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学校吧。”颜再宁说。
烤肉店门口还贴心准备了除味喷雾，颜再宁给自己喷了好多下，反复闻自己的袖子、领口。
莫昂微微凑近也帮他闻了闻，说：“没味儿了。”
颜再宁狐疑，他可不想又一身味儿上自习。
“哦，上次的味道其实很淡的。”莫昂说着，又凑近了一步，几乎贴着他的鬓角，窃窃私语，“要这么近才能闻到。”

第七十章
周一的下午，上完最后一节学科课后，颜再宁就收拾上书包，乘坐学校专车前往市三中，七座的丰田已经坐了人，许校长、副校长、年纪主任，原本吴锻才也应该跟来的，今天最后一节是班会课，他要管班。
“久等了。”颜再宁躬身上车，坐到了最后面的空位上。
车还没开。
颜再宁心说人不是齐了么？
紧接着车门再度打开，又一声“久等了”，一个高大挺阔、存在感极强的人也上了车，从中间狭窄的空隙挤进来，坐在了颜再宁身边。
副校长说：“人齐了，师傅开车吧。”
颜再宁眼镜往下滑了滑，露出圆睁的双眼，“你怎么……”
“我当然也要去啊。”莫昂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是说ppt上标注了我的名字？最后发表感言的时候提到我，我不得站起来致意吗？”
这番话把领导们逗笑了，许校长说：“莫昂同学也是我们的精英榜样，值得友校学习。”
但颜再宁知道，校长那么给莫昂面子，无非又是莫昂仗权行事，他向来看不惯这种行径，便不给好脸色，“别总是不看场合没正形，今天明明没你的事。”
“怎么没我的事？”莫昂咕哝着，“你要是被反颜再宁的砸臭鸡蛋、围堵报复怎么办？我这么善良的人不得管管？”
颜再宁语噎，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许校长回过头充满兴致地问：“哦，怎么说？”
“校长，你不知道吗？他嗷！”
莫昂的大腿被重拧了一下，颜再宁说：“他妄想症犯了。”
报告会的地点设置在市三中的多媒体报告厅，几乎一整面墙都是投影大屏，面向的是能容纳三百人的阶梯座椅，可以想象站在讲台上，面对的是小山一样的观众，目光全聚焦在一个人身上，压力可想而知。
颜再宁表现得淡定，礼貌地和校领导握手、交谈，如果不是一身校服和过于年轻的面孔，他的谈吐与姿态和老道的教师没有区别。
莫昂不掺和这种社交，大剌剌地坐在第一排桌上，岔开双腿，手掌撑在腿间，像只大狗狗似的看着彬彬有礼的颜再宁，不由想象他成年后进入社会是什么样子，他穿西装应该也很好看的。
下课铃响，很快就有学生排着队走进了报告厅，他们是市三中各班的班长、学习委员和纪律委员以及学生会干部，颜再宁盛名在外，他的经验也是班干们管理班级的参考。
莫昂作为九荣中学的来宾，被安排在第一排的最佳观看区。
颜再宁就站在投影大屏右下角的演讲台后，一身干净整洁的蓝白校服，春日暖临，他的校服内只一件轻薄的长袖衫，显得人如松如竹般清瘦利落，校服拉链只到前胸，衣襟微敞，他松弛地略一躬身，一手搭在演讲桌的侧边，专注地调试ppt，隐约可见细白嶙峋的锁骨，细框眼镜增添了他沉静文雅的清俊。
他故意耍帅吧？莫昂心中挑刺。他听得到身后第二排的三中学生语气悦动地讨论：
“这真的是九荣的会长吗？难到不是校草？”
“会长兼校草啦。”
“不是不是，校草是这个……”
莫昂不回头也知道自己再被指指点点。
音量低了但却更激动了：“老天，她们都吃那么好的？”
吃？什么意思？学生会的下午茶确实变好了，都传到这边来了？
莫昂想仔细听听，但三中的教导主任发话肃静，报告厅很快就安静下来。
“同学们，今天我们荣幸地邀请到友校，九荣中学的许光华校长、谭军副校长、陈惟主任以及优秀学生代表颜再宁同学到我校开展一期如何做好学生管理、提升学习成绩专题座谈会，大家热烈欢迎！”
掌声雷动，莫昂支着下巴一脸不满，都没提到他的名字。
接下来，三中主任热情洋溢地介绍了九荣中学近两年的光荣成绩，去年总揽文理状元，重本上线率全市第一……铺垫了种种，再话锋一转——
“为什么在学生质量与师资力量相当的情况下，九荣中学可以一马当先呢？这就不得不提他们完善、有极高水准的学生会管理制度！现在就让我们有请九荣中学学生会会长颜再宁同学，为我们介绍他的治理经验，以及如何在协助老师管理学校的同时保持及其优秀的成绩，大家掌声欢迎！”
热烈的掌声再度响起，颜再宁如一杆笔挺漂亮的标枪，神态平静、自然地站出来微微鞠躬，他一手拿着话筒，端庄文雅道：“初次见面，我是颜再宁。”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开场白，居然引发了更炽热的掌声，在这个看脸时代里更为看脸的年纪人群里，颜再宁和深夜中的探照灯没两样，什么都没做就足够招人了。
莫昂沉沉地看着他，目光一刻也未离开。
接下来，颜再宁直接了当步入主题，向三中学子介绍学生会的组成和职能，同时结合各部门的工作记录与成效，让他们能迅速了解学生会在学校中的作用。虽然准备的讲稿，但颜再宁全程脱稿，情态自然地走出讲桌，他连ppt也鲜少回头看，但讲的内容总能恰好地对上，可见他连这些都牢记于心。
他讲学生会如何严格落实学生手册，将如何平衡与普通学生的关系，如何凝聚成员力量，以及校方该怎么配合，循序渐进，落落大方，侃侃而谈。
莫昂以前觉得他像个老师，会教会管，天生就是做学校工作的，但今天的颜再宁又一次突破了他的观感，应该更像一个全能的领导者，在他的领域里一丝一毫都脱离不了他的掌控。
下课铃响起，颜再宁的报告也恰好结束，正是他设定好的时间，PPT的最后一页是四个硕大的“感谢聆听”，在这四个大字下面，拳头大小的字体标注了“材料收集整理：莫昂”，第一排瞧见都够呛。
“如果拙见能给各位带来帮助，是我莫大的荣幸。”颜再宁微笑着说，他的目光落在了前排某人身上，很快又挪开，“也谢谢我的秘书，为我这次座谈提供了许多帮助。以上。”
什么叫“我的秘书”，这让他怎么好起身优雅致意？故意的，真是狭隘的人。莫昂抱胸没有半点儿满意，但嘴角却是翘起来的。
座谈报告结束后，颜再宁被呼啦一下围起来，三中的学生们对他充满了好奇，七嘴八舌地询问他各种问题，这在九荣中学里是不可多见的画面，因为在本校颜再宁是行走的戒律，大家看到有多远跑多远，生怕被盯上凭空多了几条罪。
“嗨。”
莫昂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是三中的一个长发女学生，清清秀秀的长相，她身边还有几个同伴，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到野生大熊猫一样。
“你是莫昂吗？”长发女生问。
莫昂点点头，“你们认识我？”
“我们不但认识你，还知道你家里有钱得没边儿，去年从国外回来，一转学就和颜再宁成为同桌，这学期加入了学生会，和颜再宁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慢着，我虽然才回国不到一年，但你说那什么孟什么焦的我明白，我和他关系没那么好。”莫昂严正否定。
几个女生对视嗤笑，“关系不好好一起出行？”
“我今天也是有任务的。”莫昂顺势往后一撑，坐到了桌子上，“你们怎么对我那么了解？也暗恋我？”
他长得极好，一脸戏谑，说这话不会给人普男的自作多情之感，反而是很讨喜的小邪恶。
“暗恋你的人可太多了。”长发女生笑着说，“但刚好我们之中没有。你认识宋湘文吗？她是我初中同学。”
莫昂说：“认识，和她接触过几次。”
“你可得小心她。”长发女生带着古怪的微笑。
她的同伴们也窃窃笑起来，说着莫昂听不懂的“吃得真好”“早知道当初我也去九荣”“羡慕”。
“莫昂！”
那边颜再宁提声叫道，莫昂扭过头，颜再宁沉着脸看他，双眼5.2的视力让莫昂轻易看到颜再宁的眉头轻轻拧着。
旁人一散他就摆臭脸，真虚伪。莫昂腹诽。
长发女生说：“你家那位叫你了，快去吧，今天见到你们很高兴。”
说完她们捂嘴偷笑离开了。
“什么叫‘我家那位’。”莫昂嘀咕着抬起长腿一转，就从会议桌后面出来了，“和宋湘文一样奇怪。”
他朝颜再宁走去，发表他的点评：“刚才表现得不错，虽然我的初稿被改得面目全非，但你把事例融合得很好，就是最后没有提到我的名字，暴露了你的心胸……”
“心胸你大爷。”颜再宁一背包流星锤给了他胸口一下，“我看你来就是想勾搭人的。”
“勾搭？颜再宁你心脏看什么都脏！”
“没你脏。”
幼儿园小班级别的争吵即将爆发，许校长朝他们道：“再宁，莫昂，你们先坐车回去吧。”
颜再宁把莫昂推开，答道：“不用了，我正好在附近有事，自己回去。”
“你有什么事？”莫昂狐疑。
颜再宁不搭理他。
莫昂忽然明白，“你最爱吃的那家限时蜂蜜小面包是不是就在这附近？”
颜再宁冲他一指，警告他不许声张。
这时，一个身着三中校服，短发方脸，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生挡在了颜再宁面前：“好久不见，颜会长，难得你来一次我们学校，要不要带你参观参观？”
此人虽面带微笑，但直视着颜再宁的样子让人怪不舒服，颜再宁的神情冰冷，可见来者不善。
莫昂想到了郑家欢的话，心念电闪，脱口道：“‘反颜再宁’？”

“……”颜再宁忍无可忍地转过头，用“你开口能不能带上脑子”的视线狠狠剜他。
方脸男生注意莫昂，朝他笑道：“我也知道你，九荣中学空降来的海归公子哥儿，长得帅头脑也好，叫什么莫？”
“莫昂。”莫昂上前，一只胳膊搭在颜再宁肩上，再将其往自己胸膛一揽，“你是哪位？和他之前认识？”
这颇具占有欲和保护姿态的动作令方脸男生眉梢微挑，他说：“我叫黄正海，和颜再宁小学就认识了，初中也在一个班，也算不打不相识的朋友了。”
朋友这两个字让颜再宁发出一声轻笑，他一手将莫昂的胳膊挑开，“参观就不必了，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好，省得总是想起些不好的回忆。”
说着，他状若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下颌，黄正海脸色僵硬了一下，莫昂注意到他的下颌边上有一道两个指节长的疤痕，应该缝过几针，像一只肉色的蜈蚣。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黄正海再次拦下颜再宁的脚步，“我今天是真的想带你走走，你不喜欢旧友这个名义，那三中学生会活动部部长这个名义总行了吧？”
颜再宁用一个缓慢的速度将他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那眼中不加掩饰的质疑令黄正海暗咬后槽牙。
“很意外吧？初中的时候你是高高在上的学生会，我呢，是被你针对的坏学生。”黄正海的语气带上了微妙的扭曲，“而现在，我也变成学生会的人了。”
颜再宁没有说话，黄正海便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他走了两步，又一回头，看着莫昂的眼睛写了四个字：还不跟上。
“你还真和他逛，蜂蜜小面包不吃了？”莫昂和颜再宁落后于黄正海两步，小声低语。
“来得及。”
“他刚才说的不打不相识是什么意思？你们打过？他下巴那道疤是你弄的？”莫昂一连串发问。
“是。”颜再宁压低声音威胁，“所以你小心点别总惹我。”
“我才不怕你。”莫昂摸了摸自己完美的脸蛋，“而且我长得比他好看吧，你舍得？”
颜再宁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在说什么悄悄话？”黄正海回过头，“有那么多老同学在这里，不想见见他们吗？”
“没必要。”颜再宁抬了抬下巴，“去你们学生会活动室看看就行，我等会儿还有事。”
“职业病犯了想来挑挑我们的毛病？”黄正海笑道，“成，你是贵客。”
三中校方给学生会批了一间很大的活动室，大概一百二十个平米，用一堵隔断墙划分为两个区域，有一整面墙的落地镜的这块是排练区，穿过隔断，则是文娱活动区。这会儿放学时间，里头有不少人，见两个容貌出众却又陌生的人出现，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
黄正海简单地介绍了两个功能区的用处，末了又用些许得意地口吻说：“听说你们九荣学生会连专用活动室都没有，那多无聊啊？”
“都忙，没空。”颜再宁打量着每个角落，随口答道。
黄正海：“……”这是在嘲他们闲着没事吗？
莫昂家里负一楼也是活动室，比这里精彩全面不知多少倍，便也没什么惊奇的，他对颜再宁说：“你想要吗？想要我给学校捐个，小意思。”
黄正海：“……”
“收起你臭有钱人的嘴脸。”颜再宁用力一指他，又问黄正海，“那边的门，里面是什么？”
“我们活动部的办公室。”黄正海连忙端上镇定的姿态，“带你们看看吧。”
门内是一间小办公室的构造，一个大书柜和一张办公桌，桌上乱七八糟地摆了各种服饰图册和表格，莫昂看了啧啧几声，这要是在九荣，谁把办公室弄得这么乱颜再宁能把他脑袋削平。
黄正海解释说：“前段日子我们学校刚办完合唱比赛，我这个部门负责每个班的演出服情况，后面还有很多事情，所以有点乱。”
“怎么负责？和外头的服饰店联系团购？”颜再宁随手拿起一本图册翻阅。
“我正好有认识的朋友家做这个。”黄正海耸耸肩，“方便省事。”
颜再宁又拿起一份表格，是高一某个班级的服装租赁价格单，他扫了一眼，还没细看，黄正海突然上前将其抽走。
“这是本校机密，外人不能乱看。”黄正海打哈哈道，但神态藏着几分慌张。
颜再宁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伴随着嘻嘻哈哈地闹声：“我听说我们的‘老朋友’来玩，赶紧跑过来看一眼！”
“喔唷，还真的在啊！”
“胆子够大的，老同学！”
一下涌进了三人，本就不宽敞的地方更加逼仄，来者三人都留着几乎遮眼睛的头发，校服上也胡乱涂鸦，一看就是那种不服管教的学生。黄正海的敌意有所掩饰，他们则毫无顾忌，不怀好意地冲着颜再宁。
莫昂对他们心生厌烦，上前半步护在颜再宁面前。
“这可不是我叫来的。”黄正海微微一笑，站到一边去，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颜再宁扯了扯莫昂的衣袖，站了出来，“他们不敢乱来。”
“都是没礼貌的家伙，以前没少被你收拾吧？”莫昂说。
这话一下勾起了他们不好的回忆，皆沉了脸色，为首一人冷笑拉了一张椅子堵在门口坐下，“对，我们就是没素质不礼貌怎么样？是不是想扣我们的分，罚我们跑圈抄书？哈哈！你罚不了咯！”
他故意用挑衅欠揍的语气，想要激怒颜再宁，要是颜再宁敢动手可就好玩了，在他们的学校里挑事，绝对没有好下场。
颜再宁平静地看向黄正海：“身为学生会，你不管吗？”
黄正海遗憾道：“这不归我管。”
颜再宁：“看来刚才我说的内容你半点儿都没记下。”
四人哈哈笑起来，嘲讽颜再宁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莫昂脸色冰冷：“你们想怎么样？”
“没怎么，就聊聊呗，聊聊天都不行？”
“那行。”颜再宁点点头，“那我们聊聊身为学生会干部，利用职权拿服装店好处的事吧。”
黄正海颜色登时一变，“你别血口喷人！”
“是吗？可你的采购表上清清楚楚地写了定制衬衫60元一件，但是图册上团购价才30。”颜再宁似笑非笑，“胃口可不小啊，老师知道吗？”
莫昂诧异嘀咕：“三十块的衣服能穿吗？”
被颜再宁用力戳了一下肋骨。
黄正海心绪如同油锅里的水珠，他也是第一次钻空子，以为天衣无缝，颜再宁这个怪胎竟然记下就看出来了！
另外三个人狐疑看他：“海哥，真的假的？这种赚头不告诉兄弟们？”
“闭嘴！”黄正海怒瞪他们，猛地将那个挡门的人拉开，给二人让出道来，“不好意思，开个玩笑，你们想去哪去哪。”
颜再宁哼的一声，率先走出去。
黄正海不安地叫道：“颜、颜会长。”
颜再宁转头只催促莫昂动作快点。
黄正海：“这事，是我们内部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
颜再宁扫他一眼，并不置可否。
“他才多大，就知道做假账吞公款？”莫昂啧个不停，“你以前都跟什么人打交道？”
“别说他了，以前我们学校里也有这样的人。”颜再宁排着他心心念念全市最好吃的蜂蜜小面包的店铺，“你还没来的时候，高三有个班的生活委员，私吞了他们班两千多块的班费。”
“噢，我在处分档案那里看到过。”莫昂说，那个学生被查出来了选择逃避，他家长以不想耽误孩子高考为由，拒绝承担责任，连钱都不补回来，最后学生会与校方共同商议给出两个结果，把钱填回去，就只给他一个大过处分，在档案里也无关紧要，但不给钱，那就详细记录加留校察看处分，以后高校查档绝对不会有好影响。
最终那学生选择第一个处分方式，连毕业照都不敢露面。
“那个姓黄的也够心大的，赃证还在那放着，就敢带你过去。”莫昂嗤笑。
“他只是想向我炫耀，曾经那个和我对着干的人摇身一变也能成为学生会干部，对他来说是在打我的脸。”颜再宁眼巴巴望着队伍尽头刚出炉的一盘蜂蜜小面包。
“你对他还挺了解。”莫昂带着莫名的酸醋味。
“那种大脑构造简单的生物。”颜再宁翘首以盼，终于轮到他了，“帮我装二十块钱的。”
“好嘞。”老板热情道，“小帅哥又来啦？上周没见你哦！”
“上周忙。”档口边浓郁的黄油焦糖香让颜再宁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莫昂几乎要看到一条口水从他嘴角滑下来，乐了：“真该让你那些手下们看看你这幅馋样。”
拿到打包好沉甸甸分类的小面包，颜再宁迫不及待吃了一个，温热的面包柔软、蓬松、奶香浓郁，底部是厚厚的焦糖芝麻层，糖油与牙齿接触就溢了出来，恰到好处的甜腻，随着咀嚼，芝麻的香味也被彻底激发。
刚出炉的美味让颜再宁驻足沉浸了半分钟。
莫昂抱胸用眼神把他从头到脚批判了一遍，“毫无形象，形象全无。”
吃得腮帮子滚圆，颜再宁才想起莫昂的存在，犹豫片刻，准备分享一个出去。
但下一秒他的唇角被拇指碾了一下，带走了一粒芝麻。
莫昂自然一舔，皱鼻子，“甜得，吃一个胖一斤。”
颜再宁：“……”
“喂，你突然走那么快干嘛？没过敏吧？耳朵那么红……”

谷雨时节，阴雨连绵，这天气就像颜再宁，让莫昂浑身难受。
这天下午结束了学生会的周会后，人却没有立即散场，这些干部三两生硬地原地讨论，脸上都有几分不自然。
莫昂本想先走，却见文艺部的人突然走向正在和副会长们沟通事宜的颜再宁，喉咙僵硬地叫了一声：“会、会长！”
颜再宁扭头，一份藏青色调包装好的礼物直挺挺地递到他面前。
“这是我们部的一点心意！请、请你收下！”
特别紧张的模样，像是来下战书的。
颜再宁愣了半晌。
莫昂也面露惊讶，和身边的人说：“这是在干嘛？当中贿赂吗？”
身边人是纪检部的，语气忿忿：“居然被他抢先了，他又我们部和会长亲吗？真不像话！”
“你们今天都吃错什么药了？”莫昂难以置信。
“会长生日，你不知道吗？”这位纪检部给了莫昂一个“亏你还是秘书”的眼色。
“我知道啊，不是周六么？”莫昂说，并没有人跟他说过，他是梦到过，他对此印象深刻，梦里的他送的生日礼物是一个项圈，对颜再宁极尽欺辱。
无聊的深夜他也曾思索过梦里的他和颜再宁的关系，那个混蛋与其说是喜欢颜再宁，更像是在用亲昵为借口伤害他，可又不容忍其他人欺负颜再宁，像个顽劣的小孩。
回到现实。
颜再宁并未接过礼物，“丞豪，我是不能随意拿你们的东西的。”
在会长这个身份下，颜再宁不收礼，这是原则。
这位叫段丞豪的小干部脸胀得通红：“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这是我们部自己凑钱买的，无关上下级身份，只是觉得你人特别好，在学生会的日子受到了你的很多帮助，请你务必收下！”
颜再宁要是再拒绝，他怕是要哭出来，看这份礼物大概是本书或事质量不错的钢笔，颜再宁叹了口气，接过来，“谢谢你们，得到你们的认可也是我的荣幸。”
“会长！这是我们学习部准备的！你也要收下！”
“纪检部在此！纪检部在此！会长——”
“别挤我！会长这是宣传部……”
莫昂汗颜地看他们争先恐后，想来他们也清楚如果都以个人名义送，颜再宁决计一件都不会收。这还叫什么学生会？叫颜再宁教才对。
礼物都送到后，这场会议才真的结束似的，干部们春光满面地离开会议室。颜再宁把一件件礼物放置好，有些困扰地揉了揉眉心。
“怎么不拆？”莫昂凑过去说，“你刚才要是当着他们的面拆开，再说一句好喜欢啊，今晚他们就能把家里房产证偷出来给你。”
“瞎扯，我们这儿没有当面拆礼物的传统。”
话里话外就没把莫昂当自己人呗。
莫昂酸气冲天地拿起其中一份礼物，这是学习部出资送的阿米洛红轴键盘，应该是看到颜再宁在办公室用的那台电脑键盘太老旧了。
“他们都没告诉我。”莫昂说，“只有我没参与进来。”
“可能他们觉得你有钱人瞧不上凑钱买礼物。”颜再宁随口道。
莫昂听了就炸了，头毛根根往外竖，直接握住椅把手将颜再宁连人带椅地转过来，猛地俯下身和他对视，眉头紧皱，眼睛冒火，“我是那样的人吗，啊？！颜再宁你说我是吗？！”
挨得好近，近得颜再宁就这么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在这双过分明亮的双眼之中，熠熠生辉。
他抿了抿唇，收住下巴微微后退，竖了根手指挡在中间，指尖朝着莫昂，“我警告你，别靠我太近。”
莫昂垂眸，抬手把他的手指一握，掌心的温度几乎把颜再宁烫着。
他低低地说：“你就知道警告。”
刹那间，颜再宁感觉仿佛莫昂身上的火顺着他的手指，一路烧到了他的脊椎。
而莫昂趁着颜再宁发飙之际，很快松开并且后退两步——刚才的距离很容易让颜再宁一膝盖废了他。
而后笑嘻嘻起来：“看在你快过生日的份上，我宽宏大量不计较了。你就带着感恩的心猜猜我会不会送你礼物吧，哼！”
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
“……”颜再宁闭了闭眼，轻声自语，“蠢死了。”
被握住的手指蜷起来，收近了掌心里。
颜再宁生日当天，准确来说是当天的前一分钟，莫昂躺在卧室里，紧盯着手机上的时间。
尽管他已经提前设置了零点的闹钟，可他睡不着。
他要掐着点第一个给颜再宁发生日祝福，别误会，他没有暧昧意思，只是出于一个大度、善良、热心、赤诚的普通朋友的礼仪罢了。
还有五秒钟。
五、四……
睡在他被子上的Daniel突然梦中惊醒，委委屈屈地扑上来拱掉了莫昂的手机。
“宝贝儿你能不能换个时间撒娇？”莫昂忙把手机拿起来，然而他们的四人群里，杨笑微第一时间发出了消息：
——生日快乐@again
颜再宁很快回复：谢谢。
不是第一了……
莫昂眉头八字聚拢，简直像错失了天大的事似的。
莫昂只好用力地打字：生日快乐。
…………
莫昂跳起来扑到窗边拉窗大喊：“喂！你为什么回她不回我？什么意思啊？！！”
过了十秒，颜再宁那边的窗也开了，他面带愠色：“你有病啊？大半夜的你要吵醒整条街是不是？”
莫昂窝火地瞪他，脸颊都气鼓了。
颜再宁对他无语得佩服了，敷衍道：“谢谢。”
“颜再宁，生日快乐。”莫昂气哼哼地说，“我是第一个亲口跟你说的人吧？”
“是是是，无聊。”颜再宁说着，嘴角却翘了起来。
莫昂也很得意地笑了。
两人在深夜里隔着窗户看着彼此，一时间无话可说，可谁也没有把窗关上。
直到酿酿跳到窗台，翘着蓬松的大尾巴蹭过颜再宁，才打破此时几乎黏稠的氛围。
两人错开目光，莫昂“呃、呃”了几声，想要说点什么。
酿酿娇声叫了一声，它现在被养得油光水滑，身上的毛比一开始长了一倍，漂亮得像个公主，它朝着莫昂，四个爪子微微下压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