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2—— by吕吉吉
吕吉吉  发于:2024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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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果然,就如戚山雨预料的那样,他和柳弈刚刚乘电梯下到他们公寓负二层的地下停车场,沈遵的电话就打到了小戚警官的手机上。
【总之,先看人还能不能救回来。】
电话那头的沈遵语气中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思,【还要仔细了解病发的经过,务必查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清晨六点零五分。
柳弈和戚山雨赶到鑫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时候,门口已经有大批媒体车辆聚集了。
本来以“凯撒”在文娱界的地位,即便真是急病入院,也断不至于招来如此大的关注的。
奈何最近他和鹿云的八卦炒得那叫一个轰轰烈烈人尽皆知,虽然警方将鹿云的死定性为“自杀”,但仍然有无数吃瓜群众坚信夙成文才是真凶,网络上各种阴谋论满天飞,版本多到连高强度冲浪的八卦爱好者都不记得吃过多少个洗脑包了。
再加上夙成文的人生得意之作《一百零一次死亡》赶在今天公映,顶着黑红也是红的营销理念,他的团队那叫一个上蹿下跳,蹭着鹿云之死的热度无所不用其极,实在是刷足了存在感,以至于现在只要是个会上网的都知道“凯撒”这么一号人物。
偏偏这个时候,夙成文自己却出事了。
虽说是哮喘发作紧急送医,可他妻子坚称他是遭人谋害的,那问题可就大条了。
这事儿要是没赶在舆论发酵前查个清楚明白,怕是“夙鹿案”要从此变成国内外知名悬案,三十年后也还有无数刑侦罪案类主播隔三差五搞个“独家分析”、“深度解读”。
柳弈和戚山雨用自己的证件通过严密的安保,乘坐原本手术时间才会使用的医疗专梯来到了位于十五楼的ICU,并在ICU的家属等候区见到了又哭又闹的夙成文的妻子佘昭。
“哭了一小时了……”
急诊科的一个医生十分苦恼地揉了揉额角,“说什么她都不听,我们也没办法……”
这位医生就是接到120的出车通知,首先赶到夙成文身边实施急救,并将人接回市一救治的主诊医生。
因为出了这等注定要轰动全国的大事,这位可怜的急诊科医生今晚的夜班注定没有消停的可能,即便现在夙成文已交到了ICU的医生们手里,他也还要坐在办公室里,接受来自警方和法医的详细问询。
“我们已经派人去安抚那位太太的情绪了。”
柳弈回答:“等她冷静下来,我们会仔细向她说明情况的。”
急诊科的医生连连点头。
接下来,他在数名警官的包围下,向柳弈和冯铃讲述了他两个小时前的出诊经过。
根据急诊科医生的回忆,以及120接线台的通话记录,今天凌晨大约四点十分,120接到了夙成文的助理席茉莉打来的求救电话,称有人突发哮喘,需要派车来救,而当时席茉莉提供的地址是鹭庭名苑12号楼的3201房。
120根据就近和空闲原则,调派了距离鹭庭名苑只有不到五公里的鑫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救护车——而当时出诊的这位王医生还不知道,他马上就要见到网上腥风血雨的“凯撒”了。
“凌晨路况很顺,我们离得又近,大概十分钟就赶到鹭庭了。”
王医生回忆道:“让保安开门和带路大概也就花了五分钟左右吧,很快的!”
柳弈点了点头,“现场情况怎么样?”
“嗨,那叫一个乱啊!一片狼藉!”
王医生用了这么一个颇值得玩味的形容词。
接着他详细描述了自己所见的情景,以证明这个“一片狼藉”的形容丝毫没有夸张。
根据他的证言,当他赶到现场时,夙成文人躺在地毯上,身边围了一大圈人,闹哄哄的到处都是尖叫、呼喊和吵闹声,等他排开众人挤进去,发现病人双眼和嘴巴都处于半睁的状态,嘴唇紫绀,已经心跳呼吸都没有了。
王医生是个娃娃脸,看着显嫩,但实际已年近四旬,是个资深的急诊科大夫了。
虽说当时接诊时听说病人是哮喘发作,可他一眼看到夙成文的脖子和衣襟上还沾着黏黏糊糊的散发着酸臭味的秽物,立刻意识到这九成是呕吐引起的误吸。
于是啥都不说了,他马上和同行的另一名急诊科医生一起气管插管、清理气道、心肺复苏等等……
总之一通折腾下来,夙成文勉强恢复了心跳,但病情仍然非常危重,属于哪怕下一秒就嗝屁都绝对不奇怪的状态,于是王医生争分夺秒将人抢回医院,直接推上了ICU。
“……具体就是这样。”
王医生仔细将自己的诊疗经过说完之后,又拿出了刚刚才写好的急诊的出诊记录,“喏,详细的情况都在这里了。”
柳弈点了点头。
医生的诊疗救治过程果决又合理,没有毛病,唯一值得推敲的部分,在于:“那么王医生,你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夙成文有哮喘发作的表现,对吧?”
“对,我赶到的时候夙成文已经没有呼吸了。”
王医生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他的口腔和主气管里都堵了呕吐物,后来经过清理和插管也没有恢复自主呼吸,是我们一路捏着球囊捏上救护车的!”
“好的,谢谢。”
柳弈看了身边的冯铃一眼,见对方同样用眼神示意自己没有问题了,便收下了王医生的急诊出诊记录,向对方道了谢:“谢谢,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我们会随时联系你的。”
“好,那我就先回急诊科了,要找我打电话下去喊一声就行。”
王医生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朝办公室的大门走去。
当他快要走到门口时,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回头对屋里的众人说道: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忘了说了。”
柳弈:“什么事?”
“我当时问过围在夙成文身边的那群人有没有给他吃过什么药或者做过什么治疗来着。”
这是急诊科医生现场急救的常规问题,王医生一年出车近千次,都已经训练成本能了。
“当时有人回答说他喷了沙丁胺醇。”
王医生做了个先摇晃后挤压的手势,“说喷了没用,压根儿没缓解,不久后还吐了,然后人就倒了。”

第206章 7.Cesare Deve Morire-23
本来接下来应该和夙成文的妻子,也就是坚持要报警的佘昭进行问话的。
然而佘女士情绪非常激动,又哭又闹,那嗓门一个人折腾出了一群人的效果,ICU的家属休息区实在待不下去了,医生们只得给她找了间空置的检查室,让她在一个相对黑暗、封闭的环境里调节心情。
可怜的小林警官因为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亲和脸,被分配到了劝哄安慰病人家属的艰巨任务。
他和另一位女警陪坐在佘昭身边,递纸巾、说好话,直说得口干舌燥,足足努力了二十分钟有余,好不容易将人安慰得收了哭声。
先前夙成文霸屏热搜,一大堆营销号跟风扒他的八卦时,作为“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的佘昭佘女士自然也不可能避开吃瓜群众的瞩目。
虽然佘昭本身跟鹿云的死没有牵扯,但若要仔细扒来,她也多多少少算是二人翻脸成仇的契机之一。
佘昭的年纪比夙成文要大好几岁,出身书香门第,父亲以前是全国作家协会里的官员。
而佘昭本人没有多少写作才能,也不怎么擅长创作,但在家族的熏陶下非常喜欢看书,后来更是成了夙成文的铁杆粉丝。
夙成文和鹿云合力创刊后,她每期杂志必定复数购入,一本拿来看一本拿来收藏,还每期都会填读者调查表,更会随表附上专门写给夙成文的长长的赞美信,以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情。
毕竟家里有人好办事,父亲作协要员的身份注定了佘昭想要认识夙成文是件非常轻而易举的事情。
根据营销号的八卦,夙成文后来能混到文娱界“凯撒”的名声和地位,佘昭在他起步早期实在没少在背后提供推力。
但就像是不知多少文学故事里的糟糠之妻那样,佘昭本人相貌平平,并不是什么美女,年纪又比夙成文还大,两人没有生育,在夙成文成名后不久,佘昭那个能给夙成文提供圈内人脉的父亲也在一次酒宴后死于突发脑溢血了。
老丈人死后,夙成文明显就对妻子冷淡了。
他开始明目张胆地捧他喜欢的男女艺人,也几乎不在公开场合提到自己的妻子,从前那副恩爱夫妻模范丈夫的形象,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被夙成文本人给颠覆了个一干二净。
然而和评书话本里那些被渣男辜负后无计可施,只能每日以泪洗脸的弱质女子不同,佘昭完全不吃被渣男PUA那套。
相反的,她找夙成文大闹了几回,有一次直接在他的公司里掀桌子砸电脑,闹到民警出面调停的地步,为此还上了当时的八卦新闻版面,很是让考古的吃瓜群众津津乐道了一番。
如此几次之后,大约是知道妻子不好惹,又或者是对方捏着他什么把柄让夙成文只得服软认栽,二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夙成文对妻子的态度又明显变得尊敬了起来。
两人经常相携出席公开的大型活动,夙成文名下的企业佘女士多半也有控股,夙导执导的电影、电视剧的制片人名单里也经常能看到佘昭的名字,颇有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架势。
现在林郁清看佘昭因为丈夫的重病大哭大闹到如此田地,多少认同了他先前网上冲浪时看到的某个营销号的观点——虽然夙成文不一定爱他妻子,但佘昭却是很爱夙成文的。
当然能在“靠山”的亲爹死后还能把持住夙成文不落下风,佘昭定然也是个有点儿手腕的女人。
而现在这个厉害的女人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带着靠背的折叠椅上,因为长时间哭闹消耗了太多的能量,这会儿明显有些过度亢奋后的虚脱了,眼睛半睁半眯,仿佛下一秒就要厥过去。
“佘女士,来,喝口热茶吧。”
女警递上一个茶杯,温温柔柔地劝佘昭喝一口茶。
佘昭倒也没有客气,接过杯子,一仰头就将温热的茶水喝了个精光。
随后她也没将杯子还给女警,而是随手搁在了旁边的检查台上,微有些中年发福的身躯往椅背上那么一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看她似乎冷静下来了,林郁清试探着问道:“佘女士,我们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们问吧……”
佘昭一副累极了的模样,双眼低垂,连眼皮也懒得撩起来看林郁清一眼。
林郁清清了清嗓子:“佘女士,你为什么会觉得夙成文夙先生是被人谋害的?”
“谋害”这个词是佘昭报警时亲口对警察说的,只不过警察赶到时她已经哭闹开了,除了颠来倒去的“有人要杀夙成文”和“夙成文被人害了”这两句话外,先前试图问话的警官根本没法子从她嘴里取得任何有价值的证词。
“夙成文那缺德东西……得罪了多少人,他自己心里应该也有点数吧?”
林郁清没想到佘昭居然会用这么一句话作为开场白。
小林警官想了想:“那么你认为这次他的发病是有人刻意为之?那到底是谁害的他?”
“我不知道……”
佘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但我知道今天跟在他身边的好多人都想他死……那个女助理,他捧的那几个演员……还有给他做策划做方案的……呵呵呵……太多了!”
她发出了有些神经质的古怪笑声:“这么多人都想他死……很好笑,对不对?”
旁听的女警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转向了林郁清,等着看他怎么回应。
林郁清略作沉吟,决定暂时先略过“你觉得谁有动机”这个问题,换了一个角度:
“佘女士,你是什么时候得知夙先生突发急病的?”
这个问题显然难住了佘昭。
她的情绪大起大落,叫喊哭泣对精神力的消耗十分巨大,令她一时间很难准确地回答这种有关时间的问题。
于是她从手提包里翻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通话记录,然后将手机递给了林郁清。
林郁清看到,在先后两个110报警电话后,是一个带有来电姓名的号码——【来电人:席茉莉;来电时间:04:45AM】。
“席茉莉今早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老夙被送进医院了……”
佘昭勉强牵起嘴唇,露出一个苦笑:
“她当时只说在市一,可没告诉我老夙连心跳呼吸都没了!呵、呵呵!我赶到以后才知道,他差点儿就死了!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得活呢!”
林郁清的记性极好,尤其是在数字记忆方面,有种连柳弈都自叹弗如的天赋异禀。
他在被指派来安慰佘昭前曾经瞥了一眼急诊医生填的出诊记录单。
他记得很清楚,上面记录的出车时间是四点十五分,医生赶到现场的时间是四点二十五分,加上医生现场插管、心肺复苏的治疗耗时,将人搬上救护车准备往市一送的时间大概也就是四点四十分左右。
换而言之,席茉莉直到确定夙成文要送医之后,才给他的妻子佘昭打了电话。
“那么,你来到医院之后,夙先生人在哪里?”
林郁清接着又问。
“我赶到时他已经送进ICU了……”
佘昭一改先前哭闹不休的态度,十分配合,有问必答:
“医生说ICU不能进去,只能隔着玻璃看……”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又带上了一丝哽咽:“我就看到一群医生护士围着他又是脱衣服又是打针什么的……浑身都是管子……人就那么躺在那里……眼睛都没闭上……”
林郁清生怕她又哭起来,连忙突兀地又换了个话题:
“能跟我说说今天在场的那些人……呃,我是指跟着夙成文的那些同事,你对他们都有什么看法吗?”
“呵!”
听到这个问题,佘昭果然就不想哭了。
“那可就抱歉了,警察同志。”
她终于抬起头,目光在林郁清和女警两人的脸上梭巡,唇角的弧度愈发明显,但却不是愉悦的微笑,而是满含恨毒的冷笑:
“因为接下来你们会听到我说他们一大堆坏话……是的,我讨厌他们!我觉得他们都想让老夙死!”
接下来,在女警的见证下,小林警官被迫听到了一大堆关于夙成文的八卦——说出去能让营销号连载个三四天,天天热转十万,吃流量吃到爆棚的那种!
根据佘昭所言,席茉莉名义上是夙成文的助理,实际上还是他的枪手。
年轻时的席茉莉曾经是个很有才华也很有前途的小说家,也曾被夙成文用“美女作家”的名头狠狠捧过一段时间。
可惜当时她陷入了抄袭丑闻,家里也出了事,作家这条路走不下去了,她就当了夙成文的助理兼枪手——好些署了夙大导演名字的小说、剧本,其实都是席茉莉原创的。
而且夙、席两人之间签有白纸黑字的合同,席茉莉完全放弃了这些作品的署名权,也不能在任何场合公开谈论这件事,不然就会面临金额巨大的违约诉讼。

“可这种合同应该属于霸王条款吧?”
听到这里,林郁清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像这样明显偏向一方的条约,如果席茉莉真想打官司的话,应该还是有得掰扯的吧?”
小林警官做刑警之前好歹是做机关行政的,虽然民法只能算是“略懂”,但也知道像这种明显的霸王合约闹上法庭,大概率会被判无效。
席茉莉总不至于被夙成文PUA了那么多年,从来都没想过这到底合理不合理吧?
“那是你不懂,警察同志……老夙那人啊,厉害着呢……”
佘昭笑了笑,“席茉莉那么精明一女人,被他捏在手里那么多年,乖得跟只小鸡仔似的,连吱都不敢吱一声……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林郁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忍了回去。
其实他想回答,假如夙、席两人之间的合约当真如此不合理,但席茉莉仍然隐忍多年,那么只有两个可能性:其一是夙成文真的给得太多;其二便是她有什么把柄被对方捏在手里,压根儿不敢反抗。
不过他现在是以刑警的立场在向佘昭问话的,这种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测实在不应该随便说出来。
好在佘女士也并不需要林郁清的回答。
她只是轻声嘟哝道:“忍了那么多年……席茉莉那女人……也该到极限了……”
小林警官无法回答些什么,只得“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还有杨飞絮……你们应该在网上看到传闻了吧?”
佘昭接着说了下去:
“我要说,那不只是传闻,而是确有其事。”
旁听的女警先前还很镇定,听到佘昭冷不丁放了这么个大招,一下子没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忒么实在太劲爆了,要是有人把这话放到网上,“夙成文老婆亲口指认杨飞絮是男小三”这个热搜怕不是得半小时爆上热一!
林郁清内心其实也在惊涛骇浪,但他毕竟跟着柳弈和戚山雨见识过许多大案,早非昔日吴下阿蒙,就算用装的也至少能装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只轻轻点了点头,“您确定吗?”
“……有些事,不是非得亲眼看到他俩躺一被窝里才能确定的。”
佘昭用一副深陷围城的沧桑语气叹道:“老夙他前科多了去了……当年和鹿云那摊子烂事掰扯了十年都没掰扯清楚,后来还一个接一个的……”
根据佘昭所言,营销号猜测的那些夙成文男女不忌的绯闻确实都是真的,她曾经也因为这事和夙成文大闹过,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死心了,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自己不知了。
至于说女主角闫雪,佘昭说她的经纪约有问题,属于被夙成文坑了,未来二十年都绑死在他们的演艺公司,想要单飞那违约金得是天文数字。
还有策划、经纪人、助理甚至只是负责网络营销的公关经理……佘昭掰着手指一个个数着对方的名字,以及他们和夙成文什么仇什么怨,听得林郁清和女警面面相觑,目光中透着同一个意思——这人怎么这么能结仇!
听到后来,两位警官都不得不承认,做人缺德到这份上,“Caesar Must Die”诚不我欺,他不死谁死!
“……别说是他们了……就连我,也想过要杀了老夙。”
佘昭好似还没说够本,最后又来了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歪歪地靠在椅背上,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差点就要听不清楚的程度:
“好几次……呵呵……要不是下不了手……我真的也想杀了他……”
就在林郁清和女警在对佘昭进行问话的时候,柳弈和戚山雨也正在找夙成文发病时所有的在场之人逐一问话。
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才晓得,急诊的王医生所说的“一塌糊涂”完全是写实描写,没有半点夸张的成分。
由于夙成文那自己忙得要命也不能让其他人好过的诡异脑回路,他几乎将首映礼上的整个团队,连同帮他做宣传和文案的公关公司全都拉到了现场,全安排在了同一个小区的几间公寓里。
于是在夙成文发病时,这些人收到通知,乌泱泱地赶了过来,帮不帮得上忙另说,反正挤在现场那叫一个熙熙攘攘,按照“证人”的标准,他们都要逐一询问才行。
为了防止关键证人互相窜供,警方已经将几个重要证人分开了,医院还很贴心地给他们安排了康复科的一间暂时没有人使用的空治疗室给警方作为问话的场地。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问话对象,当然是夙成文的助理席茉莉了。
经历了过于漫长的一晚之后,这个干练的女性一脸憔悴,平常整齐干净的套装也沾染了不少污渍,模样颓靡,连说话都显得有气无力。
“夙导他以前就有哮喘,一直都在吃药。”
落座后,席茉莉开口就先说了这么一句话:
“今早他不知道是累着了还是怎么的,忽然间就喘了起来……”
她的眉毛向下撇,一副欲哭无泪的倒霉模样,“喷了沙丁胺醇也不见缓解,我就打电话叫120了……没想到……”
柳弈追问:“没想到什么?”
席茉莉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足勇气般继续说了下去:“没想到后来会那么严重……这个,真的……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发作得那么厉害!太吓人了!”
“别急。”
柳弈抬了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所谓术业有专攻,比起让门外汉的小戚警官来回传话,显然让更熟悉哮喘的柳法医自己直接来问的效率要高得多,“让我们从头开始说起。”
席茉莉使劲儿点了两下头,意思是自己必定好好配合。
柳弈想了想,首先问了第一个问题:“你们今天住的这个地方,是谁安排的?”
既然疑似哮喘急性发作,那么首先得排除诱因。
控制得相对平稳的哮喘忽然发作,在大多数情况下可以找到诱因。
病原性因素如室内外变应原、职业性变应原、食物、药物等;非病原性因素如烟尘、空气污染物、吸烟、剧烈运动等都是诱发哮喘的重要原因。
若说夙成文这一晚碰到的最大的“变故”,那首先得从忽然改变的环境里下手。
“是闫雪……呃,就是剧里演女主角的那位,你们知道的吧……”
席茉莉小心翼翼地回答。
柳弈和戚山雨点了点头。
为防席茉莉避重就轻,警官们在这之前已经分别找当时在场的几个人问过一轮话,并通过各人的证言拼凑整合了这天晚上的大致情况了。
“我听说你的老板夙成文刚进屋时曾经对你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好像是对住的地方感到不满。”
戚山雨问道:“能说说他是为什么不高兴吗?”
“哦,是这样……”
席茉莉紧张地搓了搓手,“保洁阿姨在加湿机里加了艾草味的香薰,夙导他非常讨厌艾草的香味,所以很不高兴……不过后来我们都解决了!真的,他也没再说什么了!”
柳弈蹙了蹙眉:“夙成文对艾草过敏吗?”
“没有没有!不过敏的!”
席茉莉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一叠声的分辩道:
“事实上,我知道他不喜欢艾草味儿,还是因为有一次他和一个朋友去中医馆做什么三伏艾灸,结果人家医生一点艾条他就说受不了这味道……可是那时他也只是觉得味道难闻而已,没有不舒服啊!”
说完,她好像还生怕两位警官不相信她似的,低声又补充道:
“夙导他对香味挺挑剔的其实,不喜欢的味道多了去了……真的,你们可以问问他的化妆师和服装师!或者问问我们公司的保洁阿姨也成!这些事他们都知道的!”
言下之意,艾草香只是挑剔的夙成文许许多多的讨厌的味道之中的其中一种——恰好踩雷罢了,并不是有人要故意害他。
“原来如此。”
柳弈想了想,又多问了一句:
“今天那保洁是谁请来的?”
“啊?”
席茉莉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柳弈这么问的意义,略一迟疑才回答:
“这个……那几套公寓都是闫雪租的,保洁应该是公寓的管家请来的吧?”
柳弈接着又问:
“既然夙成文不喜欢那股艾草味儿,后来你们又是怎么解决的?”
虽然和夙成文接触不多,但就凭夙成文“凯撒”的名声,柳弈就觉得他不可能轻易就“算了”,若是没有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案,非得闹到当场换房不可。
“这个……”
席茉莉想了想,回答道:
“我们把加湿器关了,又开门开窗通了一会儿风,还给喷了点除臭剂。”
柳弈:“喷了点什么?”
“除臭剂……”
席茉莉小心翼翼地觑着柳弈的脸色,“就是空气清新剂……”
戚山雨追问:“你们哪来的空气清新剂?”
“是杨飞絮的化妆师带来的。”
这次席茉莉倒是答得干脆:“后来她应该揣回自己包里了。你们可以问她拿。”

第208章 7.Cesare Deve Morire-25
戚山雨闻言,和另一个警官低声说了两句,对方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对席茉莉的询问仍在继续。
席茉莉告诉警方,后来夙成文忽然感觉不太舒服,很快就开始喘息起来。
因为长期哮喘也算应对经验丰富了,夙成文让席茉莉拿了药来,又从随身腰包里掏出沙丁胺醇喷雾给自己喷了药。
然而夙成文的症状并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
席茉莉让杨飞絮那两个几乎吓坏了的化妆师和助理从隔壁几屋里喊来了其他工作人员。
等众人陆续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因为呼吸困难而面色憋得发青,瞪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夙成文了。
“当时就有好几个人提议说要不然把夙导送进医院里去吧。”
说到这里,席茉莉抹了抹眼睛,揩掉了眼尾的湿意:
“但是夙导都病成那样了,还抓着我的手拼命摇头,不让我打电话……”
她抬起头,一双微红带泪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柳弈和戚山雨,眼神无比真挚,看不出一点儿心虚:
“是真的,大家当时都看到了!”
仿佛怕柳弈和戚山雨不相信她的话,席茉莉又强调了一遍。
“凯撒”积威甚重,席茉莉自然不敢忤逆。
但夙成文的情况眼看着越来越糟糕。
“后来他又喷了一次沙丁胺醇……但还是不行。”
席茉莉轻声说道:
“而且喷完后没几秒钟他就忽然吐了,然后人就厥过去了……我们吓坏了,这才打了120……”
柳弈:“这么说,他一共喷了两次沙丁胺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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