虑，我们公司还有很多合适的艺人，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和您合作。”
谭时主动的给摄影师找了一个台阶下，把他刚才说的话当成了是对公司的邀请。
奈何摄影师不死心，继续追问霍系舟：“摄影也可以是一种个人爱好，缪斯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缪斯你若是不愿意上镜，我们可以在镜头外发展一段关系……”
Bryan这话说的暧昧，他还想再给霍系舟抛个飞吻，可惜……
谭时站在摄影师前面挡住了他看向霍系舟的目光，并向摄影师伸出手，“前面这位是我们星跃娱乐的总裁霍系舟，我是他的助理谭时，很高兴这一次能和ZLLA达成合作，希望这一次愉快的共事能给您留下深刻的印象。”
谭时1米8的个头站在霍系舟的身边比他矮了小半截，但是站在摄影师前边足足高出他一个头，摄影师那不尊重的目光全被谭时挡了下来。
摄影师只好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和谭时握手，“你好我是负责这次摄影的Bryan。”
场面稳定下来霍系舟后才开口：“辛苦摄影师准备一下，艺人的问题我们马上解决拍摄一定准时开始。”
霍系舟这一句话说出来没有带着任何情绪，谭时在心里暗暗佩服霍总的情绪掌控能力。娱乐圈就是这么一个向往迎来的行业，生气冷脸对于解决问题不会有任何帮助……
可能是有霍系舟这位缪斯在场，他们进来时还火冒三丈的摄影师这会儿心情已经飞上了云端，好说话极了。
“韩小姐可能是从京市突然来沪市水土不服，没有关系啦吃两片过敏药，Aaron你去楼下药店给韩小姐买一瓶抗过敏的眼药水。”Bryan闻言立刻安排起来。
许兴站在霍系舟身后悄悄放了个鄙视的白眼，看见霍总这么好说话，刚才化妆的时候韩心溪眼圈泛红，Bryan又是踢椅子又是摔道具的，整个一喷火爆爆龙。一中国人还非得起个洋名，装蒜装得还挺像样。
"他们正在化妆间呢，我带你们过去。"Bryan朝霍系舟抛了一个媚眼，霍系舟看也没看，示意谭时跟着一起去。Bryan看霍系舟站在原地没动，就想突破谭时的防卫线挤到霍系舟身边去。
谭时的腿像两根石柱似的，Bryan硬是没能挤开，不想在自己缪斯面前丢脸，只得恨恨地瞪了谭时一眼，带着谭时进化妆间去了。
化妆间里韩心溪刚才上好的妆已经卸掉了，许兴看了一眼她的脸，有些欣喜：“小溪，眼球中的泛红已经消退很多了，Bryan喊助理去买了抗过敏的眼药水，滴一点我们再休息十几分钟重新化妆，肯定没问题。”
Bryan依靠在化妆间的门上，抱着胳膊吊儿郎当的说：“Erica，化妆的事情一向是你在负责，一小时后我要开机，我不希望有任何因素干扰我的工作，你能明白吗？”
名叫Erica的小姑娘听到他的话，愤愤地跺了一脚地面，“哦好吧，我当然明白，一小时后我一定让你准时开始工作。”
得了她的答案，Bryan扭头了走。
滴了眼药水之后韩心溪的眼睛果然很快就不红了，Erica不情不愿的撅着嘴，重新开始为韩心溪化妆。
只是那上粉底是啪啪啪的声响，谭时隐隐的担心韩心溪的脸会不会被拍青。
但是韩心溪的经纪人许兴就站在一旁看着什么话都没说，谭时有点不确定，拿出手机悄悄给许兴发消息：“这么大力气没问题吧？”
谭时确定许兴看到消息的时候笑了一下，很快他就收到了许兴的回复，“谭助理果然是钢铁直男，放心吧没问题我们自己平时化妆的时候也用这么大力气，用力地拍才不会脱妆。”
谭时没再说什么，Erica上完底妆要给韩心溪画眼影的时候，许兴突然出声：“Erica女士，怎么不用刚才那盘，不是说公司规定要用跟这个眼色吗？”
Erica撇了下嘴，“这是我的工作，你要质疑一个专业化妆师吗？”
“当然不是我美丽的Erica小姐，我们只是好奇。”谭时绅士地为许兴解了围。
Erica扭头回去继续化妆，谭时冲许兴使了个眼色，许兴心领神会，在Erica化妆结束韩心溪出去拍摄的间隙，趁着Erica不在，用自己包里的化妆棉蹭了点Erica用的第一盘眼影。
后边的拍摄过程非常顺利，韩心溪这么多年来拍广告的经历也不算少，摄影师Bryan卯足了劲想在自己缪斯面前表现，对韩心溪的引导可谓尽心尽力。
“头再向右侧一些，我要看到你清晰的睫毛……右手的花抬高抬高、对稍微再高一点放在你肩膀的位置……”
整个过程唯一出现波折的点，就是摄影师Bryan要找准一切机会给坐在一旁监督拍摄过程的霍总抛媚眼，Bryan找角度路过霍系舟时，还要想方设法给霍系舟展示他挺翘的臀线、屁股都要撅到天上去了。
谭时站在霍系舟身旁，感受着霍系舟身上传来的低气压。
好在拍摄很快就结束了，原定明天再回京市的霍系舟改变主意两人连夜就走。
从踏出摄影棚之后霍系舟再没说过一句话，谭时默默跟在霍系舟身后，两人坐上去机场的车，谭时还是坐在副驾驶座上，回想着今天摄影棚中发生的场景。
Bryan说的那些话，霍总想必是很讨厌，就和吴杰书跟陈伟鹏的事一样。
谭时只是在琢磨，霍总到底是讨厌Bryan呢，还是Bryan代表的这一类人霍总都讨厌？可是霍总要是都讨厌的话，为什么又会让孔逐月通过审核呢？
若是霍总都讨厌，那他……
这个问题像扎在谭时心口的一根刺，低头思考的谭时没有留意自己的动作，他从后视镜中看了霍系舟很多次。
终于在他又一次看霍系舟被霍系舟发现后，霍系舟出声问道：“什么事？”
“没……”谭时原本是想否认的，可是他又想到霍系舟对他的优待，昨天抱他回房间，拍他的肩膀和他拥抱，这一刻谭时突然觉得自己不甘心。
他是一只手无意的揪着安全带，他反复张口又合上，直到两人登机飞机起飞之前，谭时才借着飞机起飞时的轰鸣声问出了口：“今天……Bryan，您是不喜欢他，还是都不喜欢？”

不知是飞机轰鸣声太强，还是霍系舟说话声音太小，亦或者……霍系舟没有说话。
直到飞机穿破云层在万米高空平稳地飞行，谭时都没有听见霍系舟的回答。
只有两人所在的头等舱，静到只有飞机广播的声音。
飞机拔地而起努力挣脱地心引力的那一刻，谭时就后悔了。谭时将双手交叠地握在一起，整个人向后倒陷进柔软的座椅里。
谭时假借张开嘴巴呼吸缓解耳鸣的动作，同时平复着自己的紧张。
是他越界了。
霍系舟的偏向让他失去了规则感。
谭时闭上眼睛，骤然黑暗一片的世界逐渐让谭时的心冷静下来，他睁开眼睛松开紧握在一起双手，轻轻抚平自己膝盖上刚才被手压出来的折痕。
“抱歉霍总……”
“都讨厌。”
霍系舟轻声说出三个字，他的语气强调就和平时给谭时布置任务一样。
这三个字如同汹涌的洪水，有千钧之力，在落到鼓膜的那一瞬间，就击溃了谭时这些年修筑的所有心理防线。
原来，外边的传闻和他的猜想都是真的……
霍系舟今天当着摄影Bryan的面直接变脸，不仅仅是因为不喜Bryan一个人，而是Bryan所代表的同一类人，他都讨厌。
谭时终于得到了他最不想要的那个答案。
霍系舟讨厌同性恋
久违的，谭时在平稳飞驰的飞机上面感受到了眩晕。
和晕船的头晕不一样，和坐了一小时过山车眼晕也不一样。有人将他的心放在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里，想要将他对霍系舟的爱恋甩出去。
谭时心里清楚面对此情此景，他是应该要开口说点什么的。
可是他心里崩溃的堤坝残渣此时全堵在了气管里，堵得他整个胸腔都疼了，闷疼闷疼的。
疼到谭时嘴唇都抖了。
“霍总对不起……我……”
从上飞机就一直面向窗外的霍系舟终于转过头来将视线落在了谭时的身上。
“你晕机了？”霍系舟问他，谭时此时的脸色和他晕船时很像。
“没有的霍总，我没事……”
谭时的声线有些颤，“我不晕机……”
霍系舟拧着眉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他半晌，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又转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空乘进来倒饮料，霍系舟摇头拒绝了，谭时给自己要了一杯橙汁。空乘离开之后，头等舱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飞机上暖气很足，在热气的烘烤之下，思绪混乱的谭时陷在柔软的座椅中，差一点点就进入了梦乡。
终于在两人静坐了许久之后，谭时听到了霍系舟说的另一句话。
他问：“你是吗谭时？”
困意登时从谭时身上如潮水般退了下去，谭时立刻睁开了眼睛端坐起来。
他是吗？或许霍总希望他不是吧。
他应该是吧，可是他也没有喜欢过其他人，他自己给自己下不了定义，因为在他近30年并不算很长的人生里，唯一一次心动都在霍系舟身上，这一动就是8年。
良久，谭时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能吧。”
“嗯。”
霍系舟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两人又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嗯是什么意思呢？谭时自己在心里列出了无数种可能，知道了，以后我也讨厌你？知道了，以后要和谭助理拉开距离划清界限？还是……如果是我的话他也能稍微忍受一下？
晚上十点零七分，飞机准点降落在京市机场。
霍系舟的私人司机开了车在机场等他，鉴于两人今天晚上沉默又尴尬的气氛，谭时为霍系舟拉开车门的时候还在犹豫要不要待会儿自己打车走。
“站着干什么，上车。”霍系舟坐在后排唤他。
“哦好的。”谭时马上应到，身为霍总助理，谭时最不能拒绝霍总的任何要求。
然后车上又陷入到了和飞机上同样的沉寂之中。
谭时家和霍系舟没在同一个方向，司机先去送的谭时，下车后谭时和霍系舟挥手：“麻烦霍总了，明天公司见。”
霍系舟还是只“嗯”了一声，谭时站在楼下看着车子逐渐驶远，离开谭时的视野之后才转身上楼。
无论长途还是短途的出差都令人疲惫。
谭时回到了自己的小窝里，洗完澡后躺在自己柔软的被窝里，这才开始静下心来梳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