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戚山雨还是请810的租客小哥作了个快速药检。
小哥甚至问都没问就端着杯子,在民警的陪同下进了厕所,而尿检的全阴性结果也表明,他没有接触过那些常见的违禁药品。
“唉,总之……这次真是,无妄之灾啊!”
长得高高瘦瘦,人也挺周正的810室的租客小哥抓了抓自己折腾了一天已然乱蓬蓬的头发,回头看了看自己租住的套间,神情痛苦:
“我刚刚跟我女朋友打了个电话,她听说隔壁死了个人,吓坏了,今晚说什么都不肯回来睡了……我等下还要回去收拾点换洗的衣服什么的……”
林郁清问:“你们打算住外面?”
租客小哥点了点头:
“我跟女朋友会去宾馆开个房间暂时住几天,再尽快找个新的地方搬家。”
他说着,目光瞥向贴了封条的809室,皱了皱眉:
“虽说是隔壁吧……但只要想想有人死里面了就实在有点儿……再说这味道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散干净,就算是心理作用也够呛啊!”
戚山雨和林郁清都表示理解。
“对了。”
结束问话前,林郁清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于是指了指位于809室另一边的808室:
“你知道808室住了什么人吗?”
根据民警们的反应,他们敲门和撬锁时弄出了挺大的动静,惊动了附近的一些住客,好几户人家都有人开门出来,站在走廊上或是楼梯上看热闹的。
偏偏就在809室右手边的808室却没有任何反应,民警们推测大概率是没有人在家。
“啊?808啊,我猜应该没人住吧。”
810室的租客小哥想了想,回答:
“我记得以前那户住了个作家,好像还挺有名的……不过后来不知道是搬走了还是怎么的,反正已经空置了有一段时间了。”
确实,就如810室的租客小哥所言,戚山雨和林郁清去敲了808室的门,许久无人应答。
从防盗门里塞了花花绿绿好几张小卡片和纸质传单,以及门把上薄薄的积灰来看,这里很可能确实幽静有段时间没人出入过了。
接下来,戚山雨和林郁清又走访了8楼的所有住户。
今天是工作日,现在时间有还不够晚,另外九个套间里,五间无人应门,剩下的四间一户是带娃的老人,三户是与他人合租的租客,他们皆表示自己近期没有看到或是听到什么异常,也不知道809室出了什么事。
不过戚山雨和林郁清倒也不是毫无收获。
805室住了一户刚刚生娃不久的夫妻。
因为小俩口都要上班,所以女方的妈妈现在暂时住在他们家里,白天替他们照顾不满周岁的小宝宝。
戚山雨和林郁清去敲门时,也是老太太给他们开的门。
老太太今年六十有五了,腿脚上下楼不灵便,平常也就小婴儿呆在家里,基本不出门。
不过因为这栋老楼的物业形同虚设,小夫妻考虑到平常家里只有老人和小孩,为了安全,在客厅和门口都装了监控。
戚山雨和林郁清登门时,这家的女主人刚好下班回家,了解了情况之后紧张得不行,连忙说要回去查监控。
805室跟楼梯距离很近,他们装着门口的监控摄像头刚好能拍到楼梯的一角,有人经过都会被自动记录下来。
林郁清一听说805室门口的监控能拍到本层的楼梯,顿时双眼发亮,连忙问道:
“请问你们家的监控记录能保留多长的时间?”
“这说不准,因为内存满了的话会自动清除最早的记录……”
女主人解释道:
“我们设置了停留时间超过十五秒开始拍录,如果经过的人多的话,能存的天数就会少一点……”
她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比较具体的回答:“一般差不多有个六到八天吧。”
戚山雨和林郁清对视了一眼。
根据柳弈的初步推测,郭若岚死了大约有一周左右,非常微妙地卡在了监控能保存的时限里——如此一来,监控拍到凶手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两人连忙向805室的女主人提出了拷贝监控记录的请求。
女主人很爽快地答应了,直接拔掉了监控里的内存卡,原封不动地整块交给了两位警官。
晚上六点四十五分。
戚山雨和林郁清上了九楼。
九楼的结构与八楼完全相同,同样是十二个套间环绕天井的四边分布,每边三个,两个大套间夹着中间一个小套间。
只是因为鑫海市地处华国南端,天气本就又热又湿,加之这种老式水泥房的隔热性能不好,夏日里住顶楼那就是蒸笼的效果,最热的几个月有空调都不好使,即便租金便宜,愿意住九楼的住户也比楼下任何一层的人都要少。
戚山雨和林郁清绕着回字形的走廊转了一圈,很快从门口许久没人清理的传单和杂物判断,十二个套间里至少有八个是空置的。
而郭若岚住的809室的正上方的909室,更是直接就是一个空房间——木板门的锁都拆了,门板虚掩着,只剩外面一道老旧生锈的推拉式铁闸门,用一把链条锁扣了起来。
林郁清推开909室的木板门,隔着铁闸门,用手电筒往房间里照了照。
909室显然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无人租住了,里面的家具几乎全都搬空了,入目所及连张能坐人的椅子都没有。
不过虽然909室是空置的,它旁边的908和910室看着却明显是有人在住的。
于是两人先是去按了908室的门铃。
铃声叮当作响,但戚、林等了好一阵子也没人来开门。
没办法,他们只得转而去敲910室的房门。
万幸,910的屋里有人,而且应门的速度很快。
“什么事?”
一个短发齐耳的中年妇人打开了内侧的木门,隔着防盗门警惕地瞪着戚山雨和林郁清。
两人果断表明了身份,同时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听说来人是警察,而且要问的是楼下809室的情况,中年妇人那警惕又戒备的表情顿时放松了许多,随后伸手打开了防盗门。
“哎呦,不好意思啊,我很少到八楼去的,也不清楚楼下住了什么人。”
910室的妇人用带着明显方言口音的普通话回答戚山雨和林郁清的提问:
“至于说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
她似乎想尽量给两名警官提供一些帮助,很努力地拧起眉毛做沉思状,可惜仔细想了许久仍然只能给出一个否定的回答:
“……还真没有。”
就在妇人跟两位警官说话的时候,910室里传来拖鞋趿拉的脚步声。
一个看着二十后半三十将近的青年从屋里钻出来,甚至没问戚山雨和林郁清是谁,直接就从他们身边挤了出去。
“喂,阿栋,你要去哪里!?”
妇人立刻切换回了本地方言,凶巴巴地大声叫嚷道。
被称作“阿栋”的青年身材微胖,头发又油又乱,看起来很久没有打理的样子。
他只穿了一件有些邋遢的长袖套头衫和一条洗没了版型的睡裤,脚上套着人字拖,用极不耐烦的语调回答:
“下楼买包烟啊!”
语毕,青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妇人被青年这么一怼,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看到两位警官在旁又不好发作。
“那是我儿子……前段时间被公司炒了鱿鱼,现在没工作整天就知道呆在家里打游戏!”
她挤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自嘲道:
“哎,怎么说来着?就那个……‘啃老族’,对吧?”
现场气氛一时间十分尴尬。
像是为了给910的妇人一个台阶下,林郁清笑了笑,略有些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不好意思,王太太,我看908室门外有个牛奶箱,应该还有人住吧?”
“哦,你们问908室啊。”
一听警官同志问的是自己知道答案的事,妇人脸上的尴尬之色褪去,又变得精神抖擞了起来:“你们刚才按了门铃对吧?没人搭理你们?”
戚山雨和林郁清一同点头。
“那是卢婶听不到啦!”
910室的妇人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两位警官穿过空置的909室的铁闸门,径直来到908室门前,举起拳头,从防盗门的缝隙里探进去,“咣咣咣”地直接就往内侧的木门上砸,那力道,叩击得门板都在发颤。
“卢婶!卢婶!有人找啊!开门啊!”
果然,半分钟后,木板门慢慢地拉开了一条缝,从里面露出了半张属于老人的、干瘦枯槁的、满是皱纹的脸。
“……你们是什么人?”
老太太看着得有八十岁了。
她的头发很稀疏,蓬乱地盘在脑后,呈现出一种缺乏光泽的枯槁的灰色,嘴唇抿得极紧,偏偏一对本应老眼昏花的双眼瞪得极圆,炯炯地盯着门外的几名访客,神色像极了一只地盘被人入侵的老猫。
“卢婶,我是隔壁老王的老婆啊,前几天还见过的,你‘又’忘啦!”
910室内中年妇人刻意强调了一个“又”字,然后朝旁边让了让,让老太太能看到后面的戚山雨和林郁清,“楼下出了点事,这两位警察同志想来找你问问情况啊!”
“我不认识你!”
没料妇人刚说完,老太太立刻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声音骤然提高,嘶哑又尖利:“我都不认识你们的,走开走开!别来烦我!”
语毕,老太太不由分说,用力甩上了房门。
“啧,又犯病了!”
看着紧闭的门扉,妇人用力咂舌,回头朝戚山雨和林郁清说道:
“卢婶年纪大啦,这里……”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有点糊涂了,那什么……‘老人痴呆’,已经认不得人了……”
林郁清张嘴,正想说点儿什么的时候,众人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王嫂?”
一把稍有些低哑的年轻男孩的声音与脚步声同时而至,语气疑惑:“出了什么事吗?
910室的妇人循声回头,笑了起来:“哎呦,星仔,你回家啦?”
“嗯,刚刚放学。”
被称为“星仔”的男孩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穿着一套蓝白黄配色的运动服,背了个打着补丁的破烂书包,人干干瘦瘦的,肤色苍白中带着点蜡黄,一副营养不怎么充足的样子。
他的一双眼睛睁得溜圆,目光在戚山雨和林郁清两个陌生人身上来回打转,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问题:
“发生什么事了?”
“抱歉,我们是警察。”
面对未成年的少年,自然要让面相亲和、态度和蔼的林郁清出马交涉。
小林警官亮出自己的证件,上前一步,来到那干瘦的男孩面前,同时指了指让他们吃了闭门羹的908室,“你住908室?”
“嗯。”
少年点了点头,神色依然怯生生的。
林郁清又问:“你家大人呢?”
少年语气迟疑:“……我奶奶应该在家。”
“哎呦,星仔他就跟他奶一起住啦。”
910室的妇人已然迫不及待地接过话头,“他爸妈都在外地,现在家里就他跟他奶一老一少咯,对吧?”
她转向少年,求证道。
少年抿了抿唇,似乎对自己留守儿童的身份感到了难堪,下意识地垂下视线,不过仍然很轻地点了点头。
他向两位警官说了句“稍等”,没有敲门,而是直接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家房门,钻进了908室。
房内的光线很暗,老太太显然没开灯。也不知道是老人节省惯了,还是觉得没有必要。
戚山雨和林郁清听着门内传来老太太骂骂咧咧的声音,朝着少年吼了几句,一会儿质问他“你是谁”,一会儿又大喊“快走”和“滚出去”,但没有听到少年回嘴的声音。
几秒后,少年重新钻了出来,反手轻轻带上房门,将老人的谩骂隔绝在内。
“我奶今天好像又糊涂了……”
他挤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抬起头看向戚山雨和林郁清,第三次问道:“请问……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楼下809室的住户出了一点事,我们正在向你们这栋楼的住户了解情况。”
林郁清对待这么一个还在上初中的小孩儿,连说话的语气都比平常放柔了三分:
“想问问你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见过有人出入过809室,或是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809室?”
像是为了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少年哑着嗓子再重复了一次。
林郁清颔首,“对,就是你们楼下的809室。”
“……”
少年垂下视线,蹙眉沉思。
戚山雨和林郁清对这样的表情十分熟悉——他显然知道点什么。
他们按捺住心中的急切,没有催促,只等少年自己开口。
“……这个……我不知道有没有关系啊……”
足足十多秒的沉默后,少年终于再度抬头:
“就……几天前吧……我好像看到有个女人进了809室的门。”
——女人!!
这个关键词立刻引起了戚山雨和林郁清的警觉。
“那天是几号?大概是几点钟?”
林郁清追问道:
“还有,你在哪里看到她的?能描述一下那个人的外貌吗?”
少年被这一连串问题问得一愣一愣的,明显有些慌了。
“几……几号?”
他像个答不出老师提问的笨学生一样羞愧地低下了头,双手下意识地去搓外套的下摆,“对不起啊,我、我不记得了……”
他顿了顿:
“反、反正应该就是前几天吧……”
林郁清当刑警当了这些时日,怎么着都对普通人的记性有了直观的认识了。
他继续问道:“那大概是什么时间呢?”
“是在我放学回到家的时候!”
这次少年倒是答得干脆,“应该差不多就是这个点儿吧!”
——既然是“放学”,那就应该是周一到周五的工作日了。
林郁清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
“那女人大概什么年纪?长什么样子?”
“……这个……”
少年再度迟疑了起来,“我就在上楼时看了一眼……其实就看到了她的背影而已……”
明桂街26号的筒子楼的楼梯是开放式结构,站在楼梯上确实能看到环绕四周的井字形走廊,已经排列在走廊内侧的各户人家的房门。
根据少年的描述,当时他放学回家,正在上楼,走到七楼与八楼的转角处时,正好面对808、809和910三个套间的方向,视野一往上抬,就看到一个女人站在了中间那户人家的门前。
“那个女人的头发很漂亮。”
少年说出了自己为何会对她印象深刻的原因,“是那种……呃,很柔顺的卷发。”
他嘴拙,不太擅长描述女性的特征,只能抬手比划了一条波浪线,“挺长的,披在背后很好看……所以、所以……”
林郁清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你有没有看到她的长什么样子?”
“没有。”
少年摇了摇头。
“那么她穿什么衣服?”
少年继续摇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看来,那天惊鸿一瞥的访客的长发令他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冲淡了其他的记忆。
不过就算只有对头发的描述,戚山雨和林郁清就已经可以判断,他看到的那女人大概率不是死掉的郭若岚本人了。
就在林郁清还想说点儿什么,引导少年多回忆一些细节的时候,有人粗鲁地插入了他们的对话。
“什么嘛,你说那天那个女的啊!我也见过啊!”
众人回头。
只见910室的啃老族儿子叼着一颗烧到一半的香烟,摇摇晃晃地回来了,此时正站在自家门前,一脸痞子模样地朝他们直撇嘴。
“你见过?”
先说话的是他妈。
妇人用一脸怀疑的表情盯着自家不孝子,“我说你可别在警察面前胡说八道啊!”
“是真的!就那个卷发女人是不是?戴着墨镜和口罩,穿得可漂亮了!”
叼烟的胖子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连忙大声反驳道:
“就上周五晚上啊,我记得很清楚!”
看对方描述得那么细致,有鼻子有眼的不像只是在瞎编的,戚山雨和林郁清顿时精神一振,赶紧追问细节。
“肯定就是上星期五,我记得很清楚,是在看完《我是大歌星》决赛直播之后!”
胖子拿下嘴里叼的香烟,回答得十分流畅:
“那天我下楼买宵夜,走到楼梯那儿,正好看到一个女的从809室出来,头发老长了,烫成了个卷卷,到这里吧!”
他在自己的胸口比划了一下。
“那女的挺高的,身材也正!就是古里古怪的,大晚上的戴口罩就算了,居然还戴个墨镜!你们说啊,是不是很可疑啊!”
柳弈带着学生江晓原,还有沈青竹,三人准备对郭若岚的遗体进行尸检。
郭若岚身上有许多外伤。
凶徒仿佛是个变态,故意在显眼的非致命部位留下大量伤口,给人一种她死于锐器伤的第一印象。
然而事实上,等遗体真正躺在解剖台上,清理了体表干涸的血迹和污渍之后,即便是经验最浅的江晓原同学也能看得出来,这些伤口虽多,但实际上却并不深。
“她的死因不是外伤,而是严重的肺水肿。”
在打开死者的胸腔之后,柳弈如此对江晓原和沈青竹说道。
郭若岚的左右两侧肺叶明显淤血、水肿,又重又结实,比正常人的肺部大了足足一圈。
除了淤血肿大的肺部之外,郭若岚的脑组织虽然因腐败呈现出一种烂豆腐一样的过分柔软的质地,但还是能看出它出现了明显的水肿,还有肉眼可见的片状软化灶以及出血灶。
“这感觉……像是海洛因或者吗啡过量的急性中毒死亡啊。”
沈青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郭若岚肺部的改变有一个很具特征性的名称,叫“海洛因性肺水肿”,便是像这样,仿佛是溺死的一般,肺泡里充满了水肿液,湿润、肿胀且重量大增,再加上长期吸毒引起的肺部局灶感染和肉芽增生,就算还没进行镜下检查,光看大体外观就已经很像是典型的吸毒致死的案例了。
事实证明,沈青竹的想法是正确的。
中午十一点四十分,尸检结束,三人下台时,郭若岚昨天送检的血液和尿液的毒理学检查结果也送到了。
死者的血液和尿液中均检出了吗啡,其中血浓度高达0.45mg/100ml,已经超过了吗啡的致死血浓度,即便郭若岚是个长期滥用阿片类制品的老毒虫,这血药浓度也足以致命了。
看到这个毒检结果,再加上众人在尸检时的所见,郭若岚的死因已经基本明确。
然而这却令柳弈等人感觉更疑惑了。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江晓原盯着那两张检验报告,仿佛想在上面瞪出一朵花来。
“难道又是伪造现场?”
他下意识地甩了甩手里的验单,很有些厚度的纸张发出了几下清脆的啪啪声:
“某人跟郭若岚有什么深仇大恨,看她吸毒过量死了,感觉自己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于是从厨房里拿了把刀子,把她划拉得一塌糊涂?”
刚才他们已经在台上对比过厨房垃圾桶里发现的那把带血的主厨刀和死者身上的伤口了,从形状和尺寸来看,主厨刀就是他们要找的“凶器”,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破坏死者遗体的锐器。
柳弈等人一共在郭若岚的遗体上找到了四十二道伤口,其中切创三十一道,刺创十一处。
三十一道切创都不算深,大部分集中在皮层,最深的那三下也仅仅只切到肌层,没有伤及重要的大血管。
而因为郭若岚很瘦,几乎瘦到了皮包骨头的状态,在缺少脂肪层的保护下,那十一个刺创里倒是有几下捅破了胸膜和腹膜,最深的一刀还刺到了死者的肠子。
可由于凶手在捅这几下时人早就死了,死者既没有因此出现血气胸,也没有因肠破裂而引起严重的腹膜炎。
“不对,小江你的推理漏洞有点多。”
沈青竹一边处理手上的肝脏取样,一边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现场不是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吗?那人又是怎么进去的?”
她顿了顿:“再说了,怎么就不能是凶手故意杀人,给郭若岚注射了致死量的阿片类毒品呢?”
“……唔……”
江晓原摸了摸鼻子,“师姐你说得对,确实也有这个可能。”
毕竟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凶手不像是硬闯进去的。
假如水槽边上的杯子当真是待客用的,“凶手”甚至可能是郭若岚请来的客人——那么小江同学方才所言的“凶手看到郭若岚的尸体后怒而毁尸”的猜测便解释不通了。
“而且好歹是吸毒啊……”
沈青竹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嘟哝道:“郭若岚总不至于无所顾忌到家里还有客人呢,就直接开吸了吧?”
“那可不一定哦!”
江晓原接话:“毕竟毒虫嘛,干出什么都有可能!说不准那人是郭若岚的‘毒友’,平常就经常一起吸呢!”
沈青竹听小江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毕竟郭若岚明明是阿片类药物过量致死的,现场还留有止血带和用过的棉签,却偏偏没找到最重要的三样东西——注射器、装毒品的容器以及剩余的毒品。
假如江晓原的推测正确,在场的另一人是郭若岚的“毒友”,那么瘾君子自然挡不住毒品的诱惑,会把这三样东西带走也很正常。
江晓原和沈青竹说到了兴头上,你来我往的说了老半天,猛然发现柳弈全程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忍不住转头去看。
柳弈就站在冷冻切片机前,却没有在操作仪器,只保持着微微低着头的姿势,像是在想些什么。
“……老板?”
江晓原同学试探着叫了一声。
柳弈回头,“什么事?”
江晓原连忙朝他摆手,“没事没事!”
他很想问一句老板你刚才在琢磨些什么呢,但又觉得不够礼貌,只得略有些生硬地直接将话题扭回到案情上:
“我想问,您觉得郭若岚是自己吸毒过量死的,还是被人打了大量的毒品致死的?”
“现在还说不准。”
柳弈摇了摇头。
虽然阿片类药物急性中毒致死的案例大部分是死者主动磕的药,但也有一定比例的他杀案,就目前的尸检结果而言,实在无从断定到底是哪一种。
而就在柳弈等人明确了郭若岚死于阿片类药物过量,她身上的大量锐器创全都是死后伤的时候,市局负责调查这个案子的警官们也有了重要的发现。
“就是这个女人,一定没错!”
林郁清反复看了许多遍他们从明桂街26号805室的户主那儿得到的监控监控摄像头的记录,对自己的判断非常有信心。
805室门口的监控正好可以用俯视的角度拍到七楼到八楼的楼梯的上半截。
虽然只是局部,但已经足够给警方的调查提供巨大的便利了。
内存卡里留存的最早的一个视频记录,是在2月17日的凌晨三点四十八分。
画面中是一个消瘦的女人从下往上爬楼梯的样子——居然正正好就是本案的死者郭若岚!
因为805室的户主设定了有人在摄像头的拍摄范围内停留时间超过十五秒才开始拍摄,所以视频开始得非常突兀。
郭若岚突然浮现在了监控画面的左上角,穿着一件宽松的连帽衫,头发乱蓬蓬的,低着头在看自己的手机,因为角度的问题,根本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
视频是在夜视模式下拍的,郭若岚极瘦,又穿了浅色的衣服,披头散发的模样看着简直像是个半夜出没的幽灵,还突兀地从镜头的角落里一晃而过,视觉效果真是难以形容的惊悚。
在看到这段视频记录时,戚山雨立刻就想起了住在死者隔壁的810室的租客小哥的证词。
他说他和女朋友曾经两次碰到郭若岚,都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候,而平常则是不管什么人如何敲门,郭若岚也不会来应门的。
现在看来,小哥的证词十分可靠——郭若岚因为某些原因只会在半夜出门。
可惜内存的容量不够,没有保留郭若岚出门那会儿的记录。
戚山雨也就无从得知郭若岚下楼时拿没拿什么东西了。
不过有了这段记录,他们至少可以确定,在17日的凌晨,郭若岚还活得好好的,而且她回家时没有旁人跟随,是独自上的楼。
接下来还有九十八个视频片段,平均下来每天大约十四个的样子,都是有人经过楼梯或是站在805室门前时拍到的。
这些录像里绝大部分是八楼和九楼住户每天出入时的记录,偶尔会有外卖员和快递小哥经过,戚山雨和林郁清逐一核实过,其中都没有外来的可疑人员。
——只除了一个人。
那是2月17日的晚上拍到的两段记录。
17日晚上七点十五分,监控拍到了一个女人上楼的身影。
录像虽然只有短短的三秒钟,且女人的身形仅仅只在监控屏幕的左上角经过。
但负责图像处理的警官将视频停顿后进行了画质优化和精修,大家还是能清楚地看到那是个身材高挑纤瘦的年轻女性。
那女人有着一头油润光泽的卷发,那精致的卷曲度,一看就是精心打理出来的。
她手肘以下的部分被楼梯的扶手挡住,露出的肩膀和胸口看起来像是一件浅灰色或是米色的风衣,剪裁十分合身,衬得她肩背纤薄而挺拔,十分有品味。
而这个发型讲究、穿着时髦的女人却在大晚上的还戴了一副能遮住她半张脸的大墨镜,再配上一副厚实的N95口罩,真是怎么看怎么引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