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战乱才过去了几年,早就被磨炼出心性的两人哪里会被这点动静吓着。
倒是赵令有些不安,时不时就会朝外面瞅瞅。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侍卫,冲宗政惜行礼禀告:“殿下,事情办妥了。”
闻言,宗政惜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赵令也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走吧,去见见我们方大都统。”宗政惜边说边起身,唇角挂着微笑,大步往外走去。
赵府外,利刃的寒光闪过,血液飞溅,方临案的上千人马与公主调遣来的北江军纠缠许久,死伤无数,依旧没能靠近大门半步。
忽然,原本紧闭的大门被从里面拉开,方临案还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身后就传来几道熟悉的声音。
“父亲!”
“夫君!”
方临案转头,看见的就是官兵压着他一家人朝他走来的画面。
“怎么会这样?”方临案懵了,他不是出发前就派人护送自己家人离开了吗?
方临案猛然转头看向赵府门口,隔着拼杀的人群,一位高挑秀美的女子站在台阶上,含笑对他点了点头。
方临案想通了,怪不得宗政惜明知留在城中有危险还不走,原来是打算以身诱敌,故意引他前来杀她,再派人绕后抓住他的家人,以此要挟他放弃抵抗。
竟是连殊死一搏的机会都不给他。
方临案苦笑,怪不得他的造反计划会失败,宗政家的人都是怪物,谁斗得过啊!
赵令大喊:“罪人方临案!你的家人已落入我们手中,不要再负隅顽抗了!还不快快放下武器,向公主殿下跪地认错!”
方家人被刀剑架着脖子,也忍不住哭泣起来。
“父亲,降了吧,没希望了!”
“夫君,求你了……”
“爷爷,呜呜呜,我不想死,我好害怕……”
听见家人的哭喊,方临案挥刀的手逐渐慢了下来。
这时身边的将领却喊道:“都统!要是真降了,那可就必死无疑了!”
“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即便是死,也要多拉几个朝廷的走狗陪葬!”
“是啊,都统!不能降!”
将士们染血的脸庞和家人恐惧的神情不断在方临案脑子里交换着,他犹豫的态度瞬间让从前的勃勃野心都变为了笑话,一个不够果断干脆的人,如何能成就得了一番大事业。
到了这种时候,宗政惜也没耐心再看方临案在那纠结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士兵就揪了一个方家人出来,二话不说,直接砍死。
血液喷溅到雪地里时还冒着热气,方家其余人被吓得惊声尖叫。
方临案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孙子。
赵令大喊:“还不降?再杀!”
“啊啊啊啊!”方家人全都惊恐地向后退去,但还是又有人被抓了出来,这回是方临案的老母。
方母还算有骨气,刚才没劝方临案投降,这会儿死到临头了也没吭声,只是默默看了方临案一眼,像是在让他不用管自己。
正是这一眼,将方临案摇摆不定的心掰向了家人。
“别动我母亲!我降!”
他喊着,把染血的长刀扔到了地上。
方临案此话一出口,他亲卫们的士气一下就散了,没了必死的决心,这群人几下就被朝廷的官兵打败,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全数跪地投降。
副将们恨铁不成钢和失望的眼神让方临案如芒在背,他下意识再次看向宗政惜。
寒风拂过,带起些许雪沫,大晟唯一的公主立于人群最前面,神情是胜券在握的自信和对失败者的轻蔑不屑,端的好一副皇家风范。
方临案本就半白的发丝沾染了雪花,仿若一夕白头,岁月真正第一次压垮了这个满心抱负的男人。
“噗——”
方临案口吐鲜血,仰头倒在了地上,眼里只剩下灰白的天空,还有仿佛永远落不尽的雪花。
方家人又失声大哭起来,方老夫人眼含热泪看着儿子,终究是无奈长叹一声——命该如此。
“关进牢里,叫大夫去看看,可别让人死了,还得押他进京去见陛下呢。”宗政惜随意瞅了地上的方临案一眼,吩咐赵令一声后就转头回府。
一个失败者,不值得她再过多关注。
“是,臣定会处理妥当。”赵令躬身行礼送公主离去。
等到看不见宗政惜的背影了,赵令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些,他扭头看着狼狈的方家人和满地的鲜血,万分庆幸自己早早回了头,不然今日家破人亡锒铛入狱的也有他赵令一个了。
方家人和亲卫们都被关进了牢房,短短不到半天就从朝廷命官沦为阶下囚,方家人哪受得了,特别是年轻一辈,个个哭成了泪人。
晚间,宗政惜接见了霍家主,命他暂时接管那批私兵,至于之后要怎么处置他们,她会上书给皇上,让皇上来决定,不过她可以保证,即便是有惩罚,也绝对不会伤及性命。
霍家嫁到方家的女儿也早被接了出来,有宗政惜在背后为他们撑腰,很简单就与跟方家合离了,往后霍家女儿与方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霍家主走后,赵令来了,告诉宗政惜,逃跑的周全和王司已经抓回来了,这两人实在蠢得可以,带着一家老小逃命还想享福,马车排成长队,拉了一大堆东西,根本走不快。
朝廷的人本就蹲守着准备抓他们,这下都不用费吹灰之力,轻松就将两家人拿下了。
宗政惜:“这两人管着矿产和漕运,是方临案造反的铁证,同样得送进京城定罪,千万看好了,别出什么意外。”
赵令应是。
随着入冬的时间越来越长,大地被冰雪覆盖,难得见到一次太阳,气温低得吓人。
还好今年雪量不算大,不然要是闹起雪灾,百姓就要吃苦了。
京城,贺家。
半夜,寝房内,贺家主忽然惊醒,腾一下坐了起来,大冬天的,他硬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表情因为惊恐而变得有些扭曲。
贺夫人被吵醒,起身看见贺家主眼神呆滞,手脚也在发着颤,便担心地轻抚他的后背,“老爷,又梦魇了,不是喝过药了吗?为什么没用。”
自从上次病倒,贺家主的身体就再没完全真正地好过,入秋以后时不时就会染上风寒,晚上也睡得不安稳,经常受梦魇侵扰,府医开了几次药也不管用。
贺家主像是没听见夫人的话,呆愣了半天都没动,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刚才的梦境。
他梦到贺府被抄家,全族被砍头,鲜血淌满了断头台,贺家人的头颅滚了一地,眼睛瞪得像是要爆出来,嘴里大喊着好痛好痛。
从贺家被迫负责接触前朝余党开始,贺家主这颗心就没安定下来过,他总觉得这步棋他们下错了,可问他具体是哪里下错了,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从表面上看,他们的计划虽然遇到了些波折,但整体还算顺利。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贺家主百思不得其解。
“睡吧,我没事。”贺家主回神,拍拍夫人的手,拉着她重新躺下,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他只能把心事都藏起来。
第二天,贺家主找来大儿子,问他:“我们安插在北江的人送消息回来了吗?”
一个月前,贺家查出那群前朝余党在外面的同伙就是北江都统方临案,没想到这位曾经被先帝大肆称赞过的武将,心里居然存着造反的心思。
或许是因为心里惶惶不安的情绪,贺家主没有让儿子派人第一时间联系方临案请求合作,而是准备把探子安插到方临案身边,待看过方临案的为人之后再做打算。
贺衍回道:“父亲,探子每半个月来一回消息,离下次消息传来还有三天。”
“三天……”贺家主蹙眉,但也没多说什么,因为他明白再着急也不能把三天后变成今天。
等待是漫长且折磨人的,贺家主心慌意乱,一个不小心又生了病,每天要喝的药又多了一碗。
很快就到了三天后,贺家主早早就起床等着,可直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他也没等到自己期待的消息。
贺家主安慰自己,或许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明天消息就能到了。
可一天后,两天后,三天后……他们足足等了五日,北江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这下容不得贺家再自欺欺人了,到底是探子被北江的人发现了,还是北江出了什么事,导致消息送不出来?
如果是前者还好,大不了跟方临案坦白身份,反正以后都要合作的,但若是后者,贺家主的预感恐怕要成真了。
“快!快叫人去北江查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贺家主脸色惨白地吩咐。
但还不等他的人前往北江,一个重磅消息就在京城里传开了——北江都统方临案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已被公主宗政惜捉拿归案,正送往京城受审!
听见消息的瞬间,贺家主直接软了身体,心道一声天要亡我贺家,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宗政逍比京里任何人都要早收到这个消息,看见暗卫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他唇角上扬,眼里是隐藏不住的欣喜。
“不愧是小妹,果然没有令朕失望。”宗政逍已经在考虑要怎么奖赏他这位好妹妹了。
不过宫外再怎么闹翻天,戎音也是不知道的,他正在跟绿娥她们研究冻冰棍呢。
入冬后,夏日稀少昂贵的冰雪反倒成了人们避之不及的存在,室外的荷塘和水池都被冻上了,这几天温度太低,戎音只能乖乖缩在房间里当一条宅鱼。
室内的水池每日有热水流进来,但戎音的体质和人类不同,他更喜欢偏凉一点的水,所以绿娥他们每日都会帮他调好水温才让他进去泡澡。
窝在室内无聊了,戎音就想起自己从前在现代做过的一件事,冬天开着暖炉吃冰棍。
他有点馋了。
在吃这方面,戎音向来行动力强,他去到厨房,在厨师们惊恐的目光中找到蜂蜜、糖块、果干等东西,将它们和水按一定比例混合在一起,端到屋外冻着,第二天就成了简易版的冰棍。
宫人们倒没疑惑他为什么要做这个东西,觉得他就是在玩而已,宗政逍知道后也只说了句随他去,其他人便不管了。
低配版的味道肯定是比不上现代成熟工业生产出来的冰棍,但也聊胜于无,单纯尝个新鲜。
后来在戎音的指点下,绿娥还学会了用各种器具冻冰棍,长的圆的方的心形的都有,这么冷的天,也就银鲛园的宫人们天天拿着冰在吃。
宗政逍从书房处理完公务过去时,戎音正泡在温水里吃杏子蜜饯做的冰棍,冰棍形状是用竹筒冻的圆柱形,中间插了根小棍子,方便握着还不冻手。
“啊!”看见宗政逍,戎音开心地冲他挥手,在他靠近后还想和他分享冰棍。
宗政逍摇头,“我不爱吃,你吃吧。”
宗政逍没有冬天吃冰的爱好,之前为了哄戎音高兴尝过几口,味道说不上好坏,他不喜欢也不讨厌,后面就没再吃过了。
戎音也不勉强他:好吧,那我自己吃。
水池边放着软垫,旁边还烧着几盆上好的无烟银丝木碳,宗政逍坐在矮几后喝热茶,视线时不时会扫到戎音脸上。
戎音吃冰吃得认真,时而咬下一块冰含进嘴里,被冻得蹙眉也不吐出来,时而慢慢地品,从圆柱冰棍的顶部一点点往下舔着,嘴唇包住冰棍,湿红的舌头若隐若现,尝到甜味就笑得眯起眼睛。
看着看着,宗政逍脑子里就冒出了些并不存在的画面,他连忙收回视线,趁着没人注意时换了一下坐姿。
体内燥热尚未平息,吃完冰棍的戎音就爬进了他怀里,还坏笑着把冰凉的双手往他衣领里塞,同时,戎音身上清新的香味也趁机扑向他,让他躲都躲不开。
这股香味让宗政逍的火气又上升了一个度。
“不许胡闹。”宗政逍嗓音暗哑,钳住戎音作乱的手,把人从自己怀里撕开,推到了旁边去。
戎音气呼呼地看着他:宗政逍,小气鬼!
宗政逍在心里无奈叹气,重新把戎音的手握进自己温热的手里,还给他搓了搓,然后看向他,“这回满意了吧?”
戎音咧嘴傻乐,心声又变了:宗政逍是好人。
看着戎音软乎的笑容,还有两瓣嫣红的唇,宗政逍默默磨牙,心道:你就调皮吧,早晚收拾你。
第43章 小鲛人的爱心雪球
方临案及其家人同伙被押解进京时,即便是大冬天,也有无数路人围观。
有专门的人大声宣传方家的罪状,包括但不限于——私自采矿,拐卖良民当黑工挖矿,导致多人死亡;将开采出来的能锻造武器的矿产卖给他国,严重威胁大晟的安全;利用漕运敛财,收受大量的商人贿赂;私造武器私养军队,意图造反;意图刺杀皇室成员,罪加一等……
在宗政逍的安排下,京城的说书先生最近都在讲方临案造反的事,告诉百姓,他犯的这些罪有多么可恶,对大晟又有多大的危害。
本来经过夏天卖低价冰的事后,皇室在民间的口碑就一再上涨,现在百姓们知道方临案放着和平日子不过,居然想造反自己当皇上,完全不顾百姓们才经历过十年战争,还在休养生息。
如果真让这种人当了皇帝,天下人哪还有好日子过!
而且方临案把矿卖给外人,到时候人家造出好武器来,死的可就是咱们大晟的人了,他这就是通敌卖国。
宗政逍的人大肆宣扬这两点,也是在告诉百姓们,让你们过上安稳日子的皇室姓宗政,皇室和百姓的利益息息相关。
皇室抓方临案,不仅是因为他要造宗政家的反,更是因为他在做危害天下百姓的恶事。
不过几天时间,方家的名声就烂到了底,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或许是清楚事情已无可挽回,刑部的人都没怎么审问,方临案就全招了,对自己犯下的罪状供认不讳。
同一时间,世家那边急得要命,生怕方临案把京城那些余党说出来,到时候牵连到他们。
贺家在刑部有人,但这回宗政逍使了铁血手段,负责案子的全是他的人不说,还将方临案和他家人保护得严严实实,贺家想灭口都无从下手。
不过很快贺家就不用急了,因为方临案招了,说他在京城认识几个前朝的落魄贵族,这些人也想造反。
不出一个时辰,石井街的前朝余孽们全数被捉拿归案。
秦山刚出红儿的家门就被官兵按倒在地,他大声呼叫,引得红儿跑出来,在被带走前,秦山拼命冲她喊:“红儿,快去找贵人,叫他救我!”
他说的贵人,自然是指贺家人。
“好,我马上去!”红儿被吓得眼泪都出来了,神色惊慌地应下。
秦山得到她的回应,不由得松了口气,他跟贺家是一条船上的人,贺家怕他把贺家供出来,一定会救他的。
但秦山不知道的是,他刚离开,原本眼泪汪汪的红儿立马收起慌乱的神色,转身跑进屋内就开始收拾行李。
晚上,她来到指定的地点,见到了负责联络她的人。
“大人您交代的我都做到了,现在秦山被捕,该到您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她说完,那人就交给她一枚竹简,叫她到东城门去,找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把竹简给驾车的老伯看,老伯自然会送她去该去的地方。
红儿拿着竹简胆战心惊地寻到老伯,如愿上了马车,在马车上,她看见了那人承诺给她的银两,还有一张全新的身份证明。
直到离开京城,到了目的地,红儿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那人没有骗她,也没有杀她灭口,她的愿望全部实现了!
“去吧,接应你的人在里面,以后不要再回京城了。”老伯嘱咐红儿。
“不回了,我再也不会回去了。”红儿眼眶湿润,大步奔向全新的人生。
京城大牢里,秦山等人全家都被关了起来,只是男丁和女眷的牢房不在一处,孩子们则都跟女眷关在一起。
虽然红儿没有去通知贺家人,但贺家的还是来找秦山等人了,不过不是来救他们,而是警告他们闭嘴的。
“你们要是敢把跟贺家的关系说出去,我保证你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来人恶狠狠地威胁。
秦山都快被吓死了,跪着拽住来人的袍角,央求道:“大人,我们可以不说出去,但你得救我们啊!”
来人眼里闪过一抹厌恶,敷衍道:“这是自然,只要你们乖乖的什么都不乱说,以我家主子的能力,救你们再简单不过。”
“好好好,我们闭嘴,我们保证不跟审问的人提起贺家,大人,我们不想死,你叫贺大人快点捞我们出去啊。”
“知道了,等着吧,你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来人随便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秦山等人对他的话是半信半疑,可他们也知道此刻除了信任贺家,其它的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第二天审问,即便受了刑,秦山等人也只交代了跟方临案有往来,至于贺家,半个字都没提。
见此情形,贺家默默松了口气,贺家主不禁感叹,还好他只把人安插在方临案身边,还没有跟他联系,不然说不定贺家现在也得进大牢了。
但贺家主并不觉得贺家可以高枕无忧了,因为秦山那群蠢货万一受不住刑,把贺家招了出来,到时候他们还是逃不了。
贺家主无计可施,只能去寻另外三家商量对策。
出乎他预料的是,这三家连装都不装了,在他请求帮助时,还一脸莫名地道:“跟余党合作的是贺家,如今快要被发现,面临灭顶之灾的也是贺家,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让我们给你想办法?”
“你们,咳咳咳……”贺家主病还没完全好,本就苍白的脸在听见这些话后瞬间褪去了全部血色,宛如一个濒死之人。
其他三人冷冷地看着他,从方临案被押送进京那天起,他们就知道这个计划失败了,同时也齐齐放弃了贺家。
说不上断臂求生,不过是找了个倒霉蛋,承担下所有责任而已。
看着他们冷漠的神情,贺家主知道一切都完了,他们几家本就是因利益走到一起,自然会因利益分开。
“你们以为,有我贺家挡箭,自己就能安然无恙了吗?”贺家主破罐子破摔道:“别忘了,你们干过的那些事我可都知道,随便透露哪件给皇帝,都能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怎么样,要试试吗?”
四家常年合作,各家有些什么龌龊事,其他三家基本都知情。
听他这么说,李家和陈家好歹有了几分忌惮之色,坐在最上首的崔家主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淡淡地看向贺家主:“你有我们的把柄,我们也有你的,但是你别忘了,你跟前朝余孽合作,犯的可是欺君造反之罪,这可是要杀头的,而我们呢,就算皇帝真知道我们做过什么,最多拉几个人出去砍了泄愤,动摇不了我们三家的根基。”
见自己越说,贺家主的脸色就越难看,崔家主也没好心停下,而是继续道:“参与造反这种事,按照大晟法令,三族内年长者砍头,年幼者男丁发配边疆,女眷入奴籍进教坊司,你肯定是活不了的,但你的孙子孙女们呢?”
“大人们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只是可怜孩子们了,要是你老实顶下所有罪状,到时候我们还能照顾照顾你家的小辈们,但你要是惹怒了我们,以后那些小家伙会落得什么下场,谁也说不准。”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贺家主明白,但他又能怎么样呢?
贺家还有一众幼子,因大人的错误被连累,本就可怜,如果大人死了,还要给孩子们留下隐患,岂不更加罪过。
贺家主沉吟许久,看着三人,坚定地缓缓开口:“我贺家愿一力承担所有罪状,不会牵连你们三家分毫,但你们也要发誓,往后绝不为难贺家活着的小辈,违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话落,室内一片寂静,贺家主和三人对歭,气势半分不让。
终于,崔家主先开了口:“好,我答应你。”
说完,他依着贺家主的意思发了誓,另外两人也赶紧跟上。
事已至此,再看着这三人的脸,只会徒增怨恨,贺家主站起身来,强行挺直脊背稳步离开,一次头也没回。
三位家主发的誓他信吗?当然是不信的,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誓言算个狗屁,他之所以让他们发誓,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哪怕真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贺家人没有死光,有关另外三家的罪证就会留存在这些还能活着的人手上,假如三家敢违背诺言,他们就把证据送到皇帝面前,即便是死也要咬下三家一块肉来。
回到家后,贺家主就彻底病倒了,他没有让儿子继续派人去威胁秦山等人不许供出贺家,因为他清楚,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果然,没过几天,贺家就收到消息——秦山的妻子主动揭发了秦山,说他们在跟一个世家合作,准备一起造反。
除了她这个人证,还有物证,世家给秦山他们的钱都在屋里藏着呢,秦山他们准备从世家坑到足够的钱就离开京城,结果提前被抓了。
秦山他们经常到这个世家的店铺里撒泼要封口费,还去世家的银庄取过钱,稍微查查就知道秦山妻子说的都是实话。
这个世家就是贺家。
没多久,贺家人同样被抓进了牢里,皇帝派人去查,果真发现了贺家跟这些前朝余孽合作的证据。
秦山知晓是自己妻子揭发了自己时,怒得想要立马冲过去打死这娘们,可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他就收到了妻儿全部身死的消息。
说是妻子掐死几个孩子,自己又撞了墙,人没抢救回来,当场就没了。
现在尸体已经被扔到乱葬岗了。
秦山不信,说要见妻子和孩子的尸体确认一遍,狱卒嫌他吵,就把他揍了一顿,说以后你被砍了头,到阴间见到他们母子,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至于秦山的妻子和孩子是否真的死了呢?答案为否。
当初秦山家隔壁的婶子劝过妻子,说他们的身份就是摆脱秦山的筹码,那会儿婶子含糊其辞,并没有完全说清楚,不过秦山妻子还是将她的话放在了心上。
直到她和孩子被秦山带累关进牢里,再次见到那位婶子,她才知道了婶子真正的身份,也明白了她当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她是秦山的妻子,清楚他的所有事,所以她揭发作证,查案的官员肯定会相信。
婶子向她保证,只要她揭露秦山等人与贺家的关系,就放她和孩子一条生路,不过秦山就必死无疑了。
妻子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婶子,她早就受够了秦山,巴不得他去死。
婶子说到做到,在证据足够拉贺家下马后,立即就使计让秦山妻子和孩子死遁,偷偷将他们送往很远的地方,要求他们隐姓埋名,以后都不能再出现在京城。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像秦山妻子一样幸运,顶着参与造反的罪名,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这条路可走。
一起造反案,震动了整个京城和北江官场,身为老牌世家的贺家不过一夜便轰然倒塌,跟贺家有关联的官员多多少少都受到了牵连,特别是刑部,一半的世家官员都被踢了出去,换成了皇室的人。
至于北江,那就更是从头撸到尾,方临案在北江干了那么多恶事,当地大大小小的官员敢说一点都没发现?如果发现了,又为什么隐瞒不报?
一通查下去,北江官场一半是收了方临案贿赂,一半是怕死,不敢上报,但无论是哪一样,都会让他们乌纱不保。
隐瞒不报的,算是玩忽职守,降职处理。
收受贿赂的,当事官员被判斩首,全家流放。
知府赵令虽有罪,但他协助公主捉拿方临案,算将功折过,赐其毒酒一杯,夺其官职,可不祸及家人。
宗政逍派了个钦差前去配合宗政惜处理北江事宜,方临案养的私兵收编进北江军,以后由朝廷垂直管理,漕运的各项权力也收回到了皇室手里,至于找到的矿山,当然也归朝廷所有。
霍家主也很识趣,将兵权上交后,自请辞官回老家去了,毕竟他曾经是方临案的人,不适合再待在这个位置上。
北江有公主在,宗政逍的注意力更多还是放在京城这边。
贺家很老实,知道逃不过,干脆一力扛下所有罪状,并没有将另外三家牵扯进来。
不过,或许是因为不甘心只有自己家遭罪,又或许是出于报复皇室的心理,贺家便把苏婉儿是前朝公主的秘密公之于众了。
苏婉儿是宁王的儿媳,这么说的话,宁王一家岂不也犯了隐瞒不报的罪行。
既然其他官员犯了这个错都要被罚,出于公正考虑,皇上也该追究宁王府的责任。
另外三个世家知道这是打击皇室的好机会,也不置身事外了,跟着到处宣扬这件事。
他们当初确认苏婉儿身世时找到了不少证据,此时刚好可以用上。
早朝上,世家一系的官员向宗政逍施压,要求一定要严惩宁王,不可因为他是皇室之人就包庇他,否则会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宗政逍看着咄咄逼人的官员们,并没有给出回答,脸色冷得可怕。
宁王府。
世子院中,苏婉儿高烧不退,刚强行灌了药进去,只能等着慢慢退烧。
宗政连祺守在床边,盯着妻子憔悴的容颜,目光呆滞。
自从亲手埋葬了父母后,苏婉儿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体弱多病不说,瘦得连往常正合适的衣裳都大了两圈。
宁王和宁王妃没提休妻的事,但宗政连祺和苏婉儿知道这都是暂时的,所以愈发地珍惜能相处的时间,心里也越来越悲伤。
自从方临案被押解进京后,知晓苏婉儿身世的宗政连祺就不安了起来,他总觉得妻子会被卷进这场风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