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臻，你有没有觉得，狄迩的状态有问题？”
“确实有问题，”顾臻意味深长地轻抚了沈南的肩头一下，“不过，归根到底，还是他自己的缘故。”
顾臻跨步走到沈南身前，与狄迩当面对峙。
在沈南看不见的地方，顾臻的黑瞳里流过一阵银光。
他没有开口，狄迩却清晰地听见了他的声音。
【你想脱离我。】
狄迩并没有因为这诡谲的一幕感到惊慌或不解。
他心念一动，自然而然地与顾臻建立了意识交流。
“我是独立的个体，不该成为你的附庸。”
【呵呵，你可知道，你将要放弃的是什么？】
“……代价就算惨烈，也总比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下好。”
【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
妖异的银眸猛然迸射出强烈的兴味。
【我从来没想过，作为我的一部分，竟然也会产生独立的人格，甚至还想摆脱我自立门户。】
狄迩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我不是涂秋溟那个缺心眼，我不想和任何人分享沈南。”
顾臻戏谑地追问：【你真的以为涂秋溟不如你？】
狄迩不说话了。
【他比你更早意识到我才是一切的主宰，甚至知道顾臻就是我，你呢？直到刚才才看清楚吧？】
狄迩黑瞳震荡：“不可能……”
【狄迩啊狄迩，我真怀疑在降世之时，我是不是把全身的愚蠢因子都赋予你一人身上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得到了什么？】
狄迩被问的一愣，表情中出现了些许茫然。
不过很快，这些茫然就被更多的偏执阴郁给遮盖了过去。
“英雄不问一时得失，我比你们都更早认识沈南，我也是他的第一个alpha，你们没有资格跟我抢，哪怕是共享，也不行。”
越来越重的黑雾爬上了狄迩的眼睛，在沈南的意识视角下，狄迩整个人都被笼在了扩散的浓黑中。
他的脚下延展出无尽的黑暗，与其身后的背景融为一体，张牙舞爪地簇拥着他。
只要向后退一步，狄迩就会坠入深渊。
沈南咬咬牙，忍不住道：“狄迩，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Alpha惊喜地望向沈南，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在此刻开口。
“小南，你在担心我，对不对？”
沈南的长睫缓慢而沉重地扇了扇：“朋友一场，不想看你死。”
狄迩笑了：“无法彻底完全地拥有你，我才会死。”
他试图向沈南靠近，脚尖在触碰到顾臻倒影的那一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就霸道地几欲将他抽干。
狄迩闷着头笑，肩膀都为此抖动起来。
有一道苍老而蛊惑的声音，正在他的耳边响动。
“——看呐，这就是鸿沟，你如果不跨越过去，永远也别想触碰沈南的一根手指。”
“鸿沟……”狄迩低声轻喃，“终有一天，我要填平它。”
“借给我力量吧，”狄迩缓慢且僵硬地捏紧了拳头，“我愿为你驱使，替你征伐世界，而你，请说到做到。”

“好孩子，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什么时候站队都不晚。”
狄迩忍耐着那贯耳的魔音，反复告诫自己，一切都是值得的。
“赶紧，要不然顾臻就要动手了。”
“桀桀桀……如你所愿。”
强大的力量冲进狄迩的身体，在他的意念放纵之下，迅速挤走了血脉中原有的能量。
这股力量霸道且邪恶，若单论厉害程度，其实两者不相上下。
不过是此前的原有力量更为包容深厚，而后续的取代者，硬要给它几个形容词的话，就是“阴毒”、“腐烂”、“苍老”。
狄迩并不喜欢这位后来者。
可只要一想到从此可以脱离顾臻，甚至还能拥有与其对抗的能力，狄迩又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
力量更迭的过程看似漫长，实则只是短短的数秒。
顾臻有能力强行切断，但他选择了袖手旁观。
等到狄迩身上原属于他的气息彻底消失，顾臻动了动鼻子，勾着笑意道：“果然是你啊，老东西。”
“桀桀桀……”如提线木偶般的笑声只能被顾臻一人听见，“闇（ àn）阁下，别来无恙。”
顾臻危险地眯了眯眼：“怎么，刘三通的身体不好用，现在看上小鲜肉了？”
“这不是向您学习的么？”怪笑声持续不断，“像沈南那样可口的孩子，我也爱不释手呢。”
“老不死的狗东西，”顾臻舔了舔后槽牙，“你要敢打沈南的主意，我保证，你会后悔来蓝星一趟的。”
“阁下，您似乎忘记了一点，”怪声阴阳怪气道，“在您发现沈南之前，他就是我的宝贝了。真要说横刀夺爱，对象应该是您才对。
顾臻打了个响指，怪声戛然而止，狄迩身上溢散出来的黑气也随之一顿。
“本体不在这里，还妄想打赢我？”
顾臻单手伸向狄迩，无形的磁场被他释放而出，他就好比一个人形吸铁石，把还没来得及在狄迩体内安家的能量，一股脑地扯了出来。
“我不允许！”
狄迩忽然爆发，在他强烈的意念干扰下，那些溢散逃窜的黑气重新聚拢，以悬浮的状态回到了狄迩的身后。
此刻的他，身前蹲着阴郁的黑豹，身后是庞大的黑气团。
狄迩本人，就像一位来自地狱的魔王，隐约间，那气势竟将被驱逐出他体内的原有气息，也一并转化，并化为己有。
“挺让人意外嘛，”顾臻面色微暗，“作为我的附属品的你，竟然窃取了我的能力。”
狄迩刚才所使用的异能，叫做“吞噬”。
是顾臻，或者再准确点，是来自异世界的祂所持有的本源之力。
祂在降世之初，因为身受重伤，无法以单一完整形态存活下去。
为了最大程度地保留灵魂力量，祂把自己裂变成四个部分，顾臻属于意识层面的留存体，理所当然是最强的，能力方向也是最全面的。
狄迩和涂秋溟都只是祂的触手分裂物，狄迩代表的是霸道，主进攻，拥有绝对的力量，并掌握了吞噬的皮毛；涂秋溟则代表智谋，主防御，拥有惊人的速度和领悟力，且掌握一部分时间溯回的能力。
除了这三个已经人形化的生命体之外，祂的本体仍在深渊之下沉眠。
待到祂修复完本体的伤势，祂就会将其他三者全部收回。
届时，这个世界将成为祂的新巢穴。
哦，祂的名字，叫“闇”。
在祂原本的诸神位面，祂是掌控黑暗的神。
蓝星于祂而言，简直就是一处垃圾场。
祂厌恶这个垃圾场，反感所有存活在蓝星之上的蝼蚁，恨不得杀光他们。
说实话，如果不是沈南的话，祂肯定已经这么干了。
祂分裂出去的三根触手，个个都能轻而易举地拿捏一个基地市。
祂原先的目的也是让他们先为自己打下地盘。
至于那些蝼蚁，先集中起来，到时候一起杀干净，方便。
一切都按照闇的计划进行着，只除了沈南这个最大的意外。
想到沈南，顾臻忍不住扭头看了过去——如果杀光东方城的话，他会生气的吧？
就是这短暂的一个分神，就被狄迩抓住了机会。
滚动的黑雾将顾臻吞入其中，他的脚下四周瞬间变暗，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旋涡。
“顾臻！”沈南焦急地喊了出声，“狄迩，你到底想干什么？”
狄迩的眼睛里面只剩下浓黑色，他停顿了一下，翻滚的吞噬黑雾也凝滞了片刻。
“小南，你过来。”
他对沈南招了招手。
“顾臻不是你想的那样……跟我走吧，我发誓，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沈南摇摇头：“狄迩，我有眼睛。”
眼前的alpha，让沈南觉得无比陌生。
哪怕在希望之城时，狄迩故意做出那些侮辱逼迫他的事，沈南也不曾觉得他可怕。
但是如今的狄迩，已经完全不再是沈南记忆中那个傲慢却正直的alpha。他很危险。
直觉告诉沈南 ，要逃离，要远远地逃离。
这种时候，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先行撤退。
可是沈南做不到把顾臻留在这里。
他跳下腾蛇的背，猛然一挣，背后竟伸展开一对结白的羽翼。
那是没有一丝杂色的纯白，无暇到叫人仰视都会自惭形秽。
狄迩宛若黑潭的眼睛涌上狂热。
那道苍老的声音再度出现了：
“神使……你果然不是普通人类，你继承了你母亲的美丽，天哪，我早该想到的。”
他似乎是忘了掩藏自己，原本只有特定人选才能听到的声音，沈南这回也听见了。
挥动着天使之翼的美丽Omega有一瞬间的颤抖。原因无他。
实在是这个声音，太像涂冷山了。
乍听过去，沈南简直就要以为噩梦重临了。
可是静下心来再听，就会发觉两者也不是全然的一样。
这道声音，比涂冷山还要更沙哑邪恶许多。
沈南稳住情绪：“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一道黑色轮廓在狄迩身后晃晃荡荡地出现，并不是实体，而是模模糊糊的虚影，“重要的是，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跟狄迩走，我会告诉你答案。”
沈南轻蔑地冷笑：“你是250吗？看不出来这翅膀是我用意识力套上去的？还身世……大爷，你的戏太过了。”

第0139章 贤内助候选人
别看沈南现在话不多，可他还是许念慕的时候，实实在在是以傲娇闻名第一军校的。
那张嘴巴毒的，军校的学生间都流传着一句话：宁可被教官摁在地上摩擦，也不要被许念慕嘴炮轰炸。
成为沈南后，他的性子变了不少，大部分时间都不愿意开口。
可这不代表他的嘴巴就变废了。
该毒舌的时候，他依然是当年的那个第一傲娇。
“还有，这位不知名老先生，我知道你年纪大，也能闻到你一身的老人臭，但请你不要随便认亲，毕竟，我并不认识老王八。”
“……”那道诡异的怪笑卡在了喉咙里。
被沈南这么一打岔，东方城的人已经差不多全部安全转移，余下的就是不肯走的。
分别是涂秋溟、吴千峰、丁向荣，还有中途加入的小老头和他孙子。
沈南骂完，趁着对面还没缓过神，快速掠到狄迩面前，二话不说给了他一巴掌：
“我不管你是哪根筋搭错了，但请你睁大眼睛看清楚。”
沈南的手垂放在身侧，颤抖着握成拳。
“你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
狄迩的黑瞳中出现了一丝迷茫。
他怔怔地看向宛如妖鬼重现的场景，那连接成一片的黑雾，恍若地狱黄泉。
“吞噬……”狄迩脱口而出，“我——在吞噬。”
他的视线一点一点挪向沈南。
“小南，你是我的。”
“我一个人的。”
狄迩眼睛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很快就被阴鸷的偏执所取代。
沈南暗道不好，刚想逃开去，就被狄迩一把揪住了肩头。
“小南，跟我走，我不会比顾臻差，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给你想要的一切。”
沈南想要拍开他的手，却发现狄迩的动作相当用力，别说逃脱了，就连动转一下都做不到。
沈南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你放开我。”
狄迩偏执且阴郁地凝视着他：“放开你……你要去哪里？顾臻？涂秋溟？还是说吴千峰也可以？”
“你神经病！”沈南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被卷入这样的境况之中？狄迩，你把我拖入漩涡仍觉不够，是一定要将我摁死在泥潭里才满意，是吗？”
“不，不是这样的，”狄迩陷入了焦躁，“沈南，你听我说，我从来就没有过那样的想法，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
沈南坚定地摇头：“你怎么想的不重要，我所看到的，是你怎么做的。”
在狄迩震荡的瞳眸中，沈南长长喟叹：“收手吧，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狄迩眼里的疯狂愈盛，“开弓没有回头箭，我问过自己的内心。”
他无法接受自己竟然是某个人分裂出的一部分，更无法做到像涂秋溟那样，对自己的现状安之若素，什么共感，什么生而一体，都是他娘的放狗屁！
沈南就是他的。
狄迩用黑雾包裹住周身，想要将沈南彻底拢入怀中。
“野心不小。”
一道略带怒意的声音从吞噬中心传出，随后，又是一跃而出的身影。
沈南眼眸微亮：“顾臻！”
异常高大的alpha在此刻展露出他真正的实力。
他像是踏着那些不祥的黑雾而来，吞噬的恐怖力量，却追不上他。
顾臻的背后舞动着数根黑色触手，黑与黑的绝对碰撞，既相似又浑然不同。
攀附在沈南身上的那几根触手，像是受到了本体的召唤，一改蛰伏的姿态，强势的攻击让猝不及防的狄迩不得不退后两步。
在狄迩被迫松开沈南的瞬间，顾臻的触手已经赶到。
它们温柔且小心地托举着摇晃的omega，将他送到了主人的怀中。
此时，沈南看清了顾臻的模样。
这位深不可测的非人类城主，状况也不是毫发未损。
那身本就穿得不规整的军装，上衣已经只剩下了破布条。
白衬衣上有破洞，也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沈南心头微紧：“你没事吧？”
“啧，”被沈南看去了狼狈的样子，顾臻蛮不爽，“大意了，我是没想到狄迩那家伙能做到这程度。”
一个连主体躯干都算不上的旁支触手，有朝一日竟能将他逼得不得不放大招。
当真是他顾臻的耻辱。
“你在这儿看着，”顾臻把拳头捏得咔擦作响，“霸霸我呀，要好好教训教训不孝子！”
顾臻认真了，还没完全掌握吞噬能力的狄迩，转眼就陷入了完全被动的境地。
在又一次被触手的锋利尖端扎穿时，狄迩身后的矮小黑影焦急地催促道：
“别逞能，赶紧撤，你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
狄迩的眼中涌起不甘、愤懑，多种情绪一起向他逼来，让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几乎崩盘。
他死死盯着沈南，任由顾臻的攻击在身上落下处处伤痕。
那道影子急了，他纵身跃入狄迩的黑雾范围，将他整个束缚住，不由分说地往远处拖。
狄迩奋力挣动：“放开！”
“走，你要是真把他惹恼了，我可救不了你！”
狄迩终究还是敌不过那黑影的力道，即便心中有再多不甘，也还是无能为力地被拖离了战圈。
顾臻打得上了头，不想就这样放过狄迩，作势要追过去。
沈南轻轻拉住他的手臂：“穷寇莫追，我们先撤。”
顾臻将他揽得更紧了些：“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狄迩？”
“……你有病吧？”
“哈哈哈，”顾臻爽朗一笑，对着涂秋溟等人招手，“听沈执行的，我们撤。”
“那些人呢？”丁向荣还记恨着背后插刀的中央基地，凶狠地瞪着那几个还来不及逃跑的人。
“多行不义必自毙，”沈南轻扫一眼被抛下的刘白等人，“与虎谋皮自有下场。”
“难道就这么算了？”
“你现在要是动了他们，就是给刘三通递上了筏子。”沈南严肃道，“本来是我们占据舆论优势，如果为了一时意气发泄一通，有理也会被诬陷成没理。”
丁向荣想不到这么深，但听过之后也就明白了。
“嗐，我明白了，小南你是在替顾城主着想嘛！”
顾臻微微一怔，上扬的唇角带着笑意。
“嗯，小南颇有贤内助的潜力呢。”

中央基地的人眼见大势已去，纷纷留下烂摊子，逃了。
万长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想要抱紧顾臻的大腿。
顾臻现在心里眼里只有沈南，其他人说了什么干了什么，都是跳梁小丑。
沈南心情并不愉快，始终沉着一张脸，举动倒是镇定自若。
他指挥着东方城的人收拾好最后的乱局，并毫不留情地搜刮走第一军校余下的资源设备。
甚至连图书馆的藏书都没放过。
临走时，沈南去了一趟万长春的老巢。
答应别人的事情，他向来说到做到。
那个帮他放窃听器的小子，如果沈南现在不把他带走，万长春之后肯定能查出来。
沈南自认不是啥好人，但也做不出来过河拆桥的事。
他找到那名资质平庸的alpha，直接了当发问：“愿意跟我走吗？”
alpha小子满脸灼烫，除了点头，说不了别的话。
万长春阴阳怪气道：“哟，咱丁蔡原来早就跟贵人搭上了，就我这个没心眼的直肠子，什么都不知道呢。”
沈南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你的心眼都多到触发了我的密集恐惧症，所以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
万长春抿了抿干燥得嘴唇，眼里掠过愤恨。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沈南背后的雪白双翼，愤恨就变作了贪婪。
“真漂亮啊……能被您这样的天使记住，哪怕是坏的印象，也令人激动啊。”
沈南翅膀一紧：“变态。”
万长春没有半点不高兴，双眼痴迷地盯着那对双翼：
“沈执行，你说这只是意识化象？可它为什么……像是有生命力一样？”
沈南眼色略冷：“这是我的能力，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就是有点好奇，”万长春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沈执行，中央基地的人都已经走了，您为什么还不把翅膀收起来。”
“我爱收不收，要你管？”
“嘿嘿，我——啊呜！”
前一秒还在怪笑的万长春突然脸色巨变，大张的嘴巴里猛然吐出一大洼血。
一根血糊糊的东西掉了出来，定睛一看，那竟是半截舌头！
顾臻收回手指：“聒噪。”
在场众人皆变了脸色。
没人知道顾臻是怎么做到的。
未知的能力，往往最叫人忌惮。
更何况顾臻刚刚在不久前才当着众人的面打败了狄迩。
沈南挑眉：“操控气流的能力？”
“聪明，”顾臻打了个响指，“只要有空气，就是我的绝对领域。”
沈南并不意外，其他人则纷纷眼露忌惮。
顾臻意有所指地看向那个叫丁蔡的alpha：“绝对的实力，是alpha最好的嫁妆。”沈南： ……
他知道顾臻前段时间迷恋曾经的网络小说，估摸着这段话就是从那上面学来的。
丁蔡有点难堪，惭愧地别开了脸。
自从顾臻出现以后，涂秋溟的存在感就被无形削弱了。
涂秋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愉快，他跟狄迩就像两个相反的极端。
狄迩对顾臻的存在非常抗拒，甚至不惜站在完全的敌对方。
涂秋溟却很坦然地接受了，甚至会在顾臻刻意表现自己的时候，尽量减少存在感。
然而，当顾臻的玩笑话引得沈南弯动眉眼时，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红发红眸的alpha，半阖的眼下挡住了一片冰冷的寒光。
“来都来了，”顾臻扯扯衣领，“总不好空手回去。”
他像个强盗那般，朝着四周大手一揽：“搜，看到有用的，都拿走。”
万长春顾不上还在流血的嘴，“唔唔唔”地混叫起来。
沈南吩咐吴千峰：“阿峰，你去对照一下，看看万长春底下有没有可以用的人，手上不干净的不要。”
吴千峰很喜欢被沈南使唤的感觉，精神抖擞道：“是！”
“湫溟，你的搜寻范围广，去找找看万长春的地牢。”
有一回，沈南在窃听器里听到万长春的下属在讨论，说的话三两句都离不开新抓来的omega。
沈南猜测，万长春肯定还干了掳掠的勾当。
果然，吴千峰在逼仄的地窖里找到了十来个形容狼狈凄惨的omega。
“这就是个畜生！”吴千峰端正的脸因为气愤而涨得通红。
通过他的讲述，沈南知道了，万长春之所以能成为海城一霸，除了马仔特别多以外，还尤其擅长笼络人心。
他长期掳掠omega，逼迫他们给alpha当发泄品。
一些优质的omega日子还要好过一点，最可怜的是那些样貌一般，信息素又很廉价低劣的omega。
他们就像最廉价的妓子，没日没夜地在接客。
听幸存者哭诉，原本万长春抓了有接近半百人，陆陆续续折磨死了不少，如今只余下了十多个。
“带他们回去吧，”沈南微微仰头望向顾臻，“东方城，不会有omega服务中心，对不对？”
“不会有。”顾臻笃定道，“需要依靠omega来发泄欲望，还给自己的暴行找理由的，都是废物。”
顾臻的这个观点，一直都和沈南想的一样，而且沈南也不是第一次听他这么讲，所以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那些受尽摧残的omega就不一样了。
他们齐齐望向顾臻，黯淡的双眸中纷纷亮起稀碎的光。
“姐，那个alpha是谁？”
有个相貌清秀，看起来比旁人好了不止一星半点的女omega，激动地拽了拽旁边女子的衣袖。
被拽的omega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遗憾的是脸上爬着数道狰狞的刀疤。
她并不如其他omega那般激动，视线掠过高大英俊的顾臻，直直落在了沈南身上。
“我劝你别打他主意，”刀疤脸女子低声劝道，“你没看到他边上的omega吗？你觉得自己比得过？”
“哼，”清秀脸omega不服气， “你怎么知道那位大人一定喜欢他旁边那个o？就算是，吃惯了大鱼大肉，来点清粥小菜，不是挺好的吗？”
“……好吧，你高兴就好。”
清秀omega好像听不出来姐姐的话外音，脸上涌起势在必得的战意。
她能在这样的地狱环境中还保持着挺光鲜的模样，肯定有她自己的生存之道。
她并没有冒进地发起攻势，而是装足了受害者的模样，躲在角落默默地窥探着。

最终清点出来的人，品性暂且没看出大问题的，约莫只有不到20人。
吴千峰将名单递给沈南：“这些人里面，大部分是身上有点本事，家人又被万长春挟持，不得不投奔对方的。”
沈南接过，逐个名字看了过去。
吴千峰做事认真谨慎，每个名字边上都标注着能力情况，还有简单的家庭信息。
沈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很随意地摊开手：“笔。”
吴千峰把沾了汗渍的钢笔放身上擦了擦，有些局促。
沈南嗤他一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讲究了？当年不都一起滚过泥坑的交情吗？”
“不一样了，”吴千峰挠挠短短的刺头，“你现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南的脸就沉了下来：“别跟我来那套，这么多年的朋友，不会因为我的Omega性别而变质。”
吴千峰慌忙解释：“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现在身上香香的，不好沾上我的汗味……”
话说得有点暧昧了，顾臻都微眯着眼睛看了吴千峰几眼。
沈南倒是没有多大感觉，抬起拳头给了吴千峰头顶一毛栗子：“你脑子有病。”
在沈南看来，这样的举动很哥们儿，没什么不合适的。
但是因为他和吴千峰之间几乎接近完美的身高差，以及沈南那张和哪个英俊alpha都很适配的脸，这个动作就变得有那么点意思了。
躲在人群中的清秀Omega碰了碰疤痕脸姐姐：“你不是说他跟顾城主肯定是一对吗？我看未必吧？”
姐姐看了看满脸阴郁的顾臻，又看看隐隐站在阴影之中的涂秋溟，还有耳廓都红了的吴千峰。
“嗯，你说得对，鹿死谁手都还不确定呢。”
姐姐那对了无生趣的淡色眼眸中，终于浮现起了一点点兴味。
不多，刚刚够她维持活下去的信念。
沈南对照好了人选，又增加了几个候选的进去，把最终名单给了顾臻：“顾城主，你看看。”
经验告诉顾臻，当沈南以公事公办的口气跟他说话时，他最好不要用吊儿郎当的态度回复过去。
那样的话，沈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会炸毛。
顾臻轻咳两声，严肃正经地接过名表，心不在焉地看了两眼，就塞还了回去：
“你做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按你想的办。”
万长春一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罪行数起来简直罄竹难书。
不需要沈南特意花功夫去整治他，如今万长春被顾臻废了，有的是能治理他的人。
沈南把搜刮来的物资又核对一遍，将已经过了安全食用日期的，以及一些质量不大好的东西都留了下来。
“爷，他真善良。”少年郎满眼爱慕，视线跟着沈南不肯放，“不光长得好看，心肠儿也好。”
“嘿嘿，喜欢他吧？”小老头的笑声有些猥琐。
“……”少年郎拿脚尖碾地板，闷着声“嗯”了一下。
“不错不错，”小老头使劲拍少年的肩膀，“有志气，不愧是我的孙子——那你得加把劲，别让这么好的对象被别人抢走咯。”
这爷孙俩的声音一点儿也不收敛，被周围一圈的人听了去。
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沈南本人有点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他留下这些物资可不是出于好心。
如果东西都被搜刮干净了，树倒猢狲散，万长春这边顶多就是自然分裂，不会有太多的利益纠葛。
说不定还会因为“同病相怜”，重组队伍再干丧尽天良的事。
留下物资，那就意味着留下了导火索和不定时炸弹。
这群秉性恶劣的人，绝对会为了这些物资而大打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