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深沉的男人将夏稚的容貌描绘进眼底,嗓音低沉道:“我不太放心你。”
夏稚眨眨眼,把嘴里的煎蛋咽下去,说:“没事呀,我也可以跟你们分开的。”分散开来得到的信息只会更广,而且……不容易全军覆没。
吸取了上一局游戏的教训,这次夏稚可不想一直跟其他人黏在一起,最好能给他创造一个安静的旁观者身份,方便观察玩家,这样也能客观公平地给所有玩家评级。等到那个时候,综合实力最强的人,就是他选定的准MVP玩家!
见少年脸上没有任何异常情绪,莱纳放心的同时,还有一点心塞。
其实他对夏稚确实有点上心了,对谁都礼貌和打心底里想要护着谁完全是两种感觉,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带一带夏稚。
也不是一定要收取回报,只是遵从内心的想法,给这个乖巧漂亮的男孩把前路铺平整一点而已。
不过他又失算了,因为夏稚跟那些他以前见到过的柔弱玩家不同,他似乎不太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而是像个普通玩家那样,一览无遗的大路上走到底。
这样也挺好的。
眼底多了一丝欣赏,莱纳说道:“这样也好,不过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我。”
夏稚点头:“谢谢。”
莱纳:“今晚一起吃晚饭吗?”
话题转得太快,夏稚愣了一下,随即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也太淡定了吧,今天才刚刚开始呢!
昨晚谭裕泽严肃慎重地列举出今天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今早莱纳说了没两句就开始惦记晚饭……
这样一想,怎么感觉谭裕泽更靠谱啊!
用过早餐,导游西斯开始组织大家一起前往他们旅行计划的第一站:伊甸教堂。
阿尔摩德小镇里的建筑物都是后期建造的,古建筑并不是很多,再加上一代一代翻修,早就失去了原本的陈旧气味,现在大家所看到,全部都是为了迎合宣传内容中的小镇风格而建造的。
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大家看破不说破,为了招揽不知情的游客,并宣传阿尔摩德小镇的独特。
但如果来的是真的游客,可能会被气到,而这些‘扮演’游客的玩家,显然对虚假宣传这种事并不在乎。
不过西斯带领大家前往的第一站伊甸教堂,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阿尔摩德古建筑之一,这一点即使是镇民们也无法作假,因为这座古老庄严的教堂仍然被教徒使用,且这里一代一代传下来,屹立不倒,不受小镇的管理。
伊甸教堂只是一个在阿尔摩德小镇范围内的独立组织,据说它存在的时间比阿尔摩德小镇还要早!
“至于为什么教堂也会成为景点,那就不得不说起一百年前,总主教和镇长签订了契约,双方决定为小镇共创辉煌的未来,所以在特定日期开放教堂,镇民或游客可以在教会的监管下观赏那些美不胜收的景色。”西斯长篇大论,像普通的导游一样,讲解伊甸教堂的历史和由来。
“值得一提的是,传说故事里狼人西斯和女孩莎莉私定终身的地点就是在伊甸教堂里,由当时那一任善良的总主教老切尔斯先生赐予祝福。所以人人都说,即使种族不同,他们的爱情也是被神明认可的。后来,小镇里面的婚礼基本都在伊甸教堂举行,算是一种美好的祝愿。”
伴随着他的讲解,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过街市,待转了个弯,遮挡视野的建筑物被抛在脑后,一个高耸灰暗的欧式建筑森森屹立在小镇偏僻的位置。
夏稚惊了一瞬,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不远处名为‘伊甸教堂’的建筑物,整体竟然是可怖的灰黑色,像水泥一样,阴冷潮湿。
明明是该绿叶茂盛的季节,墙壁上却爬满了枯枝,不知名的植物攀附在灰黑色的墙体,一点一点向上蔓延,几乎将整个建筑物包裹其中……
它的精致体现在那些雕刻着复古花纹的石柱上,彩色的玻璃也很漂亮。
它别有一番韵味,却不像个教堂,锥形塔顶上那立着的赤红十字架,看起来竟显得讽刺。
伊甸教堂座落在阿尔摩德小镇一处偏僻的空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特意为这里提供安静的环境,灰暗独特的建筑物四周除了有一片很大的空地之外,教堂领地附近很也少看见的超过两层的建筑物,若是能登高远眺,就会发现以伊甸教堂为中心,周围的建筑群皆是从低到高的风格,独独凸显最中间的闳宇崇楼。
随着白鸽旅行团的脚步越来越近,夏稚仰望锥形屋顶的十字架,只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
这样的大楼,竟然比整个小镇还要古老……想来一直掌管这里的人世世代代都很爱惜它吧。
“我们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体验一次真实的礼拜过程。”导游西斯说道:“除了有牧师讲道之外,教主日学的孩子们还组织了唱诗班。”
夏稚:“……”
不知道为什么听导游这么一说,那股原本萦绕在心头的肃穆突然变得搞笑起来,就好像前面那么长的铺垫,只是为了证明如此神圣的教会也加入了宣扬小镇并为游客服务的行列。
毕竟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去教堂做礼拜也能成为旅游的一个节目!
白鸽旅行团的游客们似乎都不怎么热情,导游西斯笑容满面,旅客们神情凝重。
偶尔会有路过的镇民,他们对游客已经司空见惯,不会驻足观望,也不会窃窃私语。这对于游客们来说自然是好事,谁也不想被当成马戏团的猴子,来个人都要对他们指指点点。
等他们浩浩荡荡地进入教堂范围内后,四周嘈杂的声音消失,仿佛连风声都被迫静止。
死寂蔓延,向逐渐靠近的人们说伸出锋利漆黑的爪牙。
明明没有风,夏稚却冷得一抖,他不自觉地环抱自己搓了搓手臂。
“冷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身边靠过来一个人。
夏稚点了点头:“莫名有点冷。”
谭裕泽似乎纠结了几秒,然后脱下外套披到夏稚的身上。
还带着一丝专属于对方体温的外套落在肩膀上,夏稚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想要把外套脱下来还回去:“也没有那么冷啦,你自己留着穿!”
闻言,谭裕泽倒是淡定地嗯了一声,说:“我有点热,你帮我拿着外套吧。”
夏稚:“……”
人家都这么说了,夏稚再矜持就不礼貌了!穿上谭裕泽的外套,夏稚小心地收拢领口,争取不让一丝风钻进来。
“谢谢啊。”他对谭裕泽说:“不过你昨晚猜的真准,我们今天真的是来做礼拜的。”
“只是猜测。”谭裕泽的声音又低又沉,“你去过教堂吗?”
“没有。”夏稚摇头:“我……对那些不是很感兴趣。”
谭裕泽:“那一会要不要坐在一起?”
夏稚:“可以吗?”
谭裕泽:“当然。”
有一个熟人在身边总比没有强,夏稚安心不少,走路的脚步都欢快了些。
西斯带领游客们从正门进入一路上看到了几个穿着洁白圣袍的人走过,他们每一个人都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拿着一本不大的书,微微低垂头颅,直视前方端正地行走。
“这些都是神职工作者,他们在神的祝福中出生,在教会学习、成长……”西斯说着,眼睛突然一亮,声音变得高昂起来,“好了好了,有专业的人来了,总算不用我这个门外汉来玷污他们高尚的信仰了!”
他的目光所到之处是一个穿着白袍的年轻女人,像其他神职工作者一样,她也把自己包裹在布料之中,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西斯看,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一般,就在众人都感觉到气氛压抑无法呼吸之时,年轻的女人突然裂开嘴巴笑了。
“西斯,你的胆子真的很大,如果那番话被总主教听见,你绝对会被拉进黑名单,包括你带的旅行团。”
她笑着走近,好似没有晒过阳光的皮肤在生动的表情下透着正常的红润,看着的确是比刚才亲切不少。
“大家好,我叫维斯珀。”她自我介绍道:“目前在教会的工作就是与各个旅行团对接,为外地的游客讲解伊甸教堂的历史及参观流程。在这里,你们的导游还没有我厉害哦。”
轻松的语气,亲戚的态度,瞬间缓和了周围冰冷的气氛。
在维斯珀面前,西斯也只是个外行,他轻笑着站在人群旁边,不再开口。
维斯珀挑眉,眼睛看着西斯,话却是对游客们说的:“刚才西斯简单介绍的那几句,显然已经有人发现教堂和阿尔摩德小镇之间的共同处——对,没错,虽然伊甸教堂是很庄严神圣的地方,但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和小镇就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为了小镇的繁荣而共同努力。曾经的阿尔摩德小镇因为战争破败,又被抛弃,民不聊生之际,教堂的门打开了……”
接下来,维斯珀带着白鸽旅行团的十名游客,走过一段深长的走廊,两侧立着耸入房梁的柱子,墙上是雕刻出来的壁画,一面墙仿佛就是一个小故事,看起来恢宏大气。
曾经的伊甸教堂并不是一座普通的教堂,而是关押着特殊犯人的惭悔所,在这里的犯人必须向神明惭悔,用余生来赎罪。后来,犯了轻罪的人惭悔结束,从教堂里面出来,却不愿意离开,他们仍然心向圣主,所以在教堂附近安家立业。
后来加入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部落。等人数从几十人、到几百人、再到第一次出现一户人家四世同堂,这里就成了阿尔摩德小镇。
只是这里十分偏远,人数增多之后,大家的需要也是五花八门,可被源源不断送进来的只有罪犯,不论是人才和物资都很紧缺。后来,领地之间的战争波及小镇,人们苟延残喘,终于熬到战争结束,因为地处偏远,没有人来支援重建,之后更是在一次全世界都沦陷的瘟疫灾难中,几经波折的阿尔摩德小镇坚持不下去了,人民死伤无数,遍地断壁残垣,很快这里就会变成一座死城。
也就是在这时,伊甸教堂的总主教终于看不下去,他冒死打开了教堂大门,用国家的物资救济灾难中的人民。
从那以后,伊甸教堂不再是特殊犯人的惭悔所,而是阿尔摩德小镇里的教会。
在这万籁俱寂的地方行走,夏稚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维斯珀以陶侃西斯为打开历史大门的前言,果真令气氛渐渐放松下来。直到她讲完伊甸教堂的历史和教会与小镇之间的关系后,才开始说起今天的参观流程。
“今天大家只需要坐着,并带着虔诚的心去听道,等唱诗班的孩子们吟唱结束后,我会带领大家去教会的二楼和后院,这两个地方都是对外开放的,大家可以尽情观赏。不过大家要注意的是,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我没办法时时刻刻看顾大家,所以尽量不要掉队。”
维斯珀将众人带到中殿后,便退到了一旁,跟西斯站在一起。
中间有四排很长的椅子,夏稚都不用挑去哪里坐,十个人被安排坐到一张椅子上,你面前和身后的人就是即将要坐在你两侧的人。
夏稚站在人群中央,看见了个子很高但跟自己隔着几人距离的莱纳,还有队伍打头所以坐在最边上的宴斓。好在他和谭裕泽一直走在一起,他坐下后,谭裕泽也紧跟着坐在了旁边。
夏稚呼出一口气,转头看了看另外一个人……是那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
察觉到他的目光,老人家侧头看过来,眯着眼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夏稚连忙乖巧地回了一个笑。
中殿内鸦雀无声,今天除了他们旅行团的人之外,好像没有其他人来听道了。
不过就算没有信仰的人,也应该听说过教堂的礼拜日是在星期天,当然也有不一样的情况,跟不同地区的习惯和各种教派的规定有关。
没过多久,前方讲台上便出现一个身穿白袍头戴高帽的中年男人,他面容严肃,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先是朝下面的人颔首示意,然后举起一个十字架,嘴里小声说了几句话,又把十字架按在胸前。
整个过程看起来无比虔诚。
“这是牧师该做的吗……”
“不知道,我不信主。”
“我也不信,但我去过教堂几次,感觉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不知道,就是不太舒服,难道人家这才是正宗的讲道?”
夏稚听到有人在低声交流,耳朵动了动,试图听到更多,但那些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这时,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手背,夏稚一惊,侧头看去,只见谭裕泽那双泛着浅光的眼眸微闪,与他对视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紧接着手被反过来,手心朝上,一根手指在上面轻轻划动。
当夏稚察觉对方是在写字之后,原本的肌肤相触带来细痒的感觉瞬间被他抛在脑后。
谭裕泽:别说话,有问题可以写给我。
夏稚呼吸重了一分,连忙翻过他的手,回写道:你有没有做过礼拜?台上的男人刚才在做什么?
谭裕泽:我没有做过礼拜,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夏稚:你刚才听到有人说话了吧?他们好像在说那人有古怪。
谭裕泽:等他讲完,再看。
没有人知道做礼拜的流程到底是什么,可能在众人心中只是笼统的几个词,比如祷告。
可什么时候开始祷告呢?祷告之前又要做什么?
台上的牧师开始讲道。
空旷的中殿内回荡起尘封在时间里的故事,一声一声,由人类的声音叙述。
“他藏在黑暗里,猩红的眼被爱慕填满,少女的身姿令他毛发竖起……”
“激动、恐惧、慌张。一种奇特的情绪顺着血管里的兽性遍布四肢百骸。”
“他在夜色中迷茫,跪倒在救苦救难的圣主面前,痛苦地哀求。”
“圣主啊,我该怎么办,她令我疯狂,却是我的救赎。”
台下寂静无声。
即使没有信仰,也能听出这个故事跟圣经毫无关系。
仿佛是一章劣质的爱情故事,但每一处都透着毛骨悚然,再加上台上牧师严肃而真诚的讲述,令游客们无法用嘲讽的态度忽视掉故事内容。
他们必须听,而且要认认真真地听。
夏稚有点走神,虽然这个故事没头没尾,用一些华丽的辞藻堆砌无聊的长句,但不知道为什么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小幅度地转了转头,他环顾四周,见周围的玩家都是一副‘你在讲什么鬼故事’却很认真在听的表情,夏稚默默收回视线。
原来大家都听不懂然后努力在听呢。
余光突然瞄到站在旁边立柱下面的一男一女——女人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闭着眼嘴唇微动,她没在听台上的人讲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男人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眼神空洞,也不知道是在看谁。
夏稚心下疑惑,面不改色地的收回视线。
牧师所讲的故事渐渐成型。
时间赋予这苍白的词句一个逐渐完整的回忆,而夏稚也终于明白那股熟悉感是来自哪里了……
这明明就是阿尔摩德小镇对外宣传的那个狼人西斯与小镇少女莎莉的故事,最初从游戏旁白的口中听到过一个大概,现在牧师不过是讲传说故事讲得更加细致罢了。
“他们的爱不被接受,人们恐惧可怕的怪物,他们将他无情地驱赶,阻止他们相见。”
“可是为了心爱的姑娘,他东躲西藏,在黑暗中仰望琉璃窗前那道纤弱的身影。”
“可怜的姑娘夜夜以泪洗面,她被关在家里,看不见初升的太阳,只是比起阳光,她更爱皎白的月光。”
“似乎有神明的指引,他们再次相遇,尘封的心开始跳跃……”
比起游戏旁白那两句没什么深意的概括,这段长达一个小时的故事朗读显然更加详细。
传说中的狼人西斯和少女莎莉似乎经历了几次分分合合,当然,每一次分开都是被迫的,原因不用多说,一个狼人和一个人类的爱情,注定不被世俗所接受,除了有莎莉家人的阻拦之外,还有一些其他因素。
这些被美化了的传说故事自然不会买描述详细的内容,甚至有可能遮掩住黑暗的一面,只让人们感受到西斯与莎莉的爱情故事是如此的凄美且美好,就已经达到目的了。
西斯和莎莉最后一次见面,是做好了私奔的准备,如果仍然不被接受的话,他们可能会离开阿尔摩德小镇,隐居深林。彼时西斯已经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坦坦荡荡像一个正常人类一样生活,他的热血与正直已经受到不少好评,人心肉长,一个美好的灵魂自然也会得到更多的认可……
所以这一次,他们的爱情被接受了,镇长甚至邀请他们久居在阿尔摩德小镇。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一开始还有些不屑的夏稚听到最后却有些意犹未尽,总觉得这故事结束的有些突然。
结局应该算是美好的吧,毕竟是人人都喜欢的阖家团圆包饺子的结局,只不过结束的时间刚刚好是牧师讲道结束的时间,又会给人一种其实故事没有讲完只是时间不够了的错觉。
牧师没做停留,结束了之后直接从后面离开。
游客们齐齐松了口气,有人觉得自己浪费时间听了一段狗血爱情故事,也有人觉得故事中饱含深意,会对游戏通关有帮助,不过干坐在这里这么久,说不累肯定是假的。
夏稚挺直的腰板塌了下去,整个人都蔫蔫的,如同失去了水分的小花朵。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看样子大家都憋了很久了,维斯珀笑看着大家,倒是没有阻止。
“可以说话了。”谭裕泽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刚才的问题,我现在可以严谨地回答一遍,这绝对不是做礼拜的流程,跟我们认知中的教会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都要谨慎。”
夏稚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哒哒哒……
一阵稀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瞬间消失。
众人回头,看见一队穿着小号白袍的孩子走过来,有男有女,看身高的话年纪应该在十岁左右,他们排成两排,两两牵手朝台上走去。路过维斯珀的时候,他们齐齐停下,朝维斯珀行礼。
主日学的唱诗班。
一群小孩子像是早就排练好的,走上台之后自觉站成两排,高个子在后,小个子在前。
他们面无表情,一张张稚嫩的脸蛋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
只是当众人看清那一张张惨白、浮肿的脸时,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看起来好怪。”夏稚喃喃道。
“嘘。”谭裕泽伸出手指放在嘴唇前面,朝他摇了摇头。
夏稚抿着唇,强忍着视觉上的不适,认真地看向台上。
维斯珀走到钢琴边,对着下面的游客深深鞠躬,坐下后,手指搭在黑白琴键上,只是眨眼间,一阵优美的琴声在细长的十指下悠扬传出,填满空旷的中殿。
“啊……”
童音吟唱,空灵唯美,宛如深夜大海中用歌声诱惑船员的海妖。
夏稚忐忑的心情被歌声安抚,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其他人似乎也是如此,小孩子们的脸是白的,眼睛却是透不出光的黑,冷不丁看去确实有些吓人,尤其是他们神情僵硬,仿佛不会做表情似的,最初很多人被吓到。
浮肿尚且可以用婴儿肥来皆是,那这肤色怎么解释?
不过好在歌声悦耳,让众人的心情不再如刚才那般不安。
孩子们一共唱了三首歌曲,每一首曲子都很好听,内容大多都是歌颂圣主,字面上的意思。
从一开始的故事,再到三首歌的歌词,无一不彰显他们信奉的主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耶稣’。那应该是一个和善的、经常会出现在人类身边救苦救难的圣主,并且跟伊甸教堂的关系很深。
传说故事里,狼人西斯被所有人否定的时候,圣主出现了,祂为西斯指了一条明路,让他用真诚打动莎莉的家人和朋友,要他融入人类的生活,抛弃种族本能。
而孩子们唱的歌中,也有一段,大致意思就是你不会屈辱地死去,因为祂会看见你的委屈、怜惜你的遭遇、打破你的绝望,祂无处不在,无所不知,随时随地都会出现。
按道理说,赞美虚无的神明当然可以无限夸大,只是结合无处不在的传说故事,一个存在于小镇内的神明会让这些赞美失去它原有的可信度。
这些故事明显是给游客们听的。
孩子们离开的时候,一双双黝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地盯着台下的游客,待琴音结束,他们鞠躬,排队走下台,头也不回地从台后离开。
那种窒息的感觉总算散去了。
夏稚手脚发凉,周围的空气仿佛浸透冰冷,侵袭着他的神经。
明明已经穿上了谭裕泽的外套,怎么还是感觉冷呢……
夏稚侧头看了一眼其他人,有点只穿了半截袖和短裤,他们面上亳无异常,好似没有感受到寒冷。
真是奇怪了……
导游西斯没招呼众人离开,大家还坐在那条容纳十个人的长椅上,四周寂静无声,仿佛在等待下一个‘节目’……趁此机会,夏稚在脑海中跟系统对话,问一些自己的怀疑。
[系统,我作为合作玩家,在被NPC区别对待的时候,会不会有额外的察觉?]
就比如说现在,他从进入教堂开始就感觉冷,这会不会是一种特殊的感应?
【不会。不过你既然觉得冷,还是要注意别生病了。】
夏稚:[……我还能生病呢?]
这属实意想不到。
【你当然会生病啊,进入游戏副本中的玩家又不是百毒不侵,更加不是无敌的。】
[……冒昧地问一句,在游戏副本里有病死的可能性吗?]
【如果是普通生病的话,肯定没有这种可能性;但如果有相关的NPC或者BOSS介入,就有可能了。】
夏稚不敢再细问。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维斯珀带领游客们进行祷告。
这一环节对于部分有过信仰的人来说并不陌生,夏稚出车祸之前,网上还流行‘X门’这种网络用语呢。
维斯珀说,祷告一定要真心真意,要充满真诚,不能贪得无厌,一定要将真正的烦恼倾诉给圣主听。她的双手捧在胸前,缓缓闭上眼睛,亦如刚才在立柱下的姿态,嘴唇无声地动着。
见状,游客们也学着她的样子,双手覆在胸前,颔首闭眼。
夏稚听见有人在用很小的声音‘祈祷’,希望圣主可以保佑他顺利通关。
就在这时,一旁突然响起一道刻意压低过的声音。
“主祷文,我们在天上的父……”
是谭裕泽的声音。
夏稚睫毛颤了颤,有些干涩的嘴唇动了动,竟是不自觉的顺着他的话默念起来。
直到‘阿门’两个字落下,为这奇奇怪怪的祷告画上句号,夏稚才睁开眼,无比茫然地抬起头,向台上看去。
维斯珀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祷告,此时她端庄地站在台上,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台下的游客。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对视了。
夏稚屏住呼吸,呆呆地望着那双黑色几乎将白眼球全部遮住的眼睛,心里隐隐泛起些许不妙的感觉。
他还没观察过,维斯珀的黑色瞳孔竟然这么大……
大到他汗毛竖起,不敢多看。
当游客们陆陆续续停止祷告,一直充当旁观者的西斯拍了拍手,笑容满面地说道:“体验过一次做礼拜,大家感想如何?看得出来有不少游客都意犹未尽呢,不过现在可不是留恋的时候,我们应该去吃饭了!”
说着,他侧身,对走下台来的维斯珀道:“十分感谢,那么今天我们就先离开了。”
维斯珀也笑着回应:“快去吧,味美酒馆十分火爆,去晚了小心老板不给你们留位置。”
第68章
离开伊甸教堂的范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夏稚感觉自己没那么冷了,走了一会甚至有些热,于是把谭裕泽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
今天的流程都不需要坐车,不论是从旅馆到教堂,还是从教堂到味美酒馆,步行时间都在十五分钟左右。
西斯也在路上作出了简单的解释:“如果路途艰辛且遥远的话,一定会给大家雇用交通工具,只是今天的行程都在旅馆附近,为了让大家熟悉一下周围的建筑,所以没有雇用马车。”
再加上晚上有自由活动的时间,提前熟悉旅馆周围的环境更在情理之中,甚至让人忍不住感叹一句贴心。
“味美酒馆里的食物绝对是小镇的一大特色,他们的厨子大有来头,换作平时根本不会接旅行团的预订,不过嘛……”
西斯故弄玄虚,旁边一个男游客忍不住问:“怎么了?”
“我和老板的关系很好,所以我们旅行团有口福了。”西斯笑眯眯地揽功。
夏稚在人群里听着有点无语,心想这人怎么还自夸起来了。
将近十一点半,白鸽旅行团抵达味美酒馆,站在一栋比玛丽的旅馆还大了一圈的三层酒馆门前,夏稚看着门牌上龙飞凤舞的‘酒馆’两个字陷入沉默。
正如西斯所说,酒馆确实很火爆,正值午休期间,来这里吃饭的人有不少,旅行团一行一共十一个人,进了门之后,里面本就不宽敞的空间更加拥挤了。
“你们来了。”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孩走过来,走过来对西斯说:“去二楼吧,给你们留了位置。”
他显然和西斯认识,西斯也只是应了一声,然后招呼大家上了二楼。
二层和一层一样有很多客人,双人桌和四人桌基本都坐满了人,看穿着打扮应该就是小镇里的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