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规事件调查组by山色酿酒/绛鱼鱼
山色酿酒/绛鱼鱼  发于:2024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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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周秦咬牙。
尤异望向地上那一摊破棉絮似的尸体,它在颤颤挪动,很快,颤动越来越快。
对活人鲜血的渴望,促使鬼胎锲而不舍调整这副残缺尸体,驾驶它朝两人冲撞。
尤异能看见,尸体小腹中,鼓起来那一团,越来越红,血红的颜色,浸透邪恶而恐惧、昭示着不详的红光。
“我能捏住它。”尤异哑声说。
周秦扭头:“什么?”
“鬼胎。”尤异伸手,看了看自己左手掌心。
阴气入体,周秦感到四肢越来越乏软,他甩了甩脑袋,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他俩得成为这鬼东西的盘中餐。
“让它和母体分离,我才能对付它。”尤异说。
极端危急情况下下,两个人出乎寻常的心有灵犀,周秦果断决定:“好。我当诱饵,它过来的时候,你趁机拿住鬼胎。”
尤异愣了下,有些犹豫:“我不一定…能拿住。”
周秦啐了口血沫:“我相信你。”
尤异神色复杂,半晌,点了点头。他退至一旁,周秦维持半膝着地的姿势,借助铁铲撑住上半身不倒,宛如一座摇摇欲坠的石像,坚韧地屹立。
周秦一动不动。
张芬玉破棉絮似的身子整个儿飞起来,如一团丑陋棉球,眨眼便扑到周秦身上。
电光火石间,尤异伸手,瞅准尸体腹部红团。少年声音不大不小,冰冷地响彻夜空:“破。”
瞬间,周秦怀疑自己耳鸣了,他听见尖锐刺耳的尖叫,就像指甲抠过黑板,划拉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呲呲声。
尤异白皙额间涌出汗水,他的左手仿佛化为灵体,伸进张芬玉肚子里。
周秦瞪大眼,尤异就在他面前,目光与神情一般冰冷。周秦终于看见,吴维说的那眉心一点金,很漂亮的灿金色,一闪而逝。
尤异轰然跪倒,双膝在地面砸出小坑,他几乎用整个身体的力量压制它。
张芬玉尸身从周秦身上脱力般掉落。
尤异左手抓着什么,周秦看不见,尤异死死压住左手那玩意儿,甚至连右手也捏住左手手腕,施以助力。
“尤异?”周秦想帮忙。
“把尸体拿开。”尤异在喘气了:“张芬玉的。”
周秦立刻拖起尸身,他正想拿开,却感到一股回拉的力量,那东西不肯离开尤异左手边的玩意儿。
这他妈,周秦怒了,活人还能干不过死鬼?!
他咆哮,两手并用抓起破败尸身,狠命往外拉扯。一人一鬼在月色下,展开了拔河比赛。
尤异伸出右手,食中二指作剪刀状,在尸体和左手之间咔嚓。
力道骤然消失,周秦朝后趔趄两步,抓起张芬玉尸体,以投掷铅球的架势狠狠抛远。
尤异没迟疑,张嘴咬指尖。
然而他的牙还不够利索,又怕疼,不敢狠心咬下去,吭哧了半天,自己急出满头汗,愣是没把指头咬破。
鬼胎挣扎得越来越剧烈,连金蚕蛊都开始不安。
“手指,”尤异急声:“血!”
周秦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神棍们常用自己血做引。他也见过好几回吴维用血画符。吴神棍解释,血乃天地五行阴阳之合,力量最大,效果最好。
“你的血?”
尤异点头。
可这细皮嫩肉的,周秦有点不忍心。
见他犹豫,尤异简单粗暴反问:“你想死吗?”
周秦抬头,尤异说:“不解决它,我们都会死。”
与惨死相比,受伤流血算得了什么?
周秦深吸口气,攥着拳头上前,握紧尤异右手,捏住他食指:“对不住了。”说罢上牙狠狠一咬。尤异疼出冷汗,没忘了警告周秦:“别咽,吐,有毒。”
周秦扭头啐出血沫,黑色的。
尤异并拢二指,压向左手间。
周秦看见那两根指头点住了什么,尤异说:“灭。”
飞灰四起,周秦摇摇晃晃站起身,尤异缓慢地松开左手,指尖轻颤。
“下次…”尤异声音虚弱:“带黑狗血。”
周秦笑了,柔声答应:“好。”他将尤异攥起,裤兜里恰好塞了一枚创可贴,周秦低头给他贴上。
两人并肩而立,周秦抬手擦汗。
尤异盯着地面,手电丢在身后不远处,拉出两道长影。
尤异忽然问:“你把尸体扔那儿了?”周秦捞长胳膊往前方一指:“那边。”
“为什么…”尤异呢喃:“有三道影子…”
树林阴风,吹卷而来。
周秦低头,循尤异视线望去,两人旁边,不知何时出现第三道黑影,比他们影子稍矮些,就在身后!
周秦猝然回头。
传说日为阳,月为阴。精怪之物常以月为精华,吸取修炼。比如东北的黄皮子拜月。而月所象征的夜晚,同样是妖魔鬼怪出没之时。
森白月光下,一个女人立在两根松木间,而她的脚没入荒草,看不分明。是个面相年轻的少女,年纪不大,有鼻子有…眼睛。
周秦倒抽凉气,眼睛的位置,两团黑点而已,没有眼白,看上去像造物没来得及细作,仓促点上。而少女面孔惨白,两颊受拙劣化妆技术侵害,涂抹了阴森桃红。
让周秦想起花旦,面刷□□,颊着艳色。只是这女孩脸上的妆,配上她那双眼睛,实在太过阴森。
但阴气很淡,淡到尤异几乎感觉不到。所以那玩意儿出现在两人身后,尤异甚至没能察觉。
不是鬼,不是妖,难道是,人?
“尤异!”周秦惊呼。
那女孩身后,月光照不到的阴暗处,丛丛密林间,重重叠叠的人影浮现,黑色轮廓,一层叠一层,仿佛自黑暗冥水中浮出的鬼魂。
霎时,挡住了他们去路!
尤异退了半步,闪身躲到周秦身后。
那女孩离他们近了,但周秦没听见脚步声,像一阵风缓慢地飘过来。
少女伸出手,周秦看见他手上一只绿玉镯子,陡然想起,下午去刘广生家,他正在做纸人的手,那纸人手腕上,正有这么一只绿玉镯子!
“纸人!”周秦震惊:“刘广生扎的纸人?”
话音未落,纸人比闪现还快,逼近两人身前。
周秦上身后倾,纸人裂开嘴角,咯咯笑了起来。
很快,它身后,浮现一只又一只纸人,有男有女,个个画着极度阴间的妆容,点上了没有眼白的眼睛,嘴角咧至耳根,咯咯笑了起来,瘆人得慌。
周秦眼角余光扫过它们,这他妈还能是啥,就是他们在刘广生堂屋中看见的那些个纸人!
纸人点睛,活了。
纸人点睛而活,借的不是阴气,而是家人的思念和对人世的不舍,这份眷念促使它们活过来。这也意味着,这个纸人必然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某人,它的家人怀念它,它们受到感召,因此而活。
纸人们除了笑,一时半会儿没有别的举动。
周秦退后,摸出手机拍照,如果能回去,得拿去跟公安核对这些人身份,为什么他们被刘广生做成了纸人?!
尤异两条腿虚软,有些站不住,他拉着周秦衣摆,跟随他往后退。七天内接连两次流血,尤异头脑昏沉,他记得极限是三次。
周秦全神贯注于纸人身上,一时没能察觉尤异不对劲,拍了拍他肩膀安抚:“纸人,别怕。”尤异摇了摇头。
周秦收起手机。
“拿好铁铲。”尤异说。
虽然这些纸人看上去除了吓人,并没有别的威胁,但尤大师吩咐的总不会错。周秦拿起树边铁铲。
弯身,抬头。
几十个纸人不知不觉围拢上来,形成重重包围圈,将他俩困在其中。
戴玉镯的少女伸手,其他纸人跟着伸出手,刷,指尖齐齐亮出金属刺。
“操。”周秦震惊:“还他妈挺先进。”
月色大亮,周秦挥起铁铲,拍倒距离最近的玉镯少女。
少女压倒它旁边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中年男压倒旁边背斜挎包的女孩,很快,如多米诺骨牌,一个压一个,刷拉倒了一圈。
周秦惊悚。
啪,只见歪倒的纸人同时蹦立。
本来它们距离俩人还有将近一米的半径距离,这下围得更拢,不过一臂之长。
周秦与尤异背对背靠拢,两人头皮发麻,背后炸出无数鸡皮疙瘩。纸人们还在咯咯发笑,金属刺反射月光,极度危险地逼近。
周秦拍倒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中年男压倒旁边背斜挎包的女孩,女孩压倒他另一边的纸人,纸人们如同先前,次第栽倒。
啪,再度直立。
半径距离缩小到半条胳膊,金属刺几乎要闪烁银光,刺入身体。
周秦不敢拍了,微斜脑袋问尤异:“尤大师,有办法吗?”
尤异蜷了蜷手指,扒下创可贴,第三次。
这次要睡多久?尤异轻轻咬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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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大师没说话,周秦同志特别骄傲地自问自答:“我有办法。”
尤大师震惊,默默将刚揭下的创可贴粘回去,“什么办法?”尤异很捧场地问。
周秦舌尖抵了抵腮帮,眼神稍暗,许是黑夜太深,让他看上去一股邪性。此刻假如尤异回头看他,也许会在恍惚间怀疑,当初关押他那帮人跑出来了。
“火烧。”周处表示一不做二不休。
尤异愣住,对啊,这些东西以竹子、纸张和颜料制作,一把火烧干净不就完事了?
尤大师真想为周处机智的小脑袋瓜鼓掌。
周秦抽烟,不过不经常抽,压力特别大的时候会来两根,比如现在。他从左边裤兜里摸出压瘪的烟盒,又从右边裤兜里摸出打火机。
打火机窜出火苗,点燃周秦嘴里叼着的烟。淡蓝烟雾幽幽地飘上去。周秦眨了下眼睛,纸人的手似乎距离他更近了。
哪里不对劲。
周秦同志十分善于观察,观察人,观察物,小时候第一理想科学家,第二顺位才是警察,当然第三顺位嘛,没能免俗,老师。
现在高不成低不就,唯独依旧为人民服务这一点,令他又红又专的心分外欣慰。
有了办法以及实施办法的工具后,周秦胆子更大了,他甚至弯下脑袋认真仔细且专注地观察这些纸人,探究其行为本质。
纸人是怎么由远而近接近他们的?
一开始,纸人还在远处。仿佛突然就靠近他们,实际上,周秦甚至没有看见它们移动。他仔细回想,就好像眨了下眼睛,纸人飞过来了。但当周秦盯住它们时,反而一动不动。
比如弯身捡铁铲,再抬头,之前还在远处的纸人,刷地飞到眼前。
再比如挥动铁铲,纸人弹起来,却距离他们更近。但这么近的距离,纸人也没有将凶器刺进他俩喉咙,因为它们不能动。
纸人距离过近,极度惊恐下,人连眼睛都不敢眨了,只盯住这些怪物,谨防生变。
不能动…看不见的时候在动,能看见的时候不动。
周秦醍醐灌顶,没回头,眼也不错地注视纸人,拍了拍尤异肩膀:“别眨眼,一直看它们。”
尤异显然也有相同发现,他点点头。
周秦吸口气,手心冒汗,他解释:“北方天干,林子干燥,随意点火容易造成森林火灾。咱俩来的方向,往那边走,有条小沟。我们去那边放火。”
万一真烧起来,殃及林木,有水还能及时灭火。
尤异无所谓:“行。”他不介意一把火将这里烧干净,也不介意多费些功夫。
两个人眼睛瞪得铜铃大,不敢眨眼,没一会儿,酸涩的不行。
周秦伸手,掰开面前两只靠拢的纸人。
他和尤异背靠背,人眼视角通常是124度,这样两人大概能看清周围240度,至少在这240度内的纸人不能动。
周秦开路,尤异断后,俩人紧张地屏住呼吸,终于脱离纸人包围圈。
周秦可以眨眼了,尤异还盯着那些纸人。
“咱俩换换位置。”周秦拍他肩膀。尤异摇头:“不用。”
周处也不是磨蹭人,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客套没意思。尤异既然拒绝,周秦默认他撑得住。他加快速度朝沟渠走去。
周秦前行,背靠他的尤异后退。尤异仿佛背后也长了眼睛,即使看不见身后,照样一步不落地跟住周秦。
终于抵达溪边,潺潺流水声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动听,周秦弯身拾捡干草叶,迅速生火。
“周秦,”尤异问,“好了吗?”
火光映亮面颊,周秦长呼口气:“好了。”
尤异眨了下眼睛。
刷,纸人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俩。
尤异躲到周秦身后。
周秦微笑转身,手里捏着点燃的火棍,他甚至挑衅地朝纸人们勾手:“来。”
到底没有脑子的玩意儿,顶多算吓人的怪物,找到办法对付就很简单。
纸人完全不知危险临近,它们将两人和火堆团团包围。
周秦伸出火棍。
纸和竹条,可比火棍易燃多了,火舌眨眼席卷了所有纸人。
纸人太多,火势越来越大,几乎映亮他们所在的这片地。
周秦见势不妙,赶忙脱下衣服抛进溪水中,浸满溪水后,跑回来拍打引燃的树枝草木。尤异也没闲着,次第盯过那些没燃烧的纸人,直到它们全沾上火,才跑回去帮周秦灭火。
两人吭哧吭哧拍打无辜受灾的荒草枯木,这一晚上,可是太惊心动魄了。
最后一丝火苗熄灭,周秦一屁股跌坐在地。
尤异摇摇晃晃到他跟前,两人大眼瞪小眼。周秦笑出声,尤异撇了下嘴角。
两个人脸上布满黑灰,几乎看不出原本面貌。
尤异斜倚树干坐下,周秦点燃一根烟,叼在嘴巴里。尤异耸了耸鼻尖:“这什么?”周秦说:“烟。”尤异伸爪:“给我一根。”周秦抬手,不轻不重拍他后脑勺:“未成年少女禁止吸烟,成年了也不行。”
周秦这人虽然生在新时代,骨子里还有些保守的意思。
女孩吸烟,成何体统,那多不淑女。
尤异盯着他瞅了半天,瞅得周秦头皮发麻,默默放下烟蒂:“咋啦?”
“我十八。”尤异说:“去年底满的。”
“……”
“少女…”尤异认真请教:“和少男一个意思吗?”
“哈?!”
尤异无辜地眨巴卡姿兰大眼睛。
“我不信,”周秦严肃道,“没有男孩子能长这么可爱。”除了我本人。
尤异想了想,伸手将披散的及腰长发搂起来,随地捡一根软枝,三下二除五系了马尾,额前鬓角残留些碎发。他望向周秦。
没有头发遮挡,五官明显地呈现在眼前,眉眼俊秀,却是实实在在的男孩子长相。
周秦愣怔,张了张嘴:“卧槽。”他猝然惊醒似的,猛一下扭头,移开视线:“妈耶。”尤异哈哈笑起来。
周秦偷眼打量他,小朋友笑得挺开心,还是他第一次见尤异笑,倒真像身后不蒙尘的寻常少年了。
“傻笑。”周秦说,抬手摸了摸他脑袋,“可爱的男孩子也不能抽烟。”周处微笑,掏出另一根香烟点燃。
尤异撇嘴。
周秦道:“咱们来分析分析,尤大师。”
尤异点头。
周秦清理掉面前的碎枝残叶,随手抄起一根枯枝,在地上比划。他先画了一个圈,一棵树,这是蛋糕楼。“我们先在这里,发现镇魂蛊,遭遇树尸。”
“佛蛊镇魂,起源泰国。”尤异插嘴:“以前有人告诉我。”
给小孩子讲这么惊悚的东西?周秦撩起眼皮瞅他,尤异低着头。这小子以前经历过什么?
周秦点头:“骨灰坛上也发现了泰文。我们假设A某为幕后凶手,他布置了镇魂法阵和树尸。这个A多半和泰国有关联。”
要推测嫌疑人A的身份,就要从已有的蛛丝马迹逆向推理。确认一个人身份的最好方式,是判断他在什么时候,对什么对象,做了什么。
比如,A什么时候布置了镇魂蛊和树尸,他要镇的魂魄属于谁,为了守住蛋糕楼的秘密,他采取了什么措施?
第一个问题有迹可循,资料显示,蛋糕楼修成后,作为修缮的一部分,槐树被运至楼中栽种。据说是当时花园投资公司那边设计师设计的。所以这个花园投资公司,与嫌疑人A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二个问题暂时无从得知,但周秦查阅了报纸,蛋糕楼在成为蛋糕楼前,曾是一座烂尾楼,一位女明星在上边跳楼,女明星名叫张子韵,死后尸体由好友杨筠玲带走。杨筠玲,当红影星。可否猜测,那里镇住的魂,就是跳楼横死的张子韵?
第三个问题,为了守住蛋糕楼的秘密,毫无疑问,A安排了门卫刘广生。从蛋糕楼存在伊始,刘广生就在那儿当门卫。而刘广生本人是扎纸匠,扎纸技艺高超,纸人点睛,甚至能活过来害人。
目前他们能下手的线索,就是刘广生。刘广生大概率与幕后主使认识。
“这个人问题很大。”周秦点了点第三个圈,写上一个刘字,“他老婆死于吸干精气。”周秦问:“什么东西,能吸人精气?”
尤异略一思忖,回答:“很多,山林精怪,吸人精借以修炼的鬼魂…”确实范围很广,一个个罗列下来,纯属事倍功半。
周秦沉吟:“张芬玉很少出门,她的死与刘广生脱不了干系。我们下午看见刘广生,就发现他不对劲。嘶,”周秦大胆猜测:“会不会是刘广生吸了精气?”
尤异拧了下眉,摇头:“活人不行。除非…”
“除非?”
“除非借助其他东西。”尤异说:“三清里有个说法,转运。借助媒介,把一个人的大运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而被借运的,就像被吸干精气,多半惨死。”
“难不成,刘广生通过媒介,吸走了张芬玉精气?”周秦若有所觉。
尤异同意他的看法,点点头:“可以利用的媒介很多,下蛊、扎小人、养小鬼、布法阵、换命笺之类。”
两人对视,周秦爬起身,拍拍衣服灰尘,朝尤异伸手:“还能走不?”
尤异抓住他宽阔的手掌,被一把带起:“行。”
周秦耸动肩膀:“我特么倒要看看,这位刘先生,究竟何方神圣。”

在水沟边简单清洗,两人马不停蹄原路返回,去刘广生家。
周秦半道上接了一通电话,尸晶的DNA检验结果出了。
据说检验人员个个佩戴护身符,旁边放鸡血朱砂黑驴蹄,口衔吴维吴大师留下的符咒,以崇高的科学求真信念与不怕妖魔鬼怪的无畏精神,完成了这次巨大考验。
公安与DNA数据库相匹配后确认,该DNA与江西张某高度重合,而这位张某同张子韵,系叔侄关系。
张子韵打小父母双亡,家里亲戚不多。就这位张某,是她爸的亲弟,她叔叔,但也不是啥好东西。
张某曾三进宫,在犯罪数据库中留下傲人成绩,连DNA记录都标红了。也因此才能这么快确认尸晶中DNA来源。
曹源一边报告一边纳闷:“老大,张子韵跳楼身亡,警方给的记录是她好友杨筠玲将尸体领走,怎么她就变成镇魂蛊镇压的冤魂了?”
周秦同样满头雾水,这整件事扑朔迷离。若非那天晚上雷劈槐木,蛋糕楼的秘密或许永远都不会暴露。
恰好就在漠城,恰好是他带尤异住漠城旅店,不早不晚刚刚好。
“怪事。”周秦揉捏眉心:“我们现在去找刘广生,晚点聊。”
“好,注意安全。”曹源挂断电话。
刘广生院里一片漆黑,纸窗中透出模糊亮光,电视机的声音响彻整间屋。
周秦老远便听见节目声,熟悉的小猪佩奇。周处嘴角抽抽,怎么回事,这么大一妖怪他看小猪佩奇?!
两人对视一眼,拔腿朝院子奔去。
“刘广生,”周秦站院里喊他,语气严肃:“我们有事问你。”尤异仰头瞅他。
周处不施威的时候,整天笑眯眯的,像有颜有身材的男神花瓶,偶尔展现出威严一面,仿佛花瓶外表裂出一条缝,能瞥见其下身穿警服不苟言笑的正直派钢铁直男。
当年周秦跟着严衍扛炮弹蹲地雷,二十几岁的年纪徒手干翻武装到牙齿的叙利亚反政府军,上踹老美下踢阿三,走遍了全球各地。
成天搁外边危险地方跑,家里人着急,急得他爸满脑袋白发,说什么也要把他从一线退下来,一脚踹去三处当神棍老大,练就了满嘴文字功夫。
周秦退下来后,坚决表示从今往后,他要做一个儒雅随和的人。
于是能动口尽量不动手,才开始去三处,嗷一嗓子,还跟在特种队里一样,气沉丹田气贯长虹,吓得塔罗牌女孩当场心脏病突发送去医院抢救。
这把周秦也吓到了,从此满脸堆笑,温文尔雅,能不大声说话,坚决轻言细语。烟少抽酒少喝,保温杯里多泡枸杞。
变成了现在锋芒内敛的周秦。
当然,那是对待朋友,春风化雨。对待敌人,当然要疾风骤雨。
周秦这一声,换作其他心里有鬼的犯罪分子,不说当场吓尿,至少立马就知道,警察里最不好惹的那批来了。
偏偏这屋里没动静,只有小猪佩奇高兴地喊:“妈妈妈。”
仿佛在嘲笑周秦当妈,啊呸,当尤异的监护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嫂不能忍。这简直是对周秦刚起步的「男妈妈」事业的严重嘲讽!周秦拧动双腕,冷笑:“走,咱们进去。”
尤异点头。
一大一小气势冲冲,周秦抬手推开堂屋门。
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小猪佩奇,那种大屁股黑白老电视,没有色彩。
电视靠墙放置,背后这面墙朝向院坝。刘广生正对电视,坐在老藤椅上,黑白光照亮他半边削瘦身子。
刘广生侧对他俩,两只干枯如柴的手搭在藤椅扶手上,指甲缝里嵌着泥,整个身子仿佛缩小了似的,几乎全团在藤椅中。
屋里的纸人全没了,被周秦和尤异一把火烧了干净。
没有纸人阻挡视线,堂屋内布置一览无余。床脚放纸箱,箱子里堆满零食,桌上有拆开的零食包装,白兔奶糖山楂片糖葫芦……尽都是小孩吃的东西。刘广生脚下还丢了两颗香蕉皮。
周秦正要上前,尤异拉住他:“等等。”
周秦驻足,两个人站在三步外。
尤异开口了,话是对刘广生说的:“你的孩子死了。”
嘶,周处猜测,尤大师莫非要打情感牌?他望向尤异,尤异好像透过刘广生在看别的东西,更深邃的,更深沉的东西。
周秦目光移向刘广生,尤异在看什么?
“你的妻子也死了。”尤异说。
刘广生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混浊的眼睛圆睁,一动不动地凝视电视屏幕。
周秦视线下移,蓦然注意到他胸膛:“等会儿。”周秦察觉:“不对劲。”
胸膛没有起伏,没有呼吸。
周秦大步上前,试探他鼻息,毫无动静。
尤异立在原地,伫立未动。周秦回头,面色阴沉:“他死了。”
尤异并不惊讶,他伸出两指,指腹搭上刘广生双腕内侧。依旧是大夫看病的姿势。周秦侧身让开他。
尤异那两根指头仿佛有灵,隔着破旧中山装,沿手臂上移,滑压过死尸肘心、颈窝、太阳穴,最后是眉心。
“他死了。”尤异幽幽低语:“它没死。”
周秦两道浓眉倏然拧紧。
几乎尤异开口的同一时间,啪,黑白电视熄灭。
“跑!”尤异大喊。
周秦抓起尤异朝堂屋门狂奔,明明只有三步的距离,却无论如何无法接近。
周秦瞪大眼,怎么回事,什么情况?!难道不是近在眼前,周秦伸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挥过门扉,穿过去了!
他死了?变成鬼魂了?怎么可能!
周秦不信邪,使足全身力气朝木门奔去。
门扉外皎白月色,疏影横斜,距离他不到三步。不知何时,尤异松开手。瞬间,周秦猝然回头:“尤异,抓住!”
尤异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摇了摇头。
瞳孔骤然缩紧,周秦一步趔趄,跌出堂屋门外。
“尤异——”嘶吼声划破黑夜。
山林鸟雀惊飞,虫兽俱寂,躲在暗处的乌鸦嘎嘎怪叫。
“尤异?”周秦睁大眼。
电视机开了,这回是彩色的,在播放一部电视剧,好几年前的了。当时火遍大江南北的青春偶像剧。女主正与闺蜜聊天,撇嘴藏起小心思:“我才不喜欢他呢。”
“哈?”周秦愣怔原地,他在堂屋里。
尤异仍站在距离门口三步远的位置,默默地看他。死去的刘广生坐在藤椅上,混浊的眼睛正对电视屏幕。
“尤异!”周秦提到嗓子眼的心轰然落回胸腔:“吓死我了。”老实巴交的周处说:“我以为把你弄丢了。”
尤异眨巴眼睛,周秦步向他,摸了摸他脑袋。“这地方邪门。”周秦不甘心:“我再试试,就不信出不去。”
周秦拉上他往堂屋门去,这回是靠近了,甚至顺利无阻走出堂屋。
还是堂屋,他们站在距离木门三步远的位置。
门口有只尤异,被另一只大手攥住手腕,手的主人被木门挡住,看不见。
周秦猛地顿步,猝然回头,尤异仰头看他。周秦张大嘴,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嘎吱将脖子拧回来,堂屋门口那只尤异抬头,在看什么人。
“操。”周秦拔脚收回门槛。他们进入了奇怪的镜像中。根本出不去!周秦脑海中清晰地浮现三个大字:鬼打墙。
“尤大师,”周处感到危机,“眼下如何是好?”
“省点力气。”尤大师建议:“静观其变。”
“好。”深研毛选的周秦同志心想,有道理,敌不动我不动。
这次换了一部电视剧,还是彩色,大概七年前的宫斗剧,那会儿宫斗剧正火,也因此红了不少年轻女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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