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远案深深望进韩炽的眼里,像要将他看穿:“这几天没来律所,是生病了吗?”
“……”
韩炽不想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来律所之前没有照镜子的习惯,察觉不到自己脸色有多苍白。
况且即便是他照了镜子,也看不出什么来。从韩远案走之后,这几年他一直都是这个状态。
“韩律?”韩远案有些无奈的暗自叹气。
韩炽总是在回话的时候稍不留意便走神了,但他还是想知道一个答案,所以韩远案便耐心地又喊了他一声。
“嗯。”
“是生病了吗?”
“没有。”
无论是真是假,韩炽只想否认,说完又摇了摇头,毫不心虚地正视韩远案询问的眼神。
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韩远案挪了视线抬眼望去,外边进来一个高个子男人,那人一进来眼神就直奔韩炽去,目的显而易见。
“哥你咋回律所了,不烧了啊今天?”林越随手拖了把椅子大喇喇地坐下,自顾自地到了杯水,一口气给喝了个干净。
忽然见到林越,韩炽下意识看了眼韩远案,又陡然听见林越的话,忽觉刚才一本正经的否认被此时突如其来的问话戳破。
韩炽捏了捏掌心,有些心虚,再皱眉看了眼林越,意思很明显,叫他不要乱说话。
林越撇撇嘴,他收到了韩炽的信号,但是他不是很愿意照着韩炽的意思做。
“你怎么在这里?”韩炽问他。
林越放下茶杯,仰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声,说:“我想着你这几天不是烧得厉害么,本来想去给你做顿饭,但家里没人,猜你是到律所来了。来了律所刚好看见你跟——”
说到这儿,林越佯装才发觉这间屋子里还有一个人似的,短促的惊呼了一声,转头朝韩远案看去,道:“哦,这位是……?”
“韩远案。”韩远案面无表情说了自己的名字,又象征性地伸出了手,林越回握了一下。
“哦,我知道你。”
听说过。
林越笑着,咧着嘴露出上面八颗白瓷牙,那是一个非常无害的笑容,可韩远案确切地感受到了这孩子眼里的敌意,韩远案猜测来源大约是跟韩炽有关。
这孩子……对韩炽有意思?
“你知道我?”韩远案微微眯了眼,说出的话轻飘飘的,威慑力却十足。
终归是一个经历过摸爬滚打的人,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面对小屁孩的敌意时他原本可以云淡风轻。
可此时心里的猜测难免让他有些心急。
“嗯,我知道你,桓大新聘的法系教授嘛,我知道!”林越收起打探的神色,忽而客气起来。
没等韩远案接话,林越又自顾自地开始训起韩炽来:“你说说你,身体还没好就不要来上班,还烧不烧?”
说着就要伸手去摸韩炽的额头,韩炽皱眉往后一仰给躲了过去。林越瞪了他一眼,虽然他知道韩炽不会给他摸,他也没想着真摸,但在韩远案面前,韩炽居然都不给他面子!!
就爱到这个地步吗?!
林越越想心里越了然,难怪见一面就糊里糊涂的不顾自己身体跑出去淋雪,还把自己弄得又是发烧又是犯胃病的。
韩炽:“……”
要是他知道林越觉得他是故意跑出去淋雪的话,韩炽指不定得多无语。
“不烧了。”韩炽摇头,见林越收回手后才回话,下意识又往韩远案那边瞟,长睫轻颤,在韩远案看来就是一个心虚的表现。
一想到这种情况,韩远案怎么都不是滋味,像那盅尽是中药味的山药粥硬生生塞进了他嘴里,不是特别的难以下咽,但足以让嘴里残留着微微苦涩的味道,剧烈地刺激他的心境。
久久不能消弭。
“不是说没生病吗?”韩远案很认真地质疑刚才韩炽否认的话。
话说出口韩远案就后悔了,心里暗自懊恼,不应该拆韩炽的台的。
他也没想到他引以为傲的理智被一个小屁孩儿给击溃了,以至于乱了分寸。
甚至这小屁孩儿还没说什么过于亲昵的话。
韩远案知道自己是在嫉妒,嫉妒这人与韩炽之间的熟稔,嫉妒韩炽对林越比自己好上不少的态度,但韩远案知道这是他该承受的。
韩远案知道韩炽没有义务守着他这个抛弃了自己的人。只是知道归知道,当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时,席卷而来的酸意猝不及防地侵扰在他胸口,他还真是有些承受不住。
果然韩炽的眼神瞬间便冷了下来,声音不如平常那样淡然,携着一点凌厉和冷清,韩炽幽幽道:“嗯,我是想着跟韩教授没关系。”
“我不太习惯在不认识的面前人说私事。”
好一个不认识,韩远案缓缓眨了两下眼睛——他太着急了。
他的确没有身份“质问”韩炽为什么瞒住他,原本现在的局面都是他自己自找苦吃。
韩炽说完话后包间便冷了下来,冷凝的气氛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林越微张着嘴,不可思议地朝韩炽看去,他简直不相信那是韩炽会说出来的话。
前年他还在读书的时候韩炽正在接受他父亲林坞的心理治疗,他时常在林坞办公室边问边看边学,对于韩炽这个长相十分出众,状态极差,十分清醒却又无法甚至不愿自救的人影响很深。
那时的韩炽显然像是遭遇了重击,却在接受治疗的时候又拒绝好起来,林坞问他既然不想治那为什么要主动看心理医生。
那时候的韩炽眼下青黑,脸色寡白,唇色都有些青紫,像是戒断反应的状态,林越几度想小心翼翼问他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但每回都被林坞给阻止了。
后来韩炽的状态实在不好,林坞担心他出事,就让林越跟着他,这才发现韩炽想救自己又放任自己沉沦的原因。
此后,林越对韩远案便有了各种角度的理解,以至于到现在真看到韩远案这人时,林越实在拿不出什么好态度来对待。
他不是觉得韩远案代表着韩炽过去痛苦的那几年,而是在他看来,仅凭他对韩炽的了解,韩远案对于韩炽来说,是所有的存在。
韩远案是韩炽的所有,无论苦楚或是欣喜,皆是韩远案,韩炽甘愿沉沦。
林越对韩远案的心情也比较复杂,他不知道该不该怪韩远案,但韩炽不怪,所以即便不能有好态度,他也并没有刻意针对韩远案,客客气气地说着客套话。
“哥,你……”林越还是有些惊讶,半晌才从恍惚中醒过神来,找回声音打破可怕的沉寂。
韩炽转眼瞧他,声音也依旧冷淡:“怎么?”
“啊,不、不不,没怎么。”林越十分识相地连忙摇头,跟个拨浪鼓似的。
僵局破了之后韩远案也才将心口滞闷的那口气缓吐出来,然后喊了声韩炽。
不是韩律,是韩炽——非常珍重且真挚的一声韩炽。
韩炽了愣住了,他茫然地抬头看韩远案,后者重新倒了杯热水搁到韩炽跟前,他说:“韩炽。”
“……”
“我是韩远案。”韩远案说,神色不明,叫人捉摸不透,他继续说,“可以认识一下吗?”
“……”
韩炽彻底怔住了,浑身僵硬到血液都无法循环,他不懂韩远案是什么意思,也不懂韩远案这么说的意义在哪里,只知道这句话盘旋在耳侧,恍然觉得蜂鸣嗡叫。
“……什么…意思?”韩炽声音沙哑轻微,干涩得难以发出声音。
“韩炽,”韩远案说,“你愿意跟我重新认识一下吗?”
“……”
身子渐渐有些颤抖起来,仿佛整晚整晚缠身的噩梦变成了现实。将他堵在逼仄的墙角,让他面对以往的一幕幕,逼着他忘掉以前的桩桩件件,韩炽心中恐惧万分!
林越率先察觉韩炽情绪不太对,忙喊了声:“哥——!”
“韩炽……”韩远案皱眉,蜷了蜷欲抬起的手,克制地插进兜里,担心地望着韩炽。
“不愿意。”
“……什么?”
“凭什么?”韩炽垂着眸子,尽力克制自己接近崩溃边缘的情绪,说,“我为什么要跟你重新认识?”
“你说重新认识就重新认识,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韩炽声声质问,还觉不够似的继续往韩远案心口插刀子:“韩教授还挺厉害,我们很熟吗?律所、小杨、菜心,韩教授想表达什么?”
“想让我时时刻刻记得那些不堪的过去吗?”韩炽声音颤抖,极力忍着嗓子里的呜咽,嘴里忽然蔓延起一阵铁锈味——估计是嘴里的软肉被咬破了。
除去他竭力的指责外,包间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话出口之后,留下的便是清晰且刺人的颤巍巍的呼吸声。韩炽在拼命地呼吸,在这间不算大的房间里汲取氧气来解决他脑子里的昏沉。
林越想拍拍他,但他知道韩炽这时候最不需要同情和安慰。他悄悄看了眼韩远案,见他被怼的没话说,眼皮也微微泛红,也只能在心里叹气。
他没发劝说韩炽,他见过韩炽太多不好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韩炽话里“不堪的过去”其实是指自己。
林越从不轻看韩炽对韩远案的感情,却也不愿看韩炽折磨韩远案的同时更是折磨自己;不愿看见韩炽苦不堪言的时候,吞着大把药,将自己圈在回忆里像个受伤的动物一样舔舐自己的伤疤。
那样的疤深入骨髓,韩远案便是阴雨天气,旧伤遇上阴雨天,疼到意识模糊,麻木了四肢百骸。
第07章 鸿门宴
初雪过后,天气晴朗起来,冬天的太阳格外的暖和,韩炽难得的不愿出门,窝在阳光房里对着落地窗发呆。
阳光明晃晃的洒进来,落在韩炽身上,将他的发丝都照得泛起浅浅的金色,蓬松细软地搭在垫在身下的羊绒毛毯上。
林越在屋里找了一通没找到人,这才往阳光房来,见韩炽躺在贵妃椅上终于松了口气——好歹还会自己来晒太阳。
他凑近了去看,左瞧右瞧,发觉韩炽的眼睫长得落在下眼皮处,翘起来竟然在阳光下显出一小片阴影。
林越啧啧称奇,韩炽长得的确太好看了,长相上跟韩远案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盯着他看了几秒,又转身看窗外的阳光,虽然晃眼但好歹算是柔和,照在身上应该很舒服,难怪韩炽要在这儿躺着。
林越伸手在人眼前晃了晃,光线也随之动了起来,忽明忽暗,韩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皱眉。偏偏林越玩得乐在其中,半点都没发现。
“做什么?”韩炽没睁眼,而是先张了嘴,声音微哑,听起来像是刚睡醒。
林越战战兢兢地收回手,发现自己玩他被发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没睡啊?”
“睡了一会儿。”韩炽刚醒低血压,闭着眼缓过一阵晕眩,过了一会儿才撑着身子坐起来,捂着额头,叹声,“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啊。”
林越不满他的问题,也不知道从哪儿搬了把凳子坐下,揪着身边盆栽的叶子,说:“那天闹成那个样,我还怕你想不开,结果你倒是睡得好好的!”
他撇了撇嘴,仿佛对于自己的担心感到多余,接着想到什么似的又说,“哦,对了,我爸说这周给你空出来了,你可以随时去找他。”
“不过虽然这样,但是你真的不想试试我吗?这样的话你就算是我的第一个病人,也能让我练练——不,好好学习一下……”
这边林越还在不停地絮絮叨叨,韩炽的神志却已经神游在外了。
林越说觉得他睡得很好,其实一点都不。那天的不欢而散其实并不是韩炽想要的结果,他不想跟韩远案对上时永远都是针尖对麦芒,但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韩炽知道有一部分是生病的原因,但跟韩远案这个人也有很大关系。只要站在如今的韩远案跟前,他就很难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好,他不想对韩远案表现出依赖和沉迷,但也并非想要出言中伤他,让他们各自难堪。
他原以为他能平常心对待的,自始至终都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韩远案对自己的影响力。
因为事实证明他心里极为在意,在意韩远案离开他的这几年。三年说长不长,很快就过去了,说短更不短,韩炽觉得自己把这三年的一千多天过成了一千多年。
——是真真正正的度日如年。
对于他来说,最怕的并不是失去,他前二十几年失去的东西太多了,失无可失。可要命的是,偏偏让他尝到了甜头,像干涸到即将枯萎凋落的植物偶逢甘霖——他遇见了韩远案。
正沉溺于韩远案亲手编织的美梦睡袋中时,这人却悄无声息地带着温暖的睡袋一块走了。
他们俩住过的房子里只走了一个人,牙具,四件套和衣帽间的衣服甚至包括案卷都没拿走。明明就走了一个人,韩炽却觉得整个世界的所有包括那点光亮都被韩远案带走了。
上次商谈冲动后,懊恼的何止是韩远案,韩炽并没没有比他少一点。
他这几天一直彻夜难眠,前些天雪还下得很大,天气不好,旧伤犯得厉害,整晚整晚地失眠,吃了安眠药也睡不了几个小时,醒来之后反倒因为副作用而头疼。
今天好不容易出了太阳,抬眼眺望那抹光亮时,韩炽还觉得有些如梦似幻,压下心力交瘁的疲惫感,拖着躺椅和毛毯睡在了阳光房。
或许是这几天这段时间折腾得的确太厉害了,阳光又暖和,韩炽难得的沉睡了一会儿。
“喂!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你看什么呢?”林越皱眉,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有远处看似离得很近的一片云,但那片云也没什么特殊的形状,应该没什么好看的吧?
“你在看云啊?”林越随口问。
“嗯。”韩炽敷衍着随口答。
原来真的是在看云啊!林越不解,盯着那片云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个什么其他东西来,若是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估计就是……可能在雪地的反射和太阳的光线下显得更白一点?
林越还想再问什么,刚张大了嘴,便听韩炽说:“就约今天复诊吧。”
“啊?哦!行,我跟我爸说一下,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不用。”
“你吃饭了吗?这会儿也要吃午饭了,我给你做顿饭?”
“不用。”
“那出去吃?”
“不用。”
“……”
林越拿他没办法,要不是现在韩远案跟韩炽关系尚未破冰,他高低得让韩远案瞧瞧韩炽这副茶饭不思的模样。
“你干嘛?修仙啊?”林越笑着调侃他,“还是说……得了相思病?”
韩炽:“……”
韩炽连脑袋都懒得转过去,只是有些无力地睨了他一眼,起身出了阳光房。
原本打算今天复诊,所以提前让林越回去了,只是变化远比计划来得快。
——就在韩炽将林越打发出门后,韩炽便接到了杨院长的电话。
两个钟头后,清兰茶馆。
韩炽坐在长方桌的长边,正朝南,东西两侧分别坐着杨院长——还有韩远案。
挂断电话之后,韩炽就猜到了估计是鸿门宴,但的确没想到韩远案本人会来。
从他进茶馆起,韩远案的眼睛便没从韩炽身上离开过,视线虽灼热却平静,尽管这样,韩炽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韩远案的眼神。
茶馆没有单独的包间,都用竹兰等画风屏障隔开,两张桌子间隔开些距离,打上禁止喧闹的牌子,不会互相打扰。
风格倒算是雅致。
杨院长见人来,热切地招呼韩炽坐下,给他倒了杯水,接着捡东捡西地问了韩炽的近况。这是韩炽跟杨院长认识这么些年来,杨院长最热络的一次。
以往都是点到即止的亲近,从未像今天一样,就差把今天吃了些什么菜,自己做的还是订的餐馆问了个遍。韩炽很难猜不到杨院长今天让他不太适应的态度跟身边坐的人有关。
至于到底有什么关系,韩炽猜测是那天原本要谈正事的一顿饭被他忽然的情绪闹得不欢而散。或许这杯茶是想给他一个台阶,也卖杨院长一个面子。
口杯在手指尖转了转,韩炽心里已经琢磨好了措辞,正想开口将那事说一说,却听杨院长先出了声。
“小韩啊!”杨院长笑着喊他,先介绍了一番桌上烫着的几壶茶,接着说,“你尝尝,远案说你胃不好,很多茶都喝不了,我特意点了这家研制的养胃茶,仅此一份!”
后面几个字的语气加重,韩炽听出来了。清兰茶馆有很多的独门秘方,各有奇效,很出名,但韩炽不怎么喝茶,对茶道更是不了解。
对于这杯茶的研究,他只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茶。
在杨院长介绍茶水的间隙,韩炽时不时插两句进去应声,静静等着杨院长把话说完。
不久,杨院长将话头停了下来,那张和蔼慈祥的脸冲韩炽笑着,韩炽心里无名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不会如他所料。
这想法刚掠过脑子,杨院长又开口说话了:“小韩啊,我知道你聪明,应该也猜到了我约你的目的吧?”
说着还当着韩炽的面瞥了眼韩远案,尤其明显的在告诉韩炽,这个所谓的目的跟韩远案有关。
不出意外,便是杨院长请韩远案来跟他商谈实习生泡汤的事。韩炽心中微微叹气,他心里明白是自己将情绪泄在了公事上,这是他不该犯得错误,是以前的韩远案教他的。
他明明时刻谨记着,却在面对韩远案时,那些公私分明,说一不二的原则总是不堪一击。
“杨院长,我知道——”
“小韩啊,”杨院长面带歉意地打断他,拍了拍脑门,说,“上回你跟远案一起吃饭的事,我大概都知道了。”
“……嗯。”
“这样啊,我替远案给你道个歉。”杨院长看起来十分愧疚,皱着张脸看了眼韩远案,仿佛在斥责他,“上次的事是远案说话不对。”
“院长……”韩炽张了张嘴,瞳仁微颤,心里不停地直打鼓。
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后又看了眼韩远案,眼神里细微的恐慌瞬间便刺痛了韩远案的五脏六腑。
韩远案很快若无其事地躲过那双眼睛,他知道韩炽在怕什么。怕他将他们俩人之间的事给说了个明白,怕他们俩在杨院长面前难堪,或许还怕着其他什么,韩远案没来得及细细的一一看清。
“院长,我——”
“小韩,远案他刚从国外回来,沟通上可能强硬了一些,这我替你道个歉,他确实非常不应该强迫你接受咱们的实习生!”杨院长这番话说的格外的公平公正、义正言辞、甚至义愤填膺!
不过,一直处于低气压的韩炽却愣住了,杨院长的话让他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的。
他迟疑着缓缓出声:“……啊?”
第08章 复诊?
“嗯?不是吗?”杨院长见他反应不对劲,偏头去看韩远案,那人垂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杨院长狠狠叹气,怒其不争。
他又问韩炽道:“不是这样吗?还是说远案他还说了些什么不尊重的话?”
杨院长满脸疑惑,头上飘过的都是问号。韩炽一言难尽地看着杨院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实在是摸不准杨院长到底知不知道他跟韩远案之间的事情。
“……没有。”
想了想,韩炽还是决定说没有,不论杨院长知不知道,韩炽都否认了。要是杨院长知道,但他没明说,韩炽也能勉强当他不知道。
“哦,那就行。”杨院长点头,“小韩,既然这样,那我叫远案给你赔个罪,远案说你很——”
说着说着,言语忽然顿住,韩炽看见杨院长一脸不解地朝韩远案看去,后者却漫不经心地捏着杯子,与刚才的神情并无不同。
韩炽微微蹙眉,搞不清楚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杨院长咳嗽了一声,打了两个哈哈,接着刚才的话道:“这个……呃,远案他说你……最善良了,应该会原谅他,但是我觉得他罪过太大了,所以亲自来道歉,希望小韩再给他一个机会,你看……?”
说得过于夸大其词了,韩炽不禁皱眉,越发觉得他俩之间瞒着自己什么事情,但一时又没头绪,索性便不想了。
“杨院长严重了,本来也是我的问题。”
“不!不不不,你没问题,都是他的错,全部都是远案的错!”杨院长笃定道,理所当然地将所有过错推到了韩远案身上。
偏偏韩远案依旧不说话,不过嘴角勾起了一点弧度,带着不是很明显的笑意,再加上眼神淡然,越发显得有些掩耳盗铃了。
桌上的小火炉的火星发出微小的噼里啪啦的响声,坐着的茶壶也咕噜咕噜的小声冒着泡。这个时间点茶馆走了些人,韩炽这边便略显安静,更加让他觉得无所适从。
韩炽左看看韩远案,右看看杨院长,舔了舔嘴角,右手食指和拇指不断交替搓动。韩远案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抬眼看了看他,终是暗暗叹了声气。
他自认有些了解韩炽,知道他此时有些不自在。韩远案侧头给杨院长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得挺快,立马正经起来。
“小韩。”
“嗯。”
“你们律所还收实习生吗?”
“……”
“我这儿有几个研究生,学历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能力……学习能力倒是强,但至于其他的我还是不算太了解。”
韩炽:“……”
韩远案:“……”
杨院长的话题转的生涩又强硬,韩远案听得一头黑线。韩炽只是有些迟钝,但并不蠢,甚至智商很高,这样明显的转移话题,很难不被韩炽发现。
这俩人一齐看向杨院长,现在面无表情的变成了杨院长,不仅神情自然,而且连语气都很郑重,仿佛从一开始他就再说正事。
韩炽顿了顿,忽然就觉得好笑。杨院长今年70岁了,身高并没萎缩,头发打理得很好,以往给韩炽的感觉是一个非常严肃的同时带了些亲切的人。
今天算是颠覆了韩炽的认知,这杨院长分明像是一个爱逗人玩的老顽童。
韩炽吸了口气,闻到了满鼻子的茶香,他点了点头:“嗯,今年和往常一样,您有学生可以往我这里送。”
“今年大概是六个。”杨院长又问,“你还打算面向大众收吗?”
按照以往的惯例,韩炽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面向大众收七个实习生,免费培训独立办理案件的能力,然后酌情留下三个。
这也是原持律师所的优势之一,虽然很多毕业生都更希望留在这里,但因为韩炽的培训模式,即便是被刷下去也不会有怨言。
“应该,”韩炽也还没想清楚,像是蝴蝶效应一般,他很多计划都被突然回国的韩远案给打乱了,“先紧着桓大来。”
杨院长倒是没什么意见,他问:“那你工作室还打算扩大吗?人要是多了,我可以给你出资扩一扩,你律所名声已经打这么响了,完全有能力扩大工作室。”
闻言,韩远案也抬眸看向韩炽,一边将他面前凉透了的茶水倒掉重新添上一杯,一边倾耳听他们说话。
韩炽知道杨院长是在诚恳地提意见,但……
“不用了,这一两年定下的规矩都成型了,再扩大需要整改很多,多谢您好意。”
他目前还没有扩大工作室的想法,虽然他跟杨院长说的那些也是影响因素之一,但不愿意扩大更多的是他的私人原因。
“行,你再回去看看,要是不想要那么多,我再帮他们联系其他律所。”杨院长没有勉强,“我希望你帮我这忙,但也不会给你添麻烦,你放心,有什么问题大胆跟我说就行!”
“我跟你说啊,你——”
眼看杨院长又快要收不住,韩远案抬手喝了一杯茶,将茶盏磕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杨院长立刻警觉起来,朝韩炽看去。
还好韩炽好像没发现什么,正拿着手机看信息。
“怎么了?有事?”杨院长问他。
韩炽没做声,回了个消息后刚准备摁灭手机,铃声便大肆响了起来,在安静的环境中略显突兀,韩炽不得已立刻接通。
身边的韩远案不经意间瞥了一眼韩炽的手机,来电显示是林越。
他微微皱眉,林越?林越是谁?
一个名字而已,顷刻间将韩远案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再次激起汹涌的波澜,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眼神,却怎么也没忍住将视线放在韩炽身上,仔细听他讲电话。
那头声音很小,隐约能听见在说什么怎么还不来,去哪儿了之类的话——看来是真有事。
或者说是有约。
韩远案敛了神色,周身的气压莫名低了下来,将茶盏放在唇边摩挲,叩着茶沿的食指之间泛白。
接下来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听到了韩炽嘟囔了几个字,至于具体是什么,韩远案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等人走之后,韩远案的神思才被杨院长给打了回来。
杨院长一把拍上他的肩膀,不留余力、重重的一击,以至于韩远案猛然回神的一刹那抬眼看到身边的座位没人时,心跳漏了一拍,紧接着便是擂鼓般的跳动。
瞳孔忽地涨缩,惊觉刚才韩炽确实就坐在他身边,只是刚刚离开了而已。
韩远案如梦惊醒,手心渗出了一层冷汗,掩盖什么似的喝了口茶,才朝杨院长看去。
杨院长正皱眉打量他,问道:“就这么魂不守舍,人家刚才离开也没见你说句话啊?”
“……嗯。”
韩远案叹了声,先不说方才心神被“林越”这个名字给绊住了,即便没有,韩炽真要走,他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将他留下多待一会儿,更不知道如何开口,说怎么样的话才不会惹韩炽难过和反感。
三年时间能改变很多,韩远案要学会小心翼翼地对待韩炽的真心,也要敞开胸怀将韩炽的坏情绪和态度一一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