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儿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看着山哥你满身伤痕,我心里实在难受,那贺家也太不讲道理了,他们明知道不久后就能用得着你们,还敢这么对你们,那以后要是完事了,不得卸磨杀驴啊?”
红儿边说边偷偷瞅秦山,果然见他在听到卸磨杀驴这几个字后,眼神发生了变化。
“不至于吧。”他语气像是自欺欺人。
红儿往回收了收,“其实山哥你不用太担心,我就是随口一说,毕竟我见识浅薄,也就在桥底下的说书人那里听过这样的故事,贺家不一定会这么做的。”
如果红儿斩钉截铁地说贺家以后肯定要过河拆桥,秦山还会觉得可能是红儿想多了,但她一犹豫,秦山反而起了疑心。
说书人说的大多是历史故事,从前发生过这种事,未来也可能会重蹈覆辙。
其实仔细想来,他们这些人无权无势,只担着一个前朝贵族的名头,贺家找他们合作,想借的也是这个名头。
贺家跟北江那位可不同,北江那位跟他们一样,同流着前朝皇室的血,以后等北江那位推倒宗政家重现前朝辉煌,他们这些人仗着身份,还可以捞点功劳。
但贺家曾经也是前朝臣子,在前朝落败时,他们这些世家选择袖手旁观,最后还欢欢喜喜地打开城门迎接宗政家入主皇位。
这些证据都能说明他们对前朝是没有任何感情的。
等宗政家倒台,他们没有了利用价值,最好的办法不就是杀了他们,再自己称帝吗?
秦山忽然觉得后背一凉,自己是在跟恶狼合作啊。
秦山有些慌了神,下意识朝红儿求助:“如果他们真计划那么做呢?我该怎么办?”
红儿见目的达到,心底万分高兴,她小心翼翼地说:“我是有些想法,不过有没有用、要不要用,还是得山哥你来考量。”
秦山急切地道:“好红儿,你就别绕弯子了,直接告诉我吧。”
“山哥你别急嘛。”红儿轻抚着秦山的胸口,将自己的想法缓缓道来。
“是贺家找上门来要跟你们合作,说明贺家需要你们,所以贺家即便小气舍不得给你们钱,也只是叫人打了你们一顿,并未伤及你们性命。”
“换一个角度来说,他们的目的没达到前,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危及你们性命的事来,所以,你们就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
“既然是他们先不仁,因为一点小事就对你们大打出手,那就别怪你们不义,利用他们的弱点进行反击,顺便拿到应有的补偿了。”
红儿说了一通,秦山却只会挠头,啥也没听懂。
“然后呢?我该做什么?”
红儿忍住骂人的冲动,红唇贴到秦山耳朵上,告诉了他具体的做法。
秦山听完,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红儿,我真的太爱你了。”
红儿:呵呵,谁稀罕你的爱,老娘只要钱和前程。
第二天,秦山根据红儿的指点,再次说服了自己的几个兄弟,带着他们一起去了京城里一家档次很高的药铺。
这是贺家的产业,药铺坐落在最繁华的商业街上,因为要价贵,普通百姓根本没那个钱进去买药,所以它的主要客户都是些达官显贵。
秦山等人穿着粗布麻衣,长得獐头鼠目,一看就知道是穷鬼,进了药铺也不多说什么,开口就要千年人参百年灵芝,语气跟在菜市场里挑菜似的。
店铺的掌柜和伙计早在几人进来时就注意到他们了,虽说他们药铺没有明令禁止穷人不得入内,但整个京城都知道他们家药铺是有钱才能进的地方,普通人不会来自找没脸。
可这几人与普通穷人不同,走路大摇大摆不说,还一进来就大放厥词要名贵药材。
伙计问他们是不是说错药材名字了,他们就忽然发火,问伙计是不是看不起他们。
推搡之下,店里几个伙计莫名和他们打了起来,并且还引来路人围观。
眼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秦山他们就接连倒在地上,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贺家大爷叫人打伤了我们,我们带着伤来贺家药铺抓药,结果贺家伙计又打了我们,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贺氏家大业大了不起啊,看不起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觉得我们的命低贱不值钱,老天爷,为什么对我们这么不公平啊!”
“当今圣上爱护黎民百姓,为了让大家夏日有冰用,还动用自己的私库补贴百姓,救了多少人性命啊,贺家这么对我们,难不成是觉得自己比圣上地位还高?居然敢视百姓性命如草芥!”
眼看他们越说越离谱,外面围观的百姓也开始对贺家指指点点,掌柜深知再让他们闹下去会出大问题,于是赶紧叫人上去捂嘴。
秦山他们怎会甘心让掌柜如愿,几个大男人跟条蛇似地扑腾起来,对着外面大喊,“我们几个是平头百姓,原本跟贺家大爷毫无关系,但他却派人去石井街打我们,你们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人群中,秦山他们安插的人配合地问道。
他一开口,其他人也跟着疑惑,石井街可是出了名的穷,身为世家郎君的贺大少爷,为什么会和几个地痞无赖产生交集,还找人去打他们?
秦山这话说得掌柜心里不安极了,他靠近秦山,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山回他:“去把这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贺家大爷,问他答不答应我们之前提的条件,如果不答应,我们可就要到斜对面的茶楼里,好好跟大家说道说道我和贺大爷的关系了。”
斜对面的茶楼是功臣集团其中一家的产业,要是这几人跑去嚎一场,那无论他说了什么,都会被传进皇帝耳朵里。
掌柜不知道贺家大爷和这几人之间有什么关联,但出于万全的考虑,他只能先答应了这人的要求。
秦山几人被请到堂内坐下,掌柜亲自给他们倒茶,并且派自己的心腹去了一趟贺府。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心腹回来了,同时来的还有之前秦山他们见过的管事。
管事没了当时的嚣张气焰,陪笑说那日其实是他擅作主张,没把他们去府里要钱的事情告诉贺大少爷,赶他们走和找人打他们,都是自己的主意。
如今大少爷知道真相,特地叫他来赔礼道歉,顺便告诉他们,贺家是真心跟几位合作,还望他们沉心静气,不要被旁人知晓双方的关系,以免影响大局。
说完这些话,管事还塞给他们一人二百两的银票,说是可以去贺家的银庄兑换银两。
看着管事弯腰谄笑,本来还因为上次被打的事情质疑秦山的几人顿时安心了,同时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秦山露出了得意的笑。
他不在意管事的解释是否是事实,他只知道他的计划成功了。
红儿说得对,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贺家有钱有势,这样的人家更怕行差踏错,毁掉大局,不像他们,只有命一条。
现在贺家还用得着他们,绝对不会要他们性命,是以优势在他们不在贺家,是贺家该来讨好他们,而不是他们连要个钱都得唯唯诺诺的。
不给钱?那我就把我们的事情都抖给皇上知道,看皇上砍不砍你们头!
气急败坏想灭他们口?可以啊,不过皇上的人天天盯着世家,贺家突然杀了那么多人,皇上会不怀疑?
怀疑就会调查,调查世家就会露馅。
正是因为这样,红儿才会肯定地说,贺家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他们可以趁机多从贺家捞钱,为以后的逃跑做准备。
第一次闹事就得到了二百两,秦山他们尝到甜头,后面更是肆无忌惮。
今天去贺家酒楼,明天去贺家糕饼铺子,后天去茶叶铺子……
去就要钱,不给就倒地上撒泼,引人围观。
反正有贺家兜底,他们再作妖也不会被皇帝那边发现,贺家也不敢动他们。
这种日子可比以前窝囊地躲在贫民街里舒服太多,秦山觉得即便是宫里的皇帝,也不一定有自己过得好。
他们倒是舒服了,而贺衍看着日日被迫给出去的一大笔银钱,气得都快吐血了。
但气归气,贺衍还真不能对这些人做什么。
他之前派人教训秦山等人的事情被父亲知道后,把他叫去狠狠骂了一顿,怪他没有处理好跟余党们的关系,才会被人家反过来拿捏。
贺衍委屈:“谁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变聪明了?”
明明管事跟他说过,秦山等人就是群怂货,被吓一吓就跑了,哪晓得他们会想出这种办法报复回来。
贺家主叹气:“不要小看任何人。”
贺衍小声应是。
贺家的倒霉景象,自然也被其它三家看在眼里,身为同伴,他们不仅不出主意帮忙,还在背地里肆意嘲讽上了。
“贺衍那个没用的东西,等他爹一死,这贺家怕是就要落魄咯。”
贺家落魄,他们就可以瓜分贺家的产业了。
别看四家似乎很团结,但其实内部也在互相倾轧比拼,输方只能沦为赢方壮大自己的养料,毕竟谁会嫌自己钱足够多势足够大呢?
要不是迫于宗政逍的压力,他们早互相斗上了。
李家主给崔家主倒茶,讨好地笑着道:“孩子们这辈,也就属你家四郎最出息,不然怎么会被白山老人收为弟子。”
白山老人乃当世名儒,从不参与党派争斗,多年前辞官后云游天才四处讲学,即便是起义军见到他都得尊称一声先生。
两年前他回京,看中了崔家小儿子崔炘,让其认自己为师,带着他重新踏上游学之路。
常年在外行走,又无人保护,很容易遇见危险,崔家父母舍不得孩子吃苦,可想想白山老人的名望,只能忍痛与亲骨肉分离。
只要崔炘学成归来,无论进不进入官场,崔家的名声都将更上一层楼。
上次听见两人的消息,还是在半年前了。
如今听李家主捧一踩一地提起自己的小儿子,崔家主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道:“炘儿还小,谈不上什么出息。”
“确实是,孩子还需要成长。”李家主表面应和,心里却是不屑地撇嘴。
谁不知道当初崔炘拜白山老人为师时,崔家连着办酒宴庆贺了好几日,崔家后宅的女人们,每次跟其他官家女眷聚会,都要提起自家的崔炘。
谁不清楚你们有多乐呵,还在这里跟我装。
崔家主心如明镜,自然看得出来李家主的酸劲儿,遂也顺势转了个话题,“贺家这回做事的确不够麻利干净,连几个地痞流氓都处理不好,果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李家主安静地听着,崔家主说完前面的话停顿了几秒,接着才问道:“小皇帝那边没发现什么端倪吧?”
李家主道:“贺家反应及时,把那几人闹事的原因归结为私人矛盾,小皇帝那边一直盯着咱们,自然派人去查了,不过都被贺家挡了回去,应该没发现什么。”
崔家主神情冷然,“一而再再而三总会引人怀疑,跟贺家说说,让他们家别再闹出这种乱子来了。”
李家主点头应下,又和崔家主聊起了别的事。
而宗政逍这边,秦山等人的所作所为他自然都知晓,因为红儿早就被他的人收买,并受他指使。
连秦家旁边新搬进去的那个妇人,也是他们的人。
整个石井街都已经处于他们的监控之中,贺家和秦山等人的所有举动,他全都了如指掌。
给小妹的信应该也已经到颍州了,他布下的天罗地网正一步步收紧,其中的猎物在劫难逃。
这日天朗气清,温度适宜,刚巧还平静无风。
银鲛园的亭子外立了箭靶,宗政逍脱去繁复的长袍,身着玄色劲装,握弓持箭,预备练习一下箭术。
沙场拼杀十年,宗政逍还能全须全尾地坐上皇位,靠的不止是运气,还有绝对的实力。
他们宗政家几兄妹个个骁勇善战,即便是不便上战场的小妹,也习得一手好枪法,从前时不时就闹着要挑战哥哥们。
当了皇帝,要应对的人和事就多了,相较于从前在军营里时,宗政逍现在是真的疏于锻炼,他自己都能感受到身体各方面的力量发生了明显的退步。
今日恰巧无事,他就打算先练练箭术。
热过身后,宗政逍利落地搭弓射箭,咻一道破空声后,长箭钉在了靶子上,尾羽过了好一会儿都还在震颤着。
坐在旁边的戎音瞅了一眼,箭头大概钉在八环的样子,再看宗政逍,薄唇紧抿,眉头都皱起来了。
宗政逍自然是不满意,从前他骑射功夫在几个优秀的兄妹里也算出挑的,不说百步穿杨,但箭箭命中红心还是能做到,哪里有过此刻的不堪入目。
他揉了揉手腕,又调整了一下弓箭,尝试着找回从前的感觉。
第二次,大概九环的位置。
第三次,正中红心。
第四次,箭矢破开第三支箭,取代了它原来的位置。
“啊!”见宗政逍的眉眼舒展开来,戎音立即捧场地鼓掌,受他影响,其他宫人也跟着拍手,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样不合规矩,连忙就停下了动作。
宗政逍倒不在意他们不妥的行为,对着戎音笑了笑,又继续射箭,直到手臂酸麻,他意识到该休息了,才把弓箭交给四喜,转身走向戎音。
刚锻炼完,即便是在微凉的秋天,宗政逍身上也出了汗。
绿娥倒茶,宗政逍喝了一口,戎音才拿起帕子给他擦汗。
戎音体温低,擦完汗,又把手贴在他泛红的脸皮上给他降温。
“啊!”戎音得意地看着宗政逍,心道:舒服吧,别人是暖宝宝,我是凉宝宝。
宗政逍不知道戎音所说的暖宝宝是物品的名字,还以为他又在无意识地撒娇,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眸,唇角忍不住上扬。
两人面对面,宗政逍的笑意自然也落进了戎音眼里,看得他心跳忽然漏了半拍。
宗政逍今天扎了高马尾,再配上收腰的简易装束,瞧着比之前要年轻好几岁,更加蓬勃有生气。
有点像帅气的体育生,运动的时候活泼又朝气,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戎音想:宗政逍要是在我那个世界,得多招姑娘和小男生稀罕啊。
闻言,宗政逍眉梢微不可查地挑了挑。
他很想问:这个小男生包括你吗?
可对上戎音毫无邪念的眼眸,宗政逍唯有放弃。
到底怪他不够有诱惑力,还是戎音本就是个不开窍的?
宗政逍默默在心底叹气。
歇息完毕,宗政逍又练了半个时辰,感觉今天训练量差不多了,才去洗澡换衣,然后一身香味顶着湿发回到了戎音面前。
戎音接过绿娥递过来的干净布巾,在太阳底下给宗政逍擦头发。
宗政逍的头发没戎音的长,也没他的黑,不过质地要更硬和粗一些。
一开始戎音还仔细地一点点给宗政逍揉搓吸干头发上的水,可做得久了,耐心告罄,再加上心里有了坏心思,动作就逐渐大胆起来。
他直接把布巾盖到宗政逍头顶,双手按着就是一顿乱搓,跟他在现代时给自己擦短发差不多粗鲁,宗政逍的脑袋被他弄得摇来晃去。
四喜和绿娥都看呆了,虽然陛下是很宠主子没错,但他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宗政逍原本柔顺的头发被搓成了鸡窝头,他一把抓住戎音的手腕制止住他的动作,转头看向他,用教训捣蛋小孩的语气问:“想挨收拾了?”
他本来还觉得戎音慢慢给他擦头发,是很温馨的场面,就像恩爱的夫妻俩,谁知小家伙这次又调皮了。
“啊!”戎音收手,低垂着眼眸,表现出一副知错了的模样。
可只有宗政逍知道,他已经在心里笑开了。
戎音:哈哈哈哈,我不想笑的,可是宗政逍好像个野人啊。
宗政逍:“……”
他抬手钳住戎音的下颚,紧盯着戎音的眼睛,让他避无可避,只能看着自己。
戎音眼睛瞟向宗政逍的爆炸头,脸上伪装的愧疚消失不见,表情渐渐扭曲。
戎音:憋笑.jpg
半分钟,一分钟,一分半过去了……
“噗!”戎音最终还是没憋住笑出声,被宗政逍成功抓到了把柄。
宗政逍神情喜怒难辨,宫人们则集体低下头,唯恐看见这幅画面的自己被杀人灭口。
“很好笑是吗?”宗政逍似笑非笑地问。
戎音摇头,表示不好笑,但上扬的嘴角根本压不下去。
“行。”宗政逍话音未落,伸手将戎音揽进怀里,再捡起落在毯子上的布巾按到戎音头发上,随手几下就把戎音的头发也揉乱了。
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戎音一脸迷茫地看着宗政逍,宗政逍眯眼微笑,“还觉得好笑吗?”
戎音从宗政逍眼睛里看见了自己此刻的形象,绿娥今早才给他做的新发式,被揉成了乱七八糟的一团。
戎音:“……”
戎音:大意了,忘记宗政逍要是不高兴会很可怕了……不过,我现在的发型,好像一坨粑粑呀。
“……”
“噗!”这是戎音。
“噗嗤。”这是听见戎音心声的宗政逍。
这是不明所以的宫人:啊?
眼看着火就要烧起来了,结果又莫名其妙地自己灭了,宫人们只能感叹:主子们的心思果真千变万化。
宗政逍和戎音都看着自己和对方的乱发笑个不停,宗政逍好面子,还算克制些,戎音则直接笑得眼泪花都冒出来了,还露出一口尖牙。
看上去可爱中带着点恐怖。
之后两人互相帮对方把头发梳顺了,宗政逍晒着太阳,困意袭来,也不回屋里去睡,枕着戎音的尾巴就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宗政逍也经常借腿给戎音当枕头,所以戎音不介意他这么做,还特地侧过身子,替他挡住射向眼睛处的阳光。
因为发尾还未干,宗政逍的头发并未束起,而是披散着,如裙摆般散落在戎音的尾巴上。
宗政逍仰躺着,微微侧头,因着眼眸阖上,叫人有了敢审视他脸庞的勇气,也是这时才发现,他五官是真的优越得过分。
如果说戎音是精致的漂亮,如同画师一笔一划尽心描绘的美人图,那宗政逍就是由武将随意刀削而成的石像,深刻中带着凌厉之气。
戎音抬起手,凌空对着宗政逍的脸比划,先是游过他的眉骨,接着是眼窝、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薄唇……
而睡着的宗政逍似乎也感受到了戎音无形的触摸,眼睫时不时轻颤几下,像是羞涩,又像是大胆的回应。
绿娥在旁看着,总觉得主子此刻盯着陛下的眼神有点奇怪,怎么说呢,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似的。
她不懂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反正主子从来没有这么看过她和其他人。
直到许久以后,天天看见两个主子卿卿我我的绿娥回想起今天的这一幕,才恍然大悟,这种她不明白的温柔,叫做喜欢。
晚秋的风,吹过京城,也吹到了颍州。
宗政惜收到宗政逍送来的密信时,说不惊讶是假的。
当年正逢父亲离世,几个哥哥又为了皇位斗得你死我活,宗政惜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能眼睁睁目睹事态朝着不可预估的方向发展,直至尘埃落定。
二哥死在四哥宗政逍手里,可她无法对宗政逍说出一句苛责的话,因为宗政逍没有哪一点对不起她。
争夺皇位时,没有强行要求她站队。
后来作为大晟第一个公主,她得到了最多的优待,即便她执着于返回老家,宗政逍也没有阻止,还专门命人为她修了公主府。
在朝中,宗政逍也给她面子,很是重用驸马的家里人。
这几年她一视同仁地对待剩下的几个哥哥,包括当初跟宗政逍抢皇位的三哥,可宗政逍待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前段时间她收到消息,说是三哥不知怎么得罪了宗政逍,可能命不久矣。
宗政惜虽然伤心,但也没有进京劝阻,因为她清楚四哥如今坐在那个位置上,需要考虑顾及的东西太多了。
幸运的是,三哥最后并没有死,只是落了个残废的结局。
宗政惜清楚,这是宗政逍手下留情了,其中或许有她的原因,因为宗政逍清楚她不想再看见兄弟相残的事情了。
这次收到宗政逍的密信,说是请她帮忙去趟北江,其中还涉及到社稷安危。
既是出于兄妹之情,也是因为她公主的身份,这个忙,宗政惜绝对要帮。
宗政惜把驸马叫了过来,跟他说了宗政逍的谋划,身为宗政惜最信任的人,驸马当然也是义不容辞的。
“正巧,我在北江那边有人,可以让他先去探探风,不然我们贸然行动,可能会打草惊蛇。”驸马道。
“嗯。”宗政惜认同地点头,“这事儿我们得给陛下办得妥妥帖帖的,这天下才安稳了几年,要是再起战火,百姓们哪里还活得下去。”
谁能想到,在看似和平安稳的表面下,居然隐藏着这么大一个毒瘤。
夫妻俩说定后,就整合了各自的人马,配合着朝北江疾驰而去。
在初冬即将来临之际,有关北江的消息被接连不断地送进公主府,看着方临案为造反而做的准备,公主忍不住暗骂,这是在偷他们宗政家的钱养兵,来造他们宗政家的反。
北江海运、漕运发达,方临案从中捞了不少油水,还有几座矿山,除了用来私造盔甲武器外,还通过各种渠道卖向大晟之外的地方,从而获取高额利润。
说实话,可能国库都没有方临案的钱袋子充裕。
可方临案位高权重,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些矿产流向其它国家,未来说不定会成为斩向大晟边关儿郎的刀剑,这和私通外敌有什么区别?
只顾着自己的造反计划,完全不把国家的未来放在眼底,这种家伙,也配当皇帝?
宗政惜收好证据,看向身旁的驸马:“夫君,该我们俩出手了。”
第二天,公主府就传出公主抱恙,驸马贴身照顾公主,两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接见外客的消息。
在众人疑惑公主到底生了什么病时,夫妻俩已经出了颍州,朝北江出发了。
北江本就是富庶之地,虽然曾经遭受过战火洗礼,但经过这三年的休养生息,已然恢复了不少元气。
公主夫妻以富商的身份进城,正逢北江知府孙儿的满月宴,乔装打扮的两人送上厚礼,在宴席上见到了年过半百的知府大人。
知府姓赵,京中派下来的,是功臣集团里的人。
宗政逍怕方临案一人独大,特地让姓赵的来制衡方临案,顺便替他管理北江。
但方临案在北江搞出这么多事,赵知府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从未向上面报告过。
后来宗政惜查到,一开始赵知府的确是不知情,可方临案在他眼皮子底下又是挖矿又是练兵、私造武器,赵知府哪怕再迟钝,也有所察觉了。
但还不等他跟宗政逍告状,方临案就带着大笔赵知府拒绝不了的银钱上门来,同时威胁赵知府,如果敢让宗政逍知道北江一丁点真实的消息,他们一家都别想活着离开。
赵知府收下了方临案的钱和威胁,从此当起了聋子瞎子。
“赵大人,恭喜恭喜,府上又添新丁。”驸马同其他想要巴结赵家的商户一起,上前给赵知府贺喜。
赵知府不太看得起这些商人,本想随意应付过去,却在对上驸马的眼睛时猛然僵住了身体。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宗政惜和驸马就被请进了赵家的书房中,赵知府噗通一声就跪在了两人面前,当然,主要跪的是宗政惜。
“微臣赵令拜见公主殿下!”赵令匍匐在地,身体抖如糠筛,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宗政惜冷漠地垂眸俯视他,“看你这副样子,应该猜出本公主是为何前来了吧?”
赵令咽了咽口水,颤声回复:“下、下官知道。”
北江除了方临案,还有什么值得一国公主伪装身份前来。
况且人家既然敢来,肯定是留有后手,即便他和方临案联合杀了公主和驸马,怕也于事无补了。
宗政惜道:“方临案的所作所为,陛下早就知晓,并且已经收集完了证据,赵大人你可清楚,造反这么严重的事,隐瞒不报,可以视为同伙,你说说,如果方临案被判诛九族,你又会是什么下场?”
赵令这会儿没空害怕了,他跪行上前,哀求道:“求陛下和公主饶过赵家,隐瞒方临案造反并非下官所愿,方临案说了,下官要是敢说出去,他就杀了下官全家,殿下,下官上有老母下有小儿,迫于无奈,只能答应啊。”
宗政惜:“哦,原来你是被迫的。”
“对对对,谢殿□□谅。”
赵令话音未落,宗政惜又道:“那我查到你收了方临案几万两白银,也是被迫的吗?”
赵令卡壳,无从狡辩。
“你这些话骗骗自己就得了。”宗政惜眉头紧蹙,“你跟过父皇五年,为其出谋划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信任你,才派你来这富庶的北江享福,本以为你会尽职尽责为陛下管理好北江,却没想到……”
赵令眼圈泛红,面露痛苦愧疚之色,只是不知是真的还是在假装。
他磕了个头,哽咽着道:“赵令愧对先皇和陛下,罪该万死。”
见棒子打到实处,赵令知道怕知道后悔了,宗政惜才又道:“你造的孽不还清,万死又有什么用?既然你这么重视你的亲人,难不成还希望他们陪你一起被砍脑袋吗?”
赵令猛然抬起头,眼含期待地看着宗政惜:“殿下的意思是?”
“将功折过,至少能保全你家人性命,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本公主教你了吧?”
赵令懂了,这是要他协助拿下方临案,借此向皇上求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