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呐?二班准备得顺顺利利的,我们班最后办不成,我怎么跟同学们交代?”班长急得团团转。
颜再宁和班上的同学交流不多,但由于习惯,对每个人都有了基础的了解,这位班长成绩优异,高中时期也是班上的干部,但是顺风顺水抗压能力弱,以前没有经历过类似的问题,一下就慌了手脚。
“班长,你先不要慌,我们是学这个的,你也知道一昧去想最坏的结果反而会把事态往不好的方向引。”颜再宁安抚道,“我们找间教室,先把活动的负责人们都叫过来开个会。”
二十分钟后,本科一班的班干们都做到了教室里,班长将目前的情况向大家说明。
班干们也不由怨声载道,本来好好的活动,一下全被推翻了谁受得了?
颜再宁走上了讲台:“各位,现在抱怨五十五中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我们最主要的困难就是要找到一所愿意给我们开展活动的学校,大家有什么建议吗?”
在座的有几位是京首本地人,当场就联系了自己的母校,但结果都不如意,不是有考试,就是要协调,短时间都不行。
颜再宁的手机嗡地震动,他拿起来一看,露出笑意,他对大家说:“我弟弟是十中的学生,刚才问了他,他说他们学校可以承办我们的活动。”
班长惊喜万分:“真的吗?!”
“班长,你加一下十中的老师,对接一下具体事宜。”颜再宁说,“不过十中是初中,原先针对高中设置的活动可能要更改。还有我们做的海报也需要换。”
宣传负责人为难道:“可我们的经费有限……”
“这个不要紧。”颜再宁打了个电话,简单将他们的需求说了出来,最后道谢挂断,“我和在十中的文印广告店的老板认识,等下把模版发给他,他帮我们做出来。”
“太好了!”
“他还说愿意做我们的赞助商。具体的事宜等会儿我们再详细对接。事发突然,今明两天大家可能都要牺牲休息时间来重新准备,但我相信以各位的能力,一定能为班级、为学院交出满意的答卷!”
散会后所有人都带着忙碌,却无一人惊慌。
“真是太谢谢你了。”班长如释重负地对颜再宁说,“幸好你站出来稳住了,不然我真不晓得该怎么办。诶,我还以为你是特孤傲的一人,没想到领导能力那么强,比我更适合当班长呢。”
“只是有几年经验。”颜再宁笑了笑,“没别的事我先回了?”
“别别!”班长拉住了他,“我还不知道怎么和赞助商打交道,你在旁边指导指导……”
“……”
“……先别直接答应下来,看看他有什么需求,像是文印店只需要在遮阳伞和海报上名印出名字是可以的,但文具店要我们穿上他们logo的T恤就不合理了,我们的活动不是专门为他打广告的。
“不知道改哪个游戏?我看看……知识问答的专业性太强,改为基础名词的你画我猜怎么样?还有压力诊断,虽然和我们的关联性最强,但基于大家现在真正的运用能力不足,可能会出现‘误诊’,这个删掉吧,五个互动游戏足够了。
“人员再重新调配一下,十中的学生人数多于五十五中,我建议每个游戏点再增派两名秩序维护员……”
“呼——”
颜再宁长长的吁气,他在紧急会议上力挽狂澜的表现让自己无形中成为大家的主心骨,不止是班长,其他人遇到难题都纷纷找到他,令他有种回到学生会时期的感觉。
解决完一切,天都快黑了,颜再宁后知后觉感到饥饿,打算去食堂对付一口,却在走出教学楼时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坐在道路长椅上的莫昂。
他似乎在发呆,靠着长椅眼神恍惚地看着前方,茫茫一片没有焦点。
颜再宁站定,静静地与他对望。
莫昂眼中的焦点缓缓凝聚,而后猛然清醒过来,划过一瞬间的愕然,他狠狠瞪向颜再宁,出言不逊道:“看什么看?!滚开!”
颜再宁淡淡道:“我以为你帮我找到礼物了。”
莫昂站起身,傲慢不已:“我已经找到了,好好享受你在这里最后的日子吧。”
颜再宁点点头,离去了。
他走远后,莫昂深深拧起眉头,眼中布满阴狠:“你死心吧。”
活动当天,在十中学生放学前,本科一班的学生们就在操场上布置好场地。
班长看着他们第一次自己办活动,就整得有模有样的,等会儿一定是万人空巷的热闹场景。
然而下课铃一响,班里的学生蜂拥而至,全都往食堂跑,就算有人好奇打量,也只留一句“干饭要紧”,和班长所料大相径庭。
大家招呼的声音都放不开,被社恐的情绪笼罩着。
“怎么办呐?!”班长又去拽颜再宁。
“麦克风。”颜再宁一伸手,握住麦克风站了出来,“各位十中的同学们!请往这边看!我们是京首大学应用心理学的学生,为了让大家对心理有所了解,今天我们特地准备了心理小游戏和丰盛的奖品——但活动时间仅有一个小时,到点儿收摊,欢迎你们参与!”
大家都没想到颜再宁文质彬彬的模样热场词张口就来,而且他的声压强大,说话很有顿挫,立刻就吸引了一波学生。
只要能聚起人,就会引得更多的人好奇,初中生们玩心重,听到了他们的游戏介绍便迫不及待想要参与,每个游戏摊位前陆陆续续都排起了队。
看到理想场景出现,班长松了口气,在颜再宁身边说:“我差点以为得黄……”
“还没到休息的时候,赶快拍照收集材料。”颜再宁提醒。
他们一共准备了五种心理学小游戏——心理学名词版你画我猜、stroop效应、橡胶手错觉、记忆大师和说谎者。
五个游戏都排了长龙,颜再宁就游走在队列之外,注意到有驻足观望的人就游说他们过去体验,看到哪里的秩序混乱就过去组织一下,
活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颜再宁却发现说谎者的摊位很久没有往前挪近,并且围了一圈人看热闹,于是他走过去看看状况。
“我真的特喜欢榴莲,我现在吃的都是榴莲糖呢,你闻闻——”
坐在摊位前的男孩朝管理摊位的女生呵了口气,旁边所有人都能闻到榴莲的味道。
“好吧好吧,我认输,奖品你拿走吧。”女生苦于应对这样跳脱的人,想快点把他打发走。
男孩却耍赖起来,“可我确实说谎了,你得找出来啊,你可是京首大学的天才!”
旁边围观的人大概也是他的同学,嘻嘻哈哈地应和“就是就是”“京首大学比不过十中”。
颜再宁把出声的人都扫了几眼,来到女生身边低声说:“让我来。”
女生感激地点点头,把位置让给了他。
“你好,小同学。”颜再宁对他微笑,“这位姐姐的专业成绩在我们班上可是名列前茅,我相信她的专业判断。”
“可她就是没找出我哪儿说谎了呀。”男孩笑嘻嘻地说。
颜再宁低头看着桌面的卡牌,说谎者的游戏规则是从一摞问题卡牌中抽出三张,根据自己的情况进行描述,其中只有一张可以说谎,摊主要从对方的描述中找到说谎的那张。
最喜欢吃的水果、上次考试成绩最好的科目与分数、今天上午的最后一节课。
“你能再把回答告诉我一遍吗?”颜再宁说。
男孩摇摇晃晃地回答:“我最爱吃榴莲,今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上次考得最好的是数学,117分,”
颜再宁了然地点点头,说:“那么为了让我能够检验真假,请你再回答我的提问——你喜欢吃榴莲,那么如何判断一颗榴莲的成熟度?”
“榴莲……从树上掉下来不就熟了吗?”男孩的语气含糊了起来,但他很快想到了应对方法,“我一般都是去超市里买成块儿的!”
颜再宁笑着说:“这是第一个谎话,冲动型谎言往往单线进行,当有人提出质疑就会打乱他的逻辑。你的榴莲糖是其他同学给你的吧?”
说着,他的视线望向了男孩身后的人,对方是刚才声援的同伴。
小同伴惊讶地捂住了校服口袋,里面装着他带来的一包榴莲糖。
男孩瞪圆了眼睛。
颜再宁继续悠悠道:“下一个问题,你说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体育课上你们干什么了?”
“一千米体测,完了打球,旁边都是我同学他们能证明。”男孩斩钉截铁道。
“又是一千米又是打球的……”颜再宁戏谑道,“你们身上都还挺干爽呢,一点儿汗没流?”
男孩:“……”
他的同学们转而起哄他:“老底儿都被看穿咯!”
颜再宁:“已经两个谎言了,小同学你犯规咯。”
男孩:“那我的数学成绩是真的啊!”
颜再宁竖起手指摇了摇:“也是假的。”
男孩据理力争:“你有什么证据?”
“好巧不巧,我刚好知道你们初二上次月考成绩,数学拿117分的就一位,我认识他。”颜再宁含笑道。
“赵轩,我早就告诉你我哥很厉害,你还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名为赵轩的男孩恶作剧被抓包似的顽皮跳起来:“第一来了!快跑!”
是梁任祈,他跑到了颜再宁身边,又自豪又响亮地叫道:“哥!”
“刚才看半天都没见着你。”颜再宁笑道,他又问摊位前的学生们,“还有人要来玩儿吗?”
没人上来,大概真觉得颜再宁能操控人的心理。
“哥,我想坐你旁边。”梁任祈撒娇道,颜再宁的同学看出他俩的关系,也配合地给了他一张椅子,他就挨着颜再宁坐,特开心的模样,恨不得扒在颜再宁身上。
“哥,你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知道赵轩的榴莲糖是别人的?”梁任祈问。
“你看地上。”颜再宁说,“刚才他身后的同学站的位置,掉了一地糖纸。”
梁任祈哈哈大笑,笑倒在颜再宁身上,他几个月没见到哥哥,总想和他亲近。
颜再宁也搂着他:“你不去玩游戏?”
“不去,我就想……”
忽然,一道阴影投映下来,有种乌云当头的压力,桌前的椅子被拉开,一个高大的人坐了下来,双手往桌上一搁,声音冷沉:“我要玩。”
颜再宁愣住,着实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出现。
第一百五十三章
莫昂慢条斯理地将牌组排开,从中抽出一张,看了眼便嗤笑起来,“这些问题都太无聊了,不如你来帮我判断这句话,‘最厉害的测谎大师也是最天才的诈欺者’,对吗?”
他盯着颜再宁的双眼,绝不错过一丝情绪。
顺着对方的话就意味着把节奏交出去,颜再宁并不接茬,反问他:“你为什么在这里?”
莫昂拿出了一只小巧的乌木戒指盒。
颜再宁心头一震,他知道那是什么。
梁任祈本能感觉对面的人很危险,他小声地问:“哥,他是谁?”
颜再宁说:“小祈,你先自己玩,我和他有话要说。”
他起身,将莫昂拉到人少的地方,直言问道:“你找到了?”
莫昂慢悠悠道:“我怎么觉得你早就知道是什么?”
“不然呢,你还能给我什么?”颜再宁稳住了心神,伸出了手。
莫昂却将戒指盒抛接着玩儿,“上次我忘了和你确认,你说拿到了礼物就会同意交换,但你没说要怎么做。”
颜再宁冷冷道:“作为亲历者,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你的意思是,你也会让自己陷入濒死?”
“是。”
“说谎。”莫昂沉下脸,“颜再宁,别以为我会像个蠢蛋被你愚弄,你口口声声说没有他的世界不值得留恋,可我看你和那些人打得火热,根本就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颜再宁哂笑地扭过头去,“我爱他,不代表我要与这个世界为敌,你感受不到身边人的鲜活但我可以,你无法对他们回以友善但我愿意,无论身处何方我都有我的活法。你看不到我对他的执念和思念那是因为你不是他。这个解释可以吗?”
“什么苦难都没经历过的人,当然可以大言不惭。”莫昂冷笑,他将戒指盒随手扔给颜再宁。
颜再宁接住了,他握着这个质感温凉的盒子,慢慢打开。
里面嵌着一枚戒指,简约的白金戒圈,在中间镶嵌着四颗明亮剔透的切割钻石,哪怕在树影下依然熠熠生辉。
颜再宁轻轻抚摸这枚戒指,就像在抚摸一颗真心,他低声问:“你不是没有他的记忆吗?怎么会知道是枚戒指?”
“这很难?我和他到底也曾经是同一个人,要洞察他的想法很简单。”莫昂漫不经心道,“这是他获取安全感的蠢办法,足够打动你了吧?”
颜再宁取出戒指,缓缓转动看了看,随后又将它放了回去,合上。
“这不是他要给我的。”颜再宁说,“这枚戒指买下来不便宜吧?你还是不够了解他,他绝不可能拿在市面贩售的商品来承载自己的心意。”
莫昂那胜券在握的神情陡然冷了下来,他越来越讨厌这个人了!
颜再宁将戒指盒还给莫昂,却被他一手猛力抓住了衣领,呼吸瞬间变得困难。
莫昂额角爆出青筋,表情近乎狰狞:“你明知道戒指已经葬身海底,提出一个不可能的条件,是在捉弄我?别以为我会忍你到底!”
颜再宁的脸色变得通红,他却并未挣扎,而是在这样的近距离里紧紧盯着莫昂的眼睛,“戒指没有掉进海里,他绝对不可能弄丢戒指,戒指一定还藏在某个地方,你拥有他的大脑,只有你能想到在哪儿……”
戒指,戒指,戒指……
颜再宁低哑的声线,宛如一把钥匙,在慢慢拧开莫昂意识中的锁。
莫昂油然感到一股危机,他推开了颜再宁,心跳乱得像是从悬崖上跳下来过似的。
莫昂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车上,他的脑海全被戒指所占据,他甚至控制不了思绪,找不到戒指的焦虑仿佛无故烧起的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上车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握着那个用来打发颜再宁的戒指,他烦躁地将它扔到后座,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
“不要再想那该死的戒指了!”莫昂低吼道,他算是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颜再宁的计谋,为的就是要用戒指来动摇他……或是那个沉睡的他。
“我不想要戒指,我的目的不是戒指,我要的是颜再宁来到我身边……”莫昂催眠般呢喃,“我要那个只看得到我、容忍我、接纳我的颜再宁,我要他,我要他……”
他的脑海中盘旋的戒指被颜再宁所取代,这个颜再宁柔软、胆怯,却敢在他浑身尖刺时走向他,拥抱他。
——我答应你,永远永远,都不离开你。
而就在此时,颜再宁从车的前方走过,身边还带着那个刚才坐在旁边的男孩,两人说说笑笑地站在红绿灯下等待绿灯。
被愚弄的恼怒与求而不得的怨念在莫昂的内心掀起了仇恨的风暴,他的目光锁定着颜再宁,脚踩在油门上。
只要这个人不存在,颜再宁就会来到他身边。
只要他不存在……
绿灯亮了,颜再宁走到了马路中间。
莫昂理智的弦骤然绷断,他猛地踩下去——
放射的嗡鸣声像尖刺一样在他的脑中肆虐,措手不及的尖锐剧痛令他短暂的失去一秒意识——他掌控不了这具身体了!
莫昂不受控地伏在方向盘上,短短几秒内大汗淋漓,沉重地喘息。
“喂。”
莫昂二号被囚禁住了,只能听到自己发出了虚弱的声音。
莫昂把自己撑直,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汗水打湿了头发,他的状态仿佛一阵风都能吹散。
可他盯着后视镜中自己的眼睛,却带着极具压迫的警告。
“你想对我的颜再宁做什么?”
为了犒劳梁任祈对他们这次心理文化节的帮助,颜再宁带他去吃附近的一家高档自助餐。
梁任祈应酬的大圆桌吃过不少,这种随心所欲的自助形式却鲜少体会过,更何况这次还是和颜再宁单独出来,整个人都十分雀跃。他殷勤地问颜再宁想要吃什么,然后一个人兴冲冲地跑去餐饮区取。
颜再宁则在菜单上点了几道特色菜,便坐着等梁任祈回来,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了新信息。
拿出来一看,竟然是莫昂发来的。
自从莫昂被换芯之后,他们就再也没线上交流过。
点开,是一道十五秒的语音。
“Honey,想我了吗?呼……戒指,本来不是生日礼物,在之前呼……我就想送给你了……我爱你……”
是莫昂。
颜再宁呼吸骤然紊乱了,他控制不住地发抖,又将语音重新听了一遍。
是莫昂,是莫昂!
颜再宁才发现想念可以是痛楚,他现在痛不欲生。
梁任祈端着炸鸡薯条、炒饭炒面这些自助餐天坑回来,正要与他哥显摆,却吓了一大跳。
“哥?哥!你怎么哭了?”梁任祈手忙脚乱,盘子差点儿没放稳。
颜再宁仓惶低下头,擦了擦脸颊,还好只流了一滴泪,控制得住。
“没事,我……太高兴了。”颜再宁的声音闷哑,他捏紧了手机,不由微微笑了起来,“太高兴了……”
“哦……”梁任祈讪讪坐好,难道哥哥也很高兴和我一起吃饭?他摸不着头脑,偷偷观察颜再宁,看一眼,再看一眼,还看一眼……
“怎么了?”颜再宁整理好仪态,已恢复平常。
梁任祈嘿嘿笑道:“哥,我觉得你刚才那样儿真真是梨花带雨可好看了!”
颜再宁警告地指了指他,再看着一桌子,无语了半晌:“梁任祈,你自己拿的东西,不吃完不许走。”
把撑得腰都直不起来的梁任祈送到学校之后,颜再宁一个人返回了学校。
他给莫昂发的回复皆得不到回应,再联想这段语音莫昂愈渐无力的声音,到最后戛然而止,看来这次莫昂也还只是短暂出现。
颜再宁又一次点开语音,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听过多少次,这短短十五秒依然在他的心头泛起涟漪。
“Honey,想我了吗?呼……戒指,本来不是生日礼物,在之前呼……我就想送给你了……我爱你……”
戒指不是生日礼物。
莫昂是不是想告诉他,戒指确实没有淹没在毛里求斯的海中,而是在某个地方?
在之前,我就想送给你了。
颜再宁立刻去回忆他最后一次见到莫昂的时候,竟然是毕业成人礼那天,在九荣中学里。
他们竟然分离了这么久……
颜再宁压下钝痛,努力回想起那一天的细枝末节。
他和莫昂在楼梯上碰到,不愉快的气氛,他们来到办公室里交流,莫昂却失控强吻他,激起了他内心的恐慌……
不对,不是想我,要去想当时的莫昂是什么反应。
莫昂在亲吻时扣住了我的手,我的手指触碰到了金属硬物……
然后莫昂被我推开了。
“对不起,我……我只是想和你要个……”
莫昂的懊悔、挫败、想要靠近却被拒绝的沮丧、想伸出手却不敢的犹豫,又再一次浮现在颜再宁的眼前。
……原来这个时候,你就想用戒指来交换一个承诺,是吗?
颜再宁闭上了眼睛:“又害我失态了,笨蛋……”
第一百五十四章 (正文完)
莫昂回到公寓,暴戾的心情未得到平息,他一脚把鞋柜柜门踹烂,仍不解气,他扭头在仪表镜中看到自己的脸——那眉眼、那神情、那轮廓,分明独属于他,可他想起了在车上被这双眼睛陌生注视,短短一分钟的时间他像个不容于世的幽魂那样被生生排挤在外,不受掌控,眼睁睁地看着身体擅作主张。
“滚开!!!”莫昂暴喝,一拳将镜中的自己砸得稀巴烂。
锋利的碎缘割破了他的手,鲜血淋漓,他并不在意,反而疼痛才令他感到安稳。
这就是他的身体,他们有着相同的DNA、相同的感官、相同的前半生,甚至连爱人都是同一个。
只要颜再宁过来,一切便会尘埃落定。
想到这个,莫昂的心总算松了一些,他坐在沙发上,手上的血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掉,以往他受伤,颜再宁总会第一时间知道,紧张兮兮地为他处理,自己还是个胆小鬼不敢直视他的伤口,却又一副比他还疼的样子。
“颜再宁,好疼……”他呢喃,“过来管管我。”
最终是莫昂自己处理了伤口,他已经冷静下来,须得思考下一步。
戒指十分危险,哪怕莫昂想不起它的模样,见都没见过它,仅是在脑子里有了印象,意识深处的困兽就有要失控的征兆。
他早该在第一次无知觉地留意心理学院的课表提起警觉,可这份影响太微不足道,微弱到他根本分不清是否只是他在意“颜再宁”这三个字而已。
这种微妙的动摇愈加大胆地让他窥探颜再宁,甚至于令他产生了“嫉妒”的情绪,这根本不该是他会对现在这个颜再宁会有的东西!
他点开了手机里那条“自己”发出去的语音,表情阴鸷得可怕:“你们已经幸福了那么多年,该成全我了吧?”
“妈妈。”莫昂与陶岸歌通话,语气温顺无害,“忙完了吗?吃过饭没有?”
陶岸歌话中带笑:“刚下班,知道打电话给我啦?课程很忙吗,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还行,上课的内容是有点儿难,我在努力跟上。你不是说近段日子要来京首开会吗,时间定下来了吗?”
“嗯,就在三天后,我结束了去你那儿接你,还有宁宁,好久没一块儿吃饭了。新公寓怎么样,住得习惯么?”
“嗯,但我想布置成以前住过的样子,妈妈,你帮我把xx路房子里我房间的所有东西都寄过来吧。”
“寄倒是可以,但有必要那么麻烦吗?”陶岸歌狐疑,“再买新的不行?”
“反正那儿都快拆了,以后这边我也想和颜再宁一起住。”莫昂笑了起来,“你过来的时候应该就能见到他了,他胆子小,希望妈妈多担待。”
陶岸歌哈哈笑起来,把莫昂的话当成玩笑,宁宁的胆子小,这世上就没有胆大的人了!
周教授的心理病理学下课,她叫住了颜再宁,笑眯眯道:“再宁同学最近不太来找老师探讨学术了?”
“那些异想天开,也只有您能当真。”颜再宁说,“我还在验证上次说的猜想,目前还算顺利。”
周教授来了兴趣:“哦,你真的‘种下’了锚点?咦?我注意到你今天戴了一条项链,上次好像没见过呢。”职业病让她习惯性观察人身上的小变化。
颜再宁按住了衣襟下的缀饰,不由流露出一丝羞涩,“这是……”
他的手机突然登登登的响起来,竟是莫昂打来的。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他匆忙对周教授说完便走到窗边接起来。
“Honey……”
手机里传来莫昂沙哑的嗓音,称呼语气都是颜再宁熟悉的那个人。
“茫茫?”颜再宁心一下就被提起来,“是你吗?你还好吗?”
每次二人的转换势必要给身体带来负担。
“不好。”莫昂仿佛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他打碎镜子,血止不住……我好冷,你过来看我……颜再宁,你马上来,好不好?”
颜再宁担心得浑身发冷,他当即快步往外走,“好,我马上来,你在哪儿?”
“公寓里。”
颜再宁知道他住的公寓地址,马上叫了车,中途不敢挂电话,不住地和莫昂说话,教他怎么自救、保持清醒。
莫昂像是听不见他的话,但还能发出声音,失神呢喃那般的重复颜再宁的名字,说想见他。
等颜再宁赶到,发现公寓的门没锁,一进去看到的就是玄关一地的镜子碎片,地上残留的血迹已干涸成褐色。
莫昂躺在客厅沙发上,从颜再宁的方向只看得到他垂在外面的手臂,满手的鲜血还在往下滴淌。
“莫昂!”颜再宁失声喊道,他冲过去,托着莫昂的手,他担心是伤到了动脉,紧紧压住了莫昂手腕上的动脉搏动点,急切地唤醒莫昂:“别睡,我来了,我来了!”
接着他的脖侧刺痛,是莫昂在他心乱之际扎进的针管。
颜再宁瞪大了眼睛:“你……”
莫昂的眼神如同注入他身体中冰冷的麻醉剂。
药效很快,颜再宁来不及挣扎就失去了意识。
莫昂坐起来,随意抓来绷带缠住伤口,他看着倒在地上的颜再宁,头疼欲裂却仍露出了笑容,“早该这样。”
他脱去颜再宁的外套,横抱起来,触碰到颜再宁时脑袋爆炸般的痛楚令他手臂一紧,却还是稳稳地抱起了颜再宁。
他戏谑而残酷地自言自语:“我的思念不会输给你。”
他走向了浴室。
浴室热气氤氲,浴缸里早就放满了热水,他将颜再宁放进去坐好。
此时颜再宁意识全无,安静地阂着眼,像个漂亮的人偶。
很快,真正的颜再宁会从这具躯体中醒来,想到这个,莫昂就充满了幸福,他轻轻拨开颜再宁额边的头发。
颜再宁坐不稳歪倒过去,藏在里衣下的吊坠随着他的动作掉了出来。
是一枚戒指。
漆黑的宽戒,戒身点缀着沙石般的细钻,仿佛夜空中的繁星,其中有六颗蓝钻组成了十字架的形状……
天鹅座,和颜再宁第一次露营的夜晚夜空的星座。
莫昂兀自想到。
在戒指的内侧还有乾坤,上面雕刻了莫昂的名字,故意让字迹凸显,这样就会使得佩戴者摘下戒指后,手指上仍会留下印迹。
他不认识这枚戒指,却立刻了解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