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春花无声地收拾屋子卫生,这是‘她’每天都会做的。
今天也如往常一样,屋子里不算脏,每天都她都会收拾,收拾完之后,她就换了一套黑色的衣服,从小屋里拿出一个盖着黑布的篮子,离开了家。
篮子里的东西不多,这一路走得也轻快,只是比往常慢了点,因为下过雨后的土路实在不好走。
马春花没有往村子里面去,而是顺着大路望村外的方向走,然后熟练地拐弯,走上一条上山的小路。
这条小路看不到尽头,延伸进密林之中。
雨后的树林里散发着土腥味,马春花深吸一口气,踏上脏兮兮的石砖路,走了大约十分钟,站在一片林中空地前。空地不算大,土里插着一块又一块板砖大小的青色石碑,石碑上面没有字,也不规整,之间的距离或紧凑或疏远,不过形状都是一样的,长方形上面有一点尖。
这里仿佛是一片坟地。
第100章
掀开篮子上的黑布,露出里面编织的平安符,那些平安符不大,大约有几十个,但却是马春花亲手编的,上面的字也是她绣的,歪歪扭扭,可见她并不擅长。
马春花是老玩家,什么场面没有见过,站在一片小石碑前,也只是深吸一口气,然后便一点一点的,把篮子里的平安符放在每一座石碑前。
做完这一切,她一言不发地离开。
就在女人离开后没多久,沙沙作响的树林里突然安静下来,像被按下暂停键一样,所有的噪音消失不见。
石碑前的泥土宛若活了过来似的,一耸一耸的,被雨水染成深色的土开始吞没颜色鲜艳的平安符。
若是马春花还在,或许就会明白过来,为什么‘她’每日来送的平安符,第二日都会消失不见。
泥土翻涌着,如同流沙,将平安符彻底吞没之后,风声乍起,树叶摩擦的声音试图掩盖一切怪异的事物。
马春花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伙人,簇拥着一个瘦老头。
他就是村子里有名的‘月老’,大家都叫他陈月老。
说白了,就是人牙子,村子里不少男男女女,都是通过他被买进来的。
马春花一直看不上他,现如今也不需要给他露出好脸色,冷着脸与其擦肩而过。
而陈月老正跟旁边一个男人大吹特吹,“那男娃一看就是好货色,咱们村虽然男多女少,但我还是一眼就看中他了,这不,带回来没多久,就被彦洲那小子买走了。知道我赚多少不?整整这个数!”
他举起一个巴掌,又狠狠地握了一下,旁边的人惊呼:“这都让你赚了?”
“可不嘛!”陈月老哈哈大笑:“那个男娃还是大学生呢,白白嫩嫩的,可好看了!”
有人笑他:“陈月老瞎说呢,刚带回来的时候你不还嚷嚷让城里人给骗了,说不知道这是个男娃,以为长得漂亮就是女娃!”
陈月老听着不愿意了,大声呸道:“我那是未雨绸缪!你去问问大洲,男娃和女娃在被窝里有什么区别!”
马春花听得眉头紧皱,真不明白这种事有什么好宣扬的。
只是走出一段距离,她突然眉梢一挑,似乎想起什么,脚步在岔路口慢了下来。
左边是回家,右边是印象中那个叫彦洲的人家……
她倒是对彦洲没什么兴趣,记忆中的彦洲就是个傻大个,在村里他们那一辈的人中算是个老实的好孩子。
她比较在意的,是陈月老口中那个被买走的城里男孩。
有没有一种可能……对方和自己一样,同为玩家呢?
毕竟在游戏开局第一天,所有村里人都不缺的情况下,唯一被带进来的村外人,就是这个被拐卖的男生。
玩家被安排这种身份的可能性倒是挺大的。
只是犹豫了几秒,马春花就暂时歇了心思。
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按照他们家的生活习惯,她得开始准备晚饭了。村里人吃饭都早,村长家自然也不例外。
她回到家开始淘米做饭,村长脚跟脚也回来了。
“唉,老敖家那个傻小子真是蠢哟,嚷嚷着不嫁也不娶……你还记得他什么时候生日不?下周!下周一就是他的生日!”
也不知道在老敖家发生了什么,刚一回来,村长就开始向媳妇吐苦水。
马春花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也平平淡淡的,“那孩子被娇纵惯了。”
“是这个道理,可这是关乎生死的大事,他怎么一点都不懂呢。我帮着劝了好久,那小子看我的延伸像看敌人,还以为我要害他呢。”村长喝了一口冰冰凉的井水,叹道:“就算不信我,但他亲爹娘能害他?这倒好,连自己爸妈的话都不听。”
马春花开始洗菜,嘴上应了一声,又说:“他之前不是一直想跟大洲在一起,今天我听说,大洲从陈月老那买了个小男生回家,瞧着也是喜欢人家。”
闻言,村长一拍大腿,道:“就是这回事!敖泰今天把大洲和那男生都堵在路上了,但人家大洲从来没承认过啊。我刚才去老敖家,老敖也说,他去问大洲了,才知道这么久敖泰都是骗他们夫妻的。而且还看见那个小男生,大洲对那男生可好了,两人现在过的不错,可见没几个小时就处出了感情。”
马春花把不锈钢大盆往石台上一放,直起腰叹口气,“这种小年轻的事,你少管。”
村长啧啧两声:“我倒是不想管,但我是村长啊。”
马春花:“你管了,孩子们以后出什么事,还要怪你。”
村长:“唉。”
马春花顿了顿,说:“大洲那边,你得去安抚,村子里的流言蜚语也要控制,不然大洲和那城里的小孩就遭受无妄之灾了。”
村长连声应下,又骂了一句老敖家养了个蠢儿子出来,开始帮忙打下手。
他们夫妻四十多岁,没有孩子。
村长不想要孩子,马春花也不想生,他们这一对夫妻算是村子里的奇葩了。
快速炒了两个菜,煮了一锅饭,两人一边吃,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明天开个大会,说说这事。”村长说。
马春花想了想,跟着道:“那我晚上拿筐肉和蛋什么的,代你去大洲家。”
村长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连忙给媳妇夹块大肉:“辛苦我媳妇了。”
马春花看着那块肉,强忍着不适吃了。
严格来说,马春花对丈夫的态度虽然有了极大的转变,但是内里还是很爱自己的丈夫。
她只是过不去良心那道坎,尤其是知道自己的丈夫做过什么之后,她心里虽然不理解、甚至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但还是面对丈夫时无比纠结。
村长好像也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才一直忍着,等她自己想开。
马春花表示:想不开。
现在除了通关,她不需要想开其他的。
跟村长定好之后,马春花也不耽误,收拾了碗筷之后,装了一筐猪肉、鸡蛋和新鲜蔬菜什么往彦洲家走,路过村里小卖店,还花钱买了两瓶橘子味的冰汽水。
“马姐这是去哪啊?”卖店老板娘熟络地跟她聊天。
“去大洲家。”马春花也不瞒着,道:“他刚得了个喜欢的孩子,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衬的。”
彦洲无父无母,几乎是村里人看着长大的,村长媳妇这么说也倒是合情合理。
老板娘秀丽开的是村里唯一的一家小卖店,最会人际交往什么的,闻言哎呦一声,忙叫马春花等等,她拿了个大袋子,在货架前一通装,硬生生塞了一大包零食,然后又套了个袋子,让马春花拎着。
“马姐,我这小店走不开,你帮我给大洲和他对象,算是我这个当姨的给的见面礼,让他们别嫌弃!”
马春花愣了一下,本想推辞,但又一想,这是给大洲的,也不是给她的,自己给拒绝了好像不太好。
“那行,我先带去,他要是不要,我再给你带回来。”
老板娘秀丽:“哎呦,就让他收着吧,不然我也得抽空再去一次!”
离开了小卖店,拎着不少东西的马春花走路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等她走到彦洲家外的那条土路,天都有点暗了。
夏天的夜晚来的晚,大晴天时,到晚上八点天空还泛着白呢。马春花不敢逗留,就算泥水沾湿了鞋袜,赶路的步伐也加快了不少。
来到村头第一家,马春花站在栅栏门外,朝里面喊了一句:“大洲!”
几乎在她声音落下的几秒钟后,主屋的窗户里面就冒出一个头,正往门口好奇张望。这是一个在马春花印象中无比陌生的男孩子,长得白白嫩嫩,五官精致漂亮,看着就不是村子里的人。
而他身后黑影一扇,随后高大健硕的男人走出来。
“婶怎么来了?”彦洲语调沉闷,走过来开了门之后,看着她一手大包一手篮子的,有些发懵,不过还是招呼她进门,顺便帮忙拎了袋子。
马春花压低声音说:“知道你带了个喜欢的人回来,你叔让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怎么样,他没闹吧?要是闹了,你也包容着点。”
她倒是很想说把人家好孩子送回城里去,但按照‘马春花’的人设,她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因为即使她无比讨厌陈月老,也对这种勾当感到恶心,可对于这件事,她始终保持沉默,默默不喜,却从不反抗。
村里很多人都是这样。
沉默就是帮凶。
错过彦洲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马春花继续说道:“我给你带了点肉和菜,小超市你秀丽姨给你和那孩子装了点零食。”
彦洲:“这我不能收。”
马春花:“收下吧,都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见他还要拒绝,马春花再次开口,话题往屋里的人身上引:“你不吃,那屋里的孩子也要吃,人家是城里人,可能天天吃这些小零嘴呢。我可知道你,这些东西你向来不爱吃,家里肯定也没准备吧?”
彦洲果然犹豫了。
见状,马春花知道这东西肯定能留下,也不再说什么,直接往屋子里进。
她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可不是为了跟彦洲客套。
彦洲把她带进屋,东西放在外屋的灶台上,然后跟她说:“我进去跟他说一声。”
马春花点头,“好,就告诉他我是村长的媳妇,别吓着他。”
彦洲点点头,转身进了屋,没过半分钟就出来了,迎上来道:“婶,跟我进屋说去吧。”
马春花心里一喜,心道事成了!
想来彦洲这小子也挺爱护那城里小孩的,连见个外人都要提前打招呼,对方同意了才让见……
要不是男孩是被拐卖来,两人才有机会相识相遇,马春花都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见钟情了。
里屋灯火通亮。
炕上已经铺着被褥了,少年虽是拘谨地坐在炕沿边,但身上穿的大背心和大裤丨衩,大背心外面还套了一件更大的短袖外套,一身衣裳宽松得明显不是自己的……
这、这是已经睡过了?
马春花心里震惊。
“夏夏,这是村长的妻子,姓马,叫马婶。”说完,又对马春花道:“婶,这是夏夏。”
夏稚被眼前朴素的小眼睛女人盯着,心里有些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看起来太害怕是不是有点过了?毕竟他和彦洲已经能和平共处了,对方也说会送自己离开;但什么反应都没有,直接打招呼,又显得自己不像被拐卖来的人。
正当他纠结时,彦洲继续说:“婶子带来了不少吃的。”
好兄弟立马给了台阶!
这话还能不接?!夏稚瞬间明白过来,小声对马春花说了一句:“谢谢您。”
“不客气,你和大洲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
马春花当然以观察夏稚为主。
长的好看,性格也好,虽然唯唯诺诺,但说话做事也算有条理……要说他不是玩家,马春花得用多少理由说服自己呢?
心中好似已经笃定对方跟自己一样是玩家,马春花缓了缓,决定再试探试探,侧头对彦洲道:“我也不瞒着你了,今天下午雨刚停,你叔就被叫去了熬家,具体因为什么事,你也应该清楚。但是敖泰那孩子比较倔,也没把村里的规矩当回事。你叔很担心,毕竟你们这一辈的孩子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怎么也不想看见你们往火坑里跳。”
话对着彦洲说,眼睛却一直瞟向炕边垂着头的漂亮男生。
她玩过角色扮演本,也知道每个玩家扮演的角色不同,知道的基础线索也不一样,有的时候要所有玩家凑到一起才能合成一个完整的线索链。作为一个城里人,这个自称叫夏夏的男生肯定不会知道有关村子里的线索,所以她刚才故意说的模棱两可,就是想看看他好不好奇。
当然,也不排除少年的身份有其他设定,但此时此刻,马春花只能有用自己知道的线索去试探了。
结果却令她有些失望。
男生不知是吓到了,还是真的不感兴趣,一直垂着头,听见她的话甚至连一个基本的动作反应都没有,就好像对她说的话一点也不好奇,又或者是想着其他事,根本没听见她说话。
正当马春花心下疑惑,准备再开口试探时,一旁的彦洲接话了:“我知道,明天抽空,我会去劝敖泰。”
马春花没绷住,看了一眼夏稚。
殊不知这一眼,竟是让彦洲的眼睛眯了眯,顿了顿,说:“他不会介意。”
马春花愣了一下,随后干笑了一声,“那我就放心了。”
之后马春花又留了十来分钟,除了跟彦洲说话之外,跟夏稚的交流几乎为零,再加上夏稚一副心事重重,不愿多说话的样子,马春花想要验证的事,一件也没成。
最后被彦洲送到门口,马春花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
以后她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来试探这个城里的男生了。
彦洲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的身上,从她进门,再到她对夏稚的关注甚至超过自己,以及离别时,她那遗憾的神情……
这可跟他记忆中的村长媳妇有点不一样。
“那我就走了,你回去好好陪那孩子吧。”马春花说。
彦洲点了点头,在她转身之际,冷不丁开口:“他不是。”
马春花抬起的脚步猛地原地落下,不可置信地看向彦洲。
彦洲一如既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黝黑的眼睛里,却透着月下深海般的深沉。
“不用试探了。”
“他不是。”
“我是。”
第101章
“他们在聊什么,还背着我?”偷偷躲在靠窗的炕角,夏稚一边瞄着门口说话的两人,一边跟系统商量:“这也太难了吧,如果我不小心认错队友,是不是暴露了也会算成崩人设?”
【是的呢。】
夏稚:“……”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你也可以表现的不用太明显。】系统向他提供了另外一种选择准MVP玩家的方法:【如果你确定这个人是玩家,而且也很看好他,直接找机会把线索给对方看就是了。如果他真的是玩家,并且顺利通关成为本次游戏的MVP,你就能拿到积分。】
“如果他不是呢?”
【那你就白玩嘛,反正苟到最后你也能脱离游戏副本……不主动作死的话。】
“……”
太痛了。
晃神间,彦洲已经回来了。
听见外屋门开的声响,夏稚连忙翻个身,缩回被子里,盖着一半毯子回头去看他。
彦洲一走进来,就对上这双黑亮的眼睛,嘴唇抿着,沉默片刻,说:“她已经回去了,你别怕。”
夏稚愣了愣,惶惶不安地点了点头。
在彦洲的眼里,少年便是对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十分抵触,相比之下,自己还算是一个‘好人’。
想到刚才已经跟同为玩家的马春花对接了讯息,彦洲难得开口说道:“她是村长大叔的媳妇,平时挺好的,你要是有什么事找不到我,也可以去找她。”
少年又是出神地点头,看起来心不在焉。
马春花离开后没多久,泛着青白的天空就阴了大半,等到八点的时候,天应该就彻底暗下去了。
村里人吃饭早,睡得也早,尤其是男人,早上四五点就要起来收拾,六点多吃完饭,就要下地干农活。
彦洲又去院子里随意冲了个澡,回来给自己铺被,离夏稚的位置果然隔着距离。
锁好了门,又拉上窗帘,彦洲的手悬在灯的开关上,看向夏稚:“要去个厕所吗?”
“……嗯。”闻言,夏稚有些窘迫地垂下头,他知道村里的厕所不能跟城里的比,在这种情况下,脏不脏倒是无所谓了,毕竟鼻子一捏眼睛一闭,熬过那短暂的几十秒就好。可卫生间不在主屋内,而是在院子的角落里,家家户户都是单独的厕所,于是夏稚又小心翼翼地向彦洲提出请求:“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彦洲爽快地答应了。
拿着手电筒,彦洲走在前面,夏稚在他后面不足半米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即使是在这小院子里,也生怕跟丢。
黑夜如同隐匿在密林中怪物,无声无息地降临,空中零散的几颗星,像不知名的眼睛,紧紧注视着每一个拥有鲜活心脏的人。
夏日的冷风掠过,带来刺骨的寒意,夏稚走了几步,就感觉有一道似有若无的视线,整在远方透过无数障碍物,落在他的身上。
这种感觉,毛骨悚然。
夏稚立刻就喊前面的男人,因为恐惧,声音带着哭腔,“彦洲,我感觉有人在看我……”
前方的男人立刻停下,手电筒在院子周围扫了一圈,确定没有异常之后,才对夏稚说:“没事,害怕的话,就拉着我……”
空着的手心里立刻钻进来一只冰冰凉的小手,像那白玉似的。
彦洲喉结上下动了动,‘我的衣服’四个字终究还是没能说全。
虽然心里忐忑,但好在后来什么都没发生,直到匆匆回了屋子,躺在床上,夏稚悬着的心才稳稳地落回它本该存在的位置上。
【早点休息吧,明天彦洲起来,你也跟着起,他去哪你就去哪,只有跟在他身边,才能接触到更多村里的人。】
系统安慰他说。
夏稚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
[可我的人设不太适合到处当现眼包吧?]
一个刚被拐卖来的受害者,难道不应该躲着人,想办法逃跑吗?
【可‘受害者’的问题已经被解决了,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已经被彦洲安抚好了。】HR222为他出谋划策:【要不然这样,从今天开始,你就黏在彦洲身边,作出一副只信任他的样子。这样不仅可以随时跟着他,还有理由解释一些事……这种情况下,游戏应该不会判定你崩人设。】
夏稚眼前一亮:有道理!
彦洲是他面向蒲兰村所有村民的唯一突破口。
虽然这样看起来有点利用他的感觉……但他只是个NPC嘛。
这样想着,夏稚心里好受多了,躺了没一会,便沉沉睡去。
等他睡后,一旁的男人无声坐起来。
傅彦洲皱了皱眉,有些烦闷地扭了两下僵硬的臂膀。
他睡不习惯这种大炕。
个别游戏中的环境确实恶劣,傅彦洲不否认自己这样有点矫情,但不论在哪一个游戏副本中,不舒服就是不舒服,他又没办法控制。
以前睡眠环境比较恶劣的时候,他索性就摊牌,不睡觉光守夜,这么坦荡的他也会常常遭受其他玩家的非议,要是晚上没出事也不会夸他一句号,但出事了必然怀疑他有问题。
傅彦洲早已习惯,也可以说不在乎。
以他常年在积分榜上徘徊的实力,有没有队友真的没那么重要。
可他不是独狼。
只能说性格使然,傅彦洲再厉害、再心高气傲,也没想过当什么BKING,游戏这东西,有队友找队友,没队友靠实力就行了。
也就是这会儿闲了,他才得空,光明正大地盯着不远处安然入睡的少年看。
傅彦洲自认不是什么粗人,但对上那张如同雕刻般精致的小脸,他憋了好久,脑海中也就冒出这两个字。
白日里需要演绎人设,不能大胆欣赏,到了晚上可有机会好好看。
傅彦洲勾了勾唇,正准备靠得近些,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异响。
那声音不是来自外屋,也是里屋……
可他明明记得,自己在回来之后,先从里面锁了外屋的门,然后回了里屋,又锁了里屋的门。
两道房门都上了锁的情况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在外屋搞出声响?
猛地收敛起所有情绪,他目露警惕之色,如同猎鹰般看向门口的方向。
不触发死亡条件,就算遇到游戏中的牛鬼蛇神也不会有致命的危险……但也并不代表没有危险。
主动出去肯定是死路一条,傅彦洲却也没准备就这样干等着。
因为屋子里除了他,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少年,不过是一个无辜的NPC罢了。
如果可以,他想保护这男孩。
傅彦洲深深看了熟睡的少年一眼,伏着身子来到窗户旁边,只是用手指勾起窗帘的一角,待他看清外面的景象,瞬间睁大了眼睛——
摸不到的天空中落下一缕缕灰白色,如同积雪遍布在村子的每一处,屋顶、树木、荒芜的院子……那不是雪花,也不是雨水,而是灰。
烧化了什么似的,落下的灰。
有东西从每一户人家爬出来,它们四肢长得吓人,趴在地上,姿势扭曲地冲向积攒灰尘最多的地方,像牲畜一样,大口大口地啃食地上的灰。
傅彦洲的眼中,映出无数道宛如浸了血的红光。
那是一双双恐怖的眼睛。
萧老七前几天死了老婆。
生生被他打死的。
借着死媳妇的名义在村里办了回丧席,收了不少钱,又能供他挥霍一阵了。
舒舒服服地靠在炕头,满是污垢的厚指甲捏着一把钱,把几张大票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美滋滋地分成三份,他都是安排好用处了的。
这几天白天见人他就哭,眼睛都肿了,可要是不装出伤心的样子,人家来送钱的,还不怀疑自己?
打死老婆这事他自然不会说,更何况他又不是故意的,就像平日里那样,随便打了两下,谁知道就打死了。
萧老七也慌了一阵,后来想着,这媳妇本来就是他买来的,其他人凭什么管?于是壮着胆子临时谋划,说是病故,匆忙下葬了,见周围的人没有怀疑,才敢张罗摆席的事。
只能说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现在他不仅有钱过日子,还能再匀出来一份钱,找陈月老买个新媳妇。
想到村长昨天跑过来忧心忡忡地说起家里没有个女主人的事,萧老七就不屑地笑出声。
只要有钱,怎么可能没老婆!
想到一群大男人被一个瞎子的话吓到,萧老七又觉得好笑。
正当他准备抱着这些钱睡觉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有什么粘腻潮湿的软体动物舔过地板而发出的怪动静。
萧老七皱起眉头,不客气地骂了一声,一边把钱压在枕头底下,一边穿鞋出去,嘴里骂骂咧咧:“龟儿子狗贼,偷到你祖宗家来了?!”
气场强势的萧老七踹门出去,看了一圈却不见一丝人影,纳闷的同时,又对着空荡荡的门院放了两句狠话,除了自己的回声之外,竟是听不到任何杂音。
村子里安静得诡异,连蝉鸣都没有。
萧老七心里有些发怵,不过还是壮着胆子,关紧屋子里的门,并且上了锁。
转身进了里屋,萧老七原本落下的心,在看到炕上凭空出现的人时,蓦地提到了嗓子眼。
那个被他买回来家暴的瘦弱女人,此时正坐在炕边,手里拿着他藏在枕头下的钱,一张一张动作极慢地数着……
女人长相不难看,可是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看起来瘦脱了相,脸颊凹陷,眼下青黑,身上穿着萧老七死去的娘的旧衣服。
这一身,正是她被打死那天穿的。
“你怎么才回来,去哪了?吃饭了吗?这钱是哪来的?”
听见脚步声,坐在炕边的女人抬起头,那张瘦削的脸已经开始腐烂。
她像是从泥里爬出来的丧尸,周身环绕着一股难闻的土腥味。
萧老七吓坏了,当场腿软,跌倒在地,裤丨裆丨湿了一片,散发腥臭的味。
“你是什么东西!赶紧滚!滚啊!”
这个女人明明被他打死了,亲手埋在后山的,怎么又突然活了!
饶是萧老七胆子再大,如今也被吓得尿了裤子。
脑海中突然想起村长说过的话,让他在这周过去之前,赶紧找个老婆……
许是想到了什么,萧老七脸色惨白。
而就在这时,一直坐着的女人突然站了起来,那双还沾染这泥土的混浊眼睛紧紧盯着萧老七,嘴巴一张一合,“你没吃饭,我给你做饭。”
“你吃了饭,别打我。”
“你没吃饭,我给你做饭。”
“你吃了饭,别打我。”
她重复这一句话,仿佛是一种执念。
路过萧老七身边的时候,她那僵硬的步伐猛地停下。
下一秒,萧老七就看见那个自从被他买回来后就没笑过的女人,缓缓裂开了嘴角。
裂缝延伸到头发深处,那张熟悉的脸开始扭曲。
萧老七再也受不住,尖叫一声后,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面前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她看着地上无比狼狈的男人,嘴里一边念叨着:“做饭,吃肉,做饭,吃肉……”一边缓缓朝昏死过去的男人伸手。
夏稚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
隔着墙窃窃私语的声音搅散他的困意,夏稚睁开眼,在心里问系统时间。
【其实你还可以睡,你让我早上四点半叫你起床,现在还没到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