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那样多形形色色的因为亲人死亡而痛不欲生的家属,也见过各式各样离奇到光怪陆离甚至涉及失忆的受害者。
崩溃、失控、或者是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独处一个密闭的空间,最后只是生生把自己憋进医院,被迫进行治疗。
但江馁不同。
他对于实验跟付诸在他身上的折磨,江馁其实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
甚至能够在庄铮鸣叮嘱的时候说得出自己本身就不会死的观点。
段裴景甚至没有在他的身上看到一丝的接近于创伤后遗症的症状,也并没有到会丧失理智的地步。
那江馁会因为什么事情失控?什么样的变故,会引得他狼狈失态?
……段裴景无意识地摩挲着两指,口袋里捏着的,是那张简约的邀请函。
电话接通中的声音“嘟嘟嘟”地响着,不久,电话被接通,一个明显刚睡醒,显得有点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喂?”
“牧淳。”段裴景靠在阳台的视角死角处,在他的这个角度恰巧能够看得清不远处抱着娃娃正昏昏欲睡的江馁。
他说,“你是不是去过去年H市去年举办的国际艺术博览会?”
“陪我朋友去的,怎么了?”
段裴景说:“那一般来讲,艺术文学类作品是不是就是能够代表一部分创作者的情绪跟心理活动?”
牧淳道:“什么意思?心理?你打算学心理学?”
段裴景含糊其辞:“没事,随便问问。”
“一般来讲,他们这一类人都是高敏感情绪人群,艺术家嘛,都是聪明人,特容易跟自己较劲儿,把自己绕进去。”“不管是披露社会现实的残酷还是心如止水的花花草草小油画,基本都是创作者自我情绪跟认知的具象化,那除非是涉及到什么商业稿啊啥的,另提别论吧。”
“你问我干嘛?我就是个搞IT的,艺术不艺术的,我也就陪我朋友去过几次,不是特别清楚。”牧淳说。
段裴景不隐瞒了,直说:“你帮我查几副血腥暴力类的作品,仿的也行,什么波普艺术,达达主义,前印象派后印象派的越多越好,电子版的。”
“你要这个干嘛?”
“回头再跟你说,急用。”
“……行吧。”
不一会儿,照片传来的提示音叮咚响起,段裴景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装作若无其事地绕过客厅溜进了主卧。
把门反锁后,点开了那个点开那个内存长达7个G的压缩文件。
文件里大大小小上至早期艺术家的艺术绘画作品,直至现代艺术绘画。
各种各样上传到网上都要被打码封禁的血腥场面跃入视野,前百来张大多是素描彩铅,各种后印象派色彩浓烈,对比鲜明,给人的视觉冲击力极大。
大多是在国际动乱、生态平衡不稳时,为了从侧面揭露腐败跟痛斥敌方的表现力作品。
早期时候的题材跟风格大多都大同小异,往往一个题材能够衍生出上千万的作品。
以署名来看,牧淳只是把比较出名的各个作品罗列在了一起,反倒方便了段裴景。
再往下划,内容基本都被写实派的油画代表作给占据了眼球,视角往下走时,却忽然一凝。
跟其他大多用猪狗牛羊或者是其他不常见的动物做替代的作品的中间,一个被绑在刑具上疑似是某个外国国家的历史人物,断手断脚地被钉死在了座椅之上。
跟大多宣扬以自身受苦受难来救赎全人类的画作是一个类型的。
段裴景作为一个新时代从小培养人人平等的观念之下成长的Alpha,确实是没办法理解这种行为。
油画略显模糊,应该是被修复过的旧时代画作了,段裴景只停顿了一两秒,时间就好像随之拉长了一般。
周遭流淌的血渍跟欢笑的人类,像是忽然张嘴冲他咧开笑了。
刺耳尖锐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入耳膜,空气扭曲,光怪陆离,这诡异的氛围里,那个原本被做成人彘正悲悯落泪的脸,忽然替换成了……
替换成了——
“哐当——!!”
门外的正打瞌睡的江馁骤然被突如其来的响声惊醒,推开门:“怎么了?”
“啪——!”笔记本唰一下被一只大手猛地用力合盖上,段裴景说,“……没什么。”
江馁:“……”
确定吗。
眼前只能说一片狼藉来形容。
座椅被整个掀翻倒地,而靠近书桌边缘的透明花瓶应该是不小心摔落,里面的向日葵根茎整只折断,玻璃碎片混合着满地的水渍弄得到处都是。
“这个我到时候自己收拾,你不用管。”段裴景的太阳穴仍旧在不停地突突跳,久久难以缓过神。
那样仿佛被人用铁钳扼住的致命窒息感在见到江馁本人的一瞬间,不安的情绪几乎是攀上了顶峰,整个吞噬掉了他。
段裴景佯装镇定:“……你先,先出去吧,没事的。”
江馁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依言转身。
“等等。”
段裴景还是没忍住叫住了他。
在江馁回头之际,忽然整个人被收进一个宽厚暖和的怀里。
段裴景只穿了件单薄的居家长袖,近无可近的距离让胸口属于皮肤的温度毫不避讳地传导了过来,几乎要灼热到烫到江馁。
他被这忽然的变故惊得睁大了眼。
“…………?!”江馁头一次跟人有这么近的距离,整个被惊得僵住了身体。
段裴景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只要回想到那个恐怖到让人胆寒的可能性,内心就无法真正的平静下来。
如果江馁真的过的是那样地狱般生不如死的日子,那他自诩的“异调”到底算什么?
他这十多年来,到底又做到了什么?
两人沐浴在昏黄的暖光下相拥,平添了点不同以往的意味。
段裴景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眼前的omega,甚至已经让江馁感觉到有点不舒服了。
但他似乎注意到了段裴景的情绪不对,并没有出声制止,抬着的手顿在半空,学着电视剧里的,轻轻拍了拍Alpha的背。
“不要怕。”
段裴景浑身一怔,松开了手,跟江馁略显无辜的眼神对视:“……什么?”
“嗯……”江馁被这么一反问,以为自己做错了,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突然稍微垫了踮脚尖,往段裴景的头发上象征性地揉揉,然后询问般地歪头,“这样?”
“……”
“啧。”江馁意识到自己又做错了,相当不爽地皱了皱眉,旋即就跟怕吓到人似的,很快舒展。
学着段裴景之前的,捏捏他的脸,“这样?”
江馁在……安慰他?
当冒出这个想法后,段裴景一下子呆住了,就连自己刚刚在想什么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江馁的这个好像无意中的小动作,就像用了一个小拨子,拨动了他的心弦,那样应该珍惜的情绪化作了涓涓细流,流遍了全身。
他总算理解了那些追星族,为什么偶像稍微打个招呼或者抛个媚眼就情难自已的心情了。
如果江馁能够再安慰一下的话……他就……
段裴景情不自禁地想,
他就怎么样才好?
他有什么可以给他的?
或者说,江馁他……会有一天额外地在乎他吗?不是朋友间的在乎,而是……
段裴景鬼使神差地,抬手抚上了江馁的鬓角,说不上是茫然还是期冀。
江馁注视着他的动作,并没有躲,而是露出了点迷惑的神色,用眼神询问他要干什么。
段裴景垂下眼睫,静静问:“小宝,如果有一天,哥不在了怎么办?”
江馁:“你要去哪儿?”
“就……随便一个地方,哪里都行,反正就是永远都见不到我了。”
在段裴景期待又紧张的注视下,江馁先是眨了眨眼,旋然又是纠结般地拧着眉,摇头。
段裴景心头顿时升起了点希冀,怎么?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舍不得我?
他追问:“你说,说出来。”
江馁抬眼瞄他:“那我真说了?”
段裴景“嗯嗯嗯”一脸坐等:“说!”
“先把你杀了。”
段裴景脸上原本维持好的表情陡然裂开,难以置信,悲从中来:“……什么?”
“如果永远见不到了,那就是死了。”江馁认真说,“与其死在别人手上,让我生气,不然让我把你杀了,这样我就不生气。”
段裴景:“………………”
你不生气?!
你不生气?!!!
他在内心反复咆哮了两遍,刚想抹着眼泪,捏着他的小手绢怒斥对方无情,悲伤离去。
仅仅尚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把他的脚步硬生生拔了回来。
让他情绪狂乱的乱言乱语里,某个夹杂着的重点忽然灵光一闪,某人忽然好像可能也许捕捉到了什么——
“你说与其死在别人手上是什么意思?”段裴景欲盖弥彰地咳咳两声,故作“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旁敲侧听,
“那我要是就是死在别人手上了咋办?你打算怎么样?”
哪知这话一出,江馁顿时不爽到极点:“谁啊,把他大卸八块。”
哟,火气这么大呢。
段裴景按住难以下压的嘴角,轻咳几声继续问:“那,哥继续问你,如果让你一辈子跟我住在一起,你,愿不愿意?”
这个话题跳跃的还是太直接了,段裴景说出口之后其实还有点小后悔。
哪知江馁不假思索:“好啊。”
霎时,段裴景心花怒放,五彩斑斓的烟花在心里噼里啪啦炸开了花。
他才不管江馁是说的哪方面的愿意不愿意呢,段裴景开心了,满意了,把不存在的小手绢一收,去拿扫帚,就跟生怕江馁后悔似的,马上转移话题:
“好了问完了。”
段裴景脚步顺滑,直拐着去拿扫帚,江馁趁此机会,瞒着段裴景偷偷从冰箱摸了瓶牛奶。
哪知段裴景眼睛如鹰隼,抓着扫帚立喝:“前面那个小偷!速速把牛奶放下去刷牙!”
“……”江馁心虚地故作严肃,背着手点头,然后把另外一瓶悄咪咪塞到了袖子里,迅速溜进房间关门。
已经被天降馅饼砸晕的段裴景还沉浸在粉红泡泡里独自航洋,不能自拔:“这才听话。”
异调组的隔间内,Alpha正在接水,而另外一个omega则正在独自切着水果,动作缓慢优雅,单看他的神情的话,倒云淡风轻,没有一点风雨欲来的意思。
蓝池原本自顾自地接水,悠闲到就差找个小曲哼哼了,只听那边传来一阵小声痛呼——
“嘶——”
希诺捂着自己的手,指头被刀不小心豁出了一个口,伤口还不小,鲜血哗哗直流。
“没事儿吧?”蓝池侧过头,“切到手了?嚯——伤口不小啊,赶紧去医务室包扎一下吧?”
希诺摇摇头笑道:“没事。”
“这么大的伤口还没事呢,赶紧去消个毒包扎一下吧。”
希诺仍旧保持着微笑,拒人于千里之外:“谢谢你,我待会儿会去的。”
“……那行吧。”蓝池也就随口客套客套,接完水就走了。
渐渐的,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手指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恢复——
希诺把手指放在水下冲洗了片刻 ,却没想到伤口居然痊愈如新。
刚把手收回来,门却被另外一个人重新打开。
见着推门而入,面色不善的越和,希诺只是端起了果盘询问道:“要吃吗?”
“你自己留着慢慢享用吧。”越和难得面对人时,语气发冲,“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希诺缓缓收回:“当然是做研究,我跟江……”
“你跟江川枫根本就不熟,别装了。”越和冷笑,“你想干什么?假扮江馁?还是……为了段裴景?”
越和是真的没办法理解,他长得再像江馁,也不是克隆人。
就算往龌龊了想,真的是打算勾引段裴景,那这么做的目的呢 ?除掉段裴景?
凭谁,凭希诺一个精神系omega吗?
好吧,就算这是一个陷阱,也假设段裴景脑子抽了,真的中了这个陷阱;
又假设他四肢退化了,恰巧被这群人给杀了,然后呢?
以越和对江馁的武力值了解,只要让他脱离了机械管控,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真正捉得住他。
一个不死不灭、拥有几乎所有异能的异能者,往夸张了讲,几乎就是跟“神”一般的存在。
他们打算怎么抓住他?
越和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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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就是一个更新的大动作(比心)
除非是他想,否则没有人能够杀得了他。
希诺嘴唇微张,像是想要反驳什么,越和往外的视线吸引了他的注意。
狭窄的门旁,一袭黑色长款风衣的段裴景靠在门框边,神色冷硬,凌厉的眉眼微微下压,不知听了多久。
希诺微微一怔。
“出来。”段裴景简言意骇。
“……”
希诺脸上没有一丝被抓包的恐惧,相反相当的平静。
不过也是,他这个人对自己的死活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意别人会怎么样。
越和觉得就算现在段裴景要效仿实验室,戳他个两刀三个洞的,希诺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他摆摆手:“不麻烦你了,我出去就好。”
希诺就跟没听懂他的讽刺似的,从善如流道:“谢谢。”
霎时间,茶水间只剩下各揣心事的两人。
“段组长,你想说什么?”
段裴景反问:”我想说什么,你不知道?“
“……或许?”希诺笑笑,“您是打算兴师问罪吗,关于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你不用解释,我不是来听你狡辩的。”
段裴景:“你直说,来异调组的目的是什么?别跟我扯犊子,说什么为研究为实验,说实话,我没耐心。”
“……”希诺半边身体撑住水吧台,微微朝他那边倾斜了点,意有所指道,“那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你呢?”
“为了我?”段裴景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掸了掸衣袖,重复道,“你再说一遍,为了谁?”
希诺:“……”
他眯起了双眼,警惕的精光从狭长的眼缝里投射出来,似乎是想要借此剖析对方大脑里隐藏的关于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段组长。”
段裴景礼貌道:“请说。”
希诺说:“我真的是为了你。”
“错了。”就像没注意到对方微微色变的神情一般,段裴景要笑不笑地说,“你不是为我,你是为了江馁。”
“……”
“何出此言?”希诺挑眉,“就因为我跟他长得像?”
没想到段裴景反问:“你跟他像?”
希诺:“……?”
“有吗?”段裴景还真的仔细思索了起来,“没有吧。”
“……这个话题就暂且不说吧。”希诺说,“我不接受任何人的诽谤跟偏见。除非您能拿出点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毕竟,江馁身上没有什么我可以图谋的。”
段裴景点点头:“是嘛。”
希诺原本没有指望他能说出什么能让他哑口无言的话,可下一秒,段裴景手中的东西则让他笑不出来了——
那是一张雪白的简约到极致的邀请函,这给他的冲击力不弱于任何诡辩。
因为是下意识的动作,所有潜在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无所遁形,无处隐藏。
当意识到了自己暴露了情绪后,希诺闭了闭眼,似乎在谴责自己什么。
段裴景几乎是在看到他的反应的同步就笑出了声,并鼓了鼓掌。
希诺:“……”
“看来你们唱戏的班子的师傅,教的不怎么样啊。”段裴景嗤笑道,“这反应,认识?”
段裴景生的高,江馁要比他矮了半个头,而希诺又比江馁要稍微矮上一点,所以站在段裴景的面前,难免要落了下风。
“你们领导没跟你通气?用得着这么惊讶?”
短暂的失控后,希诺又恢复了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段裴景仍旧笑意不变,吐出一句话:“无所谓啊。”
希诺:“……”
他头痛无比:“我不懂您的意思,这话的意思是说,您自顾自跑来对我按一大堆莫须有的罪名,最后却说无所谓,或者我可以间接性地理解为,您知道这件事与我无关?”
“嗯,你可以这么理解。”段裴景颔首,“如果愿意的话。”
希诺皱眉:“你说什么?”
“我不需要你们任何的口供,串通好了沆瀣一气的脚本跟废话就没区别。”段裴景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然索性我再猜猜下文吧?”
希诺:“抱歉,我不太能……”
“因为江馁跟我关系好,你觉得他会跟着我走,会跟着我走进那家画展。”
“…………”
“为了激起他的ptsd,你们真是煞费苦心啊,激怒他之后呢?准备怎么样?让普罗大众都知道他是个怪物,然后逼得他动手,你们好义正言辞名正言顺地把人带走。”
段裴景摸着下巴:“其实吧,我之前一直觉得卧底选个omega这件事儿,挺愚蠢的……啊当然,不是说你,不过你要是喜欢对号入座,我也是举双手欢迎的。”
那就是在说他。
被骂愚蠢的希诺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只是脸色不太好。
“ok,我的发言已经完毕了,听完后有什么感想要发表吗?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推理呀。”段裴景诧异地说,“就你们那个邹平安,说我推理不错,还推荐我去写推理小说呢。邹平安,还记得吗?就是那个被你们杀了的那个。”
他的话就像一块又冷又硬的冰块,顺着嗓子眼直直沉入了心底,震得希诺耳朵嗡鸣作响,半晌反应不过来。
他差点没找到自己的声音,缓了半天没找到重点:“……推理?”
“对,推理。”段裴景说,“毕竟我们也不是什么专门抓作奸犯科的部门,难免缺少点关键证据。其实我这个人吧,很喜怒无常的,而且,喜欢胡搅蛮缠。”
他笑意不达眼底:“你要是让我的人看到那些画,然后不开心了,我就会变得不太讲理,我一不讲理,难免就要拉你们所有人下水。”
太狂妄了。
希诺这么想着。
那双锋利的眼睛里,藏着他从没见过的酝酿着黑沉的风暴。
气氛被一张无形的弓弦给死死绷紧,高阶alpha释放出的压迫力几乎是要把空气中仅剩的一丝氧气全部消耗殆尽。
“……”
希诺被逼得牙关咬紧,“咯吱”作响,段裴景的最后一句话就像是一根细细的针线,毫不留情地扎入了他的肺腑。
【你这一辈子,都是替别人活的。】
冰冷寒凉的语气在他的耳边响起。
那只抚上他耳廓的手在游走在腺体时,希诺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挥开了那只手。
无数种错综复杂的感情像是打混了的墨水一般,让他沉入了水底,他说:
“我有名字的。”
说完之后,茫然无措到后悔的情绪又再一次侵蚀了他,希诺害怕得不行,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个黑暗中,静静坐在床边的Alpha。
之后呢?
他会放弃自己吗?放弃这个就连灵魂都不属于自己的他。
黑暗中有叹息声响起,似乎是妥协般地无可奈何的语气,又有点讽刺:
【你不能背叛我,希诺。】
我怎么会背叛你呢,希诺想。
他的名字,他的一切,都不属于他,这些思想就跟根深蒂固一般,扎根在了他的心底。
…………
希诺骤然挣脱这种被动的处境,眼眶里布满血丝,低声说:
“……错了。”
段裴景抱臂:“哦?”
“江馁他……不会跟你走进那家画展。”
段裴景道:“废话,我会让他去?”
希诺摇头说:“他根本不需要跟你去。”
段裴景面部绷紧,冷声说:“——什么意思。”
“短暂性失忆是迟早是会被记起来的。”希诺说,“只要到了那一天,你们就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了,你会后悔的,段组长。”
“嚯,感情还带预告的。”段裴景挑眉:“那你还来一趟,是想做什么?打酱油?”
“我这种人,命恰恰是最不值钱的。”
希诺自我嘲讽般地说,“当然是别人叫我做什么,我就只能做什么。”
“了不起,但我们组暂时不需要保姆。”段裴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出了这个门,再有下次我就不会留任何情面了。”
希诺抬头:“……你放我走?”
段裴景说:“你有喜欢被人驱赶的癖好?”
“……你不杀我?”
段裴景纳闷了:“新时代新社会了,你们这群人,怎么老是把杀不杀的挂在嘴边?有没有点素质?”
希诺根本不信:“那就是我身上还有可利用的价值。”
段裴景说:“我怎么知道,真要问,就问江馁。”
希诺蹙眉:“你说谁?”
“江馁他很喜欢你。”段裴景说,“他不想杀你。”
“……哈,他……”希诺眉眼骤然放松,古怪道,“那是当然。”
段裴景:“嗯?”
希诺没有多说,可却因为身心俱疲,在门槛处,险些滑倒在地——
段裴景站在原地没动:“?”
希诺自己扶着门站稳,哑声说:“那恕我不告而别,不过我们很快会再次见面的。”
“那到了很快的时候再说吧。”段裴景敷衍地说。
“……”希诺一路往左,直至跟门外不远处的越和擦肩而过时,还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久个毛啊。
眼见着这货虽然面色苍白,却毫发无损,嘴角还抿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越和火冒三丈,越看他越不顺眼。
而希诺的这一行为放在越和的眼里,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从鼻孔里相当不满地哼出一声,说:“滚。”
希诺挑眉,一点都没有被冒犯到的意思,客客气气地应下:“好的。”
越和彻底被这种笑面虎给气服了,不再跟他搭腔,直到希诺朝他颔首转身没了身影,他才回头去找段裴景。
“你开什么玩笑?把他放出去了,那他不就跑了吗?”
“跑了就跑了呗。”
眼见着段裴景居然在叉刚刚希诺切的苹果吃,更加怒火滔天:“你吃什么?”
“苹果啊。”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吃他的苹果?你这样对得起江馁吗?”
段裴景心说我为什么对不起他,他现在还是个单身汉呢,为什么所有人都一副他已经把人搞到手了的样子。
段裴景说:“我只是吃个苹果而已,又不是在吃春/药,我为什么对不起他?”
“你知不知道希诺他……”越和恨铁不成钢。
“我知道,可那是假的。”段裴景又叉了一块,看的越和险些昏阙过去。
昏倒的前一秒越和觉得还能为江馁挣扎挣扎,爬起来说: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你难道就不觉得……”
段裴景没听到下文,把视线转移到越和身上:“不觉得什么?”
越和咬牙切齿:“你难道就不觉得他长得跟江馁有点太像了吗?”
段裴景可疑地迟疑了片刻,接着嚼嚼嚼,反问:“有吗?”
“全局上下都这么觉得,你居然说没有?”
“怎么都这么说。”段裴景毫不在意,“眼睛颜色吧,有点像,其他的……还好吧,没我家江馁懂事听话。”
越和都无语了:“行行行,你家江馁,那你就没想过?一个跟你家江馁长得这么像的人,接近你,是什么目的?”
“想过啊。”段裴景把叉子扔了,“那万一人家根本不是奔着我来的呢?”
“什么意……”
“别问了,周五交给你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段裴景拍拍他,认真地说,“给我把江馁看死了,就算是关,也给我把他关死了。”
越和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我一个人?”
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开什么玩笑我去关等会儿人一个不顺心把我宰了怎么办?”
“你这样。”段裴景把苹果端放在他的手上,“下载几部动画片,我告诉你那几罐子奶粉在哪儿,别一口气全给他炫了,不然他就不吃饭了。控制控制量,懂不?只要等我回来,坚持到我回到家,就行了。”
越和:“……”
他神情冷漠,“啪”一下把手里的盘子往桌上一搁,“我才不吃他切的。”
段裴景啧啧两声,拍拍他,留下一句“哥们儿,你比希诺像多了。”
越和:“……不好意思,我对替身梗没兴趣。”
段裴景脸色一黑:“你什么意思?我对江馁的爱那是天地可鉴,金玉不为所动,多少如花似玉的omega跟我求爱我都拒绝了,岂是你区区……”
“哟,哥俩都在呢,聊什么呢?”蓝池突然折返,“诶?希诺哪儿去了?”
段裴景直言不讳:“我把他打发走了。”
蓝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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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吧,大晚上跑来日更了!快夸我!!(叉腰)
段裴景颔首,意有所指说:“怎么,你找他有事儿?”
蓝池老气横秋地端着个保温杯:“害,不是我,是铮鸣。”
“庄铮鸣?”段裴景突感口渴,夺过他的保温杯,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大半,“出什么事儿了?”
“我的千年枸杞养生茶!!”蓝池痛不欲生,懦弱地抹了抹眼泪,可怜巴巴地说,“我怎么知道……估计是实验有进展了吧。”
段裴景假模假样地安慰他:“别哭了,回头我给你泡点侏罗纪的枸杞茶——说说,有什么进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