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便点开一本,喃喃道:“非本能反应……名字取得怪怪的。”
往下翻了翻,简介写得中规中矩,没什么让人继续看的欲望,与平淡的简介不同的是热闹的评论区,这本总共也就十多万字的小说,竟然有三万多条评论,赵知颐点进去一看,全是骂声。
骂得还很难听。
【没有十年脑血栓真是写不出来这种恶心人的东西。】
【慕名而来,想要看看有多癫,点进去一看,果然够癫,怀疑作者的精神状态。】
【作者真的看过原著吗?真的不是蹭热度吗?】
【原著粉骂过。】
赵知颐还真有点好奇了,什么东西能让人骂三万条,便点了开始阅读。
这是一本非常典型的他追他逃的小说,剧情挺炸裂的,除了两主角作天作地外就不剩下什么了,让赵知颐觉得割裂的是,某些剧情里,两个主角的人设都挺好的,有些剧情里却又跟变了个人一般,简直是为了吵架而吵架,为了撕逼而撕逼,非常奇怪。
忽然心口一痛,赵知颐迟疑地按住自己胸口,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但他其实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手指无力,手机跌落掌心的时候,他看见的最后一段文字是作者有话说:
抱歉大家,我也只是一个读者,觉得《本能反应》中的男主和他兄弟苏积羽之间的感情很好嗑才会开这本《非本能反应》,或许我确实笔力不佳,写出来的剧情也不够让人满意,导致人设崩塌非常厉害,再次诚恳的道歉,因为我的个人原因,也因为网络舆论的原因,这篇文我不会再更新,就此封笔,再见。
赵知颐:“……?”
“……??”
“???”
他有一句国骂哽在喉咙里出不来,因为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受控制。
他死了。
难怪之前总觉得这本书他没有看完……结果根本不是没有看完,而是作者烂尾了!
而且看这个作者有话说,结合之前加的那个所谓的后援会情况来看……这篇所谓的《非本能反应》是一篇名叫《本能反应》的小说同人文,原著中男主孟则和苏积羽只是纯洁的兄弟情,那他穿的到底是原著还是同人?!
啊……对了,他明明已经穿书了来着,怎么又回到了这家便利店?他明明和苏积羽、孟则他们在爬雪山,准备去山顶看壮观的日出啊……
赵知颐猛地睁开了眼睛。
触目仍旧雪白,但世界不再寂静,呼呼的风,不知名的鸟雀鸣叫,这原本吵闹的声音听在赵知颐耳中,竟然像是生命敲响的洪钟,长鸣不绝,荡涤肺腑。
“咳、咳咳咳咳——”赵知颐重重地咳嗽起来,脸色煞白。
他不知道自己被雪崩卷到了哪里,但知道在被积雪吞没时,有人死死抱住了他……那个人在哪里?
身上的背包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所幸衣服穿得结实,还厚厚地裹在身上,不算是太冷。
赵知颐艰难地撑着山壁站起来,打量四周,这里似乎是个山体间的裂隙,足以容纳几个人躲避凛冽的风,他起来后才发现自己的左脚脚踝似乎骨折了……也可能是脱臼了,他不敢自己处理,只好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想要找找有没有其他人。
但茫茫大雪,又刚刚遭遇了雪崩,那么大的雪,随随便便埋住一个人真是轻而易举,赵知颐气喘吁吁地找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难道那个人跟他一起摔下来的时候分开了?不……不对。
他不可能那么恰好地掉进了裂缝里,还没有被雪埋住,肯定是有人把他从雪里刨出来,然后放进了这里躲避下一轮雪崩的,难道那个人出去打探情况了?
赵知颐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深深喘了口气,嗓子干的要冒烟了,他抓了点干净的雪放进嘴里,雪在口腔里化成了冰水,流淌过灼痛的喉咙,赵知颐总算是觉得舒服了些,他抹了把头发,刚要继续起来找,忽然眸光一顿。
四处皆白的情况下,只要有一点其他颜色就会异常显眼,赵知颐看见自己不远处,有一点红。
他连滚带爬地过去,那确实是一点暗暗的红色,就像是……
“血!”赵知颐瞳孔一缩,赶紧沿着这点红色用力刨雪,没一会儿就挖出一个人来,他后脑大概是在山壁或者石头上撞了,血迹都已经干涸,看着触目惊心。
莫名的,赵知颐手抖了抖,而后他深吸口气,将这人用来挡风的面罩扯开,露出一张他熟悉的脸。
“孟则……”赵知颐喃喃,“真的是你。”
天上还在飘大雪,这样下去他俩都会被雪淹没,赵知颐咬牙将孟则架了起来,用了吃奶的力气把他往裂隙里带,但鉴于他和孟则的身高差,这跟拖也没有区别了,两人身后留下一道深深的拖痕。
“没事长这么高干嘛,还这么重。”赵知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骂骂咧咧,“你简直比猪还重啊孟则!”
顿了顿又说:“我也没拖过猪,可能不准确,但你真的……重死了!”
好不容易把孟则拖进来,赵知颐都要虚脱了,但他来不及休息,赶紧检查孟则的情况,好在除了后脑那个伤口外,身上没有什么其他明显外伤,呼吸也还算平稳。
但后脑是人体非常脆弱的部分,这地方遭受重击的严重性可想而知,赵知颐手边也没有什么包扎的材料,只好背着风从自己贴身的衣服撕下一根布条——在这种严寒的地方脱衣服简直要命,赵知颐的脸色更白了,简直像是个纸糊的人。
他跪在孟则身边,简陋地给他包了下后脑的伤口,孟则的包也不见了,赵知颐便在他身上的口袋摸了摸,想要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啪”的一声,他的手被人抓住了,赵知颐一愣,低头就对上了孟则黑沉沉的眼睛。
“你醒了?”赵知颐欣喜道:“你还好吗?脑袋痛不痛?脑袋受伤可能会变成傻子的,你知道这是几吗?”
孟则:“你是谁?”
赵知颐一顿。
“不会吧。”赵知颐呆了,“不是变成傻子,而是失忆?这种狗血桥段不是应该发生在那本同人里吗,怎么会让我遇上了……”
赵知颐神色复杂地看了孟则两秒,而后平静道:“我是你哥,叫哥。”
“……”孟则坐起身,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想得挺美。”
赵知颐愣了愣,而后勃然大怒:“孟则你敢耍我!?”
“看你紧张得要哭了,开个小玩笑。”
“我哪有——”
孟则捧住他的脸,轻声说:“别哭了,这种地方哭,一会儿就把你的眼泪冻成冰珠子。”
“都说了没哭。”
孟则没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赵知颐。
这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还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脸色苍白如纸,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因为是温热的,落在雪地上就溶出一个小小的坑。
或许他真的没有意识到,从他找到孟则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掉眼泪。
赵知颐觉得实在是丢脸,侧过头胡乱擦了把脸,道:“我都这样了你还吓我,你这个王八蛋!”
孟则说:“嗯,我是王八蛋。你受伤没有?我没来得及检查。”
赵知颐从戴着厚厚手套的手指缝里看他:“你把我放进这里的?”
“嗯。”孟则说:“我看见包在外面,想去拿,结果第二轮雪崩来了。”
他在自己的口袋里摸索,找到东西后轻舒口气,“好在没掉,伸手。”
赵知颐摊开手,孟则将东西放在他手里,是一块压缩饼干。
赵知颐捏着饼干,没吃,而是盯着孟则:“雪崩来的时候,是你抱着我,对吗?”
孟则没说话。
赵知颐:“脑袋上的伤怎么回事?”
“运气好,这次是干雪崩。”孟则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干雪崩里夹带了大部分空气,是粉的,只要捂住口鼻不吸入大量的干雪,一般不会有性命危险,要是湿雪崩或者雪板雪崩,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赵知颐皱起眉,忽然用力,整个人都压在了孟则身上,将他按在松软的的雪地上,居高临下地冷冷盯着他:“孟则,我在问你脑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为什么一直要顾左右而言他?”
“回答我的问题。”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离开这里。”孟则说:“问这些没有意义。”
赵知颐道:“我就喜欢问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 你要是不回答或者撒谎,我就不起来。”
孟则:“……”
按照两人之间的体力悬殊,孟则可以轻易将赵知颐掀开, 但他觉得,要是自己这么做了,可能就再也看不见赵知颐的半点好脸色了。
他有点头疼……各种意义上的头疼, 对上赵知颐沉着的表情,他只能道:“被雪崩卷下来的时候,在一块石头上磕的。”
赵知颐:“是为了保护我, 对吧。”
他有点极其模糊的印象, 那是在天旋地转中, 抱着他的人将他的头按进了怀里,用自己坚硬又脆弱的身体筑成了铜墙铁壁, 让他在雪做成的洪流中得以保全自身。
孟则侧开头,不去看赵知颐的眼睛,道:“我已经回答你了,先起来,我去外面看看情况。”
赵知颐没动, 反而一把捏住了孟则的下巴,眯起眼睛道:“我们已经离婚了,你知道的吧。”
“……所以?”
“既然已经离婚了,你已经没有保护我的义务了。”赵知颐说:“在雪崩来临的那一刻,你为什么第一反应是带我一起走?在被雪崩卷走的时候, 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保护我?”
赵知颐很少有这么强势的时候, 他在孟则面前, 大多数时候都是比较温和好说话的,像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也像是没什么脾气,以至于孟则有时候会忘记,其实赵知颐比他要固执得多。
孟则下意识地又想要逃避,但赵知颐两只手钳制着他的脸,让他根本无处可逃。
“快点回答我。”赵知颐烦躁道:“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孟则干脆垂下眼皮,“……就算是离婚了,我们也还能是朋友,看见朋友遇险,想要保护他,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赵知颐觉得自己要被气笑了,事实上他也确实笑了。
他仰着头笑了好一阵,才说:“说起朋友,苏积羽跟你二十多年的交情,你怎么不救他?”
孟则:“你离得比较近而已。”
赵知颐点点头,“行。”
孟则以为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刚要起身,赵知颐忽然低头,冰凉的唇落在了他的唇上。
明明冰天雪地,万物冷寂,可那一瞬间,两人之间好像燃起了一团炽烈至极的火,滚烫燎人,火光冲天,一切都像是被慢放了几百倍,孟则清清楚楚地感知到赵知颐探出柔软舌尖,舔了舔他的唇缝。
带着小心的试探,又有一些不知所措的茫然,但在感觉到身下人微微瑟缩后,他轻哼一声,舌尖探进了孟则口腔。
他并不会接吻,没有任何章法的去舔吻孟则的舌头,那样子其实更像是一只小狗在亲近人类,但孟则还是被逼得抓紧了衣角,手背上青筋直跳,下颌线绷得很紧,哪怕在签上亿的单子时,他也远没有现在紧张。
孟则强忍着没有任何动作,赵知颐忽然觉得没意思,松开孟则的唇舌,孟则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吐出来,他忽然全身僵住了。
因为赵知颐舔了舔他的喉结,而后含住了它。
孟则只觉得像是有一道电流从天灵盖劈下来,这下就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根根分明了。
喉结实在是太敏感的地方了,孟则平时自己都不会去碰,赵知颐竟然……
“喂。”赵知颐双手撑在孟则胸口,歪头看着他:“不说是朋友吗?”
“穿这么厚我都感觉到了。”
孟则:“……”
孟则说:“朋友也不会接吻。”
赵知颐耸耸肩,“你跟朋友不会,不代表我不会啊。”
孟则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赵知颐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胳膊,道:“放心,以后不这么逗你了。”
孟则还没说话,赵知颐就说:“我找别人玩儿。”
孟则:“……”
赵知颐脚踝还是很痛,他靠在一旁松开束脚带,飞速查看了一下情况,脚踝红肿青紫,惨不忍睹,不过看着应该就是扭伤了,没有骨折,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孟则沉着脸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赵知颐:“你想死吗?”
孟则抿着唇角不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要和赵知颐吵架,便冷脸用带着自己体温的外套盖住了赵知颐的脚,自己盘腿坐在雪地上,将他的腿放在自己腿上,查看他脚踝的伤情。
赵知颐撑着自己的下巴,“怎么办啊,受伤好像有点严重。”
“脱臼了。”孟则说:“得拧回来。”
赵知颐立刻说:“等等,我觉得这个可以等我睡着了再拧回来。”
孟则:“拖着只会更严重。”
赵知颐理直气壮地说:“那我怕痛啊!”
“不痛的。”孟则轻声道:“很快就行。”
他握住赵知颐的脚,赵知颐被冷得一缩,皱起眉道:“我都说不要了。”
“赵知颐,其实昨晚上我有句话是骗你的。”
“啊?”
孟则干脆利落的咔嚓一声将赵知颐错位的骨头掰回来,在赵知颐地惨叫声中说:“置顶联系人不是忘记取消了。”
赵知颐痛得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抓着孟则的肩膀的手指用力极大,要不是孟则穿得厚,肯定要被抓出一对血淋淋的指甲印子。
“……你这个混蛋。”赵知颐擦了把冷汗,“真的很痛啊!”
孟则眼睛里有浅淡的笑意。
明明刚刚还那么强势的人,这会儿又跟个小孩子没区别了。
“就痛那一下。”孟则把袜子给赵知颐穿上,忽然顿了顿,“没穿昨晚上那双?”
要是他换个时间提这事儿,赵知颐多半会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现在他只想把孟则这个王八蛋剁碎了包饺子,冷冰冰道:“怎么,你喜欢?喜欢就去垃圾桶里找。”
“别生气了。”孟则道:“把饼干吃了,我去外面看看。”
赵知颐语气生硬:“不要。要是你又被埋雪里面了,难道还有第二个好心人不辞辛劳地把你挖出来吗?”
他将饼干一分为二,大点的那部分给孟则,“吃吧。”
两人相对无言地吃完了味道一般还很噎人的压缩饼干,孟则便扶着赵知颐,两人一起离开裂隙去外面查看情况。
天已经大亮了,看手表的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孟则早就已经发了求救信息,但雪山环境复杂,地势险要,也不知道那波雪崩会不会影响信号。
因为雪崩,原本的路已经被完全覆盖住了,根本无法分清楚哪是哪儿,并且因为干雪崩的缘故,雪地都是蓬松的,光用眼睛无法判断一脚下去到底是踩到实地还是落空,非常危险。
好在这趟出来他们有别的收获——
“包!”赵知颐惊喜地看着崖壁上挂着的东西,“那是个登山包!”
孟则也抬头看了眼,就见一块凸出的山石上确实挂了个包,不过不是他和赵知颐的,应该是其他登山者的东西被卷了过来。
雪山的崖壁攀爬难度很高,滑溜溜地不说,还没什么能落脚的地方,孟则估算了一下高度,对赵知颐道:“我抱你起来,你试试看。”
“哦。”赵知颐走过去,让孟则将他抱起来,他努力伸出手,摸到了背包的带子,猛一用力,“嘭”的一声,那鼓鼓囊囊的背包就跟一块巨石似的,仿佛裹挟了千钧之力砸下来,赵知颐瞪大眼睛,心说完了完了,而后就被那背包当胸一砸,不只是他,就连孟则也被这冲势砸得摔倒在地,两人抱成一团在雪地上滚出一道长长的压痕。
赵知颐趴在雪地里,满脑子都是我他爹的这是撞了什么瘟神。
“赵知颐?!”孟则声音有些不稳,他飞快将赵知颐抱起来,检查他的情况:“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想起之前此人的恶劣行径,赵知颐闭上眼睛装死,准备吓吓他报复回去。
“赵知颐?!”孟则显而易见地慌了,抱着赵知颐的手甚至在发抖,与他平时里沉着冷静泰山崩于前后左右都能走的形象大相径庭,他慌乱地捧住赵知颐的脸:“赵知颐……赵知颐你怎么了!?”
别的不说,赵知颐装死还是很有一套的,以前他爸打人,他被打得受不了了,就装死,这样往往能逃过一劫,当然也有运气不好被发现的时候,那时候他就要挨更严重的打,这些年下来,他早就已经练的炉火纯青了。
就在赵知颐感觉到孟则全身都在颤抖时,他觉得差不多行了,再吓下去没准真给孟则吓成精神病了,便准备“悠悠醒转”,结果这时候孟则忽然用了极大力气,将他勒进怀里,喃喃道:“颐宝……颐宝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真的……对不起,你不要吓我……”
那声音里竟然带了哽咽。
赵知颐心说玩儿大了。
“只要你能醒过来……”孟则哽咽道:“我……”
“你就什么?”赵知颐睁开眼睛,挑眉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我醒了。”
孟则:“……”
孟则:“。”
他侧过脸,赵知颐偏过头:“你哭啦?”
“没有。”
赵知颐趴在他怀里从下往上看,“真哭啦?”
“……没有。”
孟则将他按住,又恢复了冷静,“没有受伤?”
赵知颐觉得自己要是说刚刚都是装的,孟则可能会直接气死,他轻轻咳嗽一声,道:“怎么可能!”
他揉了揉自己的胸口,“那包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好汉的,里面起码装了一对哑铃吧?差点没把我肋骨砸断。”
“我看看。”
赵知颐胡说八道的,也就是被砸那下痛,其实没什么事,他当然不会让孟则看,揪紧了衣服道:“我们孤A寡O的,你让我脱衣服给你看?”
孟则:“你以前也没有注意这些。”
赵知颐拍拍他的肩膀,“托你的福,我以九十八分的成绩成功通过了《你需要了解的ABO生理知识》这堂课并且是优秀学员,我还有电子奖状呢你要看吗?”
“……”
赵知颐爬起来,“先去看看那包里有什么吧,不会真装了哑铃,要在山顶举重?”
他嘀嘀咕咕地往前走,忽然手腕被人拉住,赵知颐转过头,就见孟则沉沉的眼神:“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
“你指什么?”
孟则不说话。
赵知颐拖长了声音,“哦,你是说让你哭鼻子的事吗?”
孟则:“……”
“抱歉,以后肯定不干了。”赵知颐弯起眼睛:“不过你也太好骗了。”
他挣脱孟则的手,去翻登山包,孟则手指轻轻蜷缩。
不是太好骗,只是……太担心。
——事实证明赵知颐被砸那一下是值得的,这包里的东西简直应有尽有,地图、食物、水、毯子、瓦斯灯、攀岩绳……甚至还有一盒飞行棋。
赵知颐喝了口纯净水,又递给孟则一瓶,道:“有这些东西,我们应该能在这里过夜。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能来,如果明天还不来,我们就自己找路下山吧?反正有地图。”
“嗯。”孟则沉默地将登山包拎起来,拖回他们的基地,赵知颐从里面翻出应急药物,对孟则抬抬下巴:“过来,我给你重新包扎下伤口。”
孟则坐在了赵知颐面前,那样子有些乖巧,他平日里总是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歪七扭八的翘着,看着倒是显得年轻好接近了许多,赵知颐垂眸认真地给他清理血痂,忽然道:“其实看见你脑袋受伤的时候,我还真想过你要是失忆了要怎么办。”
“怎么想的?”
赵知颐冷酷道:“那我就说我是你的债主,你欠了我很多很多的钱,要一辈子给我打工。”
孟则:“那为什么又换了说法?”
赵知颐顿了顿。
雪山的风在山体缝隙间穿过,带来尖锐的鸣响,又下了鹅毛般的大雪,天色已经暗淡下来,瓦斯灯的光却很明亮,赵知颐看着孟则后脑那道狰狞的伤口,声音很轻:“因为我总是会对你心软。”
那把火好像又烧起来了。
带走了孟荞和余述恩性命的、葬送了一切的那把火, 明明他并不曾亲眼得见它熊熊燃烧的模样,也不曾亲眼看见孟荞在火海里割破自己的手腕动脉,痛苦迎来死亡的模样, 火却一直在他的胸膛肺腑中灼烧,以至于他总疑心终有一日,那把火也会将赵知颐带走。
孟则甚至有些看不清赵知颐的脸了, 天地扭曲,万物寂静,像是有一万根针在戳刺他的大脑, 又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贪婪地啃食他的心脏, 那种感觉就好像置身于水压极强的深海之中, 氧气将要耗尽,他知晓这一事实, 可为了某些东西,他必须要坚持下去。
就像是此刻他知道自己应该推开赵知颐,那样赵知颐才能平平安安也平平凡凡地过完他本该享有的一生。
但他也知道,赵知颐露出了这样悲伤又温柔的表情,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就像是独行于沙漠之中的人, 哪怕明知道眼前绿洲不过蜃景,也会义无反顾、无法控制地向它走去。
孟则忽地用力抱住赵知颐,将他紧紧压进了自己怀里,不让赵知颐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睛。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耳边唯余风声和彼此的呼吸心跳声。
明明此刻他们身处随时可能再度雪崩的危险之境, 或许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见, 但这一切都似乎不再重要。
人总会在某一刻幡然醒悟, 汲汲营营一辈子,过眼的浮华有那么多, 也会有最想要的东西,而到了那时候,为了那样最想要的东西,是可以放弃所有已拥有和想要拥有的东西的。
孟则一生理性,权衡利弊,他的人生就像是一道早已经预设好的直线,无论如何都不会跳出那个框架,第一次,他任由感性所支配,抱住了赵知颐,哪怕他清楚这对赵知颐来说,是无上的灾劫。
他本来可以选择不做这样一个自私的人,可见过了阳光的人又怎能再回到阴暗的角落里去,他还是要做一个自私的人。
“你抱的我好痛。”赵知颐轻声说。
其实他乱说的,穿那么厚,怎么可能会觉得痛。但孟则还是立刻松手了,赵知颐从他怀里钻出来,撑着松软的积雪,看着他道:“你抱我是什么意思?”
孟则眸子里是瓦斯灯下赵知颐明亮而秀丽的脸,他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赵知颐忽然道:“算了,我不想听了。”
孟则:“……”
赵知颐拍拍手站起来,从背包里找出毯子,兀自忙碌:“有点困了,要睡觉。”
他说完还真就靠着山壁裹着毯子闭上眼睛开始睡觉,孟则在原地呆坐良久,才慢慢地靠过去道:“我……”
赵知颐睁开一只眼睛,“有话之后再说,我要睡了。”
孟则心里就像是有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无法猜透赵知颐的心思,或许说,他现在已经不能很好地思考了。
要他说出那句话的人是赵知颐,现在不想听的,还是赵知颐。
孟则沉默地靠在了赵知颐身边,他毫无睡意,看着狭缝外凛冽的风雪发呆,直到旁边的赵知颐脑袋一偏,靠在了他的肩上,孟则才倏然回神,侧眸看着他恬静的睡颜,而后将他放在自己腿上,用毯子严严实实地裹住,看着他的脸继续发呆,哪怕他已经看不清赵知颐的五官。
赵知颐睡得不怎么好,毕竟环境太恶劣,幸运的是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没有再下雪,不幸的是仍旧没有看见搜救队的痕迹。
吃了点东西,两人决定自己先看着地图找下山的路,待了一晚上孟则看着没什么事,赵知颐已经有点咳嗽了,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成为雪山英魂之类的东西。
“我背你。”孟则低声道:“你脚踝还是肿的,不能太用力。”
赵知颐:“这里你背我,要是一个脚滑,两人死一块儿?”
“那样也不错。”孟则淡声说:“前面都是平路,可以的,上来。”
赵知颐的脚确实很痛,他比对着地图看了看,前面的路确实还算是平坦,便趴在了孟则背上,于是孟则前面挎着登山包后面背着赵知颐缓慢地沿着覆满白雪的路往山下走,——也得亏孟则是个Alpha,精力旺盛得跟怪物似的,否则绝对经不住这样造。
“昨晚上……”沉默了一会儿,孟则率先开口:“我想说的话,你现在要听了吗?”
没反应。
孟则又说:“赵知颐?”
还是没反应。
“……睡着了啊。”
赵知颐睁着眼睛,仍旧没搭茬。
他们沿着路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终于听见了人声,不多时他们与搜救队会合,才知道两人是最倒霉的,直接被雪崩卷到了另一个山头,其他人都已经被找到了。
两人被紧急送往医院处理伤口,赵知颐坐在救护车上回答医生的问题,他头脑还算清醒,也没受什么严重的伤,他说完后刚要叫靠在自己背上的孟则,才意识到他已经晕了过去。
医生也是吓一跳:“他脑袋上这么严重的伤怎么不早说!”
赵知颐:“……”看孟则生龙活虎地还能背他,还以为这伤不严重呢。
结果到了医院,又是拍CT又是做核磁的,忙活了好一阵,赵知颐翘着被绑了绷带的脚在检查室外面等结果后,苏积羽匆匆赶到,他脸色白得吓人,不等赵知颐说话,便直接跪在赵知颐面前,用力抱住了他的腰。
赵知颐听见压抑的哽咽声。
其实不是没有见过苏积羽哭,甚至还见过很多次,但赵知颐还是第一次听见苏积羽发生这样嘶哑的哭声。走廊上的人来来往往,都会好奇地打量他们两眼,那眼神也不带什么恶意,毕竟医院本就是生离死别最多的地方,发生什么都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