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规事件调查组by山色酿酒/绛鱼鱼
山色酿酒/绛鱼鱼  发于:2024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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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石破天惊。
周秦压低嗓音:“确定?”
“确定。”梅轻怡笃信直觉。
“那么,”周秦猜测,“是他吧。”
三个人都看着苏浩杰。
确定受害者后,接下来就要找镜子。
周秦曾经短暂地拿到过那面摄魂镜,但很快就被梅学成的泥人抢走。
三人仍是分头寻找镜子,因为扶乩结果显示事发地就在篮球场。
所以他们仍在篮球场附近寻找。
梅轻怡去了另一边,周秦和尤异留在原地,没有急着分开。
“你怀疑什么。”尤异看出周秦欲言又止。
周秦缄默,盯着篮球场上的学生们,若有所思。
尤异没有催促,安静地等待他再度开口。
“梅学成真有那么大本事,布下这个局?”周秦问出他一直怀疑的问题。
泥人、摄魂镜、焚尸间尸变、黑镜……梅学成早这么能,他老婆还能死?!
无论周秦这个唯物主义者,有多努力去接受非常规事件发生,但像梅学成这么牛逼的普通人,指挥泥人,搞出尸变,操纵黑镜,周秦从加入三处到现在,也就见过两个。
一个是尤异,另一个就是梅学成。
这个问题,其实在尤异看到黑镜时,心底就有了答案。
梅学成背后,一定有其他人暗中操控。
黑镜绝不是那么容易就出现在人类社会的东西,它在具备致命危险性的同时,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不能出现在阳光下。
而且黑镜,独属于那个天才,其他人根本无法染指,更别说操控。
黑镜出现在鬼蜮,已经够令尤异震惊了。更遑论现身于城市。
也许…有人把黑镜带到这里,然后找到了梅学成。
会是那个,自称老师的男人吗?
尤异并不确定。
周秦伸手在他面前摇晃:“走神了?”
“……”尤异平静道:“你分析的很有可能。梅学成应该是得到了谁的帮助,才显得这么…”尤异在思考一个恰当的形容词。
“神乎其神。”周秦续说,尤异看了他一眼:“嗯。”
情势在三言两语间,陡然变得诡谲起来。
谁在帮助梅学成,为什么要帮他?对方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
如果是一个组织,凭借特勤处强大的情报网,为什么毫无察觉?
无论如何,周秦暂时将这些抛至脑后:“先找镜子吧。”
三人围着操场转了一圈,找遍所有可能藏镜子的地方,花坛、看台、下水道。
就差这四周的灯柱,没有爬上去看看。
周秦站在灯柱下,仰头眺望,什么也没有。
梅轻怡从器材室出来,摇了摇头,他搜遍了每个角落,除了灰尘和蜘蛛网,没有发现其它可疑之物。
“你确定死亡时间在今晚?”周秦问梅轻怡,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我的预言从未出错。”
“也许晚上镜子才出现。”尤异建议:“要么等到晚上。”
梅轻怡举双手赞成:“我们无头苍蝇一样找,也不是办法。”
周秦认为他俩说的有道理,不如守株待兔,就在操场附近转悠,同时密切关注苏浩杰动向。
为了跟紧苏浩杰,周秦找校领导帮忙,把尤异插进他们班。
梅轻怡含泪:“我不像高中生吗?!”
周秦冷酷无情:“你像怪叔叔。”
梅轻怡:“……”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梅轻怡坐在看台上,观察过往人群。
周秦送尤异去教学楼。
高三2班,班主任和周秦打了声招呼,把尤异带进教室。
尤异两手插兜,面无表情,十足十的酷boy,周秦在窗外舍不得移开眼睛,天知道他多少次幻想送异崽上学。
给他梳头,买衣服,做吃的,陪他谈心,讲大道理,送他上学。
周秦后知后觉地捂脸,羞耻又兴奋地发现,原来他才是那个喜欢养成的怪蜀黍。
教室里的尤异对周?怪蜀黍?秦炽热的目光毫无察觉,他兀自走到苏浩杰身边落座。
苏浩杰手忙脚乱把自己的书从三八线上收回来,尤异目不斜视,盯着黑板,开启发呆模式。
早上第二堂课开始。
周秦看了一会,尤异没有异样,他松口气,不舍地离开,去其他地方寻找蛛丝马迹。
教室里,苏浩杰小心翼翼问尤异:“你有书吗?”
数学课,尤异一直盯着黑板,两手插进裤兜,就没拿出来过。
旁人完全看不出来,他是在听课,还是在发呆。
尤异纯属发呆,黑板上的排列组合,对他来说无异于天书。
不,天书都没这难,多看一眼,尤异就觉得自己快睡着了。
他看着黑板,自动在脑海给字母数字喷上马赛克。
然而他的发呆,在苏浩杰眼里,又是另一副模样。
男生漂亮帅气,单看外貌,绝对是校草级,如果穿上白衬衫,让苏浩杰想起青春电影里,那个总是被全校女生暗恋的阳光清爽男神。
关键是,他还那么认真,专注地看着数学老师讲解一道压轴大题。
这就是,文武双全吗!
苏浩杰歆羡着,内心暗暗发誓要向他学习,于是他也专注地看向了黑板。
尤异快睡着了。
睁着眼睛睡的。
进来时,周秦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睡觉,万一途中出了什么岔子。
尤异对周秦的唠叨,发自心底抗拒,比起听周秦喋喋不休,他宁可尝试高难度的睁眼睡觉。
数学课的催眠能力,强得令人发指。
下课铃响,尤异还维持着看黑板的姿势没动,像一座沉默无声的雕像。
苏浩杰提醒他:“下课了。”
“……”尤异如蒙大赦,神魂回到身体,他飞快站起来,出了教室。
周秦在外边等他,两人大眼对小眼。
周家长非常严肃:“睡着了?”
尤小异头皮一紧,咬唇摇头。
周秦眉开眼笑:“我看到了,你一直在看黑板。很不错。”
还有什么比孩子认真学习更令家长欣慰的吗?
周秦很快乐。
尤异对周秦这些诡异的怪癖无法理解,但考虑到周秦的唠叨劲,他选择顺从。
苏浩杰躲着方恒斌他们,一挪一挪地出现在尤异身后。
周秦看了他一眼。
苏浩杰问尤异:“一起吃饭吗?”
“……”尤异下意识回绝,并想附加一句你谁。
“可以。”周秦先他开口,欣然应允。
尤异撇了下嘴巴。
一路上,周秦都在夸奖尤异的认真,并高度表扬了他对知识的求索态度,对尤异同学在课堂上的认真表现大加赞赏。
尤异同学面对纷至沓来的褒扬之词,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做宠辱不惊。
他全程面无表情,周秦的叽里咕噜从左边耳朵进,呼地一下就从右边耳朵出去了。
梅轻怡在食堂门口等他,三人蹭了顿学生饭。
下午的课程也相安无事。
把巡逻的事甩给梅轻怡,周秦兴高采烈去教室窗外旁观异崽上课。
尤异这一整天过的只有那么悲惨了。
早上数学,下午物理。
尤异都快麻木了,当物理老师计算重力加速度的时候,他也在思考,把周秦从五楼扔下去,会不会砸死人。
眼角余光偷偷瞄过去,周秦跟他娘的教导主任一样,阴恻恻地守在窗边,朝角落打量。
尤异连忙收回视线,专注地凝视黑板。
课间,尤异出去透气。
满脑子摩擦重力加速度坐标系,大脑肿胀,像蒙了一大团浆糊。
他真想把这团浆糊拍周秦脸上。
偏偏周秦笑得春光灿烂,就差握着他的手高兴:“儿啊,你终于肯上学了,爸欣慰呀!”
都是什么鬼!
尤异把胡思乱想呸出脑海,面无表情盯着周家长。
周秦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冰棍:“尤小异,要不要?”
尤异:“……”算你识相。
尤异同学暂缓了把周家长从五楼暴力扔下去的计划。
周秦把冰棍包装袋拆了递给尤异,抬头时发现一个女生溜到尤异的座位。
“……”周秦略感不妙的蹙了下眉。
女生往尤异抽屉里塞了东西,和苏浩杰说了两句话,然后望向窗外。
周秦低头注视尤异,尤异一口咬断冰棍,苦大仇深地咀嚼。
“尤小异。”周秦说:“有人往你抽屉塞东西。”
尤异囫囵应:“森马?”
周秦摊开双手:“不知道。”
尤异嚼完冰棍,把包装袋塞周秦手里:“我去看看。”
尤异摸出了一封信和德芙巧克力。
周秦眼皮狂跳,不详的猜测成真。
才来半天,尤小异同学喜获表白信一封。
周家长原本笑出褶子花的脸沉下去,笑意不再,死死地盯住尤异。
尤异拆开粉色信封,从头读到尾,把信放在一边,拆了巧克力,十分快乐地吃起来。
周秦:“……”
他冲进教室:“尤小异!出来!”
尤异让他吼得手一抖,差点扔了巧克力,他略带不满地皱了下眉。
苏浩杰指指教室门口,可有可无地提醒:“你哥叫你。”
尤异一脸冷漠:“我爸。”
苏浩杰震惊:“亲生的?!”这么年轻。
尤异离开座位:“他自封的。”
周秦横眉竖目,神情十万分凝重:“你接受告白了?”
尤异无辜:“啊?告白?什么东西?”
周秦含泪:“你喜欢女孩子,是吗?”
尤异:“??”他愣了愣:“还好吧。”
周秦洒着面条泪,在夕阳下跑远……并没有,他刚迈出三步就拐回来:“不接受告白,就别吃人家的巧克力。”
“她送我的。”尤异直肠子辩解。
周秦说不清楚,扶额叹气:“傻子。”
“这样吧,”周秦说,“你过来。”
尤异跟着他进了楼道储物间,周秦关上门,逼仄的空间里,挤了他们俩。
“虽然别人送给你,“周秦伸手,大拇指擦拭他嘴角的巧克力渍,十分严肃,“但人家的意思是,你吃了她的巧克力,就是答应和她在一起。”
尤异背靠木门,一边抖腿一边左耳进右耳出。
周秦算是知道儿子叛逆伤透父心什么感受了,他摊牌:“那样你就跟着她,不用跟着我了。”
尤异怔住,不抖腿了,站直身体,大惑不解:“这么严重?”
报警了吗。
周秦反问:“你认为我在开玩笑?”
“……”尤异的眼睛在他全身上下逡巡。
周秦逼近他。
到底人高马大,比尤异更显健壮,欺近他时,尤异被衬托得像只小弱鸡,他垂低眼帘。
周秦微微低头,侧目凝视他,尤异轻咬下唇,目光闪烁。
呼吸再度,不自觉地交缠在一起。
周秦盯着他微粉的唇,脑海里天人交战。
一个小人摇旗呐喊,亲亲亲,猛男就要A上去!
另一个小人冷眼旁观,亲个屁,他对你又不是那种喜欢,你想被金蚕毒死吗?
良久,久到只有呼吸此起彼伏。
尤异浓密的眼睫轻颤。
周秦张张嘴,终究退回来,无奈地长叹:“算了。”
他的手越过尤异,拧下门把:“出去,不上课了,我们去操场。”
周秦离开储物室,衣袖被门里的人拽住。
周秦回头,尤异皱眉,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他。
“怎么了?”周秦笑容温柔。
“我不吃了。”尤异垂头丧气:“以后只吃你给的。”
周秦心神巨震,那一刹,A上去的小人占了上风,他已经在脑海中幻想出把尤异亲秃的画面,小人疯狂配音:啵啵啵!
然而事实上,他只是反握住尤小异的手,牵着他走出储物间,有些心酸:“对不起。”
尤异眨眼,看向周秦后脑勺。
男人脊背宽阔,牵他时,肩胛骨拢起,带出明显的肌肉线条。
“哥刚才话说重了。”周秦送他到教室门口,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想吃就吃吧,我买一盒还给她。”
“不吃了。”尤异抽回被他牵住的手,进了教室。
上课铃响。
周秦僵立在门口,心酸得快要从眼眶溢出来。

事后, 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这件事。
那个女生好像也明白了尤异的意思,晚饭结束,晚自习开始前,尤异带回一盒夹心巧克力送给她。
女生受宠若惊地收下了, 尤异说:“谢谢, 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女生哭笑不得, 她也就试试看而已,谁知道尤异拒绝得这么…呃…隆重。
她豁达地说:“没关系。”
尤异出了教室, 周秦在楼道口等他。
“苏浩杰呢?”周秦压低嗓音问。
尤异摊开双手:“在上晚自习。”
“没出去?”
“没有。”
“哪里不对劲。”周秦摸着下巴嘀咕。
尤异指指教室:“我还进去?”
“去。”周秦说:“你在发呆别以为我没看见,作业写完了吗?”
“……”尤异深吸口气:“不会。”
周秦微怔, 瞬间短路:“什么不会?”
天底下还有尤大师不会的东西?!
尤异羞于启齿,瞪著他, 看了半天, 周秦仍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或者,理解了假装不知道。
“作业…”这一天, 尤异回想起被政审表支配的恐惧。
每一个字、符号单独拆开他都能看懂,但合在一起就变成了天书。
周秦笑眯眯:“没关系,哥回去教你。”
尤异神色冷漠, 视线游移至阳台。
周秦:“?想什么。”
尤异:“把你扔下去, 重力势能转化为动能,你能摔多碎。”
周秦:“活学活用啊尤小异。”
尤异摆摆手, 转身进教室。
苏浩杰行注目礼, 一直到尤异坐回他身边, 都没有移开眼睛。
尤异叹口气, 两条长腿抻出课桌下, 往后一蹬, 板凳后移,他下巴搭上课桌,继续发呆。
“你爸…”苏浩杰欲言又止:“是不是有那种,时刻不能离开你的,呃,恋子病?”
“病的不轻。”尤异含泪赞同:“谁会强迫一个百岁老人来上高中呢?!”
苏浩杰不懂他的意思,但被尤异的情绪感染了,真情实感道:“太残忍了。”
尤异满脸悲戚,苏浩杰感同身受,以至于他没有厘清这二者间什么关系,什么父子,什么百岁老人??
尤异百无聊赖,盯住教室黑板上那面钟,分针一圈又一圈,跑了不知多少来回,时针才慢悠悠地指向九点。
晚自习九点半结束。苏浩杰收拾东西:“回寝室,阿姨给你安排住处了吗?”
“……”尤异认命了:“等会问我爸。”
苏浩杰和尤异并肩出来,周秦缩在走廊上打喷嚏。
三伏天的热意散去,夜晚渐渐变凉了。
看到尤异,周秦摸了摸鼻梁,朝他招手:“异崽。”
尤异走向他:“你不舒服?”
“我没事。”周秦一声阿嚏,尤异迅速退后,被嫌弃的周某:“……”
苏浩杰在他俩旁边,呆着没走。
周秦瞥了他一眼,似乎在纳闷他怎么还不走。
苏浩杰瑟缩,指指尤异,在周秦危险且护崽的直视下,鼓起勇气:“我跟他一起吧。”
“……”周秦哭笑不得:“你把当保镖呢?”
因为方恒斌那伙人不敢招惹尤异,所以苏浩杰才一直围着尤异吧。周秦一眼就看穿了。
苏浩杰低下头,两耳通红,他背上书包,低声嗫嚅:“那我先走了。”
周秦点点头,他还有事和尤异商量,只有等苏浩杰先走,他俩再不近不远地跟上他。
没想到,少年一瘸一拐地步下缓台,忽然抬起头,双目灼灼凝视他们。
周秦微蹙剑眉,客气地问:“还有事?”
“不是,”苏浩杰扶住护栏,鼓起勇气道,“我没有把他当保镖。因为——”
周秦直觉他话里有话:“因为什么?”
苏浩杰好像笑了下,笑意稍纵即逝,他的声音也变得低哑,在昏暗的灯光下,饱受欺负的少年,侧颜印出几分看不透的迷茫。
他依旧轻言细语:“因为过了今晚…就没有可害怕的了。”
月凉如水。
脚步一轻一重踏上楼梯。
苏浩杰转过拐角,他的身影消失。
“不对劲。”周秦再次重复。
每当他说这句话时——他自己都发现了,事情一定会朝着非预想的方向发展。
尤异问出了他此刻的困惑:“真的是他吗?”
梅轻怡算出的人,就一定是他吗?
但当时在篮球场上,的确只有他一个贫困生,而且他身患残疾、饱受校园霸凌、生活困窘捉襟见肘……说他日子不难过,那是在睁眼说瞎话。
“先跟上去。”周秦扬下巴。
两人追上苏浩杰。
少年一瘸一拐地,走不快,他才下一楼,慢吞吞地朝宿舍踱去。
尤异和周秦藏在路灯照亮的阴影后,不近不远尾随苏浩杰。
九点五十,苏浩杰到宿舍楼下,乘坐电梯上去了。
周秦和尤异面面相觑,苏浩杰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回去了,那只能说明……
今晚的死者不是他!
手机铃骤响。
周秦接起电话。
梅轻怡躲在花坛的灌木丛后,极力压低嗓音:“老周,你猜我看见了谁。”
周秦和尤异对视一眼,两人拔腿冲向操场。
“方恒斌。”梅轻怡也难以相信:“他一个人过来了,篮球场的门锁了,不知道他怎么进去的。”
电光火石间,脑中一闪念过,苏浩杰那句「过了今晚就没有可害怕的」究竟什么意思。
在操场上的死者不是苏浩杰,而是苏浩杰痛恨的方恒斌!
“嘘…”梅轻怡呼吸贴得很近:“别说话,我开免提。”
他话音刚落,周秦就听到方恒斌的喊声,隔着听筒遥远地传过来。
“苏浩杰——”方恒斌环顾空无一人的篮球场,高声叫卖:“狗残废,你不是约我打一架吗?出来啊!”
周秦听见踹门的声音,伴随着方恒斌的怒骂:“曹你丫的,就特么知道躲。别他妈让老子找到,否则修理不死你!”
强烈的不祥预感升腾上来,以至于周秦出声提醒梅轻怡:“小心。”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踹门声,犹如雨点噼里啪啦往下砸。
方恒斌愤怒的叫骂出现变化,他就像公鸭在叫,越来越嘶哑,越来越令人毛骨悚然,像指甲勾过黑板那般尖细,令人极度不舒服。
“开门啊,苏浩杰!”
“开门啊,苏浩杰!”
“开门啊,苏浩杰!”
他不断地重复,他的喊声时高时低,最后化为阴沉的呢喃:“开门啊…苏浩杰…”
“我看到镜子了。”梅轻怡整个人都在颤抖,呼吸在抖,说话声也在抖。
“我看到了!”他从惊悚到茫然,诡异地呓语:“我看到了…”
“开门啊…”方恒斌幽怨的沙沙声骤然逼近,就在周秦耳边乍响:“开门啊…梅轻怡…”
周秦吓得差点丢了手机,他开着免提,尤异也听到了,两人在奔跑中对视。
“出事了。”周秦斩钉截铁。
尤异没说话,默认了他的猜测。
通话骤然挂断,两人加快步伐。
篮球场上空无一人,器材室后的花坛间,灌木丛压倒,塌下去一块,显然经过重物碾压。
方恒斌找到了梅轻怡,两人或许在这里打了一架。
但听梅轻怡最后的语气,空灵迷茫,他好像也被迷住了。
“为什么是方恒斌?”周秦不理解。
周秦摇摇头。
两人蹑手蹑脚进入篮球场,铁丝门已经暴力破坏。
周秦推门时,手间沾了湿润,他就着月光一看,血红。倒抽一口凉气,顾不得其他,忙在医院上揩干净。
那血却像无论如何都擦不掉一样,无论他怎么擦拭,指尖始终萦着淡淡血迹。
周秦难掩慌乱:“异崽,血擦不净!”
无人作答,周秦微怔,猛地抬头,尤异入了迷似的往前,径直步向那间器材室。
器材室后的铁丝网破了大洞,应该是方恒斌去抓梅轻怡,硬生生撕开的。
周秦头皮发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尤异!”
尤异骤然惊醒般停下脚步,僵硬地扭头,视线木讷化为茫然:“我刚才…看到…”
“看到什么?”周秦望向自己指尖,血迹仍未消失,如跗骨之蛆缠绕。
尤异咽口唾沫,看到了尸山血海,挥之不去的梦魇。他喘口气,摇摇头:“这里有问题。”
“先找梅轻怡。”周秦定定心神。
“嗯。”
“别分开。”直觉告诉周秦,不应该再分头寻找。
“好。”
两人边走边说话壮胆。
“镜子在哪里?”周秦问。
当时梅轻怡还躲在灌木丛,从他那个角度,怎么看到镜子的?
周秦望向压塌的地方,默默估量梅轻怡的视角。
梅轻怡当时躲在器材室后边,他一眼看过去,除了器材室两边,就只能看见器材室背后那堵墙,镜子也许就放在他视野范围内某个地方。
篮球场上空荡得可怕,器材室左边是观众台,右边是篮球场。观众台下是沙坑。
铁丝网将篮球场围起来,与其他地方分开。
砰,砂砾飞溅。
两人悚然,循着声音望去,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沙坑前。
他没有助跑,原地起跳,然后直直摔进沙坑。
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出那么诡异的姿势,他在起跳时,整个身体自然弯曲,但当他在半空中,却突然反常地上身前倾,像是刻意摔个狗吃屎。
“你看到了吗?”周秦后心发凉,没有轻举妄动。
直到尤异回答:“看到了。”两人才一起奔向沙坑。
尤异认出了他的衣服:“方恒斌。”
方恒斌的脸已经摔烂了,没人知道他在沙坑里朝下砸了多少次,每次都是脸和身体一起着地,或者脸先着地。
砂石尖锐得像刀尖,磨破了他的脸皮,血从脸上渗出来,带出一绺绺嵌入皮肉的细砂。
他毫无知觉,从沙坑里爬起来,返回起跳线,继续脸着地。
“他还活着吗?”周秦毛骨悚然。
尤异张张嘴:“大概率…”
周秦试图上前,被尤异拉住:“死了。”
那句死了犹如回声,在整个篮球场上回荡。
明明是尤异的声音,却像群鬼在低语。
“死了。”
“死了。”
“死了。”
周秦汗毛倒竖,缓缓地,僵硬转身。
偌大的篮球场上,无数烂了脸的方恒斌从上往下跳。
周秦一抬头,他好像成了那个沙坑,方恒斌烂泥般的面部朝向他,极度狰狞地砸了下来。
周秦下意识摸自己的脸,什么也没有。
就好像是一场噩梦般的幻觉。
尤异显然也看到了,他伸出手,碰到面前的方恒斌,然而触手一片冰凉,犹如光滑镜面。
“黑镜。”尤异恍然惊醒。
这里有无数黑镜,它们组成了反射镜面,在宽大的空间中,照出了许多个跳进沙坑的方恒斌以及…尤异。
尤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惨白如鬼,双眼犹如冰冷的无机质,冷漠、残忍、阴森。
他伸出手,镜子里的自己也伸手,十指相触。
尤异触电般颤栗,失神地呢喃:“哥哥…”
周秦握住他的手腕:“尤异!”
镜子里的自己消失。
方恒斌最后一次倒在沙坑,他的身体如细沙流逝,迅速崩解。
半空中的镜像陡然消失。
周秦冲过去,尤异反拽住他:“黑镜在进食!”
很快,方恒斌彻底消失,沙坑中,残留零星的碎肉和血皮。
远处,熄灯的宿舍楼骤然亮起灯光。
周秦第一反应,出事了。
他鬼使神差打开手机,时间10:01;
器材室中传出激烈撞击声。
梅轻怡虚弱地喘气:“开门…开门!”
周秦返身一脚踹开器材室门,幸好那锁并不牢固,木门洞开。
梅轻怡倒在地上,浑身是血,他手里紧紧掐着一面铜镜。
“……”周秦长长地呼气,和尤异一左一右将他扶起来。
这次,尤异保管这面摸上去像冰块一样凉的古镜。
“镜子,”梅轻怡疲惫道,“不止一面。”
“没有那么多,”尤异否认,“都是黑镜。”
黑镜映出了摄魂镜的幻象,所以梅轻怡看到了很多面镜子。
“不是!”梅轻怡明白他的意思,他固执地否认:“不止一面铜镜!”
尤异和周秦面面相觑。
梅轻怡忽然仰长脖子,直直地盯住远处那栋宿舍楼,颈间青筋凸起,额头都憋出了青筋,他磨牙砺齿地笃定:“他死了。”
周秦没反应过来:“方恒斌?”
“不是。”梅轻怡说:“预言的那个人。”
周秦心底骤然升起不祥预感,尤异面寒如霜。
“我错了…”梅轻怡再也支撑不住,双膝着地,踉跄跪了下去。
他泪流满面:“我没想到…是两个人。”
预言中,是两个人!而他当成了一个!
三人迅速赶到宿舍楼,大楼左侧的巷道,尸体血肉模糊,骨骼断裂,血水、脑浆溅的到处都是。
宿管和保安迅速将这一带封锁,好奇的学生们被关在宿舍楼,不允许离开。
学生们挤在大楼门前,七嘴八舌地交谈。
有两个男生都吓哭了,他们是跳楼者的舍友。
一边哭一边描述:“我们都在睡觉,他起来了,我们以为他上厕所,他却把窗子打开了——”
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九楼落地,摔成肉泥。
“苏浩杰…”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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