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当他们偏袒今恺时,今辞最后总是沉默让步,他们就以为那一件件事就翻篇了。
可是,他们凭什么以为今辞不会在意呢,为什么魔怔了一样要求今辞为了全家安宁不断委屈退让,总想他做那个息事宁人的人呢。
但他们如今的追悔莫及,今辞已经看不进眼里。
他已经没办法心无芥蒂地和他们相处,既然是回不去的过去,现在做什么也都是徒劳。
“以后真的不要再来找我了。”今辞说,“不想我对你们避如蛇蝎的话。”
纪珣的车子就停在旁边的车位,今辞被保镖护着走向车子。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喊:“今恺!今恺呢!”
今辞扭头一看,发现又是个熟人。
——刘飞,那个从大一起就和他不对付的大学同学。
刘飞曾和今恺私下有所往来,又借着蒋波的关系空降去了蒋氏子公司。
后来纪珣给他出头,逼着蒋波的父亲蒋勇给他道歉,蒋勇那时还把刘飞留下给他当出气筒。
今辞当时很清楚,蒋勇给他道歉后,刘飞在蒋氏的工作大概是没了。不过那之后具体的情况今辞没再关注,也没再见过刘飞。
对比上一次见到刘飞时对方的意气风发,现在的刘飞很狼狈,胡子拉渣,头发油腻,衣服也好像挺久没洗了。
对方口中叫着今恺的名字,但今辞左右望了一下,并没有看到今恺的身影。
不过,倒是让他无意中注意到今宇向旁边的一辆车看了一眼。
不过无论今恺在不在,这事都和自己无关,今辞弯腰上车。
只是还没上去,刘飞却注意到了他,猛地向他冲过来:“今辞!”
刘飞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恨意,状似疯癫地冲过来。
然而没到车前,就被纪珣一脚踹倒。
纪珣站在今辞前方,冷眼看着倒地的刘飞,“吠什么。”
今辞顿了下,然后忍不住一勾唇。
原来一起领了证的人,骂刘飞的方式都差不多。
刘飞前面还在找今恺, 忽然又叫他名字。
今辞想知道刘飞叫他干什么,站到纪珣身边问对方,“有事?”
刘飞晕乎乎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先是有些畏惧地看纪珣一眼, 然后才含着怨恨地看今辞,“上次在醉百味和你见过后, 第二天我就被蒋氏开除了,是你威胁蒋氏开除我的对不对。那之后我一直找不到工作,勉强找到工作,第二天也很快就会被辞退。你一直在报复打压我,想把我赶出峘城!还有蒋波吸毒被抓的事, 也是你搞的鬼吧!”
一旁的今家人疑惑又震惊,眼前这个模样潦倒的男人是谁, 蒋波又是谁, 今辞为什么会和吸毒人员扯上关系?
刘飞会被蒋氏开除, 是今辞早就预料到的,所以他半点都不意外。
不过什么叫一直报复打压?
“我没报复打压你,也没想赶你出峘城。”今辞说。
至于蒋波的事,倒的确是他做的。
当时蒋波三天两头来骚扰, 今辞警告不管用, 已经有些烦, 那时候他就开始默默地查起了蒋波的事。
之后蒋波对他下药,彻底惹怒了他。
今辞起先只查到蒋波出国的原因,对方在高中的时候霸凌男同学导致对方跳楼致残, 蒋家用大笔钱息事宁人后, 把蒋波送去国外避风头。
但就蒋波那种没有良知底线的酒色之徒,在国外没了人管教之后, 只会放纵到底。
国外环境又乱,蒋波在那待了几年,沾上一点不该沾的东西一点都不稀奇。
今辞带着这番推测,着重调查了这方面,果然查到蒋波出国没多久就开始碰那些不干净的玩意儿。
已经碰了几年,回国也断不了。
虽然纪珣已经为他出过头,但今辞一直都认为蒋波这口气他要自己发出来才算解气。
所以他收集蒋波的资料,直接匿名举报给警方。
之后蒋勇为了给他一个交代,把蒋波送去了别的城市。然后没多久,蒋波就被警方抓个正着,现在还没关在戒毒所里呢。
当时蒋波吸毒的事闹出来,严青嘉还给今辞打过电话说起这事,说蒋氏受蒋波牵连,好几个项目都腰斩了,亏损巨大。
据说蒋勇因此生撕了蒋波的心都有,已经单方面和蒋波断绝父子关系了。
严青嘉还说当初纪珣忽然叫停跟蒋氏的合作,应该就是发现了端倪。
彼时今辞握着手机,只是附和严青嘉,没透露这背后有他的手笔。
事涉那种不干净的玩意儿,今辞对朋友都严守秘密,在刘飞面前更是不会承认,所以他直接略过了没回答。
而刘飞如今已经靠不着蒋波,比起已经被蒋家彻底放弃的蒋波,刘飞也还是更关心自己。
他没发现自己被今辞转移了注意力,并不信今辞的话,“你之前就用你今家的权势威胁过我,说要让我在这一行干不下去,不是你在打压报复我,还会是谁!”
今辞转头看纪珣。
纪珣揉揉他的头,“我出手之前,已经有陈家人代劳。”
刘飞一听,即便还对纪珣存着畏怯,但也止不住心中的愤怒,“哪个陈家,所以还是你们认识的人对吧!今辞,如果不是你向身边的人透露出要报复我的意思,他们会替你出手吗!”
今辞听到那个“陈”字,却是一下子恍然。
他抬头看向旁边的今宇,“把今恺叫过来吧。”
今宇一愣,“你怎么知道他也在?”
今辞只是道:“请叫他快点过来,我没有替他背锅的意愿。”
今宇一惊,看了看刘飞,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皱了下眉,转身走向旁边的车子,拉开后座车门。
今恺的身影顿时出现在眼前。
今宇说了几句什么,今恺面带忐忑地从车上走下来。
“今恺!”刘飞最初就是来找今恺的,现在看到了人,他跑过去愤怒质问,“我总算找到你了!我被你们连累得现在什么工作都找不到,连饭都快要吃不起了,你怎么都不肯见我,是不是想过河拆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今恺慌张地躲开刘飞,拉住今宇的衣服害怕地躲向他身后,“我和你就好久之前见过一次,之后再没交集,跟你一点都不熟,见你做什么……”
今宇眼神发冷,稍微拦了一下刘飞,问今恺:“你和他见过?”
今恺抿了下唇,“他借着李娅当初的胡言乱语在学校里大肆散播阿辞性向的流言,我知道后对阿辞很愧疚,毕竟当初是我带阿辞接触了李娅才闹出这种事,所以我去学校找到他,希望他不要再因为私怨中伤阿辞。”
刘飞瞳孔一缩,脸上涌现愤怒,“你说谎!”
“我没说谎。”今恺看向今宇,“那时候我愧对阿辞,所以一直在想办法补偿他。为了让这个人答应不再找阿辞的麻烦,我当时还给他转了一笔钱。”
今宇深深地看今恺一眼,“真的吗?”
“真的。”今恺脸色是一贯的病弱苍白,“哥,这个人从入学没多久就一直针对阿辞,你去找他们同级学生问问,很多人都知道。”
“你就是在说谎。”刘飞却是怒火中烧,他失去理智了似得抬手就去揪今恺的衣服,“就算我和今辞有私怨,但也是你先找到我,让我到处跟人说今辞喜欢男人,那笔钱也是你主动给我的封口费!”
还没碰到今恺,刘飞就先被今宇一把推开。
刘飞踉跄两下,双眼充斥着怒火地看着被护在身后的今恺,蓦地想起那次在醉百味时,今辞说过那番话。
当时今辞问他,如果把他收了今恺的钱处处针对今辞的事捅到今家人面前,今恺是会承认还是否认。
现在答案已经有了,今恺否认了,还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他身上。
陈家人……
刘飞回头看了一眼今辞,也终于反应过来,今恺和今辞互换身份二十年,今恺本不姓今,而是姓陈。
那个“代劳”的人,就是今恺。
他果然像今辞当时说的那样,要往死里整他!
“好得很。”刘飞咬牙冷笑,“今恺,你既然翻脸不认人,就别怪我掀你老底。”
然后他对今宇道:“你当你护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一个外姓杂种,你知道他对今辞都做了些什么吗?”
以往一直疼爱的弟弟被骂杂种,刚才还护着今恺的今宇,此时却没什么反应。
今父今母也都沉默着。
他们都看着刘飞,“那你说说,他都做了什么?”
刘飞眯起眼,讽刺一笑,“他拿钱收买我中伤今辞是其一,另一件事看样子你们都还不知道,蒋氏企业那个吸毒的蒋波,当初被今恺撺掇着去骚扰过今辞,甚至还找人给他下——”
最后的话还没说完,刘飞已经又被纪珣一脚踹倒。
纪珣冷声道:“再多说一个字,我割掉你舌头。”
但尽管刘飞没说完,今家人却都已经听明白了。
他们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白,目露心疼地看着今辞,“是……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辞没有看他们。
也没有谁回答他们。
他们愧疚,愧疚中又蔓延着怒火。
而怒火发泄的对象,除了刘飞和那个蒋波,自然还有今恺。
“今恺,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今宇质问着。
“他在污蔑我,我和那个蒋波见是见过,但根本不熟。”今恺瑟缩着,眼眶发热,连连摇头,“你们相信我,我对阿辞做过的唯一不好的事,只有隐瞒他过去遭遇那一项。我可以和这个人对峙,只要他拿得相关证据,我、我去找警察自首,从此离开今家……”
“你有证据吗?”今宇看向刘飞。
“证据我当然有,就在我手机里。”刘飞得意地从身上摸出有些破旧的手机,只是目光刚落到手机上,他的表情就是一变。
他猛地抬头瞪向今恺,“手机……我被偷的手机,是你!”
今恺躲了躲他的眼神,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但口中还道:“怎么,你拿不出证据,又要冤枉我偷过你手机?”
“就是你!”刘飞盯着今恺,什么都明白了。
两个月前他忽然被人堵在一个小巷子里暴打了一顿,手机也被抢走。
等他带着一身伤回到租住的房子,却发现他的整个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所有重要物品包括电脑和备用手机都被偷了。
他现在用的手机,还是还不容易才淘回来的不知倒过几手的旧手机。
“当时只觉得我倒霉,现在想一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刘飞恨得瞋目切齿,“今恺,是我小看你了,原来你一直在这等着我呢!”
今恺的语气很委屈很无辜,“你什么证据都拿不出,只凭一张嘴在这里说,就要大家都相信你么。”
刘飞紧紧握着手机,几乎七窍冒火,感觉下一秒就会暴跳起来,和今恺拼命。
这时,纪珣忽然出声:“证据,我这倒有不少。”
今辞眨巴着眼,“纪珣?”
纪珣勾了下他的手指,随后接过助理递过来的平板,打开点了几下。
随后,他将平板递给助理,助理挪动几步停在今家人面前,再将平板递给他们。
今宇迫不及待地接过去。
今父今母也凑在今宇身边,齐齐看向平板。
然后,他们一眼就看到了今恺和刘飞见面的照片。
愣怔片刻,今宇手指向后一滑,跳出来的照片里依旧有今恺,只不过另一方人员从刘飞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
“这就是蒋波。”
助理在旁边贴心解释。
接下来,连着几张照片都是今辞和蒋波见面的照片,而且每一次他们两人见面的衣着和地方都不一样。
而且每一张上面,两人看起来都是有说有笑的模样。
今恺刚才还说他跟蒋波不熟,这就是他所谓的“不熟”?
今父今母失望地看着今恺,“你又骗了我们。”
“爸爸、妈妈……”今恺眼神有些慌乱,眼睛频频瞟向那个平板。
今宇面无表情地将平板递给他,“看看吧。”
今恺接过去了,然后脸上一下子变得寡白。
“你带阿辞去和李娅认识,李娅就开始说今今喜欢男人。”今宇冷漠地看着今恺,“你和刘飞见面,刘飞就在背后大肆散播流言,当你和蒋波见面,蒋波就也去骚扰阿辞。”
一个是凑巧,凑巧多了,就是有意为之。
“我……我……”今恺紧张地想解释些什么,但几度张口,都找不到撇清自己的说辞。
他下意识地,带着一点惧意地,看向提供这些照片的纪珣。
而纪珣俯视着他的双眼。
你喜欢窥探别人隐私?
那么这种冒犯的窥探,你便该多体验几次。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今辞竟受过这样多的委屈。
好像自从今辞离开家, 他们越想让今辞回到身边, 过往他们的忽视就越是将今辞推得不断远离。
看着今辞离开,今家人已经不敢再出声挽留。
还有什么脸面资格呢。
等到车子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们收回视线,转向身边面色苍白的今恺。
今恺眼眶红着,满脸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的惴惴不安,带着哭腔地嗫喏着喊他们。
第一次,他们对看起来很可怜的今恺不为所动。
冷漠地别开视线, 他们看向刘飞。
欺负了今辞的人,怎能任他逍遥事外。
刘飞刚才只是觉得今恺想让他一个人背黑锅, 那他也不会让今恺好过。但此刻察觉到今家人冰冷的视线, 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虽然揭了今恺的老底,他自己却也是那些事情的参与者。
今辞就算真的不得今家人喜欢,但他也姓今。
而且,看今家人对今恺的冷漠模样, 分明一点也不像当初他说的那样, 今家人看重他多过今辞。
今辞在今家人心里的份量明显要重得多。
就算今家人不会追究今恺做的那些事, 但也绝不可能放过他这个外人。
以前想弄死他的只有今恺一个,以后只怕要多几个今家人。
刘飞慢慢地害怕起来。
他这辈子,怕是永远都翻不了身了。
车上, 今辞看着平板上的照片。
今恺和刘飞见面那张, 拍摄地点就在学校附近,今辞认得那里的建筑。
照片上两人都穿着秋天的衣裳, 看起来像是前不久才拍的,但今辞看了下照片的信息,显示的拍摄时间是两年多以前。
那个时候他才回今家,和纪珣都还没见过。
纪珣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关注着他?
换做被别人这样关注,今辞肯定觉得对方是大变态,不过放在纪珣身上,他就觉得是纪珣隐瞒了什么。
也更坚定了之前的想法,过去他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和纪珣有过某种交集。
之前被他按下去的那个猜想,又隐约地浮了上来。
车子回到半山别墅,刘伯来说,纪大姑姑和陶栎已经过来了,正在中心楼等着。
当时今辞和纪珣在路边久久相拥,被围观车祸现场的路人拍下视频发到了网上,陶栎无意中刷到,赶忙告诉了纪大姑姑。
纪大姑姑来之前已经电话确认过今辞没事,不过还是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
今辞他们进去的时候,纪大姑姑和陶栎正在逗阿蠢。
面对初次见面的带着友好的陌生人,阿蠢也很热情,很配合地做出一个个指令动作。
不过等见到今辞和纪珣,阿蠢立即就抛下客人跑向他们,绕着他们打转。
一夜不见,阿蠢想念得很。
今辞和纪珣叫了人。
纪大姑姑看着今辞,笑着端量了一下,“比上次见时长了些肉,现在就很好,之前有些瘦了,看来阿珣把你养得不错。”
今辞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的确被纪珣事无巨细地照顾着。
纪大姑姑又看向纪珣,“听刘叔说,阿蠢的名字是你取的?”
纪珣看了眼蹲在脚边仰头望他的小狗,嗯了一声。
纪大姑姑没再说什么,只有些欣慰地笑了一下。
今辞快十点才办出院,到家后时间已经不算早,就留了纪大姑姑和陶栎在家吃午饭。
母子俩也没推辞。
这不是今辞和纪大姑姑母子第一次同桌吃饭,上次订婚仪式他们也是同桌用餐。
不过今辞有注意到,两次用餐的过程里,纪大姑姑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一直看他。
刚吃完饭,纪珣手机响起,去了一旁接电话。
陶栎去院子里陪阿蠢玩飞盘了,纪大姑姑则拉着今辞,“阿辞,和大姑姑说说话。”
坐上沙发,今辞听到纪大姑姑问:“阿辞,听说你以前在贠城待过?”
“是,待过。”今辞说,“生活到十三岁。”
确切来说,他是在贠城下面的一个偏远小村子生活到十三岁,在被陈家父母逼着辍学去打工时,被好心的资助人资助着去了市里读书,那之后大部分时候都在学校住宿。等到了高中,就没也再回过那个村子了。
“那你知道加旯镇吗?”纪大姑姑道,“和你曾经生活的地方近不近?”
今辞一愣,“很近。”
他生活的那个小村子,就是加旯镇的下辖村。
听他说知道,纪大姑姑顿了下,说:“阿珣也去过加旯镇。”
今辞面露诧异,“他去过那里?”
“确切地说,是被绑去过那里。”纪大姑姑看着他,“你知道阿珣父母在他十六岁时就车祸身亡了吧?”
今辞点头。
“那是一个高智商犯罪团伙。”纪大姑姑说着往事,“他们绑了阿珣,向纪家勒索过亿的赎金。当时我们一边稳住绑匪,一边偷偷报了警,从警方那里得知绑匪团伙带着阿珣一路逃窜去了贠城的方向。”
贠城是国家边境城市,边境线外就是几国交界地区最为混乱的罪恶地带。一旦让绑匪带着阿珣进入那里,纪珣被救回的概率几乎为零。
纪珣的父母因为这一点忧急万分,准备亲自去贠城,但在出发去机场的路上,遭遇了重大车祸。
纪珣的父亲被送到医院没多久就死亡,母亲在ICU苦苦坚持了快十天时间,在纪珣被救回的头一天,也重伤不治。
纪珣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不知道这件事。”
心口的位置忽然无法遏制地冒出一点尖锐的疼痛,今辞有些为纪珣难过。
他当初在查纪珣相关资料时没有看到任何相关的消息,那时他只知道纪珣的父母在他十六岁那年双双去世,没想到背后是这样悲伤惨烈的原因。
“这事知道的人很少。”
说起悲痛的往事,纪大姑姑的语气也带着低落。
纪珣被绑架的事,一开始除了警方,就只有纪珣父母和纪老爷子知道。
而当时因为害怕惊动绑匪,所以纪珣父母是悄悄行动,他们出车祸的事虽然新闻上有报道,但报道中并没有提及具体是谁。
纪珣父亲本是纪氏下任接班人,他一出事,整个纪氏都会出问题。
老爷子为了稳住绑匪,也为了稳住公司,他找来信任的纪大姑姑辅助,忍着悲痛将爱子和儿媳车祸的事暂时瞒过外界。
而纪珣被绑匪带着逃窜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贠城加旯镇。
“阿珣机灵也幸运,最后自己从绑匪身边逃走了。他被救回后,我们担心外面的人会将他父母的死归咎到他身上,也不愿他们一家三口长久地被拿去当别人口中的谈资,因此从未对外说过阿珣被绑架的事,也从未公开过他父母出车祸的细节。”
纪大姑姑看着在外面跑来跑去的阿蠢,说:“不知阿珣有没有对你说过,他以前养过狗,叫阿丑,是只很威风的黑狼犬,被阿珣抱回家时,也就这么大一点。”
今辞:“我听刘伯说过。”
“阿珣被绑时,护主的阿丑被射杀在当场。”纪大姑姑说,“他被救回来后,老爷子为了哄他开心,让他快点走出伤痛,曾给他新抱回来过一只小狗,但隔天小狗就被阿珣送走了。我以为阿珣已经不会再养狗了。”
今辞也看着阿蠢,它正兴奋地追逐着半空中的飞盘。
旁边是给他加油鼓气的陶栎,十五六岁的少年,神情欢快而生动。
今辞的眼前却好似看到了另一个少年,曾经的他肯定也这样神情欢快地陪着自己的阿丑。
手被纪大姑姑握住,今辞转头看她。
“这些本来是阿珣的伤疤。”纪大姑姑带着一点恳请,“但说我卖惨也好,希望博得你同情也好,我自作主张地把这些告诉你,只是希望你能陪他久一点。我看得出阿珣很在意你,现在能让他这般亲近的人,也只有你。”
“会的。”今辞语带郑重,承诺一般,“我会陪他很久。”
在他决意涉足那片深海时,他就知道自己余生都很难再逃开。
稍后,挂掉电话的纪珣走过来,看他们神情似有不对,在今辞身边坐下:“在说什么?”
“说你小时候的事。”纪大姑姑回道。
今辞也嗯了声,去看纪珣的脸。
当纪珣和加旯镇联系在一起后,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
纪珣对上今辞专注的眼,体会到他眼底涌动的异样情绪,眉梢微动。
这时纪大姑姑起身,“阿珣,我下午有点事,就先走了,记得和阿辞常来看我。”
纪珣应下。
陶栎一本满足地把飞盘收好,跟玩得呼哧喘气的阿蠢说拜拜。
等送走纪大姑姑两人,纪珣揽着今辞的腰,“怎么了,好像不开心?”
“没有。”今辞道。
他只是听了纪珣的那些过往,想到了太多事情,又没法在他面前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有些困了,想睡觉去。”今辞寻了个午睡的借口,也是想整理一下那些突然冒上来的情绪。
纪珣盯着他看了一下,送他上楼,“要哄睡服务吗?”
“还是攒起来留给宝宝吧。”今辞扬了下嘴角。
回房躺下,纪珣给他盖上被子,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午安。”
今辞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想着纪大姑姑说的那些事情,又不时回忆起十年前山林里那场短短两天的经历。
午睡本来只是借口,但今辞真的渐渐涌上睡意,脱离纷杂的思绪,慢慢睡了过去。
今辞不常做梦,但或许是这场午睡之前接受了太多的信息,今辞梦到了一个场景。
梦里面,他站在车下,费力地攀上车窗,匆匆地将什么东西塞进一个因满脸伤痕而看不清容貌的少年手里,然后用尚且稚嫩还带着加旯本地的口音对坐在车里逐渐远去的少年喊,“以后顺顺利利的,再不遭受这些!”
少年靠着车窗,满脸的伤痕,只有一双眉眼还算清晰。
等今辞从梦中醒来,脑海里还是那双凝望过来的眼睛。
冷峻、狭长,而熟悉。
今辞望着天花板,怔了一会儿。
意识还有些困顿,今辞却没再睡,他起身走出房间,想去找纪珣。
他刚走到纪珣房间,想敲门看人在不在里面,就听来旁边楼道上传来脚步声。
纪珣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从楼上走了下来。
看今辞站在自己房门口,他看了眼时间,“今天醒得有点早。”
今辞也知道,他今天才睡了半个多小时。
“拿的什么?”他看向纪珣手中。
纪珣直接递给他,“给你看的。”
今辞接过去。
是本相册。
今辞翻开一页,入目的是一个小婴孩,模样和纪珣很相似。
“这是你?”今辞抬头问。
“嗯,一岁的时候。”纪珣回答着,扶着今辞回到他自己的房间,让他坐在沙发上慢慢看。
这本相册,全是纪珣的个人照片,记录着他每一年的生长,所以相册只要往后翻,照片上的小人模样都有变化。
今辞翻到纪珣十四岁的时候,好像明白了纪珣什么意思,抬头看他一眼。
“你不是好奇我们过去是否认识。”纪珣说,“答案就在里面,你看了可能就会记起来。”
今辞内心其实已经有了很肯定的猜测,但他暂时没说没问,默默地继续翻看相册。
终于,手指翻开了纪珣十六岁那一页。
身形有些眼熟的俊朗少年牵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黑狼犬,站在自家的花园里,神情放松地看着镜头。
那双眼睛没有梦境里的冷峻,但已经具有今辞早已熟悉的稳重和内敛。
看着这双眼,今辞终于确定,纪珣就是十年前他在山林里救下的那个少年。
他们的渊源在这里。
曾经遗憾着再没有交集的朋友,原来早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纪珣注意着今辞的眼神,“想起来了?”
今辞点头,他拿过纪珣的手,摩挲着那条红色手绳,“这是我送的。”
只是当时临时起意,送得太过匆忙,让他几乎忘记了。
纪珣手腕翻转,握住今辞的手,“对,你送的。”
“你戴了十年吗?”今辞问。
“没有,怕坏,一直放盒子里保管。”
是他准备彻底把今辞绑在身边后,才开始拿出来佩戴。
“怎么忽然又告诉我了?”今辞道,之前问起他们是否有过交集,纪珣只逗他,都不说。
“你总是不松口给我些好处,我只能老实巴交地告诉你。”
今辞:“你跟‘老实巴交’这四个字根本不沾边……”
纪珣浅笑了声,而后道:“姑姑也告诉你了,对吗?”
今辞点头,“你会怪她吗?”
“不会,你本就是知情者。”纪珣说,“姑姑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她把这些告诉你,大概只是想你多疼疼我。”
相册翻过十六页,后面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如纪珣十六岁那年,被猝然改变的人生。
今辞合上相册,转身勾住纪珣的肩颈,像他之前午安一样,在他额头亲了亲。
“只疼一下?”纪珣挑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