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五条悟骂骂咧咧地回去了,“别让我逮到那家伙。”
他是骂给自己听的,五条家的商用车一骑绝尘,他却没有跟上的动力,只看排气管道喷出一股股灰色的雾,这多少而有点污染京都的环境。
想追肯定没问题,有六眼跟无下限呢,这么一小段直线,他都可以尝试瞬移,就不知怎的,五条悟一点儿也不想动,他理不清自己的心绪,干脆不想。
一转身却发现,夏油杰也跟出来了,他站在M记大门外的屋檐下,为难地看着垂落的雨滴,一些在风中摇摆的细丝濡湿了她的裙摆——她真适合穿长裙,只留下小腿那儿一截雪白,细看连袜子都是与牛津女鞋一般的黑色,他这里的杰,男的那个,也很喜欢黑色。
五条悟又立刻冲过去,他用一种不知道是焦急还是嫌弃的口吻说:“你没带伞,出来做什么?”
夏油杰说:“因为看悟出来了,就跟着来看看。”
五条悟的表情更烦躁了,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在烦躁什么,如果是杰的话——他体术那么强大,又有咒力加持,不过是淋雨,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自己说不定会主动撤去无下限,跟他一起在雨里打滚。
但是眼前的杰,没有强大的咒力,除却能看见咒灵,就是个普通人,普通人都是脆弱的,在五条悟眼中,连普通咒术师都很脆弱,别说是普通人类了。
你甚至要担心,她会不会因淋雨而风邪入体,感冒了。
想到可能的感冒,他又急切地将杰催了回去,那动作甚至像老母鸡驱赶小鸡崽子,推着夏油杰的后背,将他塞回M记。
店内依旧冷冷清清,上班族抱着自己的公文包打盹,日本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随时随地睡着。柜台后的店员心不在焉地看漫画,时不时瞥一眼夏油杰他们。
恐怕是将其当作刚恋爱的小情侣,只因这男女颜值太高,少不得多看几眼。
“小情侣”们回到铺满炸鸡薯条的桌前,五条悟接着啃汉堡,有点冷了,他刚刚都没怎么吃。
夏油杰摊手,无奈地说:“我们不能在这里呆一个晚上,悟。”她又说,“我的身体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弱,我的剑道很出色。”实际上是十八种武艺样样精通。
“你刚才不也出去的吗?”
五条悟咀嚼着汉堡含糊地说:“那不一样,我有无下限。”他开始跟夏油杰解释,正如同刚刚杰说学习院,五条悟将他所知的咒术界翻来覆去地叙述着,他的说法是无序中的有序,东一榔头西一块地讲述,但每一块都说得够清晰。也多亏了他,夏油杰将本世界地咒术环境吃透了。
雨忽然又停了,一点儿也看不出刚才呼啸着几欲掀翻金阁寺的塔顶,夏日的雨总是这样,急匆匆地来,又干脆利落地走,当五条悟的皮鞋后跟踩上倒映着月亮的水洼时,京都夏日的湿润芳草香也钻进他的鼻腔。
夏油杰问他:“准备去哪儿?”
五条悟说:“我原本想去网咖,杰跟硝子都去过那个地方,漫画书里也经常提到。”
她却说了跟杰一样的话,她笑道:“算了,悟,你不适合那儿。”
五条悟忽然有些不依不饶了,他问:“我怎么不适合?”他为什么不适合?
杰哽了一下,他好像在深思熟虑,在组织语言,在想如何回复五条悟,最后他说:“那里的环境太差、地方太狭小,你肯定不喜欢。”
却不想五条悟问她:“你也去过?”
夏油杰说:“只有一次,跟悟子与硝君一起。”
“悟子跟你一样,也很喜欢看漫画,她不知从哪儿得知网咖的存在,撺掇我们一起去,那时候悟子正好逃家,我跟硝君也从寄宿学校里跑了出来,她一说我们都响应了,说着一起去吧。”她叙述的正是自横滨出发的悠长而快乐的假期,“去了才发现,那里真便宜啊,一整夜只要五百日元,吃一碗拉面的价格,至于环境,烟的余味与酒臭混在一起,悟子甚至不愿意用两根手指捻起塞在隔间里的毛毯。”
五条悟听着,想:那真是老子会做出的事儿!
“结果我们白花了一千五百日元,立刻跑出去,悟子宣布要住整个东京最贵的酒店,一夜花了四十多万日元。”
五条悟深以为然地点头,他说:“就应该这样。”终于打消了去网咖的念头,他又说,“现在才五点,不去网咖,在这里再坐一个小时?”
夏油杰想了想:“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我走。”他说,“我们去京都的朝市。”
五条悟是不折不扣的京都人,可对这座城市的了解,或许不如远道而来的夏油杰。
当他坐在大原朝市路边的塑料墩子上吃草饼时,还跟杰嘟囔:“你对京都怎么这么熟?”
朝市的营业时间是早上六至九点,他们五点多从京都站出发刚刚好,这里的吃食不精致却足够新鲜,尤其是杰找的那些点经得起吃多了好东西的金舌头悟子的验证,让五条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近乎完美的早晨。
面对五条悟的问题,夏油杰是这么说的:“大原朝市是我跟硝君与悟子一起发现的,我们在悟子家住过一段时间——”
“等等!”五条悟忽然打断了,“你是说,你在我家——”
“是我们。”杰俏皮地眨了眨眼,硝君评价过她的小表情,认定他的两个同期远比自己适合当女人,一个娇俏可爱,还有一个,就是眼前的夏油杰,能把人迷得分辨不清东西南北。”
“大长老很欢迎我们。”她说,“我很喜欢清水寺的钟声。”
五条悟倒吸一口冷气,好吧,他是真的相信了,那个自己竟然会邀请杰跟硝子来家里玩,问题是,他家里有什么好玩的,那些老家伙竟然愿意善待自己的同学们。
御三家人都是血统论者,他家也不例外。
若夏油杰知道他在想什么,定然会跟五条悟解释:你可真是想多了,我跟硝君一个是咒灵操使,一个会反转术式,在当今咒术界实属罕见,五条家有什么理由不接受他们上门,正如他们世界的大长老所言,如果夏油杰能生,高低是排位第一的婚约者,他的术式能延续就赚翻了!
杰继续说:“因为悟子不熟悉京都,我们仨便开始探索,朝市就是当时发现的。”他举起一串酱油丸子,“不过,真是奇妙啊,明明是不同世界,店铺的味道却又那么熟悉。”他说,“很美味吧,我请你吃的都是悟子验证过美味的食物。”
夏油杰又说:“我来京都,本是想直接打车去五条家的,在那儿总能见到你,又有谁知道,自京都站就能捡到大白猫呢?”
五条悟指着自己的鼻尖,用一种近似滑稽的语调说:“大白猫,你是说我?”
夏油杰轻笑,笑得五条悟心神颤动,她调笑似的说:“难道不是吗?”
五条悟有些坐立不安了,他甚至不知道坐立不安的源头是什么,只感觉背上、心上有一千只小虫子在爬,给予他密密麻麻的酥痒。
他们一起购买了七点钟的新干线车票,回到东京,车间的四个小时杰闭目养神,他买了本漫画心不在焉地看,当杰合上眼时,她不算太细密却足够纤长的睫毛轻飘飘地搭在眼皮上,这幅场景让五条悟久久没有翻页。
他觉得不大应该,同样是杰,他怎么会觉得不自在呢?
在与杰相处的大半天内,他始终没有掏出手机,跟自己的挚友嘻嘻哈哈说“杰我看见你变成女孩子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没这么做。
一起穿裙子时毫无感觉,可现在,杰变成女孩子,这似乎成为了一个不能被调侃的让五条悟心悸的事实。
尤其是下车后,在东京站前分别时,夏油杰说:“今天的事,帮我保密吧,悟。”她说,“不要告诉另一个我我的存在,再过几天,我们会见面的,你难道不想看见硝君跟那一个我诧异的表情吗?”
五条悟摸着后颈,他说:“你说的没错。”终于恢复点平日的模样了,他说,“杰那家伙一定会露出非常震惊的表情吧。”
“不要把硝君漏掉,你们都是我的挚友。”他提醒道。
“此外。”夏油杰掏出手机,“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悟。”
她说:“过两天有机会,陪我出来逛街怎么样。”
“可疑——”美少女悟子弓着腰,上下打量杰,拖长了音宣判,“非常之极其可疑!”
“说,你个偷腥猫,是不是背着我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严厉的判词落在夏油杰的头顶,后者不为所动,用排梳自上而下梳理她一头秀发。
“快说快说快说”
“快说快说快说”
“昨晚到底去哪儿了!”
悟子化身Q版小人,在杰身边不断翻腾,以至于杰无法继续梳头,硝君侧卧在沙发上看书,多少也感觉到腿长到沙发无法安放是什么感觉了。
根本不想插入美少女的争端呢,硝君。
终于,杰忍不住了,将檀木法梳插在悟子的脑袋上。
这是不用无下限的好处,随随便便就能打到悟子的脑袋,更正,哪怕她有无下限,杰都能用天逆鉾给破了。
“安静点,悟子。”她长叹一口气说,“我没做什么。”
“骗人,大骗子!”毫不犹豫的指责,“如果没有做什么,为什么半夜匆匆出门,又清理完一身残秽才回来,你肯定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
硝君偏偏要扇阴风点鬼火,跟悟子处在同一战线,他说:“是很不对劲哦,杰,你在隐瞒我们什么?”
夏油杰长叹一口气,她拔走扣悟子脑袋上的发梳,继续梳头。她是真宝贝自己这一头长发,还是男体时每次洗完头都会用发油,现在头发长了,集臀的青丝,打理起来更艰难。
悟子也不怎么闹杰了,看她费劲地抹发油,干脆接过小盒子帮她一起,又嫌弃地说:“你怎么喜欢这种黏糊糊的东西,只用薄荷洗发水不好吗?”
她手上还算轻柔,没有趁机拽头发威胁杰,只有嘴巴厉害:“你招不招!”
夏油杰长叹一口气:“好吧好吧,我承认,自己是去见了悟……好疼。”真就扯头发了。
悟子扯了一下,又有点心虚,随即放手,更利落地帮她把发油抹匀:“刚刚还不承认,你这偷腥猫,说,背着我干什么去了!”
硝君忍不住望向化妆镜前的长发丽人,月半眼道:这两家伙,也太习惯当女人了吧?
你瞧这护理技术,不比他强太多了?
女子力啊女子力。
杰说:“没干什么,见个面,了解一下这世界的情况。”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这里的悟跟你一样,也被催着结婚,是说禅院家的那谁比你小一岁,已经迎头赶上了。”
“哈?谁?”反倒是吸引了悟子的注意力,“我记得是叫……”她竟然想不起来了。
倒是夏油杰记得清楚,她提示道:“直哉。”
五条悟:“哦、哦!”
硝君伪装着将书翻过一页,实际上耳朵竖得很尖,他又砸吧嘴,想在这节骨眼上杰跟这世界的悟见面了,不妙啊。
他想,人与人的同位体是有共性的,谁知道这世界的悟跟杰是纯洁的同学关系还是别的,再一看女体杰,这感情变质了怎么办?
再说……
看眼如宝似玉的古典美人,硝君想:就她这样,悟顶得住吗?
悟当然是顶不住的,当日早晨先坐新干线返东京,又叫计程车一路打回咒高。
日本的计程车费用高得吓死人,大少爷却不带怕的,甚至没有多施舍给计价器一个眼神,最后随随便便从皮夹里抽了一大叠纸币留给司机,如果不是司机喊着要给他找零,怕是忘记这事儿直接走了。
回咒高后,不同寻常之处更溢于言表。
“……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吗,悟?”被盯着看了半天的夏油杰合上书本,他在看什么,是古今和歌还是咒文小扎?
五条悟想自己从来不爱看那些玩意儿,他的咒文不弱,权靠六眼搜集信息,但杰就不一样了,他是喜欢吗?
应该是挺喜欢的,否则为何总抱着书本看呢?
如果他问夏油杰,对方多半会说:喜欢也称不上,不过是初入咒术界,想弥补过去十几年的知识空白罢了。
想要变得更强大,才不断地学习着、学习着。
“啊?”五条悟被唤醒了,他不可思议地说,“我一直盯着你看?”
硝子都看不下去了,她本趴在桌上,懒洋洋地玩手机——贪吃蛇,只因五条悟看得太聚精会神,眼神太露骨,她都发现了,于是代替杰说:“你一直在看啊,五条。”
夏油杰问:“所以,有什么事儿,悟?”
五条悟一时嘴快:“我在想,你变成女孩子是什么模样。”
夏油杰:“……”
家入硝子:“……”
五条悟还在比划,直接暴露[杰]是不行的,让他以想象之名娓娓道出是可以的吧?
于是说“应该跟硝子差不多高,对女生来说,绝对是高挑的身材,头发一定比现在长,得及臀吧,穿黑色的长裙,欧派的话……”
此话没说完,就被迎面而来的笔袋击中了,古籍被安置在桌上,那到底是从学校借来的书,不能直接扔,杰是很有素质的。
笔袋也没真的打中五条悟,后者用两根手指捻住了,很不满地说:“干嘛啊,杰。”
硝子贪吃蛇也不玩了,用一种崭新的眼神看五条悟,啧啧称叹道:“不愧是你啊,五条,总会在我以为足够了解你时刷新印象。”她真心实意道,“完全够得上骚扰了。”竟然是骚扰同期的男生,而不是女生。
五条悟才不觉得是骚扰呢,他说:“干嘛啊,我是真心实意在思考。”他说,“杰性转后会是个大美人哦,当然我也是,硝子的话可能是帅哥吧。”
夏油杰:“……你是在夸我吗,悟?”
“我是在好好观察你。”他是这么说的。
硝子:“哈,我谢谢你啊,五条。”
以及……
五条悟又说:“你们想去我家玩吗,杰、硝子?”
“哎————!!!”
这下硝子跟杰惊呆了,他们一点儿都没想到五条悟会提这一茬,三人对自己家的情况讳莫如深,仅从只言片语中发现一二,譬如硝子应当是没有父母的,悟也从没提到过他的两亲,夏油杰应该有,却跟他们关系不算太好,没看他暑假都不肯回家吗?
硝子跟杰不用说,自认家中没什么好玩的,倒是五条悟的话,拜托,他可是京都的大少爷,一般庶民对大少爷的家怎么可能不感兴趣。
不过是他从来不提,硝子跟杰也从来不问罢了,都以为他跟家里关系不好呢。
五条悟说:“我家没什么好玩的,只有一群皱巴巴的老橘子罢了,京都的景点我也不熟悉,哦,家旁边就有一个,清水寺。”
夏油杰的小眼睛都睁大了,他说:“你家竟然跟清水寺连在一起吗,悟?”
硝子也说:“真的假的啊。”
五条悟是害羞了还是烦躁了,他想把话题带过去,跟二者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天不亮就敲钟,忒烦。”
又说:“我对京都的玩乐不怎么清楚,只知道大原朝市的早食还不错。”还现学现卖起来了。
夏油杰立刻说:“没关系,悟,我们可以一起查。”
以往不太参与他们对话的硝子兴致勃勃:“京都,上一回去还是小学三年级,在五条家留宿的话,住宿费都能省下来吧。”
夏油杰也说:“有什么上门的规矩吗?悟家是御三家之一吧。”
硝子:“估计还是旧华族呢。”
五条悟一挥手说:“要什么规矩,在我家我就是规矩。”
这两人一起“哦——”,表情有些揶揄。
五条悟:“喂喂,你们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说的吗?”
硝子打趣道:“该怎么称呼,少主大人?”
夏油杰说:“那是时代剧里的说法吧,硝子?”
五条悟看他们兴致勃勃地讨论,又恢复托腮望夏油杰脸出神的状态,[杰]的面容与他挚友的脸相交替,最后又凝聚成了夏油杰生动而充满活力的笑颜。
他在想什么连自己也搞不明白,五条悟固然很聪明,却又配得上四个字“涉世不深”,他能玩转大学物理,却又对人复杂的心绪,甚至连自己的心思都理不顺。
正当这时,七海建人跟灰原雄来了,这两人拉开门,直勾勾看向五条悟,灰原雄嘴上是把门的,只是天然如他,难免冲动,看着五条悟说“好像……”
一声直接把五条悟的注意力全吸引了。
七海建人捣了一下灰原,他显得比灰原聪明,直感不足,冷静有余,譬如当下,他的注意力不只集中在灰原身上,视线在夏油杰与硝子身上逡巡一番,最后又回归悟。
他的观察更加细致,灰原只对比了五条悟跟悟子,他却觉得其他二位前辈身上也有相似处。
现在要提吗……
还是提吧。
他打定主意,叫了一声“五条前辈”,跟五条悟对上视线后清了清喉咙询问:“抱歉,五条前辈,您家里有与您相似的姐妹吗?”
五条悟可聪明了,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当即回答道:“没有,怎么了,娜娜明。”装得特别像,毫无破绽,实际笃定他们遇见的是“悟子”。
七海建人呢,听五条悟拒绝了,干脆不往下说,他直觉这事儿牵扯的越多越麻烦,那毕竟是五条前辈!他一定会一脸兴致勃勃探究的吧。
“没什么。”说完这话,他就想关门了,“打扰了,五条前辈。”
“等等。”想不到叫停的是夏油杰,好奇心,他是有的,否则跟五条悟玩不到一起去,他问道,“怎么了,娜娜明,你们遇见谁了吗?”
回答的是灰原,他迫不及待地分享自己的见闻:“跟五条前辈非常像的青春靓丽美少女。”
他开朗极了:“又高挑又明艳,有跟五条前辈一样颜色的头发跟眼睛,五官也很精致,还跟娜娜明交换了联络方式!”他露出男子高中生特有的坏笑,以胳膊肘捣了一下娜娜明并不单薄的胸膛道,“有好事要发生哦,娜娜明。”
七海建人比他清醒多了,更何况,他并不觉得悟子是看上自己,一方面担忧大小姐的境遇,另一方面,他只觉得悟子是在交朋友,她真的明白男女间的差异吗?
相处时间不长,他却认为对悟子来说,性别的界限很模糊,连她的善意跟陪伴要求,都与暧昧旋律丝毫搭不上边儿。
于是他说:“别这么说,灰原。”
“悟子小姐不是那个意思。”
夏油杰刚想调侃一句,连名字都跟悟那么像,却听见自己的同期“啪”的一声拍了下桌板。
他直说道:“不可能!”
十分笃定地表示:“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要娜娜明的联系方式,肯定是杰啦!”
又扭头,一脸求证似的认真表情:“对不对,杰!”
夏油杰:啊这……
倒也不用如此较真。
硝君:“我说啊……”
他行走在东京最繁华的街道——银座四丁目, 在过往的岁月里,硝君无数次光顾这条街,多数时候陪五条悟一起来, 偶尔也给自己买几件衣服,夏油杰是有时尚品味的型男,不像五条悟那么紧跟潮流、花样百出,可你不得不承认,他的穿着永远比五条悟入时, 这或许是种天赋。
他不放下手机,也能猜到眼前的每一块牌匾、脚底下的每一块砖石是什么样, 这恰恰说明了他对银座有多熟。
陌生的只有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硝君心下叹息:饶了我吧。
他是硝子时可没这体会。
不得不对两名罪魁祸首说:“你们真的想这样吗?”
问的正是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的美少女。
悟子立刻回头嚷嚷:“我怎么样了我?性转前不也是吗,我跟杰一左一右将你夹在中间,现在就不乐意了, 这是赤果的歧视, 硝君。”单说还不够, 偏偏要踮起脚尖,凑到硝君的面前, 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 远远超过安全距离。
没办法, 现在的硝君比悟子高上一点。
杰呢,还要在边上扇阴风点鬼火, 不见她嘴角的笑意已经藏不住了,嘴上还要训斥道:“别这样,悟子, 我们给硝君添了这么多麻烦,他抱怨也是当然的。”
“哎——怎么这样!”悟子一跺脚手一抬, 小步跑到硝君的面前,用她瘦削细长的身子将人拦住,双手抱肩,活脱脱的大小姐模样,“需要我们的时候挥之即来,不需要就弃之而去吗,你这个负心汉!”
硝君:救救我吧。
钉在他身上的已经不是自四面八方而来的火热视线了,是枪、是剑、是刀子。
这一切,都是他坏心眼的挚友们带来了,是荷尔蒙的力量吗?
在这寸土寸黄金的,空气中都仿佛流淌着新日钞气息的街道,夹杂在被港区小姐揽住胳膊的花花公子与各色身材的沉稳中老年中,硝君依旧是当之无愧的胜者,伴游的是两名货真价实、没有一点儿风尘气的大小姐,还拥有在丽人众多的银座都一骑绝尘的美貌。
辛苦是理所当然的。
“不是那个意思。”硝君吞回喉咙口的话,他刚才想说什么来着,“你真的要继续买吗,悟子,你买的裙子一个季度也穿不完。”
“不可以吗?”比时尚靓丽偶像更富有魅力的悟子抛了个wink,“女孩子的衣橱里总少一件新衣服,是这么说吧?”
杰接话道:“当然了,悟子。”
硝君忍不住看向亭亭玉立的由黑白二色构成的美人:“你这样惯她,真的好吗?”
她端庄得像工笔画勾勒出的仕女,跟梦二的美人图并不肖似:“有什么不好呢。”杰说,“只是金钱能买到的快乐,给她又何乐而不为呢。”她补充一句,“对可爱的女孩子要宽容点,硝君。”
可爱的……女孩子……
硝君抬眼皮掸了眼五条悟子,纵使故作气呼呼的模样,也可爱极了。
“好吧。”他又说了老生常谈的话,“你就惯她吧,杰。”
“哎嘿。”跟面带清浅微笑的夏油杰不同,悟子的一举一动像从偶像综艺中抠下来的,她右手握成拳头,俏皮地在脑袋上敲了一下,还发出恰到好处的声音。
硝君:“你别撒娇了。”
他倒不至于浑身起鸡皮疙瘩,因悟子的模样,真是可爱至极,只是想到皮囊中的灵魂……好吧,他就是jk!
杰轻柔的声音钻入他的耳蜗,用以往喊悟的温柔语气,这使得硝君的耳朵发痒、发烫,你听听她说什么?
“放松点,硝君。”硝君这几个字节在她唇齿间不断流连,“忘了我们之前说吗,这很有意思。”说着竟然也越过了一直以来的安全距离,贴近了硝君,她的唇几乎要贴到硝君裸露在外的脖颈上了,“有人在看我们。”
看我们?有那么一瞬间,硝君想回答杰,很多人都在看我们,但他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或许在力量上比之两名挚友,他稍显不足,可硝君永远有其他东西来弥补,这无损于他的自信,硝君的信心从来构筑于三人之上。
他顺着夏油杰的提醒,轻而易举分辨出不一般的视线,是一张惊讶乃至于气愤的面孔,不那么熟悉,可他一定见过。
硝君想起来了。
杰继续以这接近的姿势问:“那个女孩儿,你认识?”
还没等硝君回复,悟子就不甘寂寞地插了起来,她不满意于杰跟硝君的姿势,到底是不满意他们过分贴近,还是自己不在三人中呢?于是她更加夸张地抱住硝君的胳膊,仰面让人直视她过于精致的、猫一样漂亮的脸。
“我也要听我也要听,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硝君:“没在说悄悄话。”他也忍不住了,“你们的姿势,我没法走路了,杰、悟子。”
悟子不依不饶:“那就说完了再走。”
硝君叹口气,从这一刻起,他接受了自己身为gal男主的命运,小福出现在这儿是意外,他记得清清楚楚,去歌姬所在的神社时,小福一直以不善的、警惕的眼神看向他。
好了,实锤了,他现在真是人渣了。
悟子多会演啊,她像发挥了女性不存在的第六感,回头穿过所有围观群众,以锐利的视线将小福钉在原地,还龇牙了,那模样跟张牙舞爪的野猫有什么区别呢?
小福吓了一跳,慌忙躲闪,她跑的时候内心闪过诸多念头,譬如“她看见我了”“真是大美人啊,歌姬一点竞争力都没有”“不对不对不对,还竞争什么,人渣、渣男!”
最后只剩下对硝君的控诉了。
悟子呢,回头露出了胜者的笑容,还对硝君比了个“V”。
硝君又叹了一口气,他都不知道自己叹多少口气了,遂以不甚在意的、有点懒洋洋的口吻同悟子说:“满意了吧,这下我社死了。”
悟子:“说什么呢,硝君,这才哪到哪,歌姬根本没来看到吧。”
硝君说:“歌姬没有那么闲,她好歹也是咒术师,要执行任务,此外我跟歌姬也没有什么。”
悟子又转身抱着硝君的胳膊说:“如果没有把人吸引过来,那就只能没有咯,但你还没有陪我逛街呢。”伸头越过硝君,对杰笑着点头道,“对吧,杰。”
夏油杰说:“就是这样,要麻烦你稍稍走一趟了,硝君。”
硝君放弃了:“好吧好吧。”他抬头,看向两侧鳞次栉比的商楼与橱窗中玲琅满目的商品问道,“从哪里逛起?”
悟子说:“跟我来吧。”
小福逃跑了吗,当然是没有的。被悟子视线钉在原地的刹那她心神不宁,以至于倒退两步后转身逃窜,跃过左右两侧的人,疯狂地跑着、跑着。她撞上一些人,多是上班族,应召女郎被她掠过,发出“哎呀”一声惊吓的感叹,小福智能闷着头不停地说“不好意思”速度却没有减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