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点鱼努力翻正自己的鱼身,鱼眼睛了一眼傅凭司,慢吞吞地说:“哦,外来者不知道世外桃花源地是什么意思。”
傅凭司感受到了斑点鱼对他的一点莫名敌意,开口问道:“这里是画师的画中世界。你知道画师的真名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代号为画师。”斑点鱼摆尾,懒洋洋的样子像极了一条狗狗鱼,“执政官之间,很少会互通真实姓名的。除非是傻瓜……”
斑点鱼忽地不说话了,一双鱼眼盯着傅凭司,里面流露出诡异的光。
好半晌后,他大声吼道:“孰可忍孰不可忍。我受不了了,你能不能别把小腿压在神明的鱼尾上?”
傅凭司沉默地垂下眸光,看了一眼盖在他小腿上面的漂亮尾巴。刚才,盛明盏为了放松一点,习惯性地放好鱼尾巴,借力搭在他的腿上。
斑点鱼道:“神明不可亵渎!”
神性恋,没救了。
盛明盏道:“我就爱搭。”
“人总有一死,可以现在死,也能未来死。”斑点鱼翻了个面,鱼肚朝上,继续道,“鱼也是一样,鱼鱼我啊,再次被气死了。”
盛明盏:“……”
这句话莫名熟悉,不就是《神说》系列记载的语录吗?
真的,他鱼尾抠地了。
第124章
斑点鱼装死几秒之后,重新把鱼肚皮翻回来,说回正事:“如果这里是画师的画中世界,那没有人知道他想干什么。”
“可能是真的想创造一个永恒的世外桃源,也可能在大家不知道的情况下,画师已经和异种达成了合作吧。”
突然,盛明盏开口问:“你是怎么死的?”
“我?”斑点鱼顿了下声,一双鱼眼睛露出回忆的光,“有一天,我钻进迷雾里,四处巡逻的时候,遇见了一团奇怪的迷雾。”
“我说不出来那是怎样一种感受,诡异,强大而危险。”斑点鱼低声道,“那团奇特的迷雾正在朝西北基地游移过去,为了避免危险临近西北基地,我将那团迷雾困住,往白色迷雾深处拖去。”
“我将那团迷雾锁在一个自创的空间中,对其进行了一重又一重的封锁。正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太阳下山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斑点鱼又用自己的一双鱼眼睛瞥一眼傅凭司,道:“不是那种‘咻’的一下就关灯的太阳,是真正的太阳。”
傅凭司:“……”
“当太阳的最后一缕光辉彻底消失不见的时候,黑夜降临,我感受到了被重重封印的空间中发生了异动。”
那团迷雾突破了他空间封印,迅速扩散开来。
斑点鱼道:“我和这团变得有生命力的迷雾打了一架。这一战惊天地泣鬼神,打得天崩地裂。”
盛明盏冷声说:“别太夸张,少加形容词。”
斑点鱼闻言,讪讪出声道:“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我输了,我的狗狗身躯倒在迷雾之中,昏过去了。”
临近昏迷之中,他看见那团迷雾“咻”的一下,钻进了他受伤的腹部。天亮时,第一缕阳光穿过迷雾落了下来,将几近昏死的他给照醒了。
因为力量已经开始溃散,他已经无法再从狗狗身体变回成人了。最终,他拖着巨大的狗狗身躯,穿越迷雾,回到了西北基地。
斑点鱼还记得自己死的时候,周遭好多小人围在他的身体旁边,试图帮他治伤救命。他用自己的尾巴将那些小人圈起来,放在安全地带,然后独自赴死。
“我感觉得到那团迷雾在我的身体里钻来钻去,吞噬着我的血肉。”斑点鱼道,“我的一身力量都隐藏在我的血肉之中,它在吞噬我的力量。”
那时候,他不知道当那团奇怪迷雾吞噬完他的身体之后,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所以,他调动自己最后的力量,榨干了那团迷雾。
“我死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斑点鱼回忆道,“在我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我给画师发了一条消息,让他回来。”
西北基地,最鼎盛的时期,一共有三位S级执政官。
西北执政署建立之初的第一执政官,代号“未来”。然后是他和画师。
“未来”死在了第一次异种攻城之中,“未来”没有了未来。
自那以后,西北基地就只剩下了他和“画师”两个S级执政官。
湮灭期后,画师走了,说是要离开西北基地,去找寻神明和真相。
西北基地就只剩下了守家的大狗狗。大狗狗快死了,只好把从前守家的同伴给叫回来。
斑点鱼道:“我和画师的政见不同,他应该……比较激进吧。”
“我听说过,西北基地是不是改名了?”
之前也有入侵者闯入进来,斑点鱼一开始也以为自己还活着,意识混沌。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入侵者闯入画中世界,他被封印的记忆也逐渐回来了。
傅凭司道:“现在叫‘永恒国度’。”
“永恒国度?”斑点鱼咕噜出声,“永恒的国度……看来画师还是老样子,信奉绝对的力量和绝对的掌控。”
画师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追求力量与强大。相较于其他前期就很有用的天赋来说,精神控制这个天赋无法强大己身,在尚且弱小的时候,精神控制的天眷者是很容易折损在异种的撕扯之中。
乱世之中,那么多的类似天赋,却唯独只有画师一个人成长为了S级的执政官,可见其心性。
“画师,享受强大的力量。”斑点鱼道,“为此就算舍弃些什么,他也是乐在其中的。”
说到此处的时候,斑点鱼看向傅凭司,出声道:“我不知道你懂不懂这种心境,有的人进化是为了守护,有的人进化只是为了力量。”
“画师就是后者。”斑点鱼迟疑道,“如果有比他更强的人,他就是最忠实的追随者。如果他成了最强大的人,那他就是残暴的统治者。”
“如果神明不愿醒来,就千万不要被画师遇见。”
斑点鱼似乎意有所指,轻轻地摆动了下尾巴。他轻叹地说:“不过,鱼鱼我啊,是一条死鱼,死都死了,死后不管生前事。”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
傅凭司问:“那些入侵者都被关在哪里?”
斑点鱼咕噜吐了个泡泡:“在画中世界里面,被画师的精神控制所影响,他们都变成了最忠实的朝圣者。”
海城的办公大楼往北走几分钟,就是海城关押入侵者的监狱。斑点鱼是海城的城主,随时可以调动监狱守卫离开。
斑点鱼带着盛明盏和傅凭司来到监狱之中,并介绍道:“近几个月以来,画中世界来了很多批入侵者。有的一进来,就被同化成了朝圣者,有的大吵大闹之后,被守卫关到这里之后,没多久就会变成朝圣者。”
“但是,因为他们长得像人,海城的鱼鱼守卫都不敢放他们出来。”
“哦,对了。”斑点鱼似想起些什么,指了指第一间监狱,解释说,“昨天才来了一个入侵者,看起来还像个高中生。”
盛明盏和傅凭司相视一眼,皆是猜到了这个入侵者是谁。两人来到第一间监狱的门口,看见了待在里面的夏清惠。
盛明盏出声道:“夏清惠?”
夏清惠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抬起头来,看见傅灯灯和盛思两个人,立马站起身来,跑到扶栏前,惊疑道:“你们怎么来了?也是通过永恒神梯上来的吗?”
盛明盏道:“坐直升飞机上来的。”
在一个几近梦幻神话国度里,科技依旧是主要发展手段,这一点也足够神奇了。
斑点鱼闻言,鱼嘴动了下,似乎想询问些什么事情,最终却闭上了嘴巴。
夏清惠闻言,有些惊讶。
好半晌后,她解释道:“我通过永恒神梯来到永恒神庭,看见了一具巨大的白骨架,像是一只四肢行走的超级大型动物。”
“那是一只大狗狗的骨头,大狗狗的一个眼珠比脸盆还要大得多。”
斑点鱼补充说道。
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悲恸的情绪,不像是在讨论自己的尸身,而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有些不错的样子。
夏清惠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而后,她继续道:“之后,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来到这个海底城市,被当成了入侵者。一群鱼就把我抓了起来,关在这里。”
盛明盏问:“你有没有被控制?”
夏清惠摇头道:“应该没有吧,我觉得我脑子很清醒。”
“清醒的沉沦,只是一种自我欺瞒而已。”
斑点鱼垂下鱼鳍前后摆动了下,仰头看向天花板,故作沉思状:“这是神明说过的话,很有道理。”
盛明盏:“……”
神说,真的够了。
夏清惠问:“能不能把我放出来?”
傅凭司道:“暂时不能。”
“为什么?”夏清惠不解地问。
傅凭司看了一眼旁边望天的斑点鱼,淡声道:“你说话的逻辑不对。”
夏清惠一直没有接触外面的渠道。在她的印象里,鱼应该是敌对者才对。
然而,当他们和斑点鱼一起来到这里的时候,夏清惠却对于斑点鱼的出现,没有感到一点惊讶与疑惑,连一句“你们怎么和鱼走到一起的”都没有提过一丁半点。
盛明盏道:“你也没有好奇我的尾巴是怎么回事。”
夏清惠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斑点鱼停在不远处,故作高深:“神说得对,清醒的沉沦……”
盛明盏冷漠道:“闭嘴。”
斑点鱼闭上鱼嘴。
盛明盏转过头来,看了眼待在监狱的夏清惠,道:“放心,所有人都会离开。”
他和傅凭司看了一圈此刻在监狱里的所有“入侵者”,的确如斑点鱼所言,其他人都被精神控制,成为了彻头彻尾的朝圣者。
离开监狱之后,他们回到办公大楼。
傅凭司问:“要怎么样祛除画师的精神印记?”
斑点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为什么要祛除画师的精神印记?”
傅凭司道:“我要带他们离开,包括当初被你捡回来的那些人。这是我的责任。”
“原来……你是新人类的执政官啊。”
斑点鱼思考的时候,鱼尾巴会停止摆动。好半晌后,他才开口道:“这些人是因为进入画中世界而被种上精神烙印的,其实很好办,只要毁掉画中世界,就可以了。”
“还有就是毁掉进入空间的源头。”斑点鱼点点鱼头,“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个源头应该是你们口中的那具白骨架。”
“毁掉这里?”
傅凭司顿声,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根据之前的猜测,生活在这座海城里的游鱼其本身是副本里的执政官和天眷者。
傅凭司思考了很久,久到办公室里再也没有了其他声音。
斑点鱼游远了些,从办公室的抽屉里摸出一些鱼零食,用头撞过来,乐呵呵地说:“吃黄金小鱼干。”
“大鱼吃小鱼。”斑点鱼张开鱼嘴,咬了一根小鱼干,“有的鱼还活着,有的鱼已经死了。他们活着,我们死了。”
盛明盏盯着斑点鱼咬的黄金小鱼干,忽地有些怀念起自家男朋友炸的小鱼干了。
他问道:“冰火鱼是怎么死的?”
沉眠,屠夫,冰火,斑点狗,画师,哲学家,高中生不赶作业,医生。
如果按照何有用签名册上的顺序,冰火应该比斑点狗和画师的实力排名都要靠前。
“我也不知道,冰火和那个七个字的未成年执政官都是中央基地的。”
斑点鱼嘿嘿道:“我生前只是一条爱守家的大狗狗,不怎么出远门。”
傅凭司没再沉思过久,出声道:“该怎么做?”
斑点鱼道:“在那个祭祀台上,当神迹降临的时候,毁掉祭祀台。那里是力量最薄弱的地方,空间的毁灭将从祭祀台上开始。”
盛明盏若有所思:“神迹是我坐在祭祀台上时降临的那缕海底阳光?”
斑点鱼应声说是。
几分钟后,斑点鱼从办公大楼内对外公告,将要重新进行祭祀大典的消息告知给所有鱼。
他发完消息之后,重新回到办公室门口,用脑袋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办公室内,傅凭司低声说:“宝宝……”
盛明盏自信地点点道:“你不用多说,装神而已,我有经验。”
有什么经验?当神的经验吗?
傅凭司失笑,将心底的担忧暂且压下,叮嘱道:“别害怕,我就在不远处。”
盛明盏拍拍傅凭司的肩膀:“你也别害怕,一切有我在呢。”
“好的。”傅凭司点了下头,“我不怕。”
将话说完之后,傅凭司走到办公室前,抬手打开大门。
斑点鱼圆鼓鼓地盯着傅凭司看了一眼,在面对盛明盏的时候,微点鱼鳍,大声道:“恭迎神明降临!”
“祭祀大典快开始了,神明请跟我来。您的眷族都已经陆陆续续到达祭祀台附近了。”
斑点鱼把一切迎接神降的仪式做得有模有样的,完全看不出半点破绽。
盛明盏和斑点鱼来到办公大楼外的时候,满街道的画画鱼游了过来,机械式地旋转围绕在他们身边。
“神啊,您如此信任那名新人类,难道就不怕他有朝一日会背叛您吗?”
斑点鱼说话时,飞快摆动着鱼尾。
盛明盏道:“正常说话。”
被一群画画鱼围绕的斑点鱼很快恢复了正常的语调,开口问:“难道你们不怕我也已经被画师种下精神烙印了吗?我所说的话,或许都是为了哄骗你们,从而达到某种目的。”
盛明盏道:“第一,他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斑点鱼反应了两秒,才听明白盛明盏这句话是在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
因为选择一致,方向一致,行为一致,所以不存在背叛。
斑点鱼沉默过后,没忍住地说:“神说,祂是个恋爱脑。”
盛明盏瞥一眼斑点鱼,淡声道:“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之前,谁也不知道是噩梦还是美梦。”
这是在回答斑点鱼的第二个问题。
祭祀台就在不远处,围成一圈的画画鱼带着欢迎仪式,自动分开一条笔直的道路来。
盛明盏目光一扫,朝祭祀台而行。
斑点鱼停留在原地,目光落在盛明盏处。乍然有一瞬间,他像是又重新见到了昔日的那位首席执政官,强大而冷漠。
在很早之前,斑点鱼还是斑点狗的时候,曾经看过画师的作品。
画师的笔画不出暴君的半分神态,却依旧被命名为《神迹》。
暴君才是绝对的统治者,神秘无比。冷血与无情,温柔与悲悯,这些词汇好像都可以用在暴君的身上。
在过去的乱世之中,这个人是暴君,也是救世主。有人对暴君的掌控统治与冷血无情而恨之极,也有人对救世主的强大与美貌几近狂热痴迷。
正当斑点鱼失神的时候,流动的海水将盛明盏的话送到了他面前。好像周遭人都看不到、也听不见眼前被冰蓝色泡泡包裹的存在。
斑点鱼用鱼鳍戳破了唯独停留在他面前的泡泡。
神的声音冰冷却温柔:“我就是他的底气。”
斑点鱼怔愣了下。
这也是在回答他刚才的第二个问题。
广场中央,流动的水波纹轻轻拂过祭祀台上的冰蓝色纹路。
斑点鱼先是愣了下,随后才缓慢地游上前去,对着周遭的游鱼开始高呼:“伟大的神明,光明将会降临,驱散一切黑暗。”
无数条鱼围着祭祀台周围游动旋转,每条游鱼的身上都是不同的颜色。深邃的海底,映衬着此地,如同色彩的盛宴,绚丽而梦幻。
盛明盏缓行而上,最终停留在祭祀台上的王座前。
当他坐在王座上时,阳光自海上而来,照落在祭祀台上,他作为美人鱼的大尾巴泛起偏蓝的漂亮光华。
斑点鱼来到祭祀台前,像人一样,举起鱼鳍,振鳍高呼:“神明降临!伟大的神,终于归来——”
就在这时候,一只规则之箭从欢呼的鱼群之外迅速急射而来,蓦然穿进祭祀台的侧面。
四下欢呼的鱼鱼们赫然顿住。
随着“咔嚓”一声的细碎声响,破坏的力量从祭祀台的侧面开始迅速扩散。
鱼群之中,很快有鱼找寻到规则之箭的来源,大声呵斥道:“是入侵者!是先前那名入侵者!”
斑点鱼见状,目光落在依旧淡定坐在王座之上的盛明盏,装模作样地高喊道:“保护神明!神明的领地不容践踏。”
说罢,趁着其他鱼群去追逐所谓的入侵者时,斑点鱼游到几近溃散的祭祀台上,凑近王座,小声开口问:“神明啊,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盛明盏单手撑着脑袋,注视着广场之外的傅凭司突破鱼群,正在朝这边游了过来。
好半晌后,他才收回目光,看向斑点鱼。冷淡出声:“说。”
斑点鱼轻轻摆动着尾巴:“神明啊,你在外面的时候,有没有遇见一个拿着狗狗徽章的年轻人?”
狗狗徽章?是斑点狗的执政图徽?
盛明盏回忆过后,摇头道:“我没有见过狗狗图徽。至于你说的年轻人……他是姓韩吗?我倒是知道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人,他和我们一起坐直升飞机上来的,现在估计被困在某个空间里。”
斑点鱼吐了个泡泡:“我也不记得姓什么,脑子不太好使。我只记得我在临死之前,把狗狗徽章送给了那个很可爱的年轻人。”
那是一个超级可爱的新人类。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其他人都被吓得昏过去了,只有这个年轻人趴在他背上,悄悄咪咪地偷摸他的狗毛。
在基地里,这个年轻人每次给他梳毛,都是最积极的。
他死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年轻人哭得最惨,可怜兮兮极了。于是,他就把自己的狗狗徽章叼出来,送给这个年轻人,然后用尾巴圈起年轻人,放在了安全区里。
当执政官死了,他的权利执政徽章就只剩下一个好看的作用了。
流银的质地,上面是一只趴着晒太阳的狗狗。
斑点鱼努力形容着,最后才道:“好吧,没见过,可能是因为这个年轻人比较内向。”
说着说着,他垂下自己的一对鱼鳍。
广场上,以祭祀台为中心,破坏的力量迅速席卷开来。除却盛明盏所坐的王座之外,广场地面已经开始出现裂缝,海底的流水犹如画一样,变得凝滞。
依旧没有发生变化的,是那些因为发现入侵者而愤怒不已的游鱼。鱼鱼们正在朝广场外的傅凭司扑过去。
傅凭司站在广场外面,与广场中央的盛明盏相视一眼,开口道:“这里是画中世界,而且你们也不是鱼,而是人。”
“胡说八道!蛊惑鱼心!”
有鱼一跃而起:“抓住入侵者,当众处决。”
傅凭司抬起手臂,规则之力从掌心涌出的瞬间,似是想起了些什么,力量熄灭。
他往后退了几步,避开这条鱼的攻击,却有越来越多的鱼涌了上来,铺天盖地而至。
海城守卫赶到的速度远远高于此地被毁灭的速度。他们拿着三叉戟,朝傅凭司刺过来——
“神说过,遇见入侵者,就地处决!”
就在这时候,自高台王座之上响起神明清冷的声音:“我可没说过。”
话音落罢的瞬间,冰蓝色的光华扩散而出。海底顿时沦为一片静止的画面,流动的水波停在大家身边,一跃而起的鱼悬停在半空中,无法再动弹半分!
盛明盏从王座上一跃而下,来到停止不动的傅凭司面前。他轻眨了下,仰头吻上面前人的唇角。
解封男朋友,当然要用亲亲。
半秒之后,傅凭司察觉自己周身能动了,立马抬眸看向盛明盏,轻声问:“宝宝,你……”
“嘘。”
盛明盏抵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拉起傅凭司的手,穿越过静止的海底。
他每往前游一秒,那些被禁止的游鱼被解封一分。
直至盛明盏拿着傅凭司来到独属于神明的王座前,广场上被禁锢的游鱼已经被全部解封,他们的目光不自觉地跟随在盛明盏身上。
冰蓝色的光汇聚在盛明盏周身,就好似海底最漂亮的颜色都落在了神明处。
下一秒,神明漂亮的鱼尾彻底消融在了光华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属于人类、被裤腿包裹的长腿。
他们的神明摇身一变,成了人类!
紧接着,鱼鱼们看见神明拉着那个入侵者坐在了王座之上。
独属于神明的王座,岂容他人窥坐?
鱼鱼们炸了,纷纷开口道:“不能坐!不能坐!不能坐!”
“怎么不能坐?”盛明盏漫不经心地说,“你们既然尊我为神,也该尊敬神明的爱人。”
神明的爱人?
尚且还蒙在鼓里的鱼鱼们又炸了。
有鱼接受不了,出声道:“你不是我们的神明!你是伪神!”
盛明盏桃花眼微弯,淡声道:“是你们要尊我为神,却又接受不了神明的爱人。”
他垂眸扫了一眼广场上的众多鱼鱼,笑意不及眼底:“让我看看是哪条勇敢的鱼说我是伪神?”
广场上,沉寂了几秒。
随后,一条蓝绿色的小鱼勇敢地游了上来,一噘鱼嘴:“是我!你就是一个伪神!”
“哦。”
盛明盏淡定道:“那就从你开始吧。”
蓝绿鱼尾巴一顿,强装镇定:“你个伪神,你想做什么?”
盛明盏一字一顿:“大、开、杀、戒!”
他抬了下手,流动的海水将蓝绿小鱼拘到了王座近前。
蓝绿鱼大叫一声,尾巴疯狂摇动,想逃却怎么也逃不掉,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盛明盏伸出手来,往他脑袋上“重重”一敲——
“救命!”
蓝绿小鱼在海水之中翻滚了一圈,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疯狂摇动着身后的尾巴,努力往外面游去。
下一秒,蓝绿鱼看见周遭的鱼同伴“唰”的一下退散开来,迅速远离了他的四周。
他继续努力游泳,抬起自己的鱼鳍,却赫然看见一双属于人类的手。
他的鱼鳍呢?
他……他不是鱼吗?
跌坐在广场上的少年几近崩溃爬起身来,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低声呜呜哭了起来。
救命,当鱼当了这么久,他竟然是个人。
少年崩溃的同时,脑子里的记忆也开始复苏。
“怎么办?”
盛明盏好奇地问:“你被我变成人了。”
少年抬起头来,嘴里含糊不清地结巴说:“暴暴暴暴……”
盛明盏打断他的话:“别叫我爸爸。”
少年蹲在角落,自闭去了。
盛明盏抬眸看向奔散而逃的鱼群们,冷声道:“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斑点鱼安安静静地待在王座旁边,听见盛明盏的话,没忍住地心说神明哟,这话说得怎么像个大魔王似的。
“神明的规则,说一不二。”
盛明盏抬起手戳戳道:“愚昧的鱼,统统变成人。”
那些四散逃开的游鱼顿时就像丢下锅的饺子,纷纷变成人,坠落在广场上。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神情惊恐地看着自己新安上的四肢。
王座旁边的斑点鱼也重新恢复了人类的身体,是个长相英俊的男人。他踩着踏实的地面,有瞬间的失神。
冰火恢复人身后,一头红蓝颜色的微长发被他强迫症似地分成左右两边扎起的小揪揪,左边是红发,右边是蓝发。
整个人看起来是个酷哥的样子。
冰火抬眸看向坐在王座上的暴君,神情之间流露出一种淡淡的怅然若失。
随着聚集在广场上的所有鱼都成功变成人之后,原本已经停止扩散的巨大裂缝似乎是因为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力量而迅速扩散。
整个广场迅速裂开,往下沉了数十米。
那些跌坐的人悬空在海中。
当鱼当惯了,自然就会游泳了。
整个画中世界几近毁灭的边缘。
斑点狗道:“当邻居当了这么久,在最后的时刻该好好告个别了。”
他朝着不远处的冰火走去,伸出手去,用力地抱了下:“兄弟,抱一个。”
“原来我是人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在四周。
还有人说:“原来我已经死了。”
有人看着坠落的海城里那些还没有上线就消散的鱼,释然地说:“活着的人还活着,死去的人已经死很久了。”
也有人看向依旧稳坐在王座上的神明,竭力地跑过去,试图祈求:“神明啊,救救我吧,我还活着,我的尸体烂好多年了,但是还有救的。”
“您无所不能,一定有办法能够救我。”
然而,他祈求的神明只是无波无动地看向不断坠落往下的城市,并没有理会他的话。
他奔逃而上,试图抢夺那方王座。
下一秒,一支规则之箭直指向他的眉心。
傅凭司像神明最忠实的守卫,神情冷酷:“再往前一步,你会再死一次。”
正在逐渐崩溃毁灭的画中世界倒映在盛明盏的眸底,颜色更深的瞳纹隐约流动着神秘。
到了最后,只剩下一缕海底阳光落在盛明盏的面前,他轻叹——
“活着的人还活着,死去的人……永垂不朽。”
画中世界彻底毁灭的前一秒,一切归于寂静之时,盈盈如天光大亮般,炽盛的光瞬间笼罩了黑暗!
上三区,海城。
永恒国度。
集团总部的顶层办公室里,挂在墙上的画作无故出现裂缝,内里泛起着海水的波动。
海水像颜料一样,从画上滴落下来,无声无息地流向干净的地板。
直至顶层办公室的地面都被浸湿时,才有人推门而入。
男人看向彻底裂开的《神迹》,抬手触碰到画框边缘。整幅画作无端溃散,彻底消失在了办公室中。良久之后,他蹙了眉,似乎觉得有些意外,又不觉得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