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明确的便是两个孩子都是上一辈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利用的棋子。
即便何武老来得子, 也还是让儿子联姻满足自己的私欲。
“如果最后不算的话,那他会被查封吗?”韩炽动了动手, 整只左手都有些不舒服。
其实药水不凉,速度也不快,韩远案照看的已经相当好了,只是连着吊了四瓶药水,韩炽还是感觉手有点水肿。
涨涨的疼。
“太快了?还是太凉了?”韩远案摸了摸他的手,还是柔软的,一下就可以圈进掌心里。
又摸了下覆在针管上的暖水袋,还是温热的,应该不会凉。
韩炽反握住韩远案的手,摇摇头:“没有,稍微有点涨。”
闻言,韩远案稍稍拧眉,抬眼看了下药瓶,这瓶还没换多久,还剩一大半。
“坚持一下,这瓶输完就停了。”
输液也没办法,韩炽体质差,输的药水都是搭配好的,体内炎症重又引发高烧,一定得输完这几瓶。
“没事,不难受。”韩炽呼出一口气,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病房的窗帘没拉上,现在是凌晨,房内只开了一盏床头小夜灯。
在病房里看不见月亮,但能看出来是晴朗的天,竟然能看出来是深蓝色的,而不是漆黑一片。
韩炽趴在床上,脸贴着枕头的时候,才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还是烫的。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韩远案在身后给他整理被子和吊针发出的细碎的声音。
听起来很有安全感。
等额上再次贴上一只大手时,韩炽才从游离的世界中回来。
“在想什么?”韩远案也坐上床,韩炽一翻身滚进他的怀里,被他整个人包裹住。
“何武是不是受贿了?”韩炽睁着眼睛,将头埋在韩远案的胸膛,狠狠吸了一口气。
“中饱私囊。”
韩远案回答:“他位置坐的高,涉及到军政两边,又跟韩覃联合,势力大,得到的越多就越贪,都是人性。”
“……”
韩炽沉默了几秒,抬手摸着韩远案的脸和隐约冒头的胡茬。
“那你会很难应付吗?”
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一分,韩炽听见韩远案轻笑了一声,随后说:“担心我吗?”
“嗯……不说算了。”
都下意识应了,还要嘴硬的将话转个弯,好在韩远案惯于猜测他的心思,只当听到了前面的那个“嗯”字。
“没事的。”
知晓他担心,韩远案安慰他:“这种事情上他还不敢高调,军政跟我们没关系,手伸不过来。”
“不是还有韩覃?”
“他怎么样你不是见识过了吗?”
“……”韩炽凝着虚空的某一个点,还是不怎么放心,“万一呢?”
韩远案笑了声。
他其实明白韩炽在担心什么。
韩炽这几年做律师做的名声大噪,但也认为术业有专攻,商界和军政他从不参与,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弯弯绕绕。
最多在处理案子的时候接触过。
可那时对这些肮脏龌龊的事情远没有现在发生在自己身边时感受真切。
“没有万一。”韩远案道,“我能处理,你也能,明天郑生会去查封他们的产业和庄园。”
韩炽盯着韩远案看了许久,慢吞吞地说:“我记得他。”
“……”
记忆慢慢涌上来,韩远案记起之前他跟韩炽提过这个人,就在年前。
当时韩炽还为这事儿生了气。
即便郑生跟韩远案是清白到不能再清白地关系,可他这会儿也难免心虚。
“应该记得的……”韩远案压低声音,轻咳一声。
韩炽眯着眼睛,鼻腔里哼出一声似犹如撒娇的气音,韩远案心一下就软了。
“小池?”他小声叫了一声。
当时韩炽生气时他以为是韩炽怀疑他跟郑生有什么,后来才想明白,其实是生他自己的气。
这样的认知切切实实让韩远案心疼。
所以如果韩炽不介意的时候,情绪好一点的时候,韩远案会悄悄的,不经意的将国外的生活,在国外跟郑生的事情都一点点透露给他。
不知道韩炽有没有明白,或者有没有发现。
韩远案认为应该是没有的,否则又该生自己的气了。
三十多年以来,韩炽是韩远案见过的唯一一个发脾气很可爱的人。
不想他生气影响身体,又喜欢逗他生气然后哄。
很显然,眼下就是这样的情况。
韩远案不合时宜地想笑,但先得把韩炽哄好。
他想了好些时间,忽然说:“改天让郑生带你玩赛车?”
“……”
整张脸都藏在枕头里的韩炽无动于衷,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你不是很喜欢吗?”韩远案继续放诱饵,“他在国外一直玩赛车的。”
“……”
“我的赛车也是跟他学的。”
“……”
动了动手指。
发现他的小动作,韩远案眼里都染上了笑意,眼睛弯起来,十分温暖。
“我们可以一起玩一次。”
“不要。”
韩炽拒绝,韩远案还没继续下诱饵,韩炽便自己补充了条件:“三次。”
说着还举起三根手指戳了戳韩远案的手臂。
韩远案犹豫了几秒:“……好。”
“要你跟我一起。”
“好。”这个要求韩远案倒是爽快的答应了。
至少自己可以保证他的安全,否则即使郑生的赛车拿过奖,他也不敢将韩炽交给他。
韩炽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才开口说话。
“他有搜查令吗?”
“……没有。”韩远案反应过来韩炽口中那个“他”指谁。
“那怎么查封?不会被何武阻拦吗?还有韩覃……”
韩远案把玩着韩炽柔软的发丝,对郑生也有些同情。
“他去查封何武的产业和状元,阻拦他的不会是何武,而是他的家人,他需要面对的也是家里人。”
“家人?”韩炽若有所思的呢喃。
“郑生家里也是从政。”
何武派人将韩覃从里面保释出来时,已经快要晚上十二点了。
可韩覃进去的时候也不过是晚上十点多,这样的罪证只在里面待了不到两个小时。
改装过的加长商务车在空旷的车道上穿梭,轮胎滚动的速度很快,车灯一闪而过。
何武脸色不怎么好,拿着手机不断回复着信息,连续挂了好几个电话。
韩覃戴了一顶鸭舌帽,看上去也烦躁不堪。
“你最近不要出门,也不要有什么动作!”何武叮嘱韩覃。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们是互相合作的关系,何武自然不希望他出事,否则,对他来说只会是百害而无一利。
“嗯,知道。”
何武也没想到能着了韩炽的道,更没想到韩远案竟然舍得让韩炽入狼窝只身诱敌。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轻举妄动,一个律师能翻起什么浪?!你让他跳几天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这么让你等不及?”
听着何武的训斥,韩覃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条狗一样跟在何武身边,听他差遣,凭他使唤教训。
何武比他大了许多,若不是这样待他,他也可以将何武当成一个可敬的长辈。
可何武竟然也是一匹野心十足的狼。
他靠在座位上,点了支烟,这一趟让他满腔火气无处可发。
眼下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韩覃只好压了压脾气,提醒一句:“那律师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只不过生了一张容易迷惑别人的漂亮脸。
看上去很冷,实在是凶狠,惹急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咬你一口。
何武冷哼一声,眼神不虞,语气嘲讽道:“他当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这才刚出来,媒体就已经开始报道了,舆论战人家也会用!”
“你不去找他会出现现在的状况?”何武死皱着眉,对韩覃的私自行动的行为非常不满。
“总之,”何武重重出了口气,警告道,“你最近在家好好待着,不要出门,等风波过去了再说!”
“不行,百庭还没放弃收购的想法。”
“我派人去韩氏看着,你就别去了!”
韩覃扭过头去看他,狠狠吸了口烟,说:“你少拿一副诸葛亮的态度训斥我,你要搞清楚,我们——”
“是合作关系,我他妈不是你的一条狗,我他妈缺的是资金,不是脑子!”
韩覃抬脚踢了踢前面驾驶座的座位,凶狠地喊:“停车!”
车靠边停下,韩覃下车后隐入黑暗的夜色里。
“不自量力!”何武咒骂了一句,吩咐调转车头隐入另一边的黑暗。
周一韩氏又召开了董事会, 并且同一时间报道出了一个大新闻。
董事会由韩鸣临时召开,这段时间生死不明的韩鸣。
韩鸣来韩氏前已经向媒体透露出了消息,捕风捉影是媒体的特性, 也是吸引眼球的惯用伎俩, 韩鸣正好利用这一点。
媒体的动向和需求, 韩鸣可谓是摸得一清二楚。
越是模糊不清的消息越是能引起轰动,所以他安排人稍微透露出了一点消息,以求达到最佳效果。
韩氏不是小企业, 它是龙头企业, 更是行业带头人, 韩氏若是有什么大事件发生,必然是全城轰动,股票市场也会因此产生大波动。
此次也是必然。
韩鸣出席董事会的消息还处于虚无缥缈的阶段时, 股价便开始逐渐上升, 每一个时间段都在变化。
如此情形足以表明韩鸣对韩氏的影响力。
这次董事会召开在早上八点半, 公司门口从早上六点就开始陆陆续续来了些媒体人,一直蹲守在公司门口, 长枪短炮的扛在肩上, 这样冷的天气,还在兢兢业业的张望着。
韩鸣的车准时开到了公司门口,八点半。
车只是刚停住,媒体便一窝蜂的涌上来,提问声、拍照声、摄像头不小心敲到车窗的声音,杂七杂八的混在一起,吵闹个不停。
可韩鸣似乎对此似乎习以为常, 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即使在一段时间内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再次回应,他也能够如鱼得水。
周围来的安保将路开了出来,韩鸣只穿了一套正式的西装,与昨晚的状态迥然不同,此时上位者的气质不经意泄露出来,面对媒体的询问声,更是面色如常。
不回应也不拒绝,只是任凭其猜测。
“韩总,请问您是从医院来到的公司吗?”
“韩总,请问您是真的出了车祸吗?”
“韩覃召开了董事会,请问您对这件事知情吗?您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呢?”
“韩总,前段时间韩氏股票大跌,您觉得车祸是天意吗?”
“韩总………”“韩总您……”
韩鸣在簇拥下迈腿进了办公室,与昨晚比起来,此时的他其实更像韩鸣,在医院病房与瞿小意朝夕相处时,身上难免散着若有似无的柔和。
这样的光晕总是让瞿小意以为,他其实一直都是一个温柔的人。
此时在车里坐着,看着他走进公司的身影,才惊然发觉,在医院的这些时日,竟如同做梦一般,十分自然的度过了。
醒来之后,发现原来是梦一场。
韩鸣还是那个韩鸣,瞿小意骤然觉得有些怅然若失,可又不觉得难过,二十多年前她爱上韩鸣的时候,便是因此而被吸引。
她是一个十分要强的人,没有姐姐那样知性优雅,可她也有自己的性子,喜欢上不羁的韩鸣似乎是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边韩鸣前脚踏入公司大门,后脚报道便已经满天飞。
“也不知道韩覃在家待不待的住。”韩炽坐在医院的长廊上,等着叫号做检查,无聊时看了眼悬挂在走廊上空的电视里播放的新闻。
韩氏换主是一件大事,董事会不能轻易召开,何况在短短时间内,召开了两次董事会,并且召开的人不同。
韩远案给韩炽按着胳膊上的针孔,眉心拧的有些紧,一眼就能瞧出他的忧心。
“待不待的住都得待,出来了就回不去了。”韩远案用棉签擦了擦韩炽胳膊上的血迹。
其实没多少,韩远案却心疼的不行。
“不是轻度贫血,怎么抽个血还需要止这么久?”韩远案不知道在问谁,“这血从哪儿流出来的……”
这话说的有意思。
韩炽低头看看韩远案给他擦胳膊的动作,都撩了眼皮看低着头的韩远案的脸,须臾过后,忽然就轻笑了一下。
“轻度贫血而已,怎么会没有血流?”韩炽知道他只是心疼,所以说的似乎格外严重一些,有心想要调节一下气氛。
只是他身体也确实不好,抽了两管的血,现下唇色都有些淡白,衬的笑都苍白不少,更是扯的韩远案心脏生疼。
韩远案摸着韩炽的针孔,抬眼看他,又伸手在韩炽唇上擦了擦,不敢使力,所以也擦不出什么血色来。
“等事情完了,我们去看中医。”
“……?”
韩炽的嘴角的笑意一下就僵住了,眯着眼看韩远案,不虞的神色论谁都能瞧出来。
韩远案只当没看见,皱着眉等号。
韩炽顿了半晌,带着些质问的语气:“我不是来体检了?”
“嗯。”
“为什么还要去看中医?”
“这也是体检的一项呀。”韩远案哄他。
韩炽不明白,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多少有点了解,前几天犯的胃痉挛导致好些天都吃不下东西,胃里仍旧隐隐作痛。
几天下来都消瘦不少。
故而如果要去看中医,一定会被强制要求喝一堆苦哈哈的中药。
他才不要。
“我不要喝中药。”韩炽蹙眉,“你想要我吃苦吗?”
“……”
韩远案有些无奈,拿这样的韩炽完全没有办法,一句“你想让我吃苦吗”将韩远案的话术都给挡了个干净。
韩炽捏住了韩远案的把柄,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他狠不下心。
“开不苦的药吃。”韩远案说,“先把身体养好一点,之后再慢慢养胃。”
无论中西药,吃多了难免伤胃,韩炽虚不受补,所以只能慢慢来。
“气死我了。”
韩炽面无表情的抱怨了一句,把胳膊从韩远案手中抽离,屁股挨着椅子坐的远了些。
突如其来的这样一句话,的的确确让韩远案愣了许久,愕然地盯着韩炽看,好久才捂着眼脸笑。
韩炽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只是见他笑,韩炽也生不起气来,慢慢抿了抿唇,无奈地将屁股挪了回去。
算了吧,他们还要过日子的,虽然不知道韩远案在笑什么,但忍忍吧。
韩炽这样想。
“6号,韩炽——”
前面有护士出来叫号,检查室韩远案不能进,只把他送到了门口,交代了一句:“我在这里等你,别害怕。”
“……”
都走进去了的韩炽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一眼,眼神不太友好,好像觉得韩远案哪儿不太正常。
只是一个CT检查而已,需要害怕什么?害怕进去后被挖心挖肾吗?
这样的检查,韩炽不知道一个人做了多少,数不清了。
今天胃镜不需要做,检查不用费多少时间,报告会加急送到家里,所以下午两点的时候,所有的检查差不多已经全部完成。
检查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水,尽管没有耗时太长,韩炽还是有些撑不住了。
从检查室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出虚汗,低血糖的症状尤其明显,得靠韩远案搂着才可以撑住身体走路。
不过韩远案照顾了他这样久,身体到底有点好转,换做以前,此刻的韩炽估计都已经晕过去不省人事了。
韩炽手里捧着韩远案给他弄的一杯甜水,他低血糖的时候有点不太受得了甜,觉得这杯甜度过于高了,所以小口小口的抿着,时不时还皱皱鼻子。
甜水喝完,状态有些缓和,韩炽才被韩远案带出了医院。
韩炽没什么胃口吃饭,韩远案便叫阿姨煮了点馄饨送到公司,带着韩炽回了百庭。
这个关头,要处理的事情其实比较多,韩鸣回韩氏,之前韩远案派人去谈的收购案也应该收回手了。
眼下应该转合作,而不是并购。
百庭的效率非常快,想跟韩氏合作的消息一放出去,热搜便被霸占,股市动荡不停。
从并购案变成合作案,造成这样差别的显然不是时间,而是韩氏的掌舵人。
百庭当天下午就发布官方消息,决定与韩鸣合作,并且表示十分赞赏韩鸣的工作能力和管理能力,希望能长期合作。
两大龙头合作,其规模是其他企业不可望其项背的。
新闻正报道的如火如荼,何武这边也陷入水深火热中。
郑生带着几个人找到了何武的庄园,一声不吭地查封了何武的入股企业,跟着遭殃的自然也有韩覃。
看着屋里闯进来的几个人,何武眼神平和,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只当它是小孩儿的把戏。
“这是做什么?”何武拄着拐杖,笑眯眯的问眼前的人。
郑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给贴封条的人打手势。
见他不说话,何武又道:“我记得你,你是郑家的独子,叫——郑生,我没记错吧?”
“记性不错。”郑生终于舍得开口回了一句。
“那你这是……?”
“听说你老谋深算?看不出来我在做什么?”
何武顿了顿,正打算再说话,郑生身边戴着手套的助理礼貌地递给何武一份文件。
接在手里沉甸甸的,牛皮纸,密封袋,显然是很重要的东西。
“这是什么?”
“您的罪证。”助理弯唇解释,“包括受贿贪污,包括投资洗钱,包括开绿灯以权压人,还有——”
“包庇韩覃。”
“证据?”何武反问,“什么是证据?单凭你们做出几份文件就是证据了?”
他哼笑一声,朝郑生看去,道:“还有你,郑家允许你打破平衡?你这样登堂入室,不是太好吧?”
“郑家?郑家算什么?”
郑生冷眼盯着他,他的视线犹如一条粗壮冰凉的蟒蛇,缠绕着何武的脖颈,似乎一收紧,便能让他尸首分离。
气氛剑拔弩张起来,空气几近凝滞。
“我姓郑,的的确确是郑家独子,”郑生向后退了两步,整理了一番衣裳,慢条斯理道,“我是郑生,也不是郑生。”
他放下这句话,朝带来的那几人挥挥手指,对何武说:“您先好好待在这里,韩覃不能出来,您自然也不能。”
随后转身离开,庄园大门被人从外面封锁。
习惯发号施令的人此时站在空荡安静的客厅里,别墅里佣人的窃窃私语不断传入何武的耳朵里。
疑惑或嘲笑,或不齿,这一切都将一贯坐在上位的何武淹没,呈摧城之势。
何武的情况, 韩炽只能从韩远案的口中得知。
不过他出事后,韩远案也不常提及何武,何武如何, 到底与他们没有直接关系。
那边只需要郑生处理便能了结, 韩覃才是韩炽真正要应对的。
近来要入春, 雨下的勤了些,地上湿漉漉的,扰的人心烦。
韩炽不喜欢下雨天, 踩到地上的坑洼会把裤脚打湿, 也会弄脏衣服, 一如现在这般。
——他不喜欢雨天出门。
这里是一条小巷子,看上去像是一条已经废弃的商业街,左右两侧摆着是简陋装置的摊贩, 地上坑洼不不平, 到处都是垃圾。
下过雨后, 有些垃圾和味道并没有被冲刷掉,而是被行人踩在脚底, 从而滞留在道路中间, 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就像垃圾场设置在了路中央。
雨水顺着地势低矮处流向下水管道,在被泥土和垃圾阻拦的地方汇聚,那里有虫子聚居。
韩远案将车停在了路口,撑着伞,一路牵着韩炽,找方便落脚的地方走进去。
两人穿着周到,个子高挑又十分养眼, 周围的商贩摊主和路人难免多看两眼。
这里的味道难闻,韩炽许久不来这里, 已经不习惯了。这些年,即便是算上韩远案不在的这三年,韩炽都没有再次接触过这样的生活环境和日子。
他环视了一圈,这里跟记忆里没什么两样,依旧破烂且让人生理不适。
韩炽压下胸口的憋闷,缓了缓胃里的翻涌,忽然想到什么,稍微偏头看向韩远案。
这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的神情,带着韩炽走路的模样反倒像是轻车熟路。
察觉到韩炽的视线,韩远案略微低头询问:“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韩炽摇头,仔细脚下的路,亦步亦趋的跟在韩远案身侧走。
见他否认,韩远案没有着急追问,而是观察了他片刻,脸色如常,至少身体上应该是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韩炽与韩远案的思维模式不同,在他看来,韩远案虽称不上娇生惯养长大,可也是从不接触这样环境的天之骄子。
算起来,估计是帮他打官司的那一年来过这里,而且那时候是韩远案的朋友来的比较多,韩炽没怎么见着韩远案。
如今却是一副常态的模样,想必近三年在国外也吃了不少苦。
正想着,韩炽忽然被韩远案捞了一把,身侧擦边开过一辆摩托车,溅起一地的雨水,要不是韩远案眼疾手快,韩炽就要被溅一身泥了。
“注意看路,”韩远案叮嘱他,又问,“在想什么,怎么心不在焉?”
韩炽随口搪塞:“没事。”
“小池,不要骗人。”
韩炽动了动嘴巴,犹豫了几瞬,还是将心里的疑惑问了:“韩远案,你在外面,怎么过的?”
“嗯?”韩远案不解,反问,“什么怎么过的?”
“生活。”
“有吃苦吗?”“是不是过的不好?”“是不是也待过……像这样环境的地方?”
他一下子问了太多,声线稳定且平静,微微皱着眉,反手握住韩远案的手。
后者没说话,定定的看着他几秒,虽然韩炽的语气听起来只是想了解这些他所问的事情,可烟眼尾却开始渐渐泛红。
他或许自己都没发觉。
“没有,我哪儿能吃什么苦。”
韩炽压根儿不信,反驳他:“你也骗人。”
不骗人又能怎么样呢?韩远案不敢把那些事跟韩炽说,也舍不得他心疼。他垂眸想了半天,找了个折中的法子,说:“等你身体好点了,我带你去看看?”
“好。”
总算是把这事儿给敷衍过去了,韩远案暗暗叹了口气,调侃他:“这么关心我的生活?我不在那段时间,你不会是成天盘算着我是不是在哪个黑市做苦力呢?”
“没有最好。”韩炽由着他敷衍过去。
他没有傻到相信韩远案口中言语的地步,这话的真实性有待考究,总是要慢慢知道的。
“走吧,”韩远案牵着他,让他靠近一点自己,彻底被罩在雨伞下,“快到了。”
雨其实没下多大,现在下的是毛毛细雨,滴滴答答的,站在伞外面,雨落在身上也不会湿到哪里去。
不过是韩远案担心韩炽淋雨生病,所以尽管路程不长,也给他撑着伞。
破旧的商业小吃街往里走,七弯八绕的到了一处老破小面前,楼与楼之间紧密相连,墙壁角落处的蜘蛛缠着虫子,堪称破败。
这是韩炽以前住的地方,和那对父母一起。
再次站到已经不是很熟悉的防盗门前时,韩炽心里五味杂陈。以往这扇门在这块治安不好的地方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却也数次挡住了韩炽逃离的脚步。
他在这里面——这个以前称之为家的地方,遭受着非人的虐待。
这一点从未改变过,因为现在也是。
韩炽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出声,他又敲了两下,里面发出一声重响,不知是什么被弄倒了。
一道声响过后,又没了声音,韩炽冷着脸敲了第三下。
短暂的沉寂过后,屋内才有人声传出来。
“——谁啊?!”
韩炽没做声,他察觉到韩远案看了他一眼,他也回望过去。
于是换成了韩远案来敲门。
坚持不懈的敲门下,门终于开了,不过只开了一层铁门,外面的防盗门没被打开,好像也没有要被打开的意思。
见到门前的两人,屋内的女人显而易见的慌乱起来,手足无措地看向韩炽,又好似有些畏惧的看了眼韩远案。
也不怪她害怕,当初送她进去的人就是韩远案和他朋友,那时的她也只当韩远案是一个烂好人,却不想他竟如此厉害。
这场官司,直接将她送进去十多年,让她犹如在地狱一般苟延残喘。
即便她对韩远案与韩炽的恨意居多,但仍然是十分忌惮。
只是……
“不认识我了?”韩炽隔着防盗门的栏杆缝隙与她对视,说出口的话带着讥讽与寒意,“觉得在这这里见到我很奇怪?”
“韩覃出钱找你帮忙,你都不问他事能不能成吗?”
“我没死你觉得惊讶么?”
韩炽较女人实在高出太多,原本他个子就高,女人这几年在里面过得辛苦,腰背都有些佝偻,因此便显得韩炽更高了。
这样的高度往下看,的确会让人觉得韩炽对面前女人的藐视与不屑。
女人无话可说,更是无话辩解,索性破罐子破摔,讽刺道:“怎么?两位韩律师怎么有空到我这破地方来?”
“想和你谈一下关于再次成为被告的感受。”
韩炽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却骤然激起女人的怒火,她顿时瞪大眼睛,呲目欲裂,颇有一种怒火冲天的气势。
“你什么意思?!”女人大喊,“你还想把我送进去是吗?我是你妈!就算断了关系,你身上流的也是我的血!!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大而尖锐,韩炽皱皱眉,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