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签字有什么用。”赵知颐道:“那是遗产,人死了才能叫遗产懂吗?”
孟则沉默。
赵知颐心里倏然冒出一个非常离谱的念头,他迅速否决自己——不至于不至于,都知道《非本能反应》只是一本同人文了,孟则怎么可能像是书里写得那么癫呢——话说回来同人文人设和原著应该还是会有点沾边的吧?——天老爷,孟则真是个纯粹的神经病,他一开始就没冤枉这人。
“喂。”赵知颐一把揪住孟则的衣领,他个子没孟则高,为了让自己显得有气势一点,还专门踮起了脚尖,眯着眼睛道:“你别告诉我,你打算去死?”
孟则耷拉着纤薄眼皮,并不跟赵知颐对视,赵知颐邪火顿起,道:“你疯了?!”
“我昨晚上想了很久。”孟则握住赵知颐的手,他眉梢、眼角、脸颊、唇侧,都还带有伤口,经过一晚上的时间,已经变成了一种暗红色,斑斑交错,像是一张荒唐的假面盖在脸上,甚至令人无法分辨此刻的他究竟是喜是悲,唯有窗外明亮的日光将他锋锐的脸部轮廓勾勒得更加立体。
“也许苏积羽说的是对的。”他声音很轻很低,莫名让赵知颐想起上辈子在教堂帮忙时,看见的在忏悔室里对神父陈述自身罪孽祈求神明宽恕的那些人。
他们同样的虔诚,且不可救药。
孟则说:“我以为我无法接受你和苏积羽在一起,原因在于苏积羽是个和我一样的混账,但其实,不管你选择和谁在一起,我都会觉得他配不上你。”
赵知颐冷眼看着他,“那你自己呢。”
“……我更配不上你。”孟则终于偏头看着他,“我把你关在这里,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你不害怕吗?”
赵知颐:“。”
孟则:“或许有朝一日,我还会控制不住对你做出更加可怕的事,其实我比我妈要偏执得多,就连我自己都无法预料自己会不会在某一日忽然发疯,杀死你然后自杀。”
“所以呢。”赵知颐冷冷道:“你彻夜苦思,想出来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孟则笑了笑,“死在你前面,就不用担心我会杀死你了。”
他声音很轻:“……这似乎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赵知颐很久没有动作,孟则迟疑地握紧他的手,“所以,签字吧,签了字,我就放你出去。”
“你要和苏积羽在一起也可以,和其他人在一起也可以,我……”
赵知颐骤然打断他:“孟则,跨年夜的那把大火,仍旧在你心里燃烧,至今没有熄灭,对吗?”
孟则瞳孔一缩,眼前好似又是熊熊火光,耳边好似又是声声诅咒,直到——
“啪”的一声脆响,是赵知颐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孟则脸上,将他打得头一歪。
“现在呢,火灭了吗?”
孟则没回答,赵知颐反手又是一巴掌,这一下更狠,孟则唇角渗出鲜红血迹来。
赵知颐说:“现在呢,清醒了吗?”
第60章 你爱我
孟则的脸上原本就有伤, 赵知颐这两巴掌下去,让他开始结痂的伤口又裂开,淌出鲜红的血来, 一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上, 那其实是一个寂静无声的过程,但此刻在两人耳中,却如石破天惊。
赵知颐平时是不怎么发脾气的人, 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尤其是在他已经给了孟则这么多次机会, 对方仍旧像个傻逼一样的时候,赵知颐觉得, 哪怕是圣人在这里,都要忍不住给这个神经病俩大逼斗,他这已经算是非常客气了。
孟则用拇指擦去唇角的血,他似乎有些发怔,又似乎是被赵知颐打懵了, 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赵知颐拉开椅子坐下,抱着胳膊说:“我不签字你就不放我出去是吧?”
“行,那你就关着我吧,我倒想看看你能关我多久。”
“……”孟则道:“你不怕我吗?”
赵知颐说:“你要是这么有胆量, 现在就拿刀捅死我。”
孟则:“……”
赵知颐不再理会他, 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 随便找了个综艺看,孟则在原地站了会儿, 沉默地坐到了他旁边,赵知颐当他不存在,到中午的时候孟则叫了外卖,赵知颐也照样吃,非常配合,配合得简直不像是被囚禁了。
直到黄昏时,孟则戳了戳赵知颐的手臂,赵知颐没看他:“干嘛?”
孟则说:“手机。”
赵知颐扭头,自己失踪了将近一天的宝贝手机正躺在孟则手里,他却没接,道:“给我手机干什么?你不是要把我关起来吗?”
孟则将手机放进他手里,没说话。
赵知颐将手机扔到一边,继续看电视,过了会儿,孟则又说:“要下楼去散步吗?”
“不去。”
赵知颐抱着薯片十分安详地看电视,“我现在是囚犯,没有人身自由,我哪里都去不了。”说完开始咔嚓咔嚓地吃薯片。
孟则:“。”
孟则拉他:“不能整天坐着,出去走走。”
赵知颐:“都说了不去。”
孟则抓住他的手,深深地吸了口气,妥协一般:“你不想签字就算了。晚上想吃什么?”
“我们之间要解决的事只有签字吗?”赵知颐挑眉问。
孟则:“……”
赵知颐拿遥控器关掉电视,综艺嘉宾那浮夸的笑声顿时消失,客厅里安静下来,赵知颐盯着孟则的眼睛说:“孟则,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顿了顿,又补充说:“真的最后一次了。”
“如果你仍旧这么固执,那我们就这样一拍两散,我不会要你的任何东西。”赵知颐捏了捏眉心,道:“毕竟我也是会觉得累的。”
孟则垂下眼皮,盖住眸中情绪,似乎是很害怕让赵知颐窥探到这一瞬他心中所想,但赵知颐非常强势地抬起了他的头,“我不像你,喜欢替别人做选择,我把选择权放在你手里。”
他将孟则的拳头一寸寸掰开,而后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我呢,没打算要孩子,所以你不用担心遗传病,另外就是我很能打,以后谁被打还真说不定。最后,我这人有个优点,那就是不管此刻我的选择所带来的结果是好是坏,我都从不后悔。”
“我的话说完了,你呢?”
孟则手指有些颤抖,他嗓音沙哑至极:“你看见过我妈发病的样子吧……”
赵知颐道:“可就算是那样,她在余述恩地安抚下也能平静下来,不然你也不会忍余述恩那么多年,不是吗?”
“但我们可能会落得他们同样的下场——”
“你潜意识觉得我会背叛你吗?”赵知颐喃喃:“我还以为我已经足够恋爱脑了,换个人这么作我早就踹飞了,还一直哄着你呢,结果你大爷的竟然觉得我会出轨?”
孟则:“没人能许诺未来的事情。”
赵知颐点点头,“好吧,假设我将来真的会出轨,那我也属于死有余辜,所以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就像没有人会觉得余述恩不该死一样。”
“而且……”赵知颐忽然笑起来,道:“我觉得就算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也不会弄死我的。毕竟你现在都都这个样子了,还是想着把自己弄死然后把遗产给我。”
孟则:“我也不能保证我将来也会……”
“我能保证。”赵知颐抱住他颤抖的身体,将头放在他肩膀上,声音很轻:“因为我知道你爱我。”
良久的沉默。
孟则就像是猝然崩塌的堤坝,瞬间潮水汹涌,泛滥成灾,他紧紧抱着赵知颐,像是濒死的人找到了救命的药,不肯放开一瞬。
赵知颐觉得挺痛的,孟则的力气真的很大,而且因为情绪波动过大,Alpha的信息素满屋子乱窜,要不是因为匹配度高,赵知颐这会儿肯定已经要吐了,但他没挣扎,任由孟则抱着。
真奇怪。
第一次看见孟则的时候,他觉得这是一个坚硬的石头一样的人,清醒,理智,冷酷,还有几分刻薄,天之骄子,都市精英,简直都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词,可现在,这个人抱着他在发抖,在无声的哭泣,好像初见之时两人的身份对调了一般。
霞光静静地洒落这一隅天地,因为没有开灯,到处都是昏黄的颜色,火烧一般的云朵大片绵延,血红的落日已经沉入地平线大半,城市里华灯初上,宣告着夜生活的开始,人群永远熙攘,为着各自的目的地穿梭奔波。
那温柔的光勾勒出客厅里两人拥抱在一起的轮廓,染上孟则棱角分明的五官,于是他漆黑的眼睛里也映出了万千华彩。
赵知颐拍拍他后背:“哭够了没有?”
“没哭。”
赵知颐嗯嗯两声:“没哭没哭,刚刚只有小狗在哭。”
孟则张张嘴,又闭嘴了。
赵知颐推开孟则站起身,孟则顿时全身都紧绷起来,“——你去哪儿?”
赵知颐想说就你这个样子还说让我跟别人幸福生活呢,恐怕是变成鬼也要在我床头唱爱情买卖吧,但想想孟总那玻璃心,他还是体贴的放弃了,只是伸出手道:“不是你说要散步吗?”
“走啊。”
这天赵知颐最大的收获, 就是得到了孟则心理医生的联系电话。
在外面散步的时候赵知颐帮老奶奶溜了会儿狗,累得不行,洗了澡后就坐在桌边吃饭, 结果孟则一直没动筷子,而是拿着他的手机在捣鼓什么。
他询问之下,才得知孟则给他添加的新联系人是他的心理医生。
“为什么给我这个电话?”赵知颐问。
孟则偏开头, 道:“有些事情,我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对你说出来,所以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可以去问我的心理医生。”
赵知颐撑着下巴:“可以告诉医生, 但不能告诉我?”
“不一样。”孟则道:“他不是我的爱人。”
他不想让赵知颐知道自己丑陋阴暗的一面, 但如果赵知颐想知道的话,他也不会阻拦。
赵知颐道:“心理医生的基本职业道德就是不向他人透露患者的情况。”
“我允许他告诉你。”
赵知颐夹了块排骨塞进他嘴里, 说:“再说吧,吃饭要紧。”
晚上赵知颐仍旧进了客房睡,孟则想要说什么,又觉得理亏,默默地独守空房, 更让他有些胆战心惊的是,第二天赵知颐还是跟前一天的状态一样,坐沙发上看电视吃薯片,手机都不怎么看。
孟则慢吞吞地道:“你……今天不出门?”
赵知颐疑惑:“我为什么要出门。”
孟则单膝跪在赵知颐面前,握住他的手说:“你别生气了, 我不该关你。对不起, 门没有锁, 你想出去随时都可以的。”
赵知颐更加疑惑:“这跟你关不关我有什么关系?只要不断电不断网,我可以在这里待一个月不出门。”
孟则:“……?”
孟总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了什么叫做宅男, 并且明白了为什么在他提出“囚禁”赵知颐后,对方并不怎么生气。
对于宅男来说,这跟奖励有什么区别。
“哎呀。”赵知颐拍拍脑门儿,“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今天确实得出门一趟。那什么,你去换套衣服,跟我一起。”
孟则问:“去哪儿?”
“医院。”
一小时后,私立医院,VIP病房。
苏积羽脸上贴着药棉,腿上打着石膏,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躺在病床上,接受了赵知颐忍痛在医院外面礼品店买的进口果篮。
赵知颐在苏积羽床边坐下,看看他的胳膊腿儿,“都打石膏了啊,这么严重。”
苏积羽微笑:“没事的,孟则下手是有点重,我已经习惯了。”
孟则:“……”
孟则阴沉沉地盯着他,心想你他妈揍我的时候难道留手了吗?现在在这装柔弱给谁看?
“你以后可别这样做了。”赵知颐将剥好的橘子放进苏积羽手里,又转头看向孟则:“你,给积羽道个歉。”
孟则:“?”
苏积羽安然地道:“不用了知颐,虽然我小腿骨轻微骨折,浑身大面积擦伤,身上多处割裂伤,还有淤青、红肿、脑震荡,并且破了相,但是我真的一点都不怪孟则,不用道歉。”
赵知颐:“。”
赵知颐瞪了孟则一眼,“快点给人家道歉,诚心诚意的!”
孟则一抬头,就见苏积羽那狗逼满脸阴险笑容,还对他竖了个中指,在赵知颐转头的瞬间又恢复了满脸的脆弱与良善,变脸都没他快,今年奥斯卡不颁给他那就必定是有黑幕。
苏积羽伸手推拒:“不用不用,我跟孟则从小就认识,关系好,用不着道歉,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忍忍就过去了。”
赵知颐倒吸了口凉气,“这还不是他第一次这么打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积羽道:“孟则虽然脾气就不太好,但有时候还是挺正常的……”
赵知颐:“……”
赵知颐抓住孟则的手,“快点,给人家道歉。”
孟则道:“他根本——”
苏积羽:“你别强迫他,他从来没有给我道过歉的。”
“……”
赵知颐皱起眉,“孟则。”
孟则深吸口气,声音冷得像是要掉冰碴子,“对不起。”
苏积羽非常柔弱且温和,“没关系,我没有怪你。”
在赵知颐转头说孟则不够诚恳的时候,他又得意地挑起眉,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孟则额角青筋直跳,要不是赵知颐在这里,他非揍得这人另一条腿也打上石膏。
“医生说要住院多久啊?”赵知颐管关切地问。
“伤筋动骨一百天,可能要好几个月吧。”
孟则:“你听他扯,我问过医生了,明天就能出院。”
“会不会耽误你工作啊?”赵知颐没理会孟则,道:“打了石膏走路也不方便,有人照顾你吗?”
一刹那间,孟则想,要是苏积羽敢让赵知颐去照顾他,哪怕赵知颐生气,他还是要揍这混账一顿。
“有啊。”出乎孟则意料的是,苏积羽回答得非常轻快,道:“我请了护工。其实我刚是开玩笑的,伤得并不严重,过不了几天就能好,小时候受过的伤更多,还不是拧开阿莫西林胶囊撒点在伤口上,第二天又活蹦乱跳,没道理越长大还越娇气了。”
赵知颐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道:“等你出院的时候我来接你。”
“好啊。”苏积羽说:“给我带束花吧,行不?”
“那你喜欢什么花?”
苏积羽顿了顿,“橙花。”
孟则眯起眼睛。
“嗯?”赵知颐道:“这大冬天的哪儿来的橙花,再说了,这花也不怎么好看,花店都不卖的。”
“那带风信子吧,白色的。”苏积羽弯起眼睛。
赵知颐答应他,看了眼时间,道:“快到点了,我得走了,等你出院再见。”
“这么着急。”苏积羽说:“什么事呀?”
赵知颐罕见的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孟则揽住赵知颐的肩膀,声音平静:“领证。”
病房里安静了一瞬。
“那个,是有点神经病哈?”赵知颐抓抓头发,“毕竟才离了不久。”
苏积羽脸上的异样神色一闪而逝,快得没有任何人发现,唇角弯起的弧度也没有任何破绽,他说:“这么快啊,我还以为会再等一段时间。”
赵知颐:“我是无所谓。”
他朝着孟则努努嘴,“他没有安全感。”
简直跟只被人捡回家的流浪狗似的——苏积羽在心里这么想。
但他面上没有流露分毫,“那你们快去吧,别迟到了。”
赵知颐点点头,拉着孟则一起走了,病房里恢复安静,苏积羽的表情也像是骤然冷淡下来的空气一般寸寸冰冷,抓着床单的手背青筋鼓起,像是某种狰狞的蛇类要刺破那纤薄的皮肉钻出来般。
“哎呀,我还以为你真不在意呢。”郑医生晃晃悠悠地走进来,上下左右换了好几个角度打量苏积羽,“哭了没哭了没?”
苏积羽微笑:“你想死吗。”
“心上人就要跟别人结婚了,哭一哭又不丢人。”郑医生在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说:“那首歌你听过没有?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你是故意来看笑话的?”苏积羽冷淡问:“那就请你滚出去。”
“我是来安慰你的。”郑医生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的肩膀也能借给你哦?”
苏积羽:“恶心,滚。”
郑辛筠终于正色,“我说,你就真打算不让他知道啊?这不像是你的性格。你是那种做了三分就要让人看见十分的人,突然这么深情无悔,会让我觉得你被夺舍了。”
“我当然可以那样做。”苏积羽盯着天花板说,“只是我知道,就算我再努力,知颐的心都不在我这里。”
“我曾经后悔当初为了接近他模糊了自己的性别,认为是这样他才没有把我当成一个Alpha看待,但其实我很清楚,那只是我在自欺欺人罢了。如果最开始在他眼里我就是个Alpha,可能我们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
郑辛筠撑着下巴问:“那你就没有想过是因为吊桥心理吗?毕竟他们被困雪山的时候,是孟则不顾生死救了他。”
“你觉得是那样吗?”苏积羽看着郑辛筠。
郑医生耸耸肩,“肯定不是啦——我只是想要安慰你才这么说的嘛。”
“嗯。”苏积羽闭上眼睛说:“我也知道不是。”
“既然得不到回应,那又何必让他知晓。”
虽然已经是离过一次婚的人了,但赵知颐其实没有结过婚。
走进民政局的时候他还怪紧张的,因为太紧张他就说了句:“上次来这里还是跟你办离婚呢。”
孟则身体一僵。
“当时你在想什么?”赵知颐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是不是其实想要拉着我的手说不想离婚?”
孟则不说话,赵知颐狡黠道:“竟然让我猜中了?”
“没有。”
赵知颐领了号,撇撇嘴,“天塌下来有你嘴顶着,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当时在想什么。”
他坐在办事大厅的长椅上,呼出口白色的雾气,轻声道:“我在想,你决定得那么果断,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
“我本来想等你先走的,毕竟可能是最后一面了,但我又没有忍住。”赵知颐笑了笑,“怕让你看见我流眼泪的样子。”
第62章 好事
赵知颐好像天生有这样一种本事, 有些话明明是笑着说的,却让人心脏发酸,眼睛发涩, 那种愁闷的情绪甚至很难宣泄出来,只能憋在心里,任它聚集、发酵, 变成一种孟则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他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从小就是笨嘴拙舌的人,不似苏积羽甜言蜜语, 也不似郑辛筠巧舌如簧, 于是他只好非常苍白地握住了赵知颐的手。
赵知颐:“你干嘛。”
“我……”
赵知颐凑近了一点, “哇,眼睛红红的, 你不会是要哭吧?”
孟则:“不会。”
“最好别哭啊。”赵知颐说:“不然人家还以为是我强迫你来的,万一报警怎么办?”
孟则一哂,握紧了赵知颐的手,“怎么看都像是我强迫你来的。”
这时候到了他们的号,赵知颐便拉住孟则站起身, 往里面走。
为了在孟则面前表现得熟练一点,他还特意百度了一下结婚登记的程序,毕竟已经是结过一次婚的人了,要是再手忙脚乱,多少会有点可疑。
“你走错了。”孟则道:“这边。”
“哦……哦, 我其实只是想看看那边干嘛。”赵知颐咳嗽一声, “我知道走这里的, 上次不是来过么。”
孟则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接下来的领证过程很顺利——反正是比离婚顺利很多, 让赵知颐不由感叹,哪怕是ABO的世界里,为了让离婚率稍微好看一点,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卡离婚啊。
崭新的结婚证被工作人员交给两人,孟则还没拿到手,就已经被赵知颐接过来,赵知颐翻开看了眼,顺手就把两本都揣进了兜里,孟则道:“颐宝,有一本是给我的。”
“我知道啊。”赵知颐道:“为了防止你再轻易跟我提离婚,所以放我这里保管,你有什么意见吗?”
“……我不会的。”
赵知颐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也是男人,我懂你。”
孟则:“。”
赵知颐拍拍孟则的肩膀,“行了,走吧,找个地方吃饭,好饿了。”
虽然他表现得风轻云淡,但其实兜里的手一直在反复摩挲那两本小小的证件,两人走出民政局的时候,正好一阵风卷过来,吹起赵知颐额前的碎发,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因为今天要拍结婚照,小赵也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这会儿虽然天气晴朗,但邪风阵阵,吹在人身上跟钝刀子割肉似的。
忽然背后一暖,赵知颐扬起脑袋:“干什么?”
孟则用自己的大衣裹住赵知颐,道:“看你好像很冷。”
“那你不应该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给我穿么?”
孟则:“那样我也会冷。”
赵知颐:“……”
孟则其实是个不怎么怕冷的人,他只是单纯想要抱一抱赵知颐而已。
他们接下来都没有什么别的安排,难得清闲,孟则便这样从背后抱着赵知颐,两人站在步行街边看了会儿冷风扫落叶,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夏天。”孟则靠在赵知颐耳边道:“那天好大的太阳。”
赵知颐含混点头,糊弄道:“嗯嗯对啊,特别大太阳。”
然后他就发现孟则不说话了。
“?”赵知颐侧过头,“怎么了你?”
孟则笑了笑,“第一次来的时候,其实下了很大的雷暴雨。”
赵知颐:“……?”
“因为雨太大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的。”
赵知颐:“……”
“不对。”孟则又说:“那不是你。”
赵知颐先是茫然: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不应该啊,穿书这种事情应该很小众才对吧?孟则也不是那种喜欢看小说所以对这些东西有所涉猎的人啊?
而后是慌乱:完了他知道我不是原主了,那他喜欢的到底是原主还是我啊?要是他喜欢的人是原主的话我现在直接掐死他犯不犯法?
最后是镇定: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还能找个道士驱邪吗?在这里掐死肯定是犯法的得找个深山老林再弄死——
“你都不问我吗?”
赵知颐:“问你什么?”
孟则捏了捏他细白的手指,“比如,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对于这件事,我又是什么样的想法?”
赵知颐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刺痛,就好像被冷风卷进了嗓子眼里似的,一时间说话都有些困难,但他还是尽量冷静地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对这件事,又是什么样的看法?”
“很久之前。”孟则道:“在处理赵泾的时候。”
赵知颐瞪大眼睛:“那么早?!”
“其实之前就有怀疑,那时候才确定的。”孟则笑了声,“你太没有防备心,跟我说过一些小时候的事,但根据我的调查,那些事并没有发生在赵知颐的身上。”
“什么叫没有发生在赵知颐的身上。”赵知颐撇嘴,“我就叫赵知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他其实设想过要怎么跟孟则坦白这件事,但即便已经在心里盘算过,但真的到了这一刻,赵知颐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干干巴巴地道:“首先,你得答应我两点。”
“嗯?”
赵知颐严肃地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不能把我当成胡言乱语的神经病,我很清醒。”第二根手指,“不准去找一群道士和尚来给我驱邪,觉得我是被鬼上身了。”
孟则唇角微微弯起,但是他忍住了没有笑,认真地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赵知颐这才叹了口气,“我确实不是跟你结婚的那个人。”
说到这里他飞快瞥了眼孟则的脸色,发现他没有流露出什么异样后,松了口气,继续道:“我原本的世界……跟你们这里不一样,在那里人的生理性别只有两种,就是男女,我呢,在勤工俭学值夜班的时候,因为睡眠不足营养不良等等因素,猝死了。”
孟则脸色一变,赵知颐:“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现在很健康啊,当时我确实也是有点自暴自弃,因为我妈妈因为不治身亡去世了……反正那段时间过得不太好。”
“我明明死了,可我睁开眼睛,竟然又活了,只是活在了另一个世界。”赵知颐张了张五指,“这人跟我的名字、长相都一样,就连身世都挺像的,我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死,但我想……可能是因为赵泾那边的压力,加上程徽出轨吧。”
“好了,我说完了。”赵知颐眨眨眼睛,“是不是听起来跟妄想症似的?你要是觉得我有病,我俩干脆手拉手一起去精神病院好了。”
良久,孟则用力抱住赵知颐,那力道大得赵知颐吃痛,连连拍打孟则的胳膊:“痛痛痛!”
孟则哑声道:“对不起。”
“干嘛又道歉。”赵知颐道:“这又不是你的错。”
“你过得很辛苦。”孟则明明已经抱住了眼前这具清瘦的身体,却总觉得他会随风而去,再也找不回来,好像要找根链子拴上、放在自己的口袋里才能稍稍安心。
赵知颐说:“我已经习惯了,而且……”
他露出一个又轻又软的笑,“而且认识你以后,遇见的大部分都是好事。”
“都是我从前生命里,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当天晚上回去,赵知颐被折腾了个够呛。
孟则看起来好像很心疼他,却又往死里搞他,赵知颐甚至不记得自己怎么睡着的了,第二天醒来站在镜子前看见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吻痕时,他还是没忍住骂了句:“……是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