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说的。”
段裴景皱眉捂住头起身,又被骤然的脱力险些摔倒在地,抱怨几句,“嘶,这他妈什么玩意儿,下了一斤蒙汗药是吧。”
“……”越和怔愣,“他自己说的?”
“嗯。”段裴景随意应声。
越和张了张嘴,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说。
段裴景摁了摁耳机,果然只要离开了那个鬼地方,通讯就恢复了正常,他说,“能听到吗?蓝池。”
“我靠老大!”蓝池的声音从另一边响起,还有些杂乱的声音在做背景,他激动地嚷嚷着,
“你还不回复我真要以为你变成冷冰冰的尸体了,发生什么了?”
“说来话长,我捡重要的说,你听着,这个地下室根本不是什么实验室,只是个存放东西的实验储存室,全是一些福尔马林跟文件,邹平安在撒谎。”
蓝池难以置信:“这孙子敢耍我们?!”
确实很奇怪,邹平安困在审讯室里,铜墙铁壁,连只蚂蚁都爬不出去,他怎么敢撒这个谎的?
有个隐隐的猜测如流水一般在他的指缝留下痕迹,又飞速滑走,段裴景甚至来不及捕捉。
他转头问起另外一件事:“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跟齐莎,还有铮鸣在来的路上。”
“牧淳呢?”
蓝池说:“牧淳在查布局构造,毕竟我们跟你不一样,要躲开所有监控还是要点时间的。”
段裴景:“你们不用来了,调个头去找江局调派人手过来,我中了计,异能被封锁了,江馁被困在了下面。”
一大串重磅消息砸下来,蓝池悚然,半晌才喃喃:“这特么出门没看黄历,也太点背了吧。”
“我没事,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范畴,现在重点是江馁,别说废话了,赶紧去。”段裴景还有些虚弱地说。
蓝池当机立断:“好,我马上行动。”
切断联系后,那股浓浓的疲惫感从脚底窜到头顶,席卷全身
段裴景只感觉连根头发丝都在叫嚣着累,心说这他妈哪里是掺了一斤蒙汗药,这是一百斤吧……
他撑住了墙,艰难问:“那枚针剂你知道是做什么的,对吧。”
越和一直在一旁一声不吭,但事到如今,他也没敢再继续隐瞒:“……那原本是针对江馁的,叫‘欧若博司’,这种药剂有好几种,说不定也是其中一种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冲你来。”
段裴景苦笑:“药效能持续多久?”
越和说:“只是擦伤的话,再半个小时左右就差不多了。”
第25章 对战
段裴景摁下电梯下行键,一想到这么丧心病狂的药是专门给江馁制作的,就心烦不已。
越和见状说:“你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江馁还没上来。”
越和急了:“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肯定也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你现在的情况,就算去了也……”
“我等不了半个小时了。”段裴景冷冷地说,“你要是不去,就老实呆着。”
越和僵在原地,在电梯门快要关闭的一刹那,他抬手拦住:“我也要去。”
来的人很多,而且基本全是攻击型的A级,全部都提前戴好了防护镜,专门防他的眼睛。
侧边风声将至,江馁猛然后退,拳头跟他的鼻尖擦肩而过,他顺势双手卡住来者的手臂跟另一侧肩颈,狠狠往地上一贯!
“呃……!”那人发出一声惨叫,被狠狠甩开。
空气仿佛有波动,纵使江馁反应过来正欲躲开时,脚腕却被人抓住了。
他下意识低头,尖刀却从另一侧迎面刺来。
被绊住了脚,江馁无处可躲,只能抬手拦住,锋利的刀刃直接刺穿了他手掌——
强烈的惯性逼得他连连退了几步,后背被毫不留情猛地摔在了墙上,因为巨力,墙面瞬间爆出裂痕——
“……”
被撞击的背后隐隐发麻,每根神经都在叫嚣着痛,他面色一扭曲,一时半刻没缓过神来。
有人喊:“趁现在!”
霎时,所有人都如同触发了某种机关,一股脑地涌上来——
……江馁眉眼间闪过一丝阴狠的凌厉。
电光火石间,他一侧身扭膝,反手勾住对方的咽喉,干脆利落地用力一勒——
对方立刻昏死过去。
余光的人影也不甘示弱,接踵而至,江馁头也没回,一记又快又狠的侧踢,当胸将人踹开数十米远。
随后拔出手掌的尖刀, 反手掷出——恐怖到令人害怕的准头如同飞速划过的子弹,迅速划破空气,精准无比地扎穿了那人的肩膀。
“啊——!”尖锐的惨叫声随即响起。
但其他的早有预料,新涌来的人犹如罗网般地严丝合缝包围了江馁,显然这次志在必得。
……看着眼前这群不速之客,江馁抬手掰掰后颈,诡谲瑰丽的瞳孔里有光影闪动。
似乎想做什么,但又碍于些什么,硬是忍住了。
脸色看起来不算好。
江馁只凭着单纯的肉体力量与他们体术相搏,因此只能尽量拉进距离,避免被远程型异能所干扰。
随着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多的人倒下,江馁凭借着自身强悍的体术尚且还算得上游刃有余。
他压低身位,瞳孔中映射出无数拳脚跟刀刺,面色冷硬。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速战速决。
虽然空间狭小,这群人却配合得相当完美,基本是三人三人为一组。
他们就像是故意跟江馁打车轮战,动作迅猛而快捷。
这一组累了就换下一组,等上一组恢复好了再次接替,不断消耗着江馁的体力。
虚空中传递来的精神力黏腻又缠人,一般人难以辨别这迅猛密集的杀气。
江馁的精神已经紧绷成了一条线,他踢飞一柄军刺,一柄发着寒光的匕首瞬间擦着他的鼻尖而过,旋即仰身——
刀身划过头顶的时候反光的刀面上清楚映射出他那双冷冽至冰点的眼神。
有冷冽,也有厌恶。
弓张到极致的腰身借力腾空而起,几柄军刺嵌入他的地下。
江馁侧身站稳,手臂格挡,一只手将侧方的人从左前方狠狠砸进早已成了断壁残垣的墙壁里——
“嘭——”一声巨响,血沫飞溅,那人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哈……”
他微微喘息了一口气,侧眼冷冷扫视了这群因为他的动作而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的人,眼睫微颤,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猜想。
在这须臾间不可控地想,段裴景逃出去了吗?还会来接他吗。
……算了,想这个干什么。
“嘭——!”
一根冲刺而来的藤蔓冲着他的门面而来,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电光火石间,江馁压下腰身,细长的藤蔓直接越过他击碎了窗户,密密麻麻的玻璃渣子瞬间炸开,碎渣四处飞溅——
江馁无视满地的玻璃片,双手的五指牢牢扒在地面,身躯绷紧。
以一种极为刁钻的姿势,倒着身体,腰腹借力,长腿往上抽身横扫——
“……唔!”
狠辣的风声破空而过,狠狠踢在了来者的头上,那人直直倒在了地上没了声响。
“……操!”有人暗骂了一声。
江馁没有回头,就着这个视角,一记手肘狠狠击在了隔他最近的一个人的口鼻处,鼻梁断裂的声音清楚传来,鲜血瞬间喷出!
“呃啊……”那人痛苦不堪地捂住鼻子,江馁没空管他,刚想往外跑,就听到了一声轻微拉动保险栓的声音——
“——嘭!”
他迅速下蹲,反手撑地借力接连几个利落的后空翻越出大面积的攻击范围。
砰砰砰砰!!!
枪声不停,但却没有一枪能打中那个快如鬼影的omega。
“换枪!”
江馁跟没听见他们之间的交谈似的,拽来擦肩而过的人的手腕,猛地翻转一扭,森白的骨头竟然就这么刺啦啦地翻出了皮肉。
“……!!!”
那人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后领子被扯着往前带,用他的身体当人肉盾牌,挡住数枚发射来的子弹。
下一秒,子弹跟血肉横飞!
“砰砰砰!”
他的身体仿佛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弦上的箭,忽略所有的攻势,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尸体被甩开,他掰了掰指骨,发出清晰又渗人的“咔咔”声,冰冷白皙的面庞上沾染了猩红的血液。
如同泼墨一般染红了他半边脸。
活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艳鬼,伸出一截猩红的舌尖,舔走了唇上的鲜血。
所有人都慌了神,谁也不敢上前当人肉盾牌。
似乎是读懂了他并不打算掩藏,赤裸裸威胁般的表露的眼神含义。
纷纷难掩恐惧地咽了咽口水。
“下一个。”他这么说。
“快!快这里!”
“…………”
江馁的速度快到只见残影,甚至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所有人只见眼前陡然身影快速闪过。
“……!”
空气中隐约有波动,一个男人摘下口罩,刚想发出声波——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却有力的手倏地整个掐住了的男人的嘴,抵在了墙上难以动弹。
男人僵硬地挪动余光,下一秒,心脏骤停!
那双近在咫尺的灰蓝色眼珠毫无感情,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他的力气越来越重,力道大到怪异离奇,脸皮在巨力的压迫下,须臾间居然就开始充血发紫。
…………
而后在那人目眦欲裂中,毫不留情地拎着他的后颈往墙上发了狠地猛撞三下!
“嘭、嘭、嘭!!”
眼镜碎裂的声音。
“呃……咳咳……”他口鼻溢血,吃了满嘴的墙屑。
一股巨力扼住他的咽喉强行把人翻转过来,他不可控地被强迫对上了江馁的眼睛——
那双因为长时间的格斗跟剧烈运动的眼睛眯起,额间的发丝早已汗湿,几缕碎发粘在了苍白的肌肤上。
妖异的灰蓝色瞳孔阴沉地闪着光,像只盯紧了猎物死死咬住不放的恶兽。
江馁嘴角一扬,居然朝着他划开了一抹冰冷的笑意。
这是战斗到高潮时肾上腺素飙升的体现。
同样也是宣告对方死亡的体现。
遭了,眼睛!
只要对上他的眼睛……!
那个人开始条件反射地在江馁的手中发了疯似的颤抖挣扎,虽无济于事,但江馁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他没有用石化之眼。
为什么?
下一秒,一柄尖刀趁机刺穿了江馁的小腹。
尖锐的疼痛迅速泛上来,刺激而鲜明地挑动着每一根痛觉神经,鲜血瞬间染红了白色的卫衣。
“……!”
他狠狠皱眉,抬手肘击将人击晕,但马上下个人就紧接着呼啸着经过异能强化后的拳头破空袭来——
跟陈权一样的异能。
江馁挡住来人的动作,双手交叉,死死格挡住他的手,然后勾住他的脖子,往后一扭——
无声无息倒在了地上。
虽然昏死,但没有致命。
现在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现状。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用不了还是他不想用,江馁没有使用异能。
明白了这一点后,所有人抱着可以一试的念头,摘掉了那副可视度极低的眼镜。
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着疯狂的光,同时盯着江馁,虎视眈眈。
“妈的,老子真是受够了。”
其中一人蹲在地上,对准下面轰然一拳!只听一声巨响,一条能占据半个过道的裂缝迅速延伸朝江馁冲去!
“蠢货!不要在这里用大面积破坏型的异能!”
……江馁心有所感,发了狠的甩掉桎梏,侧身发力将人踢开,自己则被逼的连退数步。
旋身在楼梯的边缘处站稳,几颗石子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还没等他松口气,脚腕忽然被缠住。
他下意识往下看,从上往下延伸来的粗壮藤蔓上蜿蜒盘旋的荆棘早已刺穿了他的皮肤,猛地将他拖下!
“……!!!”
高达十米,他直坠而下!
嘭——!!
巨响传来。
所有人围了上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摔落的江馁。
……江馁倒在大片血泊里,控制不住地不断痉挛着,他表情十分痛苦,摔断的骨头重塑的时候发出“咔咔”的恐怖声响,令人头皮发麻。
“呃咳……咳……”他忽然吐出一口带着不明肉块的血,小幅度地挣扎,企图再次站起来。
“哇——这都没死啊。”有异能者好奇地往下张望着,正好与仰面倒在地上的江馁对视了个正着。
他的处境可怜到几乎粉身碎骨,白衣服上沾染的血迹清晰可见,狼狈不堪。
让人……生气。
江馁想着。
眉眼中透着股狠厉的意味消散了点,但他的眼神却冷到几乎要到一种快要结冰的地步——
非人的眼眸忽然闪过一丝渗人诡谲的光,如同染血的尖刀一般,杀开十米的高层的空气,狠狠刺向顶端!
是石化之眼。
那个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在笑意之中凝结成了石像。
我去……
剩下的人见状马上重新戴上了眼镜。
看来是故意不用的。
为什么?他们不能够理解。
“……”
江馁抓着墙壁,一瘸一拐站起身,连睫毛都汗湿了。
他的脸色比起一开始,可以说得上是一种惨白的地步。
因为这次的摔落,不亚于将他浑身的骨头全部打断,然后又将这必死无疑的伤势不断重组。
他其实倒希望不如死了,这样也不用遭受飞速痊愈的痛苦。
刚迈上楼梯,肩膀却忽然一痛,猛地被炸开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推力直接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了墙上!
“咳咳……”
他撑了几下地,但因为满地湿滑的血迹,没能马上爬起来,脸色阴郁到极致。
“你的耐受力下降了很多啊,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吗。”
人群中走出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翻出的衬衫袖口,手腕上有一个非常刺眼的纹身:
002。
“……”江馁死死盯着这个纹身不说话。
“为什么不用异能?”男人说,“是不想杀了我们吗?为什么?”
江馁站起身,朝着他的脸狠狠挥去,却再次被凭空的异能击飞。
墙壁被撞击出一个巨大的凹陷,剧痛袭来,他双目睁大,倒在了地上。
"……"
面具男一步步往前走,边走边说:“让我猜猜,是有人叫你不要杀人吧?”
“是谁?你也有这么听话的一天?”
江馁的肩膀处正在不断恢复生长着新的肌理,但是男人似乎对此特别的乐此不疲:“其实我是没有异能的,你还记得吗?”
在他的凝视下,江馁的四肢开始发出难以忍受,甚至渗人的折断的声响,一点一点的,折磨人一般,从指关节开始。
江馁唇色唰然惨白,终于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下喊叫出声:“啊——!”
面具男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露出一截脆弱苍白的脖颈。
那片水墨般的纹身在沾染了血迹之后更加妖异,栩栩如生的毒蛇仿佛要活过来一样,饮血缠动。
接着,一根幽深的蓝色针剂轻描淡写扎了进去,在江馁意识沉迷的一瞬之间,只听见那个人笑着说:“——其实你也可以做到的,不争气的孩子,居然自甘堕落到去异调组寻找庇佑。”
远处的段裴景蓦地抬眼,他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越和说:“怎么了?”
“江馁出事了。”
越和侧耳倾听,随后说:“没有啊,没有声音。”
“他的GPS信号完全断联了,异调局的定位器是特质的,连大概位置都确认不到的话,十之八九是在打斗中损坏了。”段裴景的眉眼黑沉下来,“他一定出事了——”
第26章 遗忘的记忆
因为高处坠落的问题,浑身的伤口数不胜数,内脏破裂的差不多了,耳膜处止也止不住的嗡嗡作响。
他有多久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了?
自从遇到段裴景之后。
江馁意识昏昏沉沉的,整个人就像置身云端一样,被人抛来抛去,踩不到实地,想动但是却动弹不得。
无数被遗忘尘封在黄土之下的记忆在这一瞬间闪过画面,他来不及捕捉。
所有的碎片随着时间长河飞速朝他的身边倒退,最后静止在了一间简约到只剩下白色的房间内。
他看到了幼时坐在床边的自己,然后听到了门栓开动的声音。
声音很小,但莫名的就让他寒毛直竖,死死盯着声音的来源,似乎只有这样,才会尽可能的给他一丝安全感。
……是谁?
江馁恍惚地想着,他不知道是那剂药剂太强烈,打碎了他的脑子,还是中枢神经出了问题。
他像是隔着被熏得老旧昏黄的镜片,看着在床上坐的笔直绷紧了后背的自己。
门栓打开的声音就像是尘封在潘多拉魔盒中的恶魔的钥匙。
江馁恶狠狠地冲着门口喊:“滚……”
但没说完他就愣住了,脸上的神情也逐渐转变成了一种茫然。
进来的不是什么其他人,而是一个看着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踩着昂贵的运动鞋跟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服,跟常年都是白衣白裤又气色沉迷的江馁完全不同。
他就像一个精致又贵气的洋娃娃。
男孩朝他摆手说:“Hi.”
江馁警惕地眯起眼,并不说话。
“他跟你一样。”这个孩子后面紧跟着出来了一个白了头发的外国人。
在这个人出现的一瞬间,江馁立马反射性地拽紧了身边的床单,往里面挪了挪。
见他是这样的反应,这人也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满的情绪,只是公事公办地说着:“以后你们会住在一起。”
“……”江馁抿唇,没有说话,只是蹙眉盯着,一直等到他走出去关上门,这个小小的房间内就只剩下他跟那个新来的孩子。
这个孩子一点都没有初来乍到的局促感,反而非常自来熟地坐在了江馁身边,用着不太熟练的中文说:
“你不开心吗?”
“……”
“为什么不开心?是因为出不去吗?”
江馁仍旧没有理会他,他只觉得吵,吵地不得了,以至于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我叫布锐斯,你叫什么?”
江馁终于忍无可忍,恶声恶气地冲他吼:“你有完没完!”
原本以为这种态度足以把他吓退了,走了也好,走了总好过跟他一样,待在这里。
但意想不到的是,男孩只是愣了愣,然后说:“你真好看,尤其是眼睛,像海洋一样。”
海洋……
江馁忍住好奇,瞥他一眼,嘲讽说:“你的眼睛倒奇怪,像蛇。”
得到了回应的男孩明显开心了些,他问:“你喜欢蛇?我也……”
“不喜欢。”江馁冷冷打断他,“阴险狡诈的东西。”
男孩若有所思点点头:“那你喜欢海洋吗?”
海洋……他没见过。
只听说是很广阔的,瑰丽的神秘之地,毕竟他也没出去过。
江馁无意识地揉搓着床单,生怕对方看出他一点点的不安跟局促,冷冰冰地说:“……不喜欢。”
“你怎么什么都不喜欢,小孩子都喜欢漂亮的东西,就像你的眼睛一样——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还没见过。”
不等江馁说什么,他自顾自地说,“没有关系,等我们以后出去了,我带你去,看过之后你就会喜欢。”
江馁又沉默下来。
小孩子都喜欢吗,他就应该喜欢吗。
男孩左顾右盼,跳下床跑到书桌旁,江馁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但没有理会。
不管他在忙活什么,这段时间能让他闭上嘴,江馁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一如既往靠在床边的窗台那边,安静趴着看窗外毫无光亮的黑暗。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短暂性地放空脑袋,什么事情也不用去思考。
今天来记录的研究员倒是没有按时过来。
长睫遮住了他眸中复杂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个绿眼睛的小孩说的话。
……看不到的。
这时,他的手臂被人碰了一下,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江馁冷着张小脸转过去,视线却被一团白花花地挡住了。
他后退了一些才看清楚,是男孩举着本子,而本子上画的正是靠着窗户的自己。
只寥寥几笔,但却很精准地勾勒出了他的特点,很有天赋。
江馁心情更差了:“你干什么?”
男孩说:“我看那边有笔,就画了。”
江馁说:“为什么。”
男孩道:“因为你好看,我不是说过了吗?用我们的话来说,你是我的缪斯。”
江馁没有说话,男孩懂了,有些失落地收起来:“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你别生气。”
见他还是没有反应,男孩慢慢起身,在他快挪到书桌旁时,江馁叫住他:“喂。”
男孩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江馁欲言又止,伸出食指点点他手里的纸,说:“放下吧。”
男孩表情呆滞了几秒,然后开心地点头:“嗯。”
你这种人,怎么会被送到这种地方来呢。
江馁这么想着,就看见男孩冲自己跑来,他想说小心一点,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任凭男孩拉住他的手,听他承诺:“我一定会带你看到海洋的!”
江馁垂下眼,避开了他的眼神,耳根子却开始慢慢发烫。
自从得到他的回应之后,男孩就开始喋喋不休起来,江馁第一次松了神色,防备渐渐卸下。
两个孩子对坐在床上,一个兴奋地说着,一个安静地听着。
渐渐的,他的声音就像卡带了的老式收音机,断断续续地从他的记忆里褪去,代替的是另一种尖锐到刺耳的声音。
嘶吼声,急促的脚步声,指责谩骂的声音不绝于耳,江馁无措地捂住耳朵。
但尖锐的声音似乎能穿透他的耳膜,他看见自己在空荡的走廊里,被人用力扼制住脊椎往上,卸掉他的力气。
“……”
半跪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所有人,眼底布满血丝,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的野兽。
被人用利器挟持着,被迫仰头,这是一种屈辱的臣服的姿势。
有笑声,讥讽也好,嘲笑也好,都有,都在。
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几乎要掀翻天花板,打碎的记忆碎片狠狠扎进了他的血肉,在混乱之中他听见有人这么说:
“这是你的宿命,Dusa.”
不对……
不对啊……
他不叫Dusa,他叫,他叫什么……?
愤怒、仇恨、不甘与伤心,几种极端的情绪在他的脑海中交织,像一团理不清的毛线团。
江馁胡乱抓着,忽然摸到一块熟悉的布料,他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拽住。
还没有说话眼泪就已经流了下来。
“别……这么对我……”
那个人很明显地僵住了一下,然后像是哄他一般,微微弯下腰,轻柔地揽住他,低声说:“再忍一忍就好了。”
江馁静静靠在他的肩膀上,喉咙里就像被卡住了一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开始轻信这个男人。
忍到什么时候?忍到失去所有利用价值,直至死去?
浓墨重彩的恨意就像打翻了的颜料盒,那张粗糙画成的速写画被染上污浊混乱的色彩。
抽干了他所有名为理智的情绪。
“啊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天空,来回奔走的脚步声不绝于耳,恐惧在人群中迅速蔓延。
“Dusa疯了!快跑!!”
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眼球,汗水湿透了衣衫。
他的身体绷紧的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弦,背脊紧紧贴在身后的墙面上,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的狼狈不堪跟害怕。
江馁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的,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杀光他们……
杀光他们!
在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跟恐惧的叫喊声混杂之间,他的后颈忽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整个掐住连带着狠狠撞到了墙上——
顿时,钢铁的墙壁被巨力撞了一个大洞,当场撞击出一个恐怖的凹陷。
鲜红温热的鲜血随着他的皮肤,流淌进眼睛、鼻子,滴入他微张着狼狈喘息的唇里。
铁锈味充斥了整个舌尖。
江馁理智全无,发狠地挣扎,忽然,腺体处传来剧烈疼痛。
接着他的手腕被整个折返,带着手臂跟腰揽回。
用一种不容反抗跟置喙的力度,困在了一个熟悉到令他厌恶的怀里。
怀着强迫的意味,一根针扎了进来,意识恍惚之间,那人一声叹息从头顶传来:“Dusa,你胡闹的有些过了。”
……胡闹?
随着这一句话,江馁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爆发到了极点。
青筋鼓突,咬紧后槽牙,像极了一只困在囚笼里无法挣脱的困兽。
他用尽全部力气,颤抖着用力死死掐住那个人的脖子,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恨你。”
巨大的信息让他的头痛到几乎炸裂。
他在汗湿的睫毛跟模糊的视线里,看着那几双军用皮靴踩踏着停在了一间房内,开门,然后把他平放在了一张实验台上。
“要用手铐铐住吗?”
“一时半刻上哪儿去找……算了,都这个鬼样子了,翻不起什么风浪。”
“真牛逼,都这样还没被处理掉。”
有人回复他:“想什么呢,也不想想他是什么人。”
“是啊,他是风光,能干掉整个格斗场的异能者,能不风光嘛。”另外一个人略带一些讽刺的语气笑着说,“我要是长成这样,然后生成omega,就去勾搭个高官,勾搭上了,一辈子吃穿无忧,谁还打什么笼中鸟,神经,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