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周秦第一次听尤异念出完整咒语,如同佛寺众僧同一时刻念诵低沉威严的祷告:“阿阇么悉底娑婆诃…”周秦只能听出几个完整音节,但他知道尤异念的是佛家咒语,不动明王降魔咒,常用于避降头、蛊毒和被人下符。
跟随周秦十多年的千年佛舍利,终于在尤异手中头一回展现威力。
尤异快速念完一串音节,沉声喝令:“见吾诸法,色相及身,如请如来,妄动则灭——”
周秦闻到了烧焦气味,刺穿肩胛的东西骤然抽出,伴随一阵猛烈剧痛,周秦满头大汗半跪在地。尤异深吸口气,握着佛舍利的手臂稳稳抬起,扣入雷劈尸胸口的邪眼中,让那玩意儿无法动弹。
尤异也不好受,巫法分术、咒和印,术是用蛊,咒是用言。相比咒言,术法施展起来要简单许多,就是一个入门的苗巫都能驱使蛊虫,向普通人下蛊。但咒语不同,非得有高深叵测的功力加持,否则咒言就是句空话,毫无作用。
越是凶猛的咒语,对施术人消耗越大。比如为了对抗眼前的雷劈尸,尤异不得不在咒语中请如来加持佛舍利。
就连周秦这种只是道听途说的外行都知道,一旦请了什么上仙大佛,比如三清天尊,如来金刚,五大明王,跟东北出马仙上身一样,如果请神的人受不住,必然遭受反噬。
尤异请如来,已经有那么点赌命的意味了。足以说明这只雷劈尸有多凶悍,分明是奔着弄死尤异来的!
谁啊,周秦啐口喉头血沫,对一个才成年没多久的小朋友下这种毒手,也太无耻了。
“周秦…”尤异垂低眼帘,拉下视线望向他:“还能动吗。”他浑身被汗水浸透,撑着佛舍利压制雷劈尸那只胳膊肉眼可见地颤抖,却还是稳稳地支撑着。
周秦未受伤那边肩膀转动,手掌压住地面,将身体撑起来,撕裂般的剧痛令他忍不住倒抽凉气。尤异目光闪烁,似在思忖。两个人耗了这么久,都已经是强弩之末。
“你来拿舍利。”尤异说:“暂时能压住它,还需要雷劈木,我去取。”
周秦皱眉:“哪有木头?”他的夜间视力一向不错,不过比不上有金蚕蛊加持的尤异,况且刚才全副身心放在雷劈尸上,未曾注意两人身后的柳树。
“柳树…我不知道设局的人想做什么…”尤异轻声低语:“但他留了解局办法。”
常言道,一物降一物,譬如天生阴阳,相融相克。有凶悍无匹的雷劈尸,就有罡气冲煞的雷劈木。
雷劈木,顾名思义,雷劈过的木头。尤其这种跟天谴差不多的惊雷,劈到可通阴阳的柳树上,对付雷劈尸这种怪物,那真是堪比佛舍利的绝佳武器。
“行。”周秦毫不犹豫,接了佛舍利,手得伸进邪眼里,黏糊糊的仿佛抓泥鳅,难免一阵恶心。
周秦没问尤异,用什么办法引天雷劈柳树,为什么尤异要亲自去。他相信尤异没问题。就像从前执行危险任务,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出生入死,必须全无保留相信身后的队友,将后背托付。
距离丑陋狰狞,散发血腥恶臭的怪物只有一臂之距。周秦强忍恶心,极度紧张下,连肩膀剧痛都快感受不到,他听见尤异跑动声,随着两人相距便远,那声音越来越小。
初中物理满分的周秦同志心想,这个叫声音的多普勒效应。
脚步声彻底消失,死寂的黑夜中,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剧烈起伏,以及面前这具怪物,试图蠕动身体发出的窸窣声响。
拿着佛舍利的人不是尤异,压制力骤然减半,那怪物跟终于充上电的机器人一样,生锈的铁臂咔嚓拧动,然后机械般向上平举。
惊雷连带闪电,在周秦身后轰然爆?炸,映亮了怪物中间那只血眼,以及血眼覆膜下隐约可见,逐渐浸红的佛舍利。
颇有自知之明的周处清醒意识到,他这个八字纯阴的,纯属搁这儿给佛舍利增添负担,他撑不了多久。
雷劈尸尖锐指爪悍然刺向周秦喉头,千钧一发,这么近的距离下,饶是身体素质过硬的周处都不能保证全然避开。
几乎同一时间,一把柳枝飘来焦香,横地里挥出,仿佛有了意识,刷地缠上雷劈尸。周秦手上一松,佛舍利掉落在地,尤异眼角视线扫过他,手里握着柳条,望向雷劈尸。
怪物再次动弹不得,尤异绕着它,顺时针三圈,逆时针三圈,柳枝如一条条小蛇,眨眼攀附在怪物整个身体上。尤异松开手,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雷劈尸轰然倒地,胸前邪眼迅速褪色,变成了一具干瘪枯尸。
周秦只觉得震撼,眼睁睁地看着那把新鲜柳条燃起黑火,眨眼变成灰烬。雷劈尸一同燃烧起来,没一会儿,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秦望向尤异,尤异摇晃两下,看来是撑不住了。周秦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他。蹭了满手黏糊的黑血。周秦微怔,不由分说捏开尤异刚才握柳枝那手,掌心皮开肉绽,破裂的皮肉边沿甚至蒙上一层焦黑。
他忽然明白尤异用什么引来天雷。
用他自己。
周处两道浓眉倏然拧紧,握着尤异受伤的爪子,面色顿时沉下去,严肃批评:“这么危险的事以后交给大人做,你还小,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尤异两眼半睁半闭,周秦说什么他都听不清了,困意席卷而来。“离开…”尤异强撑住睡意,迷迷糊糊道:“离开这里…”说完两眼一黑,人事不省。
周秦刚拽下衬衣为他包扎伤口,蓦然怀中一沉,抬眼再看,异崽睡着了。身强体健的周处怀抱弱不禁风的尤大师,顿时哭笑不得。
可能因为小时候挨穷挨饿,缺衣少食,青少年发育时期营养也没跟上,又不怎么晒太阳,尤大师生得娇小,抱在怀中软绵绵的,跟一米□□的大个头周处相比,体型过于小弱鸡。
周秦怀疑自个儿有三个尤异那么大。
他捡起佛舍利揣尤异兜内,将人抱起来,循着记忆往院子外走,脚下路不太平坦。明明是在院内平地上,却像在走山路,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稍不注意还能踹到并不存在的障碍物。
周秦纳闷,心道难不成又撞邪了。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仍是一片黑暗,手电光只能照见眼前两三米左右,再远一些,密布浓雾,压根看不清楚。
真见鬼了。
抱着尤异走了许久,肩膀上疼痛还在继续,周秦呼口气。
周围仍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他席地而坐,稍事休息,摸出手机看时间,已经快没电了,电池栏亮红,随时能自动关机。
最可怕的是,锁屏页面显示时间,周秦默算了下,两人来这鬼地方已经超过24小时。
条件有限,尤异掌心包扎做得简陋,得赶紧把娃带去医院。
周秦吸口气,没想到熬过了雷劈尸,没熬过鬼打墙。他环顾四周,这种情况得交给专业神棍,果断打吴维电话。手机里嘟了两声,没信号,顺便自动关机。
“回去就把你换了。”无情周处指着手机说:“换个屁股大的。”
他摩挲下巴,寻思琢磨,以前听过些歪门左道,什么童子尿能破鬼打墙。
之所以用童子尿,因为小孩年纪轻,未行房事,按古代迷信说法嘛,就是元阳未失,阳气充裕,以阳破阴。有说二十岁的处男尿也行。那三十岁的处男呢?
周处有一丝丝悲伤,找了个地方准备大展雄风,刚解下裤腰带,就听见远方传来雄鸡打鸣,嗷一嗓子险些吼破天。吓得周秦差点没搂住裤腰,眼睛一闭一睁,天亮了。
亮得猝不及防。
黑暗如退潮海水,被光线迅速驱赶至身后,树木草丛混合泥土气味,扑面而来。
晨曦撒入葱郁林间,光束照亮白雾。周秦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这周围哪还是他们来时的固山县,分明在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老林!
难怪走起路来那么颠簸,感情他们就在山里边走山路。
“你做什么。”身后有人问,声音糅杂了初晨的寒凉,蕴出些清冷。
周秦回头,一手还拎着裤腰。尤异醒了,小孩微拧细眉看他,似是疑惑他脱裤子做什么。
“……”怎么看怎么老不正经!周某人手忙脚乱系上腰带,搓了搓手,回异崽面前,嘿嘿干笑:“没什么,刚要用处男尿破鬼打墙,这天自己亮了。”
尤异扭头环顾周遭,越看越疑惑,越看越茫然。
周秦发现他神色不对劲,询问道:“怎么了?”
尤大师愣了好一会儿,真情实感地发问:“我们…不是在刘广生家吗…”
“……”周处震惊:“哈啊??”
作者有话说:
考完一门建模,神清气爽=w=
周秦花了半小时耐心向尤异解释这两天发生的事。
尤异满脸茫然,仿佛刚从刘广生家出来,没想到上一秒金蚕吃完峦蛛,下一秒就到了远在西南的深山野林,甚至两人刚刚经历一场恶战。
周秦有点担心,尤异背靠老松,怔怔地坐了一会儿,好在他没有反复纠结周秦是不是在骗他,而是轻声道:“又是这样。”
这话听着不太对味儿,又是这样,难不成尤异以前经历过类似情况?正常人遇到这种事都要惊恐万分,想象下自己做过的事,完全不记得,仿佛身体被另外的谁占据,不得吓的赶紧去精神科挂号。
然而尤异只是刚醒来时显露惊讶,其后安安静静地接受了完全不记得但发生过的事实。周秦开口想问,一阵过电般的刺痛爬上右肩,剧烈疼痛突如其来,双膝一软跪跌在地,左手按住右边肩膀,冷汗淋漓。
刚才雷劈尸的九阴白骨爪刺穿了右边肩胛,他背着尤异不停赶路。尤异醒来,绷紧的神经这才松落下去,痛楚后知后觉般浮出水面。周秦拧紧两道浓眉,强忍剧痛。
尤异拂开他按住右肩那只手。米白衬衣上并未留下尸爪刺入的痕迹,看上去完好无损。尤异起身扯他衣领,周秦强装没事人,打趣他:“尤大师,你这么脱我衣服,我要想歪了。”
尤大师对周处不着调的调侃置若罔闻,衬衣拉开,露出结实的斜方肌,小麦色皮肤看上去有种健康的野性美,如果忽视遍布肩头的丑陋紫黑纹路的话。在尸爪刺入位置,蛛网般散开毛细纹路,就像中毒后的颜色。
没一会儿,周秦嘴巴也开始发青,心脏跳动猝然加快,就像有人在胸口边擂鼓,强烈的不适感涌遍四肢百骸。
“需要糯米拔毒。”尤异说。可这荒山野岭,他俩去哪儿找来现成的糯米,除非赶紧到城镇上,否则尸毒蔓延开来,周处就得光荣就义了。
尤异想了想,摸出佛舍利衔入口中。周秦龇牙:“别吃,那上边沾了尸血,脏。”
尤异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专心结印。
他两手并拢,手腕相贴顺时针旋转九十度,指尖灵活结出莲花印,然后两手食指指腹相贴,中指弯曲贴近,小拇指在上,衔着佛舍利靠近尸毒发散处,隔着十指轻轻吹了口气。
说来也神奇。尤异那口气很轻,周秦却感到一阵温软凉风拂过,好比效果绝佳的麻醉剂,立竿见影地将疼痛镇压下去,顿时好受不少。紫黑细纹蔓延的速度减缓。尤异取出佛舍利,还给周秦,自己咽了口唾沫。
周秦啧啧称奇。这大概就是苗巫的第三道法门,结印,头两道分别是蛊术和咒言,他已经见识过了。
按吴维神棍的解释,结印就是汇聚天地灵气于十指尖,因为十指连心,心为身本,是天地人三魂交集处,双手是人体除心口外灵气最充裕的位置,结出来的印才有效力。
当时周秦实事求是地反问他,那不用双手结印,还能用两脚不成?吴维啐他抬杠精,周处笑而不语。
“走吧。”尤异说。“欸。”周秦爬起身。
这么一打岔,本来要问尤异那句「又是这样」什么意思,转头给忘了。尤异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周秦又是个粗线条,尤异不说,他也不会去打听人家私事。谁还没个小秘密呢。
日出东方,顺着下山路走,两人沿山林跋涉,快到中午时终于窜出林子,回到了固山县。
周秦纳闷:“咱俩明明去了吴翠华家,为什么最后出来却在深山老林里?”
尤异摇头:“不知道。”也有可能是障眼法,神婆很会这类小法术,他们以为到达的目的地,实际上压根不是,甚至可能越走越远。周秦摩挲下巴。
两人去餐馆刨了两大碗牛肉面饱肚皮。周秦坚持先到医院给尤异看伤。尤异瞅了瞅他右肩,欲言又止,实际上他的伤不致命,如果不尽快找到糯米拔毒,周秦的尸毒才是致命的。
然而不等他开口,周秦已经拽上他步进医院大门。尤异掌伤着实骇人,医生问他怎么弄出来的,周秦只好心疼地解释:“摸了把电线,高压带电的。”
医生忍不住责备:“你们这些当家长的,看着点孩子啊,远离高压电,知道不?”尤异望向周秦,周秦在旁边揉搓双手,发自内心的歉疚赔笑:“是,是,以后一定注意。”发现尤异看他,周秦瞪他一眼,那意思在说,听到没,熊孩子。尤异撇了下嘴。
上药包扎,处理了尤异掌伤,两人离开医院,去超市买糯米,然后进一家旅馆落脚。
尤异将糯米泡湿,想了想直接敷上去效果可能没那么好,尤其对付这种雷劈尸留下的尸毒。他吸口气,把糯米包进嘴巴里。
周秦急忙拉他:“熊孩子,你咋见啥都往嘴里塞!?蒸熟了再吃!”
尤异翻了一个极为克制的白眼,腮帮子包着糯米使劲蠕动,然后在周处满面惊恐中吐出来,囫囵道:“坐。”
没吞下去就好,周秦松口气,挨着他坐下。尤异把口含后的糯米拍到他肩头,问:“你身上带钱了吗?”周秦摸遍全身上下的裤兜,掏出一张毛爷爷。
尤异蹙眉,接过来。好奇宝宝周处问:“用钱做什么?”
“钱是至阳?物。”尤异随口解释:“活人用钱,一张钱币可能经过很多人手,沾染了人身上的阳气。而且钱这种东西,只有帝王能下令制造,古人讲天子,是说帝王威严通天意,于是帝王造的钱有天威,能镇邪秽。要是古钱效果更好,辟邪招财化太岁。”
周秦点头:“原来如此。现代人的钱能用吗?”
“以国家名义造的就能用。国家越强盛,钱币势越强,正阳气也越盛。你别动了。”尤异将粉红纸币覆到糯米上。唾液濡湿后的糯米黏性很强,纸币拍上去就粘住了没往下掉。
周秦穿好衣服,用旅店提供的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尤异坐在窗户边,盯着窗子外,神色漠然,不知在想些什么,也许只是发呆而已。
手机开机后,周秦第一时间把拍摄的女尸照片发给曹源,让他跟公安核对近期失踪人口。
旁边尤异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周秦抱他去床上放平,崽子身娇体弱真不是说说而已,抱起来很轻,至少从周处手感来看,还没他曾经抱过的地雷重。但尤异可比地雷危险多了。
异崽翻了个身背对他,两只手揪住枕头,大概做了噩梦,细眉绞紧,拧出了薄汗。周秦把帕子沾温水打湿,给他擦汗,尤异冒出来的汗水濡湿了身下床单。
等他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周秦的小屁股手机充满电,男人拎着屏幕搁到他面前。
尤异抬头,正对上周处大大的笑脸:“想吃什么,我请。”
手机屏幕上全是附近美食。
尤异不太会用手机,就像刚走进现代社会的原始人,手指头竖着学周秦的样子在上边用力戳,戳了半天没戳动,似乎对如何使屏幕滑动不得要领,偏偏又倔着不肯找大人帮忙。
周处坐在旁边,手撑下颌笑眯眯看了一会儿,尤异抬眼看他。小屁孩一脸冷漠,仿佛让大人帮忙才是纡尊降贵的施舍,他也不说话,就把手机推到周秦跟前。周处没憋住笑,大手撺他顶毛。
尤异偏头躲开。周秦见好就收,笑着示范道:“这样,手指头划,别戳。”异崽很聪明,一看就会,当然现代社会,使用手机已经是三岁以下儿童都具备的基础技能。
周秦看他兴致勃勃地划屏幕,忽然想到一个有些心酸的问题,以前尤异生活在哪儿,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才会像完全没接触过现代科技一样。
未及细思,尤异把手机推回他面前,指了其中三家:“这些。”
烧烤奶茶和火锅。
周处现在有了新的困惑,该如何委婉规劝小朋友吃健康一点。然而一抬头,正对上尤异那双眨巴的大眼睛,暗下决心,下次一定健康饮食,然后拍拍屁股起身:“好嘞,咱出门。”
尤异穿上鞋子,两人出门到火锅店落座,周秦点了烧烤和奶茶外卖,就送到火锅店里。尤异埋头大快朵颐,仿佛饿死鬼投胎,刚塞了一嘴火锅粉,没等嚼细就抱着奶茶咕咚吸吮。
周秦取了纸巾递给他,尤异擦擦嘴,继续战斗。
吃饱喝足,尤异的小肚皮都撑出个若隐若现的圆。
周秦问:“吃饱了吗?”尤异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周秦笑:“吃饱了该干活,我打算再去一趟吴翠华家。”尤异没反对,走了几步,忽然开口:“准备点东西。”
上次他俩毫无防备地过去,要不是有佛舍利,怕不是要在那鬼地方上演一出青山埋忠骨。周秦深以为然:“准备些什么,你说。”尤异想了想:“鸡血,桃木枝,朱砂,大红福字。”
“福字?”
“嗯,要倒着贴那种。最好是已经用过的。”
“为什么要福字?”周秦举手问:“还要倒着的?”
“福通伏,福倒了,也是伏到了的意思。伏是伏魔。以前人们过年往门上贴福字就是为了防备年兽和一些跟着年兽出来作乱的邪秽。用过的福字沾上主人家阳气,比普通福字更有效果。”
“哦!”周处表示恍然大悟。
鸡血在菜市场买,桃木枝没有现成的,但得益于桃木辟邪人尽皆知,一些饰品店会卖桃木做的木头剑,朱砂中药店就有,用过的大红福字也好找,随便挑一家小区,看哪家门上有福字,花点钱买下来。
虽然周秦买门福时,主人家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周秦也没解释,钱货两讫,彬彬有礼道了谢,拉上尤异离开。去吴翠华家前,周秦又买了两双橡胶手套,两只口罩,一个大背包。买来的东西都塞进黑色大背包里。
充分吸取上回贸然前去吴家的教训,做足充分准备,一大一小再次循着手机地图前往吴翠华家。
作者有话说:
要勇敢开启无榜单的单机写文模式了QAQ;
就…还是求条评论吧-骗我的也行QAQ;
最近不忙试图坚持日更,评论看到会回!晚上九点更新——
第22章 多出来的拼图
尤异沿路用桃木剑刻记号。他没解释,但周秦知道,和上回他俩要去吴家,结果误入深山陷阱有关。万一再次走入神婆设下的迷障,尤异沿路记号还能帮他们指引方向。
就这样一路小心谨慎到了吴翠华家,路过垃圾收纳场后,夹在城镇与农村间的破落矮平房。
周秦对这地方有点心理阴影了,下意识转脖子耸动肩膀,那是在险恶战场上养成的习惯,出任务前这样活动筋骨,做点儿小动作缓解内心紧张。
尤异望向吴家院门前,果然没有那棵救了他们一命的柳树,反过来证明,那棵柳树应该是设局人刻意留下。为什么?
周秦看他专注地盯着院门某处,循他视线望过去,砖块水泥院墙,没有特殊之处,只是没了那棵茁壮生长的柳树。周秦挑眉,和尤异一样意识到不对劲。
尤异抬头时,两人正好对视。周秦说:“先去找吴莉莉母亲。”尤异点头。
因为猜测对方是设下邪佛引雷局的神婆,两人靠近的步伐非常缓慢,甚至可以说小心翼翼。尤异的金蚕就藏在袖子里,一旦异变,能立刻放出金蚕应对。
按理讲,但凡遇到这种危险人物,金蚕都会有所察觉,表现出一些不安,比如在尤异袖筒里暴躁地窜上蹿下。然而此刻,金蚕没有任何异样,如同往常,趴在尤异肩膀上睡大觉。
这说明里面没有危险,至少那位吴翠华,没有那么厉害的本事,请手眼通天的邪佛来降天雷。“奇怪了。”尤异小声嘀咕。
周秦耸动鼻尖,也没嗅到熟悉的尸臭,傍晚,夜风轻拂,一切都安宁静谧。
虽然没有异样,但小心使得万年船。尤异从背包里取出大红福字,贴在进堂屋的木门上。然后周秦才谨慎敲门:“你好,吴阿姨在吗?”仍是非常客套的语气。
屋内传来椅脚滑动和走路声。
尤异屏气凝听,神婆走路和普通人不同,因为身上压着各种鬼魂精怪,所以她们的步伐比平常人更重,走路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更沉。但里边的脚步声没那么重,甚至很缓慢,说明对方上了年纪,而且腿脚不便。
嘎吱,木门打开,屋内开着明晃晃的白炽灯,饭菜热气冒出,吴翠华在吃晚饭。
吴母比周秦上一次见到她时还要憔悴,整个人瘦的脱了形,头发也掉得稀稀疏疏,两只枯槁的手无处安放似的,紧紧按住门框,昏沉的眼珠转了转,望向周秦,笑容勉强,但仍然是笑着的:“警察。”吴母招呼他:“您咋来了,我女儿的死查明白了吗?是不是姓杨那女人?”
提起杨筠玲,她仿佛怀着巨大恨意,连佝偻的脊背都挺直不少。假如杨筠玲就在她面前,周秦丝毫不怀疑这位母亲就算拖着残躯,也要扑上去咬死对方。
“嗯,来探望您,我们正在查,杨筠玲确实不太对劲,还要谢谢您提供线索。”周秦笑着客套,低头看一眼尤异。尤异轻轻摇脑袋,那意思是这里边没有古怪。
金蚕还在睡大觉。
吴母将他们俩领进门,一瘸一拐地去找来两张板凳,急声招呼:“这么晚来,我这儿也没啥好招待的。来,坐,坐。”她抹把眼睛,看见周秦,睹物思人,又想到了自家女儿,眼泪水止不住,叹口长气。
周秦取来纸巾递给她。吴母擦掉泪水,笑得苦涩:“莉莉走后,我这一个人的,怪想她。”
失去女儿的母亲遭受了多大悲痛,他们难以设身处地,但这份悲伤仍能将两人感染。周秦低头看自己脚下,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尤异不会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静默一会儿,吴翠华主动问:“查出啥了吗?姓杨的抓起来了吗?”
周秦思忖该从哪里开口,看吴翠华这样子,不像是害人的神婆,尤异也没什么反应,说明从吴翠华身上看不出任何反常。
再加上那天引他们入邪佛引雷局,邪佛和雷劈尸的目标始终是尤异。假如设局之人就是吴翠华,那么吴母的目标也应该是周秦,而非尤异。
周处机智的大脑袋瓜敏锐地察觉不对劲,这背后有蹊跷。他想了想,询问吴母:“阿姨,您前几天去过市局吗?小刘是不是跟你说了我生日?我生日不是那天,是后一天。”半真半假的问话。
假如吴翠华就是神婆,周秦自报家门送上生辰,和她问到的不一样,她肯定会露出异样。但吴母茫然摇头,比周秦还要不解:“我没去过公安局啊,你不是说让我等消息,我一直等你们给我打电话。”
“!”周秦震惊。吴翠华又问:“小刘是哪个?没人跟我说你生日,咋了?”
难不成小刘在骗人?!不可能,小刘在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事,一直跟严衍跑案子,如果小刘不对劲,周秦不相信严衍看不出来。唯一的解释是,小刘没骗他。那吴翠华呢?
尤异拉拉周秦衣袖,摇头:“不是她。”
吴母也没有说谎。吴翠华没有去过公安局,更没有打听过他生日!
难道…周秦生出令人脊背发寒的猜测,有人假扮吴翠华去问小刘,然后设下邪佛引雷局等他们自投罗网!这人一定本事不俗,否则怎么连尤异都能困住?!
首先,假扮吴翠华去问小刘,小刘是谁,刑侦队的,平常大量办案推理,细节不对劲,他一定第一时间就能看出。然而小刘没发现异常,就说明那个假扮的吴翠华和真的一模一样,连刑侦队的人都能骗过去。
其次,手眼通天的观音邪佛,还有雷劈尸,包括尤异看到那具女尸时明显的不对劲,都说明对方极为了解尤异,而且能设下克制尤异的办法。但事后,尤异甚至压根不记得这一桩。尤异想不起来,就意味着尤异不会发现这件事里的不寻常,也就无法找到真正的设局人!
有谁在暗处,阴恻恻地注视着他们。
是杨筠玲吗?不对,杨筠玲从来就不认识尤异。
在推理中,推导案子的完整过程,就像用碎片般的线索来拼图,拼图重合,甚至多出了拼图碎片,就说明不只有一张图。不止杨筠玲那张图,还有另一张。
而那张图的目标,是尤异。
尤异因为没有邪佛引雷局的记忆,所以尽管他知道可能发生了这件事,却没办法去追寻背后真凶。就像一件案子发生在受害人身上,受害人事后记忆全无,假如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加害人,那么受害人自身的遗忘,也意味着真相永远消失。
那张针对尤异的拼图,少了尤异的记忆碎片,就无法拼凑出完整图形,尤异永远不会知道是谁要加害他。
和周秦猜测的一样,向来没什么情绪起伏,表情神色乏善可陈的尤异,罕见地露出了无法掩饰的迷茫。他就坐在白炽灯下,灯光炙烤,尤异一动不动,两只手紧紧在身前交握。
“周秦…”尤异喉咙发干,他喃喃低语:“先办你的案子吧。”
尤异身上的谜题太多,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开。周秦明白轻重缓急,摸摸他脑袋,把心思拉回杨筠玲身上,专心同吴翠华打听吴莉莉的情况。
按照吴母的说法,吴莉莉去看过杨筠玲回来后,就变得很奇怪,神神叨叨的,一天到晚说不出一句完整话,要么攥着她的衣袖不停重复地喊:“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