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废物被迫登基后by谢沧浪
谢沧浪  发于:2024年0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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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柯赶紧应声。
等到云殷离开,他才重新回到了自己该呆的地方。
自横梁之上寻到舒服的位置之后,他向下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小皇帝专注的侧脸。
平心而论,抛开皇室更迭,木柯对李昭漪是没什么恶感的。
他一直跟着云殷,自然知道李昭漪的来处。
被皇室放弃的小皇子,自小就被丢在冷宫自生自灭。能平安长到现在已经是奇迹,相较于他的几个兄姐,他实在干净无害得让人厌恶不起来。
更何况……
木柯看着书房内拿着笔许久迟迟未敢勾画的李昭漪,摸了摸鼻子想。
更何况,他还长得那么漂亮。
木柯自小长在男人堆里,没见过几个姑娘。唯一见过可称惊艳的,可能就是曾经护送过来燕朝和亲的异族公主。
可即便是那样具备异域风情的、具有十足冲击力的艳丽美貌,也无法抵消他第一眼看到李昭漪的震撼。
那是张秀丽精致得像人偶一样的脸庞。睫毛卷翘,鼻梁小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湖水一般沉静,看着人总是直勾勾的,天然又无辜。
木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能长成这样。
从这个角度看,他非常能理解现在朝内关于李昭漪众说纷纭的流言中最隐秘和香艳的那种——
新帝美貌惊人,之所以于夺嫡之争中全身而退,只是因为他是摄政王豢养在宫内的一只雀鸟。所谓皇位,自始至终,只是为了雀鸟精心打造的、一只纯金的笼子。
只可惜真实情况是,他的主上是个不解风情的傻子,第一次上朝,因着朝臣皆分神于李昭漪的相貌,简单粗暴地替人加了个帘不说,还十分不理解地评价:“没见过男人还是没见过皇帝?”
之后,仅有的几次必需的会面中,云殷更是都几次三番地试探,尽管对方看起来比后院贵人养的猫还无害。
木柯摇了摇头。
玩笑归玩笑,他也知道云殷走到这一步,有多少人想要把他拉下来。因此,他不敢掉以轻心。
他蹲在房梁上,不动声色地看着李昭漪的背影。
……只是看了没几秒,他又忍不住腹诽。
试探也就罢了,他寻思着试探和调戏还是有点区别的吧?
他家主子不做人,好好的一个天子,说逗就逗了。说起来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可李昭漪根本没接触过政务,又怎么批得出来折子?
木柯忍耐力比较差,他换位思考一下,感觉自己会骂娘。
但是李昭漪却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这就是纯粹的刁难。
一整个下午,他都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木柯看得出来他读得很费劲,甚至读出了一种隐隐的崩溃与焦虑,但他还是纹丝不动地坐在位置上,认真地看着每一本奏折,不时在旁边的纸上小心翼翼地写点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对云殷还抱有期待,他时不时地还会抬头看一眼门口。
木柯陪着他看了一会儿,自己换了八个姿势,最后在心里叹了口气,看了眼天色,咬了咬牙,悄然离开了殿内。
而另一边,李昭漪拿起今天看过的第八本奏折,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李昭漪并不知道,在他听不见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双眼睛还在百无聊赖地注视着他,并且充满了丰富的内心戏。他这会儿困得眼皮都在打架,若不是时不时地掐自己一把,早就伏案睡了过去。
他昨夜本来就没睡好,早朝撑下来已是极限,又跟宛荣和云殷说了半天的话,这会儿神思都飞到了九天外,但是他知道,他不能休息。
云殷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他说要让他看奏折,那李昭漪今天就必须将面前这叠奏折看完。
要不然,后果绝对是李昭漪自己承担。
他不害怕丢人,但是每每上朝,朝臣们殷切的目光总是让他于心有愧。尽管坐到这个位置上并非他的本意,而大概率,朝臣们寄予厚望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他姓李。
此外……
他也不想让云殷再因为这种事失望。
他不知道云殷所谓的,希望他能勤勉于政务抱了几分真心。分辨不出,他选择相信。
至少云殷是真的把奏折留给了他,也是真的放了手。
为了这些,他勉力坚持着。
只是,有些事,不是坚持就可以做到的。
李昭漪在冷宫十七载,在学识方面,也就堪堪做到了识文断字,政事更是一窍不通。
他不敢直接在奏折上勾画,只能自己额外做批注,即便如此,入夜之时,奏折也剩了大半。
下人上来问他何时用膳,他摇了摇头。
他手上是一本很是复杂拗口的折子,可是细细读来,李昭漪又觉得好像并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就在他有些举棋不定,打算再看一遍的时候,一双手抽走了他的奏折。
李昭漪抬起头,看到了云殷漫不经心的侧脸。
“丰安知府左卫的折子。”云殷翻看了一下手里的奏折,“啧”了一声,“果然一如既往的废话连篇。十句话里没一句有用的。”
李昭漪:“……”
原来不是错觉。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你怎么来了?”
云殷把折子放回桌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语气和善地问他:“都这个点了,陛下还在书房,用晚膳了么?”
于是李昭漪的疑问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条件反射的心虚。
云殷基本都是上朝之后来,他以为对方大晚上的不会再进宫一趟了。
虽然云殷的私宅就在宫外不远处的地方。
云殷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李昭漪回过神,默默认错:“……下次不会了。今天忘记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态度诚恳,抑或是云殷确实累了,对方并未和他多计较,只是让人送来晚膳。李昭漪自动自觉,很乖地坐在桌前等饭,不多时,宫人就送来了饭菜。
晚膳很丰盛。是按照李昭漪的口味做的。天子不能表露喜好,只是李昭漪吃饭的第一天,就对着一道椒盐虾狂动筷子。云殷也不管他,听说了之后让厨房记了他爱吃的,平日里有意识地给他多做。
那会儿李昭漪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吃饭也吃得心无旁骛。
现在想来,若是云殷那个时候心血来潮给他下个毒,那他估计也会死得很干脆。
云殷不下毒,云殷看他吃饭。
李昭漪批折子批得毫无胃口,多了一个人又不自在,咬着炖排骨磨磨蹭蹭,企图放筷子之时,云殷手上拿了本闲书,头也不抬:
“陛下。”
于是李昭漪又拿起筷子,默默把饭吃完。
吃过饭,云殷的书也翻到了最后一页,他放下书,明知故问:“陛下的折子批得怎么样了?”
李昭漪知道躲不过,乖乖地领他回里间。
桌子上两叠奏折分门别类,内容先不说,看着倒是很整齐。
云殷今日原本没打算再进宫。
现如今,朝政由他一手包办,他来宫内已经够勤了。几个御史看见他像看见了生平心腹大患,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他,若非必要,云殷并不想给他们的折子增添素材。
只是木柯特意叫人传了个信,说小皇帝今晚怕是个不眠之夜。到了最后,他到底还是来了。
总不能真叫小皇帝连夜把奏折尽数批了。
李昭漪敢批,云殷也不太敢看。
只是来的路上,他还是不冷不淡地提点了木柯一句。
木柯跟他亲近,他放心把差事交给他。但木柯心太软,这不是好事。
彼时木柯面上羞惭,但这会儿云殷似乎有些理解他了。
他拿着旁边的一叠纸张,问李昭漪:“这些是陛下写的么?”
李昭漪点头。
“陛下是拿不定主意。”云殷继续道,“所以先拟了份草稿,打算让臣过目了,再誊抄上去,是么?”
再点头。
点完头,李昭漪补充:“……可能写得不是很好。”
岂止不是很好。
云殷冷眼翻看,一张纸上字迹尚堪称清秀,笔画却幼稚,写的内容更是大白话一般。语气倒是诚恳。这样的奏折交给那些呕心沥血的老臣,云殷都能想象出他们的神情。
想必大概率不会欣慰,只会两眼一黑,然后愈发焦虑。
但云殷不是老臣。
他只是面色如常地将纸张放了回去,然后终于第一次抬起眼,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
李昭漪长得很漂亮。云殷一直知道。
李氏皇室的几个皇子公主都长得不差。老不死的爱收集美人,也就大皇子李昭承长相随了爹,样貌平平。当然。在云殷看来,李昭漪的长相和他几个哥哥姐姐都不太像,是独一份出挑的漂亮。
漂亮归漂亮,性子却是沉默安静。身体也弱。放到他有些心狠手辣的兄姐手里,别说三天,怕是一个时辰都活不过。
当然,云殷不在乎。
或者说,这恰恰才是他需要的。
李昭漪姓李,没有能力反抗,听话。云殷就能在他身上少操些心。事实证明,这半个月以来,李昭漪确实很安静,没出过什么幺蛾子。
现在的问题是,他开始觉得,李昭漪似乎太听话了。
云殷微微垂了眸,若有所思。
……是真的这么怕他,以至于要对他言听计从,刻意卖乖讨好,折腾得连他的影卫都看不下去。
有别的想法?
小皇帝还在看着他,他不说话的时候就是一副纯粹的美人相,安静得像画一样漂亮。倒是开口的时候反而才会流露出一份稚拙,呆呆的。
看着这样一张白纸一般干净的脸庞是想不出答案的,云殷收起心神。
他拿着纸张,沉吟片刻:“陛下写得不错。”
李昭漪的眼睛亮了。
云殷慢慢悠悠地说了下一句话:“但是陛下这么看,要看到什么时候去?今夜能看完么?”
李昭漪眼里的光又灭了。
他的沮丧如此明显,让他原本总是显得有些恍惚空茫的神情都生动了许多,像是一朵被雨打湿的、鲜妍的花。
云殷的目光在他的眼睫上停留了一下,不知怎么的,顿了一秒。
片刻后,他才开了口:“无妨。”
“陛下也累了。”他终于松了口,大发慈悲地给了李昭漪最后的解脱,“剩下这些就交给臣,陛下早些歇息,明日早朝之上,还需陛下主持朝局。”
云殷走了,带走了全部的奏折。这不太合规矩,但留宿帝寝显然是更不合规矩的行为,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一走,李昭漪就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又感觉到了一丝失落。
云殷带走了全部的奏折,他不是看不出来这潜藏的含义。云殷给了他面子,但是他自己知道,这并不是他做得有多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昭漪少有地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难得地思绪纷飞。一会儿是被火照亮了半边天的晚上,一会儿是有人在耳旁说的“殿下,记住,在这宫里,愚钝才能活得长久”,最后一幕是云殷逆着光站在面前,背后是浓重的夜色,他的眼睛还是很漂亮,愤怒和绝望都藏在最深的地方,留下来的只有平静和漠然,他说“陛下,臣救驾来迟”,李昭漪碰到他的盔甲,冷硬而冰凉。
可是,谁是陛下?
他从梦里睁开眼,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皮白。
过了好一会儿,他坐起身,梦里的场景尽数散尽,化成了一片虚无。
李昭漪真正清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天色已经这么亮了,他今日上朝,不会迟到吧?
他急急忙忙地就爬起来,一边起来一边奇怪今天怎么没人叫他。
一直到他掀开帘帐,看到一旁同样惊讶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紧接着他就发现,那个嗓子很尖的,很凶的太监不见了,此时此刻站着的老太监,他并不认识。
他有些懵懂地被更衣,又发现太监宫女中也被替换了许多。
等他换完,老太监过来扶他。对方神情很温和,叫他“陛下”,过来扶着他往外走,还不忘贴心地道:“陛下,平南王今早派人送来了批阅好的奏折,已为您放到书房的桌案上了。”
李昭漪说“嗯”,想问什么,临到嘴边又把话咽了回去,却见老太监察言观色,笑着道:“先前那批侍候的办事不力,平南王吩咐咱家来照顾您,您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想用的,尽管告诉咱家便是。咱家一定为陛下办妥当。”
李昭漪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老太监的语气很慈爱,他并不反感。
于是他很乖地应声:“好。”
虽然昨夜思绪万千,睡得也不太好,但意外地没让他有什么不舒服。李昭漪到朝上的时候难得一片澄明。
他有点高兴,坐在位置上的时候脊背都挺得更直,和为首早来的云殷对视的时候,也更自信了一些。
云殷似乎愣了愣,随即笑着对他微微颔首。
按照惯例,上朝皆要穿朝服。穿在旁人身上平平无奇,甚至死气沉沉的朝服,穿在云殷身上却蓦然顺眼了许多,衬得人身形颀长挺拔,一眼望去,颇有些鹤立鸡群。
他也确实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作为燕朝的第一权臣,意气风发。
和梦里的那个人似乎大不相同。
李昭漪收回了目光,有人往他面前放下了纱帘,彻底隔绝他的视线。
身为皇帝,他知道他该介意。介意云殷的僭越,介意他面前这道囚笼般的纱帘。但是他的确没有这种情绪。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尽量平稳地度过这次早朝,不要再让云殷下了朝还要来提点。
只是他没想到,即便是这样质朴的愿望,他也没能实现。
早朝开始五分钟,就有人悍然出列。
“陛下,臣有事启奏!”
“臣要参平南王云殷,藐视天颜、肆意妄为、专制朝权、祸国殃民,陛下!恳请陛下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燕朝天下万民,彻查云氏一族,以安民心!”

隔着一道纱帘,李昭漪看不清各人的表情。但气氛却已经凝重。
这话很重。翻译一下就是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高坐朝堂,被指着鼻子骂,无论在哪朝哪代,显然都是难得的,弥足珍贵的好戏。
有人开始议论,李昭漪听到了窃窃私语。一旁的老太监倒是镇定,甚至有余力给李昭漪慢慢扇风。所有人都在等着李昭漪本尊给答复。
藐视天颜,天颜对此事怎么看?
李昭漪不负众望……
李昭漪不负众望,把“藐视天颜、肆意妄为、专制朝权、祸国殃民”四个词语默默重复了一下,觉得颇为通顺有节奏,于是积累到了日常词汇当中,以备不时之需。
然后,他就开始老神在在地走神,丝毫没有要管一管的意思。
一直到朝堂议论声渐停,云殷开口,他才重新抬起了眼,看向了朝下。
不是李昭漪胆子大,是这事确实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自从李昭漪登基上朝以来,隔三岔五地便有人在朝上弹劾云殷。朝事清闲,次数就多,朝事繁忙,或者有……呃有要用到云殷的地方,次数就少些。弹劾的多半是些崇尚直谏、以死谏为荣的御史,然后,便是些忧虑李氏江山的老臣。
从前真正和云殷作对的,反倒默不作声。
弹劾的内容呢,无非就是把大家都知道又没办法改变的事情重复一遍。
总而言之,实在没什么杀伤力。
这种事应付起来也很简单。
“陈大人说笑了。”男人沉稳带着哑意的声音响起来,不急不缓,“本王对圣上拳拳之心,日月可鉴。何来藐视天颜一说?”
——等着云殷自己反驳就好了。
这句话实在嚣张,配上云殷特有的欠揍语气,弹劾者的语气明显已经激动了起来。
“大胆!你怎么解释,你携带佩剑数次出入陛下寝宫一事?”
“近日刺客颇多。”云殷的语气很随意,依旧是四平八稳的样子,“本王携带佩剑,是为了保护陛下。本王自认武艺尚可,陈大人愿意,可与本王比划一二,若是陈大人技高一筹,本王非常愿意退位让贤。”
“你!”
透着纱帘,李昭漪都能看到对方被气得颤动着的花白胡须。
“无耻小儿!毁我燕朝根基!云家世代忠良,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你这么个!”
“陈大人!陈大人莫激动,您先歇歇缓口气,您先歇歇!”
阶下一片混乱。
阶上,李昭漪仍是意料之中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般来说,话说到这里,就要上演一出激愤撞柱、群臣相劝的戏码了。
当然,有云殷在,撞肯定是撞不成的。只是每每这么来一次,云殷的名声都要下降那么一回。
李昭漪怀疑,云殷现如今的名声已经降无可降了。
事实证明,他的预估没有错。
没过多久,李昭漪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惊呼声。
被救下又气急攻心晕倒的御史被抬走之后,这场朝会终于得以正常进行。而之后的整场早朝,终于如李昭漪所愿,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
下朝的时候李昭漪还在琢磨早朝。
不知道是不是昨日硬着头皮看了些奏折,今日早朝的时候听着大臣们针锋相对,李昭漪居然也听懂了一二。
这个事实让他有些雀跃,一直到老太监叫他他才回过神,老太监问他:“陛下,回宫么?”
往日李昭漪都是直接回宫。他的生活一直都是单调的两点一线。除非云殷来找他的茬。
而云殷其实也不常来,来了也都是在议政的文政殿。像昨日那样的一日两趟地来他寝殿已是特例中的特例。
李昭漪刚要应,想到了什么,却突然停了停。
片刻后,他道:“去阿姐那一趟吧。”
说完他就有些忐忑。可是老太监什么都没问,只是道:“宛荣长公主殿下近日都在殿内休养,奴才先让小太监去通传一声。”
李昭漪松了口气,说:“好。”
他倒不是心血来潮。是想起了昨日的交谈。不管怎么说,宛荣来求了他,他总要给宛荣一个明确的答复。
去宛荣那的路上,李昭漪问老太监:“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问身旁太监宫女的名字。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一次,对方呆得久一些。
老太监有些受宠若惊。恭敬地道:“奴才叫德全,原先在东厂陆重陆掌印手下做事。”
李昭漪忽地抬了眼。
“……陛下?”老太监察言观色,小心地问,“怎么了么?”
李昭漪回过神。
“没事。”
他很快地道。
他顿了顿,“只是觉得这花很好看。”
老太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支墙角的山茶正开得绚烂,花瓣饱满,鲜艳欲滴。
他恍然。
他体察了一下圣意:“陛下,要让宫人去摘下来吗?这花开得正艳,寻个瓶子装了放在宫中,应该是极好看的。”
李昭漪摇了摇头。
他说:“不用,让它在这里开着吧。”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宛荣所在的寰清宫,早已有侍女在外面候着,将他们请了进去。
宛荣显然没料到李昭漪的到来。她出来迎接李昭漪的时候穿得倒是没什么差错,只是里间的桌子上仍摆着用到一半的笔墨,书也是摊开的。
李昭漪看到了她满屋子的书,还有一旁隽丽整齐的字迹,又想到了自己那一笔字,很有些羡慕。
宛荣注意到他的目光,轻声解释:“正在抄一些佛经,想静静心。”
李昭漪收回目光,很诚实地道:“阿姐的字很好看。”
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直白的赞美,宛荣怔了一下,然后露出了这些日子难得的笑容:
“陛下过誉了。”
她让下人上茶,李昭漪坐下。
两人闲聊了几句,李昭漪表明了来意。
宛荣默然片刻:“是王爷的意思么?”
她很敏锐,李昭漪哑然。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他只得硬着头皮道:“……也不完全是。”
他小心地斟酌着词句,有些笨拙地道,“孤也觉得,阿姐不若就留在宫中。这样生活起居也方便些。”
宛荣勉强笑了笑,显然是没听进去。
没听进去也是李昭漪作为皇帝说的话,出了一小会儿神,她道:“谢陛下安慰。”
她也知道,话说到这,皇家这边就已盖棺定论,没有转圜余地。
换做往常,以李昭漪的性子就说到这了,说到底,他和宛荣虽是亲姐弟,但也确实不熟。
他已经预备起身了。只是垂眸之时,看到熟悉的陈设桌椅,一晃神,又想到了昨夜的那场梦。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有些不受控制地开了口:“阿姐……是不是和云殷很熟悉?”
昨日交谈,他听出了宛荣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份亲昵。他曾听人说过,云氏和皇室走得极近,尤其是元后的一双儿女,自小一起长大,无关风月,也是极好的关系。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宛荣原先有些飘忽的眼神定住了,抬起头,有些不安地看向了李昭漪。
片刻后,她才有些犹豫地道:“……确实和王爷有些交情。不过这些都是旧事了,王爷长年驻守边关,我与他并无什么联系。”
“孤没有别的意思。”李昭漪解释。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宛荣的紧张让他也跟着有些紧张,他结巴地道,“我,孤的意思是,云殷他……其实很担心你。”
那日他和云殷的交谈,不在意是假,想让他拒绝宛荣是真。
事后,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
他的话音落下,宛荣就怔住了。
说都说了,李昭漪决定索性把想说的话说完。
“他很在乎你,以他的性格,能被他在乎的人应该不多。孤看得出来,阿姐应当也很在乎他。”他小声道,“如果阿姐离开了,他能说话的人又少了一个。孤觉得,他应该会挺孤单的。”
宛荣的眼睫蓦然一颤。
很显然,李昭漪的这句话戳中了她的心事。
她有些慌乱动了动唇:“我……”
李昭漪说完所有想说的,终于松了口气,善解人意地道:“阿姐可以再想想。”
他站起身,想了想,轻声道:“有空的话,阿姐可以常来走动,下次来若是碰上了,你们可以说说话。孤的寝宫没有外人,不需避嫌。”
说完,他跟宛荣道了别,离开了寰清宫。
刚出寰清宫,李昭漪就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他还是不擅长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很生疏,总之他不习惯。
不过说的确实都是他的真心话。剩下的,就看宛荣怎么想了。
李昭漪觉得他尽力了。
他其实不太喜欢说很多话,尤其是继位之后,因为他总是说错。
但是宛荣是个很温柔的人,云殷也是,尽管他们的这份温柔不是对他,但他仍然觉得,他们彼此的心意对方不知晓这件事很可惜。
这应当是他第一次做“摆件”范围以外的事,这会儿,李昭漪的心还怦怦直跳,就像是刚刚考完一场小考。
他努力按下内心心虚的感觉,安慰自己反正云殷不知道这件事,劝动了宛荣目的就达成了。
这样一想,他心里轻松了许多。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边,黑影几个纵跃,悄然在一处别院落地。
他开始将寰清宫殿内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转述,凉亭中的人支着额,一边听,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书。
耳边的叙述平铺直叙,毫无感情,他起先听得甚至生出了些不耐烦,只是不知道何时,他手上翻书的动作却停了。
“主上。”木柯道,“这就是陛下和长公主交谈的全部内容了。”
“……主上?”
“知道了。”云殷翻了一页书,平静地道,“回去吧。”
等黑影离开,他垂了眸,目光落在白纸黑字上,却仍旧没有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声嗤笑了一声,合上书,起身走向了前院。
跟着的仆从迎上来,他把手上的书丢给他,语气平淡:“备马,去城郊马场。”

常梓轩在城郊马场寻到他要找的人的时候,云殷已经跑了两圈。
骏马奔腾,其上的人一身干净利落的玄衣,墨发飞扬,露出张扬而锐利的眉眼。
他越跑越近,自常梓轩面前径直掠过去,前往内场。就在常梓轩以为,他要就此下马之时,耳边响起惊呼声,马上的人张弓搭箭,蓦然瞄准了不远处的箭靶。
一箭破空,箭矢稳稳扎到靶心。
尾翼颤动之时,云殷已经下了马。常梓轩回过神,跟着他一起往马厩处走,一边走,他一边有些好奇地开了口:“怎么突然来郊外跑马?”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自新帝登基之后,云殷就一直忙于朝政,已经很久没来城郊放松过。
云殷不答,只是反问:“你怎么在这?”
语气很冷淡。
常梓轩一脸无辜。
“我来找你啊。”他道,“听说李淳月那丫头一心想着要出家,闹了些日子了,问问情况。”
云殷没说话。
常梓轩察言观色,试探着道:“没劝动?”
“没事儿。”他安慰道,“再劝劝,先拦着她就成。那丫头确实倔,但你的话她应该肯听。”
云殷冷笑了一声。
常梓轩:“……”
得,戳到人逆鳞了这是。
他“嘶”了一声,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就见云殷垂了眼,张弓搭箭,又是一箭。
第二箭靶心,场外又是一片叫好之声。
常梓轩却终于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你这火气挺大啊。”他道,“这是谁惹到你了?应该不止是李淳月吧?”
那丫头虽说性子倔了点,但总体来说还是挺乖的,能有这气人的本事?
他又接连问了一串,云殷依旧没回答,自顾自地回答上一个:
“劝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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