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的门已经打开了。它的灯光是暖黄色的,照得房屋中的一切暖意融融;透过敞开的大门,能看见里面的装潢很温馨,客厅家具一应俱全,乍一看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你这房子……装得下我吗?”荆白忍不住走过去和木屋比了比,他身量高挑,稍微隔远点看,就感觉这房屋同他房差不多高。
好在等他走近了比,就发现木屋还是明显比他高出一截。
只是从外面看,高出来的部分都不足一米,等真的走进去,恐怕就更……
“咩——”小羊站在房门口,面朝着荆白,长长地叫了一声。
说来也奇,它的嗓子明明是软绵绵的,荆白偏从中听出了催促之意,好像它很着急似的。
他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不能对副本的环境要求太高。
中间人规定了他们必须在木屋借宿,至少眼前这只小羊看上去没有什么恶意。
“来了。”羊羔还注视着他,荆白看着那双乌黑得近乎纯洁的眼睛,无奈地应道。
荆白跟在小羊身后进了屋。他同这间木屋的门差不多高,进屋的时候下意识地低了下头,好歹没撞上。
进了屋才看见,木屋虽小,东西却都很齐全,什么都不缺。
荆白站在客厅里看了看,发现木屋只是看上去小,实际上并不像他想象的一般转不开身,餐桌、厕所,供人起居的卧室都是有的。
兼职盥洗室的厕所开着门,荆白的目光落在洗漱台上,又不禁看了一眼脚边的小羊羔……
恐怕得两只羊站起来才有这个洗漱台高,这个洗漱台必然不是给它用的。
或者说,这整个木屋,连带它的家具和陈设,都不是给羊羔设计的。虽然它和荆白的身高也不大适配,但这一看就是给人住的房子。
“中间人”却明确地说,羊羔才是房主。
是鸠占鹊巢……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荆白从窗户看了看外面,就这一会儿功夫,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陷入了黑暗。
没有小羊的带领,荆白一直谨慎地站在原地,没有擅自踏入任何一个房间。
不知是不是为了节省空间,除了兼职盥洗室的厕所,所有的房间都没有房门。荆白不必走进去,也能将这些房间的情况尽收眼底。
羊羔似乎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他叼着荆白的裤脚,原地转了一圈,大概是荆白可以在房子里随意参观的意思。
荆白看着它的眼睛,点了点头。羊羔似乎满意了,哒哒走过去把木屋的门关上,又走到墙边,用蹄子踢了踢墙壁。
随着它的动作,卧室里的灯亮了起来,羊羔又“咩”了一声,回来咬着荆白的裤脚,试图将他拽进卧室。
以它的体型,自然是拽不动的,但是荆白很配合,跟着它走进去,小羊一路将他带到床边才停下。
以房间的尺寸来看,这张床自然也不会太大,就是一张普通的单人床大小。荆白指着床道:“我睡这里?”
小羊扬起下巴,软软地应了一声。
荆白笑着点点头,仿佛不经意地问:“那你呢?”
小羊踢了踢蹄子,转向角落,荆白这才注意到,房间角落有一个大篮子,铺了几层被单毛毯,看上去蓬松柔软,对小羊的体型来说,还有点偏大。
这应该是它的床。
不用和羊睡一张床这件事让荆白松了口气,他看了看床铺,已经铺得整整齐齐,小羊已经爬上了它的大篮子,幸福地“咩”了一声,平躺在了它的被窝里。
它用蹄子敲了敲篮子,它那边的灯就关上了,大约是要睡下的意思。
荆白大致明白了这房间里的灯是怎么开关的,也学着敲了敲自己的床靠着的那面墙。果然,灯灭了,卧室陷入了黑暗。
荆白再敲了敲,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样看来,这个木屋也有根据小羊本身打造的设计,这只羊的智商也显然超越了一般的羊,鸠占鹊巢的可能性,至此也可以排除了。
多想无益,见羊羔已经躺在它的被窝中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安恬的梦乡,荆白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又回到了客厅处。
既然房主已经同意了让他在这里参观,那不转转就睡下,实在不符合荆白的习惯。
他试了试客厅里的桌椅,包括木制的柜子,无一不是按人类的身高设计的,小羊也无法使用。当然,它似乎也用不上。
荆白在木屋之中转了一圈,终于意识到心中那股若有似无的违和感来自哪里。
这座看似五脏俱全,连衣柜和鞋柜都不缺的小木屋里,没有厨房!
没有厨房,却有餐桌……他们需要的食物从哪里来?
环顾四周,荆白不得不回忆起在上一个副本时,某人曾经说过的话。
当时,因为背包中有食物,他短暂地怀疑过昌西村的食物不能吃,柏易当时对他笑了笑,说:“如果是这样的副本,别说家畜了,你连一粒米都找不到。”
荆白当时只当他否决了这个可能性,并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直到现在,才算明白了他的意思。
柏易说得没错。从进了副本以来,除了溪水或许能够饮用,他确实没有见过任何能吃的东西。而他们进副本时,也是两手空空,“塔”同样没有给他们准备任何食物。
他轻手轻脚把这座属于小羊的木屋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遍,连茶几底下都没放过,才终于确认,除了没有厨房,木屋里也没有任何能够食用的东西……甚至连原材料都没有。
荆白摸了摸空空的胃部,向来冷淡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
看来副本的生存条件之一就是食物。不知道明天“开工”在山里是不是能找到食物,总之今晚,是肯定要饿过去了。
木屋里显然已经没有线索,荆白放弃了继续寻找,简单洗漱以后回到卧室。
小羊躺在它的小床上,似乎睡得很香,它的睡容十分安详,看上去和普通的羊羔简直没有区别。直到荆白回到床上躺好,也没见它再有任何响动。
荆白敲了敲墙壁,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卧室里只有一扇小窗,甚至看不到月亮,闭上眼时,却能感觉到柔和的月光洒在脸上。
若不是在副本里,这里的环境甚至算得上宁静安谧。
荆白清空大脑,放任自己的思绪沉入静默的大海。
反正已经住进来了,木屋里暂时也看不出异状,先把这一夜过去了再说吧。如果所料不错,这个副本的重头戏,还要落在明天的“开工”上头。
一夜无梦,荆白睁开眼睛时,竟然是被照到脸上的阳光晒醒的。
在副本里,竟然还能睡到自然醒!
荆白从不贪睡,见外面天光大亮,不由吃了一惊,他担心自己错过了中间人说的上工时间,迅速坐起身来。
再看角落的篮子,羊也不见了!
他心中暗叫不妙,正要起床,小羊哒哒的蹄声响了起来。
荆白停下动作,见它将一篮衣服放到自己床边,便拿起来看。
这是一套干净的深蓝色的工服,背后还写着“吴山建筑一队”几个大字,不出意外,就是他们“上工”时要穿的工装。
小羊乌溜溜的眼睛纯真地看着他,如果羊也要评价长相的话,这只羊无疑是非常可爱的。即使知道它没有表情,但当它认真地看着人时,就好像在微笑一般。
荆白见状也没有犹豫,这工反正是要上的,索性就将小羊带来的工服换上了。
他穿着工服走出门外,抬头看了看天色,才松了口气。
虽然已经出了太阳,好歹时间还不算太晚,正要往昨天和中间人分开的地方走时,他听见背后传来“咔哒”一声,是小羊用头顶上了木屋的房门。
它竟然也跟着一起走了出来!
它也不等荆白,哒哒哒地迈着四条小短腿往前走,身上雪白的卷毛被微风吹得轻轻晃动。
荆白长腿迈出两步就追上了它,好奇地问:“你也要上工?”
也不见小羊点头或摇头,它只顾一个劲儿地往前走。荆白便配合着它的速度,悠闲自在地走在它身边,很快便回到了昨晚和中间人分别的地方。
中间人还没来,已经有几个人等在了那里,包括昨晚荆白见到的寸头男,荆白记起他的名字叫崔风。他身边没有任何动物,唯有肩膀上站了一只小鸟。
那鸟浑身漆黑,脑壳圆圆,鸟嘴又短又粗,毛炸得蓬蓬的,除了浑身毛茸茸圆乎乎,说不上是只好看的鸟。它好像很喜欢崔风,一直拿头蹭他。
荆白注意到,在场的人里面,只有方兰和他一样,也带着一只羊。
凤琴也已经到了,不过她肩膀上站着的,是只通体棕褐色的大鸟。
荆白对鸟类不熟悉,最初以为这鸟和崔风身上的品类一样,只是一个是幼体,一个成年了。定睛一看,才发现根本不是一种鸟。
凤琴肩膀上这只鸟体型虽大,但身上的羽毛还是绒毛,应该也是幼鸟,只是它的喙又尖又长,眼神也更凶恶,应当是只猛禽。
几人都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对方的“房主”,崔风肩上那只鸟对比凤琴肩上的那只,自然是相形见绌,凤琴眼中露出得意之色,还摸了摸大鸟的头顶。
大鸟不知是不是不习惯在这种触碰,唳了一声,抖了抖浑身的羽毛,凤琴赶紧将手拿开了。
崔风却毫不在意,任由自己的小鸟亲热地在他肩膀上跳来跳去。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来了,荆白默默数了数,发现一夜过去,一个人也没少,都是带着各自的“房主”来的。
十四个人里,总共有四种动物,分别是两种飞禽,两种走兽。
两种飞禽就是凤琴带的大鸟和崔风带的小鸟;至于走兽,一种自然就是荆白和方兰的羊,另一种动物却十分罕见,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荆白看见一个叫窦松的大汉,还有昨天和凤琴举止亲密的男人都带着一只荆白不认识的小兽,大小和小羊差不多,看着却健壮许多。
它的身材像豹,头却似虎,看上去虎头虎脑的。如果长大了,或许看上去还有些威慑力,但它到底只是只幼兽,瞧着那圆溜溜的大眼睛和肉乎乎的爪垫,只叫人觉得可爱。
中间人还没来,众人便开始交头接耳,荆白没有参与,只默默数出了这四种动物的数目。
在场的,分别是三只羊、三只小鸟、四只大鸟、四只不认识的小兽。
这四种动物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是幼兽。
每种动物应该都有它特别的意义,荆白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羊羔,它像能感觉到荆白的目光似的,抬起头来软软地“咩”了一声。
这么丁点大的一只羊羔,能有什么意义呢?
“你那个屋子有吃的吗?我一晚上没吃东西了,好饿啊……”
“没有,我昨晚就看过了,什么也没有。”
“都是鸟,为什么你的房主这么乖,还来蹭你?我这只摸都不能摸一下。”
“你这还算好的了!我早上还睡着呢,这大爷直接把这套工装扔到我脸上,差点没把我闷死!”
“……这不说明你睡得挺好的吗?我那个木屋小得要命,那床简直是儿童型号,我现在都还腰疼呢!”
“说起来,这衣服要换吗?我的衣服一醒来就看见在床边,我感觉怪怪的,不敢就这么穿上,只好带出来了。”
“啊?你别吓我,我都穿身上了……”
周围的人的交谈几乎都围绕着各自的“房主”,从他们的言语中,荆白注意到并不是所有的房主态度都像自己的小羊一样好,崔风的小鸟和凤琴的大鸟态度迥异似乎也并非个例。
他不禁看向了和他一样带着羊的方兰,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眼神不聚焦地看着前方。她脚边的那只小羊同荆白的小羊大小差不多,眼神也同荆白那只一般温顺,乖乖地看向她的目光几乎是依恋的。
剩下一个带着羊的,就是进来对荆白抱怨让他等了太久了的花夹克少年宋不屈。
他进来时冷言冷语,荆白只当他是个刺头,他却是唯一一个蹲下来摸自己的“房主”的,荆白冷眼看着他的手就没有离开过羊羔的小脑袋,摸得小羊尾巴甩个不停,眼睛都眯了起来。
相比之下,不知是不是巧合,带着另一只小兽的人和自己“房主”的距离都堪称疏离。
看上去很凶猛的大鸟虽然不像小鸟一样任人抚摸,好歹还停在人的肩膀上;这只似虎又似豹的小兽虽然长得威风凛凛,却只是跟随在人的身边,而且同主人的距离起码都在三步开外。
荆白不动声色地将十几个人和他们对应的“房主”类型对比了一圈,过了一会儿,“中间人”也来了。
他看上去和昨天一模一样,还是那般矮瘦,皮肤焦黄,脸上带着笑容。他先热情地和众人打了招呼,等眼睛从众人身上溜了一圈,脸上的笑意就消退了一些。
众人紧张地看着他,他伸手点了队伍中的三个人,拉着脸道:“房主都好心收留了你们,你们怎么还不勤快点,上工之前不换好工装,想等着占用工作时间来换吗!”
虽然他以“房主”的名义指责了这些人,“房主”本身却没作反应,倒是被他点中的三个人脸色煞白,忙不迭地就地穿了起来,把工装套在了自己的衣服外面。
他们何曾有偷懒的心思,只是害怕乱穿房主给的衣服出事罢了。
中间人斥责完他们,就一句话也不说了,眼睛不错地盯着这三人换衣服。
另外两个人是男的还好,里面还有一个女孩子被他盯着,又是害怕又是委屈,眼中含满了眼泪,欲掉不掉的。
方兰轻轻咳嗽了一声,女孩咬着嘴唇,好歹没发出抽泣声,红着眼眶穿好了自己身上的工装。
等所有人都穿上了一色深蓝色的工服,中间人阴沉的脸色才恢复了正常。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眯眯对众人道:“既然都穿上了制服,就是我们一期工程队的人了。开工时间宜早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争取早日完工!”
他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列,朝着就在眼前的这座山道:“工程队的各位,我们现在就往吴山出发;至于房主,你们也该去准备材料啦,不然我们到了地方没活干!”
他话音刚落,那四只小兽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奔向了众人进来时那个漫天黄沙的方向。
四只大鸟纷纷唳了起来,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也飞了出去。
同他们一比,小鸟和小羊这两种动物就显得落后许多。
大鸟和小兽都消失了,小羊的大眼睛还一瞬不瞬地看着荆白,荆白从那双乌溜溜的眼中看出一丝不舍的神色,它长长“咩”了一声,迟迟不肯动身。
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荆白看了一眼周围,发现只有他们六个人的动物还停留在原地,崔风的小鸟绕着他的头一个劲地打转,嘴里还发出嘶哑的呱呱的叫声,实在说不上好听。
凤琴抿着嘴笑了起来,和崔风这只鸟一比,她那只鸟不知机敏多少。她虽然不知道不同的鸟代表着什么意思,但是强悍灵巧的动物,总比弱小无力的好。
宋不屈的小羊也不肯走,一直在他脚边打转,宋不屈没办法,只好又蹲下来摸它。
窦松就站在它旁边,脸上半是得意,半是不耐烦,看宋不屈又蹲下来摸羊,终于忍不住道:“你们有完没完了,没看人家说急着开工呢……”
宋不屈抬头瞪着窦松,他对动物很有耐心,对人显然就差了许多:“你算哪根葱?工头都没说话,你倒急起来了!”
窦松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拳头捏得咯咯直响:“你——”
中间人就在一旁看着,他虽没出声阻止,也不代表窦松敢当着他的面放肆。他恨恨地看了宋不屈一眼,喘了几口粗气,走开了几步。
凤琴身边的大汉也是满脸不耐,凤琴脸上带着笑容,低声和他说了几句话,他的脸色才算好了起来,手还在她腰上摸了一把。
凤琴脸上露出一个像是羞赧又像是嗔怪的笑容,递了一个眼神给他,就不说话了。
荆白的小羊也不肯走,绕着荆白的裤腿打转,荆白没办法,只好学着方才宋不屈的动作,轻轻摸了摸它的头。
小羊享受地仰起脸,又蹬了噔蹄子,这才肯出发。
宋不屈的小羊是最粘他的,直到崔风等人的三只小鸟都飞走了,荆白和方兰的羊也消失了,他的羊才慢悠悠地开始动身。
中间人这时又不像方才一样催着他们了,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宋不屈的小羊慢吞吞的背影的消失淹没在那道界限背后的黄沙中,他才点点头道:“行啦,可以出发了!”
他这才动身,带着众人往吴山走去。
吴山虽不高,但也不是那种几步就能爬上去的矮山;这里的山路连青石板都没铺,杂草众生,走起来十分吃力。
众人肚子空空,刚起床时还不觉得怎样,还没等爬到半山腰,就都觉得肚子咕咕叫了,走不动的人虽然拼命想跟上,速度却也忍不住逐渐放慢,同带头的中间人不知不觉就拉开了距离。
这中间人走路速度十分稳定,他在平地上走多快,在山路上也是一样的速度。但对一般人来说,平地和山路需要消耗的体力可谓天差地别,这时还能跟上他的人,就显得很突出了。
即便是空腹,这点体力的消耗对荆白来说也不算什么,他稳稳落在中间人身后,而紧跟着他的,出乎意料地,不是体型看上去很威猛的窦松等人,也不是宋不屈那样的年轻人,而是第一天进塔的,那个看上去足有五十岁的中年人。
窦松、宋不屈、眼镜男这些人都落后了十几米远,属于第二梯队;像凤琴那种一看见山路就脸色发白的,现在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第一梯队,只有荆白和这个年纪不小的男人。年龄似乎没有给他的体力带来劣势,微黑的皮肤上甚至看不出几分疲惫之色。
荆白当时只是因为他年纪格外大,多留意了一下。
或许这也和“塔”筛选的机制有关,上了年纪的人,心中的牵挂也少了许多;死前心中有强烈执念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最小的甚至可能就几岁。
加上试炼副本,荆白过了三个副本,年纪特别小的都见了两个,余悦应该也没成年,年纪最大的应该是第一个副本的周德昌,也就三四十岁。
哪怕算上在消费区,这人也是荆白见过的年纪最大的人。
荆白这时倒不自觉多看了他一眼,他记得这个男人的名字同他的外表一样不起眼,叫赵龙。
赵龙只有额头出了点汗,见荆白回头看他,还冲荆白咧嘴一笑,眼角的皱纹纵横交错,倒显出几分憨厚。
他吁了口气,对荆白道:“我是卖力气为生的人,就靠这把子力气吃饭呢。倒是你,小哥,真人不露相啊。”
荆白没有回应他的试探,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继续跟着中间人往上攀登。
中间人个子矮小,动作却很敏捷,在部分需要攀援的地方,简直像只猿猴一般敏捷。荆白不知道自己跟丢了他会不会停下来等,却不想试探这个可能性,于是竭尽所能地跟上。
赵龙没得到回应,也不生气,他往上追了几步,同荆白并排,荆白不解其意,赵龙却扯开嗓门,大声说道:“中间人,我年纪大了,斗胆问一句,咱们这个建筑队,到底管不管饭哪?”
这其实是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荆白登山时看了一路,发现吴山当真诡异。
虽然这座山本身不算很高,但远看时,也能看出来满山苍翠,生机勃勃,爬山时,倒也能看出草木郁郁葱葱,但唯有一点——
整座山林,别说食物了,连能嚼的树叶子都没有。
树木都长得很高大,可都是松柏乃至云杉之类的植物,别说长在顶端的树叶了,连树皮都不能嚼。
荆白把自己脚下踩过的每一种草叶都看遍了,没有能吃的植物,没有灌木,没有浆果;腐烂的朽木上本来应该是菌类的温床,却连一朵蘑菇都看不到。
不止是木屋,就连整座吴山里,也没有任何食物。
荆白原本打算到了地方再问,但既然赵龙先说了,他就安静地听着。
中间人回过头,他的步伐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赵龙。
赵龙像是看不懂他脸上高深莫测的表情一般,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捂着自己的胃面露难色:“我年纪大了,今天还勉强能跟上,明天要再不吃饭,真要没力气上工了,特地先跟您请教一下。”
听了他这话,中间人似乎也有些触动,叹了口气道:“唉,这事可由不得我,得看你们自己上工的效率了。”
他说完,又回过身去,继续往山里走,赵龙像是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脚步放慢,又回到了荆白身后。
接近山顶时,坡度变得十分平缓,荆白猜测他们开工的地方要到了,心中暗暗吃惊。
他之前看见吴山时,猜测需要他们开工的地方顶多在半山腰,说不定就在山脚不远处也有可能。但现在发现在山顶上,就意味着他们每天至少还要消耗上下山的体力。
就算吴山不高,对第二梯队以后的人来说,绝非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如果仅仅用体力作为淘汰机制,也未免过于机械了一些?
这时,中间人回过头,对赵龙和荆白诡秘地笑了笑,一双小眼睛里射出狡黠的精光:“马上就到了。你们俩有福了,先到的人,可以优先选地段!”
“先到的人”,指的是他们两个,还是第一个上去的人?
荆白站在赵龙上方,赵龙这一眼正好看见他平静的眼底,他还没说话,赵龙率先退了一步:“我不急,路玄,你本来就在我前面,你先上吧。”
荆白对争这个头名倒没什么执念。其一,虽然中间人这么说了,但总共有十四个人,他料想第一和第二即使有差别,也不可能很大;其二……
赵龙虽然主动退了,但是在这种险峻的山道上,荆白反而不想将背后留给看不透的陌生人。
他看着赵龙那张朴实憨厚,似乎经历过不少风霜的脸,冷静地道:“没关系,可以一起上。”
中间人对他们之间短暂的谈判没有任何评价,见两人停下来商量,他就笑呵呵地等在一边。荆白和赵龙达成一致之后,赵龙就站到了和荆白并排的位置。
中间人也不多问,转头继续带路,等到了山顶上,荆白看见了一片极其宽阔的平台!
中间人站在前方,笑眯眯地道:“看着不错吧?”
荆白道:“不错是不错,但是……”他看着不远处标好的数字,道:“你这上面怎么只有9块地?剩下的人要去哪呢?”
中间人诡秘一笑,却没有直接回答:“山顶这样的好地段,可不是人人都能选到的。”
在这片平整的空地上,9个数字标记的地盘,应该就是他们可以用来建造房屋的土地。
从1到9,都画了个四四方方的形状,荆白默默对比了一下1和9的面积大小,发现肉眼根本看不出差异。
荆白默默看了一眼在中间人,要照这样看,所谓的先来有好位置,指的应该是前面的9个人。如果方才他真的和赵龙争先后,才是真正的浪费时间和体力。
赵龙见状,也干脆地道:“我不急,你先选吧。”
荆白没有急着往里走,反而问中间人:“怎么才算选上了?”
中间人不忙告诉他,反而赞了一句:“真有礼貌!你就选好你看好的那块地,直接走进去就行。”
荆白见9块地看上去都是一样宽,也不有客气,径直走进了那块平地。他没有选择头尾的数字,而是选了居中的“5”。
“好,我们的5号房有人承建了。”中间人鼓了鼓掌,看着赵龙:“你呢,你怎么选?”
后面已经传来了眼镜男和窦松说话的声音,赵龙也没多犹豫,加快脚步走到了荆白身边的6号房。
中间人点了点头,道了声好。赵龙刚刚站定,窦松和眼镜男就出现在了中间人身后。
窦松脸上满是汗水,面色通红,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眼镜男则是脸都白了,捂着心口满脸痛苦,勉强地道:“这、这算是到了吗?”
中间人笑容和蔼地把和荆白两人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又补充道:“先到先得,二位,请吧。”
他一说“先到先得”,窦松理都不理眼镜男,率先冲了出去,毫不犹豫地抢占了3号的位置。
眼镜男脸色微变。他和窦松聊了一路,到吃力时还不断互相打气,他没想到窦松既然连商量一句都没有,上去就开抢。
还好,剩下的位置还比较多,想起崔风和宋不屈只落后他们几步,他顾不得和窦松计较,又吸了口气,顾不上嗓子里直往上冒的血腥味,用最后的力气跑向了7号的位置上。
崔风和宋不屈是和一个叫小诗的女孩一起出现的,小诗一看终于到了山顶,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崔风又扶了她一把,她好不容易扶着膝盖站住了。
宋不屈眼尖,一眼看见众人都站在一块标好序号的地方,9块地已经占去了四块,立刻对崔风道:“快挑,这个肯定是要选的。”
小诗头都没抬,摆了摆手道:“你们先挑,我都行。要没你们,我刚才都要走不动了。”
宋不屈看崔风,崔风温和地道:“你比我先上来,你先选吧。”
宋不屈和崔风一直是第二梯队的领头,最开始时他们都是跟上了中间人的,但是走了一阵之后,坡度逐渐变陡,加上他们体力下降,速度也不得不放慢。中间人却一直攀得飞快,丝毫不见减速。
但最让宋不屈吃惊的是,污染值最高、来得也最晚的那个小白脸丝毫不加疲累,追着中间人就上去了。
这也就罢了,至少路玄一看就是个硬茬,又年轻;追不上那个看上去快五十岁的大叔才让宋不屈大受打击,他玩儿命追了一阵,实在追不上也就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