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之前他俩玩笑似的互相泼水不同,宗政逍的头发被淋透了,湿漉漉的碎发搭在脸上,让他看起来特别狼狈。
老虎屁股摸不得,皇上更是比老虎可怕的存在,让他丢了面子,他不高兴了可是会杀人的。
哪怕知道宗政逍宠爱戎音,见此情景,站在岸上的四喜和绿娥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心。
戎音那是情绪上头,下意识的举动,他也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他不是故意的。
戎音这下怂了,悄悄摸摸想躲进水里去。
宗政逍抹了一把脸,将湿发薅到脑后,露出了宽阔饱满的额头,还有那双含着愠怒的眼眸。
“过来。”他微微偏头示意,语气森然。
下潜到一半的戎音顿时僵住,根本不敢看宗政逍,只觉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宗政逍的命令他不敢不从,特别是宗政逍这会儿还生着气。
戎音磨磨蹭蹭地往宗政逍的方向游,在离他还有一臂距离时,被他攥住手腕一把拉了过去。
宗政逍手臂如钢铁般用力地扣住戎音的腰,将他禁锢在自己怀里,挑起他的下巴,盯着他心虚的眼睛,冷声问:“你跟我闹什么脾气?”
戎音不敢直视他,眼睛瞟向别的地方,心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泼你的。
他的及时道歉,浇灭了宗政逍一半的怒火,还有一半燃着,是因为这几天戎音对他莫名其妙的冷待。
宗政逍长叹一口气,尽量将语气放得温和些,“这几天为什么不高兴?”
戎音闻言看向宗政逍,没有说话,眼神却委屈了起来:为什么?因为你对我一点都不好!
宗政逍差点被气笑,要不是理智尚在,他都想直接问戎音自己哪里对他不好了?
虽然考虑到两人还没说开,很多谢礼他现在不方便给戎音,可在这个前提下,两人同吃同住,自己能享受到东西戎音都有一份。
即便是皇后,也没有这等殊荣。
宗政逍自认自己尽心在养小鲛人了,哪里说得上对他不好了?
他捏了捏戎音的脸,好笑道:“我最近没有哪里对不起你吧,但你这几天却对我冷冰冰的,我都没怎么样呢,你就先委屈上了,你说说,这合理吗?”
戎音一听他这话,眼睛立马就红了,特伤心地道:你这话说的,像是我冤枉了你似的,你一高兴就给四喜和绿娥他们赏赐,那我还经常逗你笑呢,但别说金银珠宝了,连我吃鱼你都得限制数量,你还敢说你没有对不起我?!
戎音这番指责可以说是悲愤交加,但宗政逍却觉得自己无辜死了。
他完全没看出来小鲛人喜欢这些玩意儿啊!
在他眼里,他家鲛人爱吃爱睡爱玩爱臭美爱吐槽,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喜好了。
但此刻他才明白,不是没有,而是他没发现。
宗政逍默默在心里的养鲛手册上添了一笔:爱财(此特征仅限于我家鲛人,不具有普遍性)
知道了症结所在,问题就好解决了。
宗政逍恩威并施,把人哄上了岸,又找借口赏赐了四喜一袋金瓜子,发现戎音一直盯着袋子看后,再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也喜欢?”
戎音激动得差点直接点头,暴露自己的伪装了,好在最后忍住了,不过他渴望的表情已经替他说出真实的想法。
宗政逍笑了一声,跟四喜吩咐了一句,没一会儿,四喜就抱了半臂长和高的红漆木盒子过来。
“喜欢就拿去玩吧。”宗政逍把盒子推给戎音。
戎音打开盖子,盒子内堆满了各色金银玉饰、珍珠玛瑙、琉璃翡翠,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连装宝贝的木盒看上去都价值不菲,这很像是在明晃晃地宣示:我们值钱!特别特别值钱!
亮晶晶的珠宝没有闪瞎戎音,反而让他眼睛都瞪圆了,嘴巴也跟着张大,露出尖利的牙齿来。
他这样子,搞笑中带着点吓人。
过了好一会儿,戎音才从惊喜中缓过神来,双眸放光地看着宗政逍:真的吗?这个真的给我吗?
宗政逍笑得宠溺:“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以后有好东西,我都给你。”
小鲛人救了他的命,给了他改变大晟悲惨未来的机会,更为他带来了财富。
这些财宝抵不上他功劳的万分之一,宗政逍很高兴自己有能力给鲛人喜欢的东西,让他也可以欢喜地待在自己身边。
想到以后自己也是有钱人了,戎音兴奋之余又很感动。
戎音:无论我想什么,宗政逍总能及时回应,要不是知道是巧合,我都要以为他能读我的心了。
事实上确实可以的宗政逍:“……”
他都不敢想,如果哪天戎音知道了真相会是什么反应?会气得扑上来咬他吗?
按戎音的脾气来说,的确有这个可能。
戎音是真喜欢这些宝贝,晚上还要放在自己脑袋旁边睡觉,担心别人抢走,看得绿娥等人都没忍住笑。
同在京城,戎音头枕巨款做着美梦,大牢里的某人就没那么幸福了。
不过这都是他活该。
因为还没抓出所有考试作弊的学生,苏潜就只能被关在牢里,不仅每天要接受审问,还得忍受潮湿的牢房、凶得能咬人的老鼠和馊掉的饭菜。
最让他焦躁痛苦的是,他余生也许只能在这种地方度过了。
在此之前,苏潜只吃过一回苦,那就是卷着主家的财宝逃回老家时,怕钱财外露引来灾祸,只能扮成难民,喝脏水吃树皮,硬生生饿瘦了十几斤。
他出生小家族,年轻时读书,学有所成进了主家,新朝建立后重回京城用钱财打通门路进入国子监。
平时透题换钱,女儿嫁人后有亲家补贴,简直再舒坦不过。
如今沦落至此,苏潜没有后悔自己做错了事,心里只有恶毒的算计。
宁王府是他的亲家,却不肯救他,让他在牢里受了那么多苦,他恨死宁王一家人了。
既然他们不仁不义,那就别怪他另想办法自救了。
苏潜会有这种想法,还得从最开始说起。
他协助学子作弊刚被发现时,还没被关进大牢,第一时间就叫人去宁王府给女儿和女婿送了消息,希望他们能请宁王救救他。
在苏潜看来,宁王是王公贵族,要救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可直到事情被捅到皇上面前去,他被押入大牢,那边都没有回信。
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宁王根本就不愿意出手!
苏潜那个恨啊,既恨宁王对他这个亲家见死不救,又恨女儿没用,求不到宁王帮他。
知道自己背后没人,苏潜的嘴巴就闭得更紧了,无论皇上派来的人如何审问,他都闭口不言。
在国子监求学的学子,家里哪个不是非富即贵,目前被抓到的都算是小人物,他还没说出来的那些才是大鱼。
如果那些大鱼暴露了,他真的会被灭口!
还好他把账本藏得严实,连夫人也没告诉,他一日不开口,办案的官员一日找不到账本,他就是安全的。
他本打算就跟办案人这样耗下去,可几天前,审问他的官员忽然换了手段,由原来的口头询问为主,简单刑法为辅,变成了现在的重刑拷问。
先是用泡了盐水的鞭子抽他,紧接着又打板子,再然后是夹手指。
每一样都不用尽全力,留他清醒地感受疼痛,第二天还不供出其他学子,就继续用刑。
连着三四天,苏潜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他听牢里的差役说过悄悄话,这次派来审问他的两位官员,一位是皇上那边的,一位是世家那边的。
之所以对他用酷刑,是皇上那边的官员要求的,说必须尽早结案,给皇上一个交代。
世家那边的官员还劝了几句,说苏潜是夫子,至少尊重他些,结果还被骂了一顿。
知晓让自己受罪的罪魁祸首是谁,苏潜怨恨的人又多了一个。
他清楚皇室和世家不和,他作为宁王的亲家,做错事很容易成为世家攻击皇室的把柄。
但他只是收了点钱而已,又没有杀人越货,皇上凭什么这么对他?
苏潜觉得不服气!
又过了几天,在苏潜再一次被打得奄奄一息时,拖他回牢房的差役以为他晕了,便当着他的面讨论起了他的案子。
听说皇上发了脾气,连宁王也受到了牵连,这两人都觉得苏潜给皇室抹了黑,所以等案子一结,他不仅会坐牢,还有可能会被灭口。
苏潜当时伤口发炎,烧得昏昏沉沉,闻言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不想死,他想活。
而目前唯一能对抗皇室的,就只有世家了。
可世家不可能无缘无故帮他,苏潜思考良久,终于决定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当做筹码,也就是女儿的身世以及前朝余党的名单。
第30章 火药?煤炭?
等第二天再次被提审,苏潜趁着皇上那边的官员离开的短暂时间,以“自己手上有可以颠覆宗政家统治”的理由吸引到世家那边官员的注意力,之后又秘密和他见面详谈,最终达成了合作。
他先告知了世家那边苏婉儿的身份,说只要世家救自己出去,余党的名单他双手奉上。
距离第一次谈话已经过去了两天,世家那边给他送了药,缓解了他受刑后的痛苦。
苏潜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世家救他出去了。
如果宗政家真能因为自己交出去的秘密倒台,那就再好不过了。
皇宫,银鲛园书房内。
听见暗卫说世家的人正在追查苏婉儿的身世,宗政逍就明白,他的计划成功了。
世家利用苏潜受贿一事攻击皇室时,不知有没有想到,自己会反过来成为陷进泥潭的一方。
他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一旦世家踏进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宗政逍道:“去吧,小心行事,莫叫那边发现了端倪。”
“是。”暗卫听令退下。
他走后,宗政逍看着外面,问道:“雨还没停?”
四喜道:“回陛下,还飘着小雨呢。”
这雨从早朝过后就开始下,直到这会也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
“他这会儿在做什么?”宗政逍问。
能让宗政惜这么问的,只有戎音一个。
四喜:“回陛下,小主子午睡刚醒,这会儿在喝绿娥熬的绿豆汤呢。”
“他倒是过得舒心。”宗政逍唇角上扬,起身朝外走去,四喜赶紧跟上。
宗政逍到时,戎音正捧着碗喝汤,看见他以后,戎音立即放下汤碗,扑向了他的怀抱。
自从宗政逍赏了戎音那盒珠宝,戎音对他就越来越热情了。
宗政逍搂着他的腰,将人带着坐下,戎音巴巴地端起汤碗送到宗政逍嘴边。
“要分我喝?”宗政逍看着碗里还剩一半的绿豆汤。
“啊。”戎音又把碗往前推了推,在心里道:绿娥手艺可好了,这汤冰镇过,清甜解暑。
宗政逍见戎音殷勤,也不在意汤被戎音喝过,低头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
“确实不错。”宗政逍夸赞。
戎音:那可不,我说好的东西,绝对差不了。
宗政逍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这可是绿娥今天给戎音新做的发型,差点被弄乱。
戎音本来想发脾气的,但想到宗政逍赏给他的那些宝贝,火气瞬间就散了。
果然,金钱能治愈百分之九十九的坏心情。
本就不多的一碗绿豆汤,很快被他俩一人一口喝完了。
两人不是第一次吃同一个碗里的食物,他们自己都不在意,四喜和绿娥等宫人即便觉得不妥,也没有出声提醒。
下午,外面小雨淅淅沥沥,宗政逍靠坐在软榻上看书,怀里抱着冰冰凉凉的鲛人,鲛人旁边放着果盘,时不时就喂他吃口水果。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神仙日子。
宗政逍看的是兵书,戎音偶尔跟着瞟一眼,因为是繁体字加文言文,他大多都是一知半解,并不能完全明白具体的意思。
戎音吃着石榴,漫不经心地想:原书里并没有具体描写打仗的细节,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火药有没有投入战争了?
“火药”是什么?宗政逍假装继续看书,实际在集中精力听戎音的心声。
戎音:有火药的话,无论用于攻城略地还是守城护边,都是一大利器。
宗政逍微微坐直了身体。
戎音思维继续发散:即便还处在完全的冷兵器时代,武器质量的好坏,也关乎着战争的胜利,如果已经开采煤炭并且应用了,就能更方便炼钢,好武器也就有了。
宗政逍握着书的手慢慢攥紧,有一瞬间几乎想立马开口询问戎音说的究竟是什么,毕竟新朝初立,外敌虎视眈眈,如果他们能拥有新武器,就不用再如此提心吊胆了。
不过宗政逍理智地把话憋了回去,他的计划已经进行到一半,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和戎音坦诚相见了。
美滋滋地吃着水果胡思乱想的戎音,丝毫没觉察到自己早就步入了宗政逍的陷阱。
一切都按照宗政逍的安排顺利进行着,没过几天,确认了苏婉儿身份的世家决定将其收为自己的一步棋,希望未来能用在扳倒宗政逍上。
为了能从苏潜嘴里挖出更多的东西,身为国子监祭酒的崔家家主主动收缓了攻势。
他们不再抓着苏潜收受学生贿赂一事不放,并且配合苏潜造了一份假账本,以证明他收的贿赂其实不多。
之后苏潜又吐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学生名字出来,世家便说主犯和从犯全已伏法,案件已经审理清楚,准备就此结案。
如果真如他们所愿,苏潜牢狱之灾躲不了,但被关的时间能减少好几年,并且有世家保护,他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宗政逍那边的官员受他指使,用各种理由从中作梗,坚决不让草草结案。
世家一方觉得早点结案对皇室明明是好消息,他们出手阻止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谁知皇室一方反问他们,之前还因为苏潜是宁王的亲家,把这件事闹到了朝堂上去,死抓着不放,这会儿怎么又慌着结案了?难不成是有什么见不得的东西不想让他们发现?
世家们心虚,自然不肯承认,只能放任皇室那边的官员继续查下去。
同时皇室的态度也让世家稍稍放了心,苏潜应当就是被皇室逼得走投无路才会投靠他们,并非皇室的阴谋诡计。
他们两边都不松口,唯一难受的就是苏潜了。
本以为交出秘密,世家一定会尽心帮自己,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没用,被皇室威胁一下就不敢再有动作了。
苏潜气得够呛,把世家的人叫了过来,道:“大人,必须得尽快结案,不然要是被皇帝那边的人再查出什么就不好了。”
身着官袍的男人漫不经心道:“你以为我们不急?但若是逼得太紧,让他们发现了我们和你的交易,不但我们倒霉,你也讨不了好。”
苏潜急了:“那总得给我一个大概的时间吧?要十天?半个月?还是多久?”
男人冷冷地看向他:“你这是在逼本官?”
见他这副态度,苏潜表情也变了,他收起本就没有多少的谄媚,黑着脸道:“大人,我这人胆子小,要是等得久了,心慌之下,我可保证不了会不会和别人乱说什么。”
男人闻言笑了:“呵,你觉得本官会受你威胁?”
“不是威胁,而是提醒。”苏潜理了理沾满自己血迹的衣裳,继续道:“大人从知道在下的秘密开始,就和在下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发现前朝余孽行踪却隐瞒不报,你说陛下会怎么收拾世家?”
换作以前,苏潜哪有胆子敢要挟世家的人,可他在牢里待得越久,心里就越是不安。
他有种感觉,自己要是再不有所行动,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了。
男人看穿了苏潜强撑的气势,眼底闪过一抹寒光,笑容却更加灿烂。
“行,你等着吧,过两天你就能收到好消息了。”男人也不反驳苏潜,说完这句话施施然离开了。
苏潜看着他的背影,一时竟不知自己的孤注一掷到底是对是错。
夜晚,宁王府。
苏婉儿靠坐在窗前,眼神空洞地望着外面浓重的夜色。
那晚宁王妃拆穿了她的所有伪装,并且告诉她,宗政连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等她父亲的案子了结,就会送她一封休书。
苏婉儿想见宗政连祺却不被允许,她被关了起来,具体几天了她也不清楚,脑子混沌一片,黑夜和白天于她而言并无不同。
她很清楚,自己对不起清儿一家,也对不起宁王府。
如果可以,苏婉儿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在母亲生辰时回去过,也没有听见父亲喝醉后说的那些话。
原来父亲在仗着跟宁王府的关系大肆敛财,原来被宗政连祺当做亲妹妹的清儿是间接被自己父亲害死,原来她和宗政连祺的相遇也不过是父亲设的一个局,她和丈夫都是父亲的棋子。
父亲酒醒后,说如果她把真相告知宁王府的人,宁王府绝对不会放过苏家,并且还会让宗政连祺休了她。
出于对父亲的维护和对离开宗政连祺的惧怕,苏婉儿第一次做下违背良心的错事。
最近她被关着,从娘家带来的下人也被调走,负责她饮食起居的都是宁王妃送来的人。
苏婉儿想打听父亲和母亲的情况,但谁也不理会她。
在愧疚和焦急的折磨下,加上又不怎么吃得下东西,苏婉儿没过几天就瘦脱了相,像是个处于弥留之际的病人,一阵风都能吹走。
想起现下的困境,苏婉儿想哭,但眼泪早就哭干了,无论再悲伤,眼睛都只是酸涩得泛疼,没有落下一滴泪珠。
这时,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响,有人走了进来。
苏婉儿并未回头看,以为是下人来送晚饭,直到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婉儿……”
苏婉儿身体一僵,颤颤巍巍地转过头去,待到看清烛火下宗政连祺那张憔悴的脸,她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相公!”苏婉儿起身,踉跄着奔向他。
宗政连祺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心中百感交集,可最终还是张开了手臂。
两人紧紧相拥,像拥抱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时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良久后,还是宗政连祺先放开了苏婉儿,捧着她的脸,满是心疼地道:“婉儿,你瘦了。”
苏婉儿几欲哽咽,因为看宗政连祺的状态,就知道他这些天也不好过。
在她眼里始终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此刻眼里布满血丝,眼下青黑,下巴长出了胡茬,快跟街上的流浪汉差不多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苏婉儿红着眼睛道歉。
宗政连祺摇头:“不是你的错,坏事也不是你做下的。”
两人清楚苏潜才是罪魁祸首,可都默契地没说出口。
苏婉儿拉着宗政连祺坐下,给他倒了一杯凉茶,低垂着眼眸,道:“相公想问我什么,直接说吧。”
公公婆婆一直不许两人见面,如今宗政连祺能畅通无阻地进入关她的房间,肯定是王爷王妃同意了的。
宗政连祺仰头把凉茶喝完,捏着杯子苦笑,“婉儿你还是如此聪慧。”
苏婉儿手指撮着衣角,问:“跟我父亲有关?”
宗政连祺点头,艰难地道:“你父亲抵死不供出所有作弊的学生,皇上那边无法结案,更无法给其他学子一个交代,听说你父亲有一本专门记录贿赂人和自己受贿银两的账薄,如果能找到那个账薄,事情就好办了。”
宁王自觉没有把关好儿子的婚事,才给宗政逍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他很想为整个宁王府赎罪。
打听到账本的事后,他就跟妻子说了,然后安排儿子来询问儿媳是否知道账本的位置。
宗政连祺也被关了起来,起初听父母的要求还不乐意,回嘴道:“你们都想把人家休了,凭什么还让人家帮你们。”
“凭什么?”宁王怒极反笑,“这事儿是她苏家闹出来的,让她来解决有问题吗?宗政连祺,你脑子里是只剩情情爱爱,蠢到是非不分了是吧?”
宗政连祺赌气道:“父亲你这么会说,那你自己去问呗,反正我不去。”
宁王道:“行啊,我去,问不出来我就打,打到她说出账本位置为止,至于人被打完是死是活,我就不敢保证了。”
严辞威胁完,宁王又道:“你别忘了清儿的死因,宗政连祺,不给清儿报仇,以后下到地府,你还有脸去见她吗?”
软磨硬泡之下,宗政连祺终于还是答应了前来。
听完丈夫的话,苏婉儿抬头看向他,“相公,你相信我吗?”
宗政连祺点头,“当然相信,我永远相信我的婉儿。”
虽然之前在得知苏婉儿的真实身份以及清儿的死因时,宗政连祺确实因为震惊,导致对苏婉儿的感情产生了动摇。
但后来他想明白了,身份不是苏婉儿能决定的,坏事也不是她做的,他相信她对自己的爱是真的,所以哪怕到现在,宗政连祺也还是愿意维护她。
苏婉儿听得出来,宗政连祺不是在撒谎,她心里很是感动,但还是摇了摇头,给了一个令宗政连祺失望的回答。
“抱歉,父亲没有告诉过我账本藏在哪。”
宗政连祺追问:“一点点线索都没有向你透露过吗?你再想想。”
第32章 她知道账本在哪了
苏婉儿已经仔细去回想了,嫁人后她就极少回娘家,回去了大多数时间也都是跟母亲相处,账本这么重要的东西,她父亲怎么可能会告诉她。
她之所以知道父亲做下的那些错事,也都是因为父亲酒后吐真言。
“没有,真的没有。”
宗政连祺看着苏婉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后,他才长叹一口气,回了一声好。
“世子,王爷王妃还在等你回话呢。”几乎是宗政连祺话音刚落,外面管家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他负责送宗政连祺过来,顺便监听他们说话。
清楚宗政连祺要走了,苏婉儿流露出不舍的眼神,其实宗政连祺也不愿意走,可管家一直在催,他也只能放开苏婉儿的手。
房门再次关闭,苏婉儿痛苦地跌坐回圆凳上。
“婉儿说苏潜没告诉过她账本在哪。”回去后,宗政连祺如实对宁王道。
宁王听见宗政连祺这么说也不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苏家已经被几波人来回翻了个遍,包括宁王的人,苏母也被威逼利诱着问了许多次,可她也始终说不知道丈夫把账本放在哪里了。
宁王相信苏母和苏婉儿没有撒谎,只能说苏潜太过老谋深算,连妻女都提防着。
“爹……”宗政连祺看着神色冷漠的父亲,道:“要不明天我再去问婉儿一次吧,说不定她能想起什么细节来呢。”
回来后宗政连祺才想起,刚刚忙着问事情,都忘记告诉婉儿她父母的近况了,婉儿一定很担心他们。
宁王斜睨他一眼,“之前不是还硬气得很,说不想去吗?”
宗政连祺:“……”
看大儿子这副没用的样子,宁王一阵窝火,深呼吸好几次才忍住弄死他的冲动,道:“你最好祈祷苏婉儿能想起什么,不然不止他们苏家倒霉,我们宁王府也别想好过。”
宁王这话说得可怕,但也是事实。
之前国子监的学生们在世家的撺掇下闹了起来,要求圣上严惩苏潜和作弊之人 ,维护文人尊严。
这件事如果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败坏皇室的名声。
得罪谁都不要得罪读书人,他们的笔杆子可不是开玩笑的。
宗政连祺之后几天都去找了苏婉儿,两人只有一盏茶的见面时间,宗政连祺告诉苏婉儿自己打听到的她父母的事,再询问苏婉儿账本的线索。
可苏婉儿每次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直到这一晚,正准备去找苏婉儿的宗政连祺忽然收到一则消息——苏母死了。
因为有好几方势力盯着苏母,所以大家都觉得她很安全,可就在傍晚,有人发现她口吐鲜血倒在自己房间里,经过检查,发现她是中毒而亡。
现在还没搞清楚是他杀还是自尽,听说苏母临终前,手里还握着一个木雕的小人儿,那是苏婉儿幼时的玩具,当时苏母估计是在睹物思人。
宗政连祺看着苏婉儿房间的方向,只觉得双脚沉重,迈不开半分步子。
他昨天才和苏婉儿说苏母还好好地活着,这会儿突然告诉她你母亲中毒死了,她该会有多难过。
不过事情都发生了,不可能瞒苏婉儿一辈子,宗政连祺仔细考虑过后,还是告知了她这个消息。
苏婉儿本就身心俱疲,这几天有了宗政连祺的陪伴才渐渐好转些,结果又收到母亲离世的噩耗,急火攻心之下,两眼一抹黑就晕了过去。
毕竟人命关天,宁王也没拦着儿子给苏婉儿找大夫。
等把大夫开的药灌下去,又昏睡了几个时辰,苏婉儿才幽幽转醒。
她醒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娘绝不可能会自尽。”
她父亲虽然被关进了牢里,但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母亲平日也是个乐观的人,不会就那么轻易寻死。
更何况据宗政连祺所说,母亲最近被几波人监视着,如果她去买毒药,那些人肯定会发现。
所以真相很明显了,是有人害了她!
苏婉儿求着宁王能允许她回去送母亲最后一程,如今苏潜尚在牢里,也只有她这个女儿能去操持丧事了。
事出有因,宁王答应了,不仅叫宗政连祺陪她回家,还派了好些下人随他们前去,虽说实际作用是为了监视两人,但还是给足了苏家排面。
毕竟在外人眼里,无论苏父做了什么错事,苏婉儿始终是宁王府的儿媳。
苏母的尸身还没被放入棺材,等仵作验过尸,就将其停进了一间凉爽通风的房子里,放了冰块,防止太快发臭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