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安兴…嘉正衰……镇安兴…嘉正衰……”
清脆的鸟语从旁传来,李佑德脚下一滑,手中的药箱都差点被他扔出去……
“李院使小心。”食乐眼疾手快,扶住了李佑德。
李佑德重新站稳,他盯住那鹦哥,圆睁的双眼诉说着他的震惊:“食公公,这……这……”
“是陛下的旨意。”食乐开口解释了一句。
如今的食乐在面对鹦哥的时候,已经能做到淡然处之了,甚至因为相处多了,他还给鹦哥起了一个名字。
食乐看着仍然在多舌的鹦哥,颇为无奈地开口说道:“多舌,莫要多舌了。”
多舌在鸟架上蹦蹦跳跳,欢快地给出了回应:“镇安兴…嘉正衰……镇安兴…嘉正衰……”
李佑德:“……”
李佑德受到的冲击有点大,他觉得这鹦哥的问题可能不在于多舌……
“李院使,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食乐在旁催促了一句。
然而,李佑德却一动不动,钉在原地。
此刻的李佑德后悔了,他不想面圣了。
如果说之前,李佑德的心中还有所疑惑,那么见到这只养在御书房的鹦哥,他的疑惑已经全部解开了。
“镇安兴…嘉正衰……镇安兴…嘉正衰……”鹦哥再次口出人言,说话的时候还一直盯着人瞧,看起来颇有灵性。
可李佑德听了只觉得心惊肉跳。
李佑德不想面圣,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能把这样一只鹦哥养在御书房的陛下绝对不是一般人。
他的把脉结果没有错,陛下就是一个心性强大,遇到谋逆,也能面不改色,心如止水的君主。
自古能做到如此的帝王能有几人?
李佑德只要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面对这样的帝王,心里就忍不住开始打鼓。
鹦哥已经帮李佑德确认,他的医术并没有问题,心中的症结解开后,支撑他的那股勇气自然也就散了。
如今,他完全没有必要再去作死。
“食公公……”李佑德吞咽了一下口水,他想寻个理由离开。
然而不等李佑德想出合适的理由,食乐再次出声催促道:“李院使,陛下还等着呢,咱们快些吧。”
李佑德:“……”
李佑德欲哭无泪,上次他在鬼门关走了一圈,那是迫不得已,这次他主动送上门,可真是自作孽了!
在食乐的多次催促下,李佑德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跟食乐进了御书房内殿。
既然不能走回头路,李佑德只好拿出先前准备的理由,说是来给陛下请平安脉的。
江存度没有立刻给出回应,他观察着李佑德。
几日不见,这李院使看起来憔悴了不少,眼下都出现了乌青。
这般模样求见,却只是为了给他请平安脉,怎么看都很反常。
江存度能想到的,便是前朝那些官员出手了。
思及此,江存度的神色冷淡了几分,他看似随意地问道:“几日不见,李院使何以如此憔悴?”
李佑德:“……”
李佑德已经汗流浃背,陛下一开口,就指出了他的问题,果然是不简单啊。
眼下实话肯定是不能说,但陛下的问题又不能不答……
“臣……臣是心忧陛下才如此的……”李佑德飞快地转动脑筋,搜刮着脑中能用的词汇。
“臣……自从给陛下诊脉过后,就一直心忧陛下,臣每每想到陛下圣体欠安,就夜不能寐,食不知味,辗转反侧……”李佑德把想到的词都用上了,最后道,“臣实在是情难自禁,日思夜求,只盼陛下早日安康啊!”
江存度:“……”
劝他按时早朝的官员个个正直不已,而这李院使一开口,便说出这番没有操守的话,应该可以排除是前朝官员派来的嫌疑了。
既然不是前朝官员派来的,那么让对方看看也无妨,毕竟他的头疾也确实该有些变化了。
如此想着,江存度应允了李佑德的平安脉。
得到回应,李佑德大松一口气,他拿出脉枕,小心地放在御案上。
这是李佑德第二次给陛下看诊,脉象和上次一样平稳,这也更加印证了他进门前的猜想。
只是脉象虽然没变,陛下的心意却不一定还和上次一样。
圣意难测,谁知陛下这次是要安康,还是欠安呢?
李佑德一边在心中暗骂自己没事找事,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陛下的圣体……安……”
“嗯?”
听到这声质疑,李佑德的声音连忙一个急转弯,改口道:“圣体欠安……”
“嗯。”江存度满意地看着李佑德,又道,“近日,朕觉得比之前更疲乏了一些。”
“臣再给陛下多开一副补药。”李佑德开口道。
这次陛下没有立刻给出回应,李佑德感觉有一道视线盯在自己身上,让他觉得如芒在背。
李佑德再次开动脑筋,回想起上次让自己过关的回答,他连忙补救道:“陛下还需多休息……”
李佑德略停顿了一下,想起自己过来诊平安脉的借口,又继续道:“陛下为国事操劳,日理万机,臣不能替陛下分忧,万望陛下保重龙体,否则臣实在是寝食难安啊!”
眼看李佑德越说越离谱,江存度开口打断道:“李院使既然想替朕分忧,那朕的病,日后就交给李院使了。”
李佑德额头上渗出冷汗,他知道陛下这是想要重用他,同时也是警告他,对外要闭紧嘴巴。
想明白后,李佑德连忙表忠心道:“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臣定当尽心竭力!”
从御书房出来后,李佑德先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每次见陛下,都是一场生死考验,李佑德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除非陛下宣召,否则他绝对不会再主动往陛下身边凑!
还有,除了医书,回去后他也要多看看经史子集,不然下次遇到陛下问话,他就要没词了。
李佑德在心中盘算着,眨眼就到了太医院。
“李院使回来了!”
“还是李院使得陛下器重,这几日被召见两次了。”
太医院里有人奉承道,李佑德却怔在了门边,因为他突然想到了前任院使。
前任院使是因说陛下有病才获罪的,到了他这里却完全反了过来,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两次诊脉,可以确定陛下的脉象并无虚浮之状,也就是说陛下近期应当都没有生过病。
可前任院使获罪又是怎么回事?能当上太医院的院使,医术自然不会差,前任院使既然说陛下有病,那必然是有所依据的。
难道说陛下有什么隐疾?是他疏漏了?
李佑德望着眼前的太医院牌匾,再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御书房,送走李佑德后,江存度问食乐:“太医院最近有什么事吗?”
江存度总觉得李佑德来得有些莫名。
“奴才没听闻太医院有什么事。”食乐如实说道。
那就奇怪了,这李院使匆匆来,又匆匆走,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给他请平安脉?
暂时想不通,江存度也就放下了,臣子是忠是奸,对他来说本就不是最重要的,如果要求每个臣子都绝对忠心,那估计就要无人可用了。
知人善用,能者居其位尽其才,只要放对了地方,奸臣也很好用,比如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给他送来鹦哥的臣子,就挺贴心的。
还有甘愿冒失察之罪写认罪书,替他警示镇安王的兵部侍郎,这些都是他的好臣子啊!
按照时间来看,镇安王应该已经收到认罪书了,不知道有没有产生紧迫感。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江存度觉得他或许可以再给镇安王一点压力,催一下进度。
前不久他任命的监军,应该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江存度正考虑召见兵部尚书,没想到兵部尚书先一步过来求见了。
听了食乐的通传,江存度忍不住挑眉,这些大臣难道都能未卜先知,知道他接下来想要见谁吗?
不管怎样,江存度还是先把人宣了进来。
兵部尚书进到御书房,先来了一套熟悉的三步走……
第一步跪下,第二步掏帕子,第三步认罪:“陛下,臣有罪,臣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啊!”
闻着若有若无传过来的生姜味,江存度抽了抽嘴角,朝中这些大臣好像各个都有拿手技能啊!
兵部尚书不停用帕子擦着眼泪,然而却越擦越多……
见此情况,江存度忍不住开口道:“齐尚书,有话好好说,你可以先把帕子收起来……”
“……”兵部尚书擦眼泪的手突然顿住,他紧紧地攥着帕子,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下手,然后把帕子塞进了袖子里。
“陛下……”虽然没有了帕子道具,兵部尚书仍然语带哽咽,“臣愧对陛下,实在是罪该万死啊!”
江存度的手敲在眼前的御案上,他道:“你先把事情讲明白,再告罪。”
“陛下……”兵部尚书抖着胡子开口道,“淮国公世子,把臣家中次子推下了湖……”
江存度眉头轻蹙,淮国公世子把尚书家次子推下湖,错应该在淮国公世子,兵部尚书来此认错,难道是以退为进,想让他主持公道吗?
“臣…臣……”接下来的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兵部尚书几次开口,才说出来,“臣家中三子,拿着次子的任命文书去了北疆赴任……”
兵部尚书家中一共三个儿子,长子已经有了差事,这次北疆的差事,他推荐次子,除了长幼有序,也是因为次子更稳重一些。
而三子是小儿子,他难免多偏宠了一些,结果就被他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整天舞刀弄枪不说,还嚷嚷着要上战场杀敌。
当三子得知次子被任命为监军,并且即将去往北疆后,立刻就闹腾了起来,非要让他这个老父亲再跟陛下求个恩典。
三子想要跟去北疆,而三子越是如此闹腾,兵部尚书就越是不能应允。
战场并非儿戏,要是让三子去了,闹出乱子是小,就怕把自己的小命也搭进去。
兵部尚书严厉斥责了三子,三子终于老实了下来,并且在次子临行前,还懂事地给二哥饯行。
饯行地选的是昳芳院的画舫,结果就是在这画舫上出了事。
家中次子为了昳芳院的花魁,和淮国公世子起了冲突,结果他家次子被淮国公世子推下了湖。
等到人被湿漉漉地送回府,他才知道这事,府中好一通忙乱,等到他回过神,才发现三子不见了踪影,一同不见的还有次子的任命文书。
三子去了哪里,不用想也知道,兵部尚书顾不上找淮国公讨说法,第一时间就来宫里认罪请罚了。
这事可大可小,陛下要是追究,那便是欺君之罪,陛下如果不放在心上,那便可以轻轻揭过。
兵部尚书第一时间来请罪,就是希望能尽量补救,他只求皇上看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能从轻发落。
之前被外人算计也就算了,这次被自己的亲儿子坑,兵部尚书心里是真的苦啊!
说到伤心处,不用生姜催泪,兵部尚书情不自禁,潸然泪下道:“臣不敢奢求陛下赦免,稚子年幼,都是臣教子无方,请陛下治臣的罪!”
兵部尚书一把年纪,还要替子女受累,也真是不容易。
弄明白事情原委,江存度轻叹了一声,道:“既然去了就去了吧。”
次子三子,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陛下恩德,臣无以为报,唯愿披肝沥血,以报天恩!”兵部尚书真情实意地叩首谢恩道。
“把差事办好,便是对朕最大的回报。”江存度说着,让食乐把人扶起来,又道,“北疆那边,莫要让镇安王懈怠了。”
兵部尚书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陛下这是在言明监军的作用,他连忙应下。
兵部尚书决定回去就派家仆去北疆,把陛下的口谕传给三子,除了传递消息,让家仆也顺道把家法带过去。
北疆地远,他不能亲自动手,只能先让家仆代劳,等那坑爹的玩意回来,他一定要让那臭小子切身体会一下,什么叫老子的厉害!
这日被儿子坑的,倒也不只兵部尚书一人,还有淮国公。
淮国公虽然身居高位,可他待人接物的准则一向是谦恭下士,外人谈到淮国公,也多称赞国公爷渊渟岳峙、厚德载物。
如此德高望重的淮国公,偏偏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淮国公世子喜欢流连青楼画舫,以风流之名,闻名京师皇城。
众人谈到淮国公世子,多会奉承着说一句“世子潇洒不羁”,私下却都摇头叹息“世子不学无术,游手好闲”。
不过,要说淮国公世子,倒也有风流的资本,即便有如此名声,仍然有许多姑娘对其芳心暗许,无他,只因这淮国公世子生了一副好皮囊,整个皇城的公子都无出其右。
这次淮国公世子和兵部尚书家的公子起了冲突,不管原因是什么,推人下水的总归理亏些,落水的受害者总要多占两分理。
第二日早朝,淮国公不等御史弹劾,主动站出来请罪道:“家中孽子无故伤人,臣耽于公务,疏于教导,有失察之责,请陛下责罚。”
淮国公这是化被动为主动,如果让别人弹劾,那这件事就可能变成他纵子伤人,变成污点,可如果他主动站出来担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件事,淮国公去与苦主商讨吧。”江存度开口说道。
昨日,兵部尚书重点谈的是三子顶替次子差事之事,对于画舫上的冲突并没有详谈,江存度不清楚事情始末,他就不当这个裁判了,让两家的家长自己解决去。
陛下不想在朝堂上谈论此事,而淮国公目的已经达到,他见好就收,回到百官队列,顺便瞥了一眼兵部尚书那边。
兵部尚书轻哼了一声,表达自己这个苦主的不满。
“陛下,臣有本要奏!”这次站出来的是吏部侍郎。
吏部侍郎也瞥了一眼兵部尚书,而后开口道:“陛下任命齐尚书之子为监军,如今齐尚书之子落水,逾期不能赴任,是否令择他人?”
兵部尚书次子落水,三子失踪,这些事有心人想要打听,自然是纸包不住火。
冒名顶替是欺君,可这事目前还没有确切证据,与其抓着这事弹劾,不如拿次子说事,如果三子真的冒名了,自然瞒不住。
兵部尚书已经与陛下通过气,听到吏部侍郎如此说,他第一个站出来反驳道:“赵侍郎是不是记错了,陛下任命的是家中三子,和落水的次子有什么关系?”
吏部侍郎一愣,反问道:“那日殿上,可是齐尚书亲口举荐家中次子?”
“确实如此,我虽举荐的是次子,陛下应允的却不是次子。”兵部尚书底气十足,这件事只要陛下不追究,那他就是有理的。
因为那日殿上,江存度任命时说的是“尚书之子”,而不是“尚书次子”,一字之差,给兵部尚书留下了转圜的余地。
兵部尚书对着御台上的陛下一拜,而后道,“陛下英明神武,看出家中三子更合适,便指派了三子。”
“这……”吏部侍郎没料到事情会是如此,先前准备的辩驳资料全部失去了作用。
“这件事朕已与齐尚书商讨过,不必再议。”江存度开口证实道。
“陛下圣明决断!”兵部尚书又对着上面一拜,然后迈着阔步,回到了百官队列。
跟着陛下混好啊,跟着陛下混妙,兵部尚书得意地在心里哼着小曲,眼神若有似无地瞟向吏部侍郎。
有陛下出面,吏部侍郎即使不甘,也只能退下了。
见此情况,朝中其余大臣开始目语额瞬地交换眼色,上次陛下任命兵部尚书之子明显是优待,这次争执也有偏袒之意。
而兵部尚书左一句陛下英明神武,右一句陛下圣明决断,明显是向陛下投诚了啊!
意识到这一点,有些人的心里便忍不住活泛了起来。
不管怎样,这件事就此揭过,殿中安静了一瞬,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陛下,达朗蛮夷之地,自鸿明年间就曾多次犯我边疆,然自陛下登基以来,政通人和,国泰民安,达朗部落受我大堇天威震慑,主动提出停战求和。”
“为示诚意,达朗愿向我大堇进献牛羊马匹,以此为聘求娶大堇公主,与大堇结永世之好。”
说这番话的正是专门负责外交事宜的鸿胪寺卿。
鸿胪寺卿说完,病愈的兵部侍郎也站了出来:“陛下,臣觉得和亲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善之事,一来可以与达朗部落停战,免去战事造成的劳民伤财,二来和亲也可以进一步教化达朗部落,让达朗部落蒙受天恩,感念陛下的恩德。”
江存度看着出列的两人,对于两人所说,他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这正是接下来的主线,而他的任务便是同意和亲。
暴君确实有一女一子,只是这对子女的身世存在问题,所以一直没有得到正式承认。
暴君还不到而立之年,如今初登大宝,后宫并无嫔妃,这对儿女是早年皇子时期留下的,可疑的是两次都是在宫宴上醉酒,更蹊跷的是这对儿女的生母都没能活下来。
系统没有给出详细描述,江存度猜测或许和早年的夺嫡之争有关,先皇确实是少有的治世明君,但人无完人,先皇糊涂在治家不明,导致几个儿子你争我夺,最终死的死,残的残,皇位便落到了名声最差的暴君头上。
对于和亲之事,江存度个人是反对的,但剧情主线中的和亲不同。
因为这次和亲最后并没有成功,按照系统所说,暴君同意和亲也是出于多方面考虑,其中包括避免镇安王拥兵自重。
而镇安王身为男主,有着常人没有的眼界,他看出达朗部落别有目的,并不是诚心求和,所以便和亲信一起伪装成山匪,在和亲队伍临近北疆的时候,把整个和亲队伍给劫持了。
劫了和亲队伍之后,镇安王转头又领兵把真山匪给剿了。
最后,和亲的嫁妆,还有那山匪的财产,都被镇安王拿去换了粮草。
至于和亲公主,跟在了女主夏清岚身边,最终和女主一起创办了女学。
所以这次和亲的真正目的,其实是给镇安王送物资,以及也算是公主的一场机缘。
思及此,江存度开口道:“和亲之事交由礼部和鸿胪寺共同商讨准备。”
顿了一下,江存度又道:“朕听闻北地以游牧为主,缺粮少食,陪嫁的队伍中要多备些粮草,莫要堕了大堇的威名。”
用嫁妆换粮草怎么也有折损,不如他直接多送些过去……
早朝结束,淮国公先回了一趟国公府,让人把世子叫了过来。
“你亲自登门去尚书府道歉。”淮国公直接命令道。
世子沈拾之听到父亲此言,一副散漫的模样,开口道:“要道歉,也该让那齐铭先向琼颜姑娘道歉。”
“逆子!”淮国公坐在太师椅上,一拍扶手,恨铁不成钢地道,“为了那些花楼姑娘,你惹出多少事了?”
沈拾之不接这话茬,只道:“父亲要是没有其它事,我先告退了。”
“你给我站住!”面对叛逆的儿子,淮国公全然没了在外的涵养,“这件事情解决之前,你哪里也不准去!”
“父亲想要的不过是贤德之名。”沈拾之背身站在那里,语气里透出几分嘲讽,“父亲亲自去,不是更能显出诚意。”
说罢,沈拾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逆子!逆子!”淮国公按着胸口喘气。
“老爷您别动怒。”旁边一美妇替淮国公顺着气,“世子还年轻,您慢慢教就是了。”
“年轻?”淮国公指着沈拾之离开的方向,“别家子弟像他这般大,都已在朝中当差,而他却把我安排的差事全部推掉了!”
“我看这个逆子就是想气死我!”
“老爷,这次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美妇劝慰道,“备上一份厚礼,由我亲自登门,外人想来也不会再说什么。”
淮国公拉住美妇的手,叹了一声道:“府中的事情多亏有你。”
想到家中的不孝子,淮国公又对外吩咐了一句:“传令下去,这几日谁都不准放世子出府!”
皇宫内,一个身穿浅碧衣裙的宫娥匆匆跑进一处偏僻的宫殿。
“公主,不好了……”碧色衣裙宫娥跑得脸上出了一层薄汗,面上尽是焦急之色。
“怎么了?”轻柔婉转的声音传出,随后一道轻倩秀丽的身影走了出来。
见到宫娥的模样,秀丽身影也便是公主江泠姝,脸上浮现担忧的神色:“云藜,发生什么事了?”
“公主……”名唤云藜的宫娥咬着下唇,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外面的人又为难你了吗?”江泠姝又问。
云藜摇了摇头,看出公主的担忧,她闭了闭眼,认命般地说道:“外面都在传,陛下要让公主去和亲……”
“你……你说什么?”江泠姝整个人都呆住了。
“陛下…要让公主去和亲……”云藜无力地重复道。
这两个字让江泠姝如遭雷击,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怎么会……怎么会……”
江泠姝是大堇朝的公主,可却有名无实,她从来不奢望什么,只求能偏安一隅,度过此生,可现在,就连如此微小的心愿,也要被剥夺了。
“怎么会这样……”江泠姝重复呢喃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地看向云藜,眼中又浮现一丝微光,“云藜,是不是外面那些人在戏耍咱们?”
云藜的脸色也有些泛白,她扶住公主,才道:“奴婢特意向北门驻守的侍卫打听过了,应该是真的。”
因为当今天子的无视,公主在宫中就像一个透明人,平日的份例也经常被克扣,主仆两人有时会做一些绣品,托北门的侍卫拿出去卖,因此和北门侍卫的关系还不错。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江泠姝面白如纸,越发衬得双眸通红:“父皇当真如此厌弃我吗……”
自古以来,和亲之事并不少见,可那些和亲公主,又有几个能得到好下场。
前朝也有多位公主和亲,可据说,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一位。
“公主,我听说这次是达朗部落主动求和,或许情况并没有那么糟。”云藜劝慰道。
江泠姝被困在这皇宫一隅,她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她只是本能地畏惧走出让她感到安全的笼子:“云藜,我去求父皇,父皇会不会改变主意?”
云藜诧异,她从小跟在公主身边,就她所知,公主唯一一次见陛下,还是新君登基那日远远一望,除此之外,她们对当今天子的了解,全部来自宫中传闻——
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还有残暴不仁……
求这样的陛下,能有什么改变呢?更何况……
“我听说,陛下已经在朝会上下旨,此事恐怕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云藜说出自己探听到的消息。
江泠姝的身形有些摇摇欲坠,泪水盈满她的眼眶,水光中眼前荒僻的宫殿变得支离破碎。
生在皇家命不由己,江泠姝早就认命了,可现在命运却要把她推向更深处,她最后的容身之处也要被剥夺了。
“云藜,我想试一试……”江泠姝眨眼,泪水无声坠落,“不成的话,我就死心了……”
江泠姝内心深处,对那个高大的形象还是抱有一丝期待的,所以她想试一试。
江泠姝拭去脸上泪水,眼中显出几分坚毅来:“云藜,你帮我打听一下,我想见父皇一面。”
朝廷即将与达朗部落和亲的消息,飞快向外扩散着,很快这消息就传到了北疆军营。
边军驻守边疆,几乎每年都要与来犯的达朗部落交战,双方势同水火。
得知朝廷要与达朗部落和亲,血气方刚的将领们气愤得红了脸,虎步生风地来到主帅镇安王的营房讨说法。
“王爷,和亲的事,是真是假?”一个生着络腮胡的将领大着嗓门发问道,他一手握住腰间的佩刀,放出豪言,“今天老子把话放在这里,和亲之事老子不认,达朗蛮子要是敢出现,老子照砍不误!”
军师陆寻山看着眼前这群将领,他知道不能把事情闹大,否则被有心人传回京城,又要惹陛下猜忌了。
“杨副将,这事还没有明旨送到军中,目前还说不准。”陆寻山安抚众人道。
“我看八成是真的,否则最近那些达朗蛮子怎么这么安静?”又一名额头带疤的将领说道,“达朗蛮子年年来犯,抢夺物资,掠杀边城百姓,之前被咱们击退,朝廷不思追击,却要和亲,怎生有这样的道理?”
“朝廷怕了,我胡大可不怕!”又一名将领拿着刀道,神情激愤。
“王爷,这事要怎么办,你给大家一个说法!”最开始说话的络腮胡子杨副将又开口了。
镇安王谢行珏看着军中这些将领,作为一军主帅,他看得更远一些。
先前,他们确实击退过一次达朗的铁骑军,可那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再来一次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而且只要达朗撤回草原,他们就会陷入被动,因为草原是达朗的主场,与马上长大的达朗骑兵比,己方这边的将士明显处于劣势。
这也是先前他们胜利,他没有深入草原追击的原因。
如今两军僵持,达朗突然提出和亲,这怎么看都像是缓兵之计,达朗部落一定在谋划什么。
达朗部落就像伏于北方的豺狼,如果不能将其彻底击垮和收服,日后定会成为大堇的心腹之患。
所以不管朝廷的旨意是什么,谢行珏都不会坐视不管,任由和亲之事发生。
有了决断,谢行珏开口道:“众位放心,本王……”
谢行珏的话还没有说完,营房外突然传来喧闹声:“让我进去!”
“你们拦我做什么?”
听到这声音,营房内的人忍不住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