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专门负责宫内日常事务的内务府,食乐顾不上追究内务府总管的责任,先开口吩咐了下去,让人把公主和皇子缺的份例全部补上。
食乐是陛下的贴身内侍,他所说的话,有时就代表陛下的意思。
内务府总管心知不妙,对着手下的小太监责骂道:“狗奴才,两位殿下的份例也敢弄差了!赶快核查一遍,看看两位殿下那里缺了什么,全部送过去!”
整个内务府,在总管太监的呵责声中忙乱了起来。
眼看手下全部动了起来,内务府总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凑到食乐身边,低声道:“食公公,您看这内务府里的事情又多又杂,我稍不留意,这群奴才就出了岔子……”
说着,内务府总管掏出了一个荷包递过去:“劳烦食公公亲自走这一趟,这是给公公的茶钱。”
食乐瞥了一眼,十分熟练地接了过来,荷包的份量很轻,很明显里面是银票。
食乐不禁板起了脸,根据他收荷包的经验,给的越多,犯的事越大。
眼见食乐收了荷包,却没反应,内务府总管又拿出了一个荷包递过去:“瞧我这脑子,食公公替两位殿下跑腿,一份茶钱哪够解渴……”
手中又多了一个荷包,食乐对这内务府总管是彻底没了好感,他只道:“这件事是陛下亲自吩咐下来的。”
回去后,他会如实回禀陛下,包括这两个轻飘飘的荷包。
说完,食乐不再看内务府总管灰败的脸色,转身出了内务府,回去确认两位殿下那里的情况。
内务府的太监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衣服首饰,珍玩摆件,不停地往铃玉殿送。
食乐确认铃玉殿没有什么缺漏后,又去皇子那里跑了一趟。
等食乐回御书房复命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由于是阴天,天黑得早,宫里多处已经掌灯,食乐又加快了一些脚步。
待看到御书房的影子,食乐回想起两位殿下那里的情况,决定回去就向陛下告发内务府总管的恶行。
食乐正如此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食公公,留步。”
御书房已经近在眼前,食乐没想到这时候还会有人找自己,他回头看去,发现是崔公公。
崔公公走到食乐近前,压低声音道:“食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在跟陛下之前,食乐曾在崔公公手下做事。
此时崔公公找上门,食乐也不好推辞,他垂着眼,跟崔公公来到御书房外无人的一处拐角。
崔公公先掏出了一个荷包,熟练地塞给食乐道:“陛下今日见了禁军统领和公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食乐攥着手中硬邦邦的荷包,垂着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奴才在外殿当差,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
崔公公忍不住蹙眉:“陛下什么都没说吗?”
食乐:“陛下吩咐奴才把两位殿下的份例补上。”
崔公公:“陛下当时是什么表情?”
食乐:“奴才不敢直视圣颜。”
崔公公:“陛下说话的语气呢?”
食乐:“陛下深藏不露,说话都没有语气的。”
崔公公:“……”
崔公公看着被食乐攥在手中的荷包,他总觉得今天的银子白花了。
“食公公,在陛下跟前当差,可得多用心啊!”崔公公气闷地提醒道。
食乐垂眸看着手中的荷包,开口道:“奴才会用心的。”
谁花了多少银子打探陛下的情况,他都替陛下记在了本子上。
虽然崔公公每次给的不多,但是架不住次数多,加起来也是不小的数目了。
“你是咱家带出来的,咱家不会害你。”崔公公又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嘴脸,“把差事办好,好处少不了你的。”
食乐诚恳地点头:“崔公公的‘好处’奴才都记着呢。”
听食乐如此说,崔公公又嘱咐了两句,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第13章
崔公公离开后,食乐也拐进了御书房,两人都没有察觉,他们的谈话全部被御书房外值勤的梁青墨听了去。
御书房内,食乐向江存度回禀公主和皇子的情况。
江存度听了轻蹙了下眉,问:“都安排妥当了吗?”
“奴才按照陛下的吩咐,除了让内务府把两位殿下的份例补齐,还依照规制,给两位殿下拨了一批伺候的内侍宫人,这些都安排妥当了。”
食乐略停顿了一下,又道:“就是两位殿下居住的宫殿有些偏僻……”
听了食乐的回禀,江存度看了一眼外面,此时已经天黑,再安排什么也不方便。
收回视线,江存度对着食乐道:“明日你再去一趟,宫里的宫殿,让公主皇子随便挑选。”
“是。”食乐应下,宫里的主子不多,大部分宫殿确实都空着,但也有少部分有主的。
想到这里,食乐瞄了陛下一眼,开口提醒道:“陛下,宫里的静怡殿住着一位清修的太妃娘娘。”
江存度愣了愣,倒是没想到宫里还有先皇的太妃,他改口道:“除了静怡殿,让他们随便挑吧。”
说完公主和皇子的事情,食乐拿出三个荷包,把内务府总管和崔公公的言行一字不差地向江存度汇报了一遍。
“内务府的总管确实该换了。”江存度指着御案上属于崔公公的荷包道,“就换成崔公公吧。”
“崔公公?”食乐很诧异江存度的决定。
“崔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吧?”江存度却突然道。
食乐不明所以地点头。
不但是老人,而且背后还可能另有主子。
这样的人处理不好,可能会牵动前朝,可如果对方自取灭亡,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内务府总管是个肥差,在这个位置上就没有不贪的,区别只是主动被动,贪多贪少罢了。
“孝敬”与“被孝敬”是皇宫里的潜规则,对于认知有限的内侍宫人来说,也是他们的生存法则。
水至清则无鱼,同样水太浑了,也不利于鱼生存。
江存度所做,就是把需要处理的鱼,调到水浑处。
安排好这些琐事,江存度抬手捏了捏眉心,原本他只是想走完必要的剧情,然后就安心退休养老,可结果,事情却越处理越多……
真是让人头疼啊……
正想着,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道惊雷,阴了半日的天,终于下雨了。
江存度转头看向窗外,对着食乐说道:“明早晚两刻钟叫起。”
这段时间事务繁多,江存度还未进一步推迟早朝时间,今日赶上天气不好,他的头疾加重也是很合理的吧……
“轰隆——”
又一道惊雷声炸响,狂风紧随其后呜咽而来。
远在皇宫角落的铃玉殿内,云藜匆匆跑向窗边,想要把摆放在那里的两盆君影草搬到房间内。
君影草因其特殊的花形又名铃兰,而铃玉殿的这两株原本是长在墙根的野花,被江泠姝和云藜发现后,移植到了花盆中。
在曾经的铃玉殿里,这两株君影草也算是少有的装饰之物了。
今日新调拨过来的内侍宫人,眼见云藜要搬花,连忙抢着帮忙。
“云藜姑娘,让我们来吧。”两名宫人先后搬起了两盆花。
云藜也没有客气,只道:“搬到里面去,别被雨淋了。”
如今的铃玉殿已经换了一副全新模样,珍玩摆件装点在房间内,两盆素色淡雅的君影草混在其中,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江泠姝坐在桌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云藜见此,开口遣退了房间内的宫人。
等所有人都退下后,云藜走到江泠姝身边,出言安慰道:“陛下心里还是有公主的……”
虽然陛下另有目的,但好歹是注意到了公主的存在。
江泠姝眼中倒映着房间内的华丽摆件,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
奇珍异宝再贵重,也不过是身外之物,而身外之物又如何能填补内心的缺失。
陛下虽然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可却是要把她远远地送走。
说出雀鸟无辜的父皇,却看不到她的期待。
窗外的雨倾盆而下,江泠姝却努力睁着眼睛,不让眼泪溢出来。
雨下了一夜未停,第二日清晨,天气多了一丝秋日的凉爽。
京城内,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早起赶往勤政殿上早朝。
一些品级较低的官员,因居住地距离皇宫较远,甚至要寅时初就起床。
先皇勤政,对大臣也严苛,所以制定了严格的考勤制度,无故迟到者,被罚俸禄是小,严重可是要被打板子的。
昨日一场大雨,今天的路定然不好走,为免迟到,许多官员起得都比平日要早些。
可有些时候,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刑部郎中早早从家中出来,可马车行至半路的时候,陷进了泥坑里。
刑部郎中下了马车,催促车夫快些将马车拉出来。
然而折腾了半天,车轮一直在泥水里打滑,并且越陷越深。
凉气袭人的清晨,刑部郎中硬是急出了一身汗。
再不走可就要迟到了,陛下有“头疾”,可以理直气壮地迟到,他们这些臣子可没有这样的特权。
所幸这时已经有早起的商贩出来做买卖,刑部郎中拦下了一个用马车拉货的小贩,拿出二两银子,让对方送自己到宫门口。
眼见用自己车马的是个官,并且还给了银子,小贩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刑部郎中紧赶慢赶,到达宫门口的时候,还是比平时晚了一刻钟。
陛下迟到,最多也才迟一刻钟,而他今日,怕是要比陛下还晚了。
刑部郎中顾不上仪态,进了宫门后,一路小跑向勤政殿而去。
等他赶到勤政殿,抬眼一瞧,看到了满殿交头接耳的大臣。
刑部郎中愣了一下,随后狂喜。
刑部郎中迈步进入勤政殿,混入百官队列,低声向刑部侍郎打听:“陛下还没到吗?”
刑部侍郎摇了摇头,开口道:“今儿都快两刻钟了。”
看着刑部郎中满头大汗的模样,刑部侍郎好奇问了一句:“许郎中今天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刑部郎中擦着额头上的汗,无奈道:“马车陷在了路上。”
“许郎中今天赶巧了。”刑部侍郎突然压低声音道,“看今天的样子,陛下的头疾应该是又严重了……”
刑部郎中也缓过来了一些,和刑部侍郎攀谈了起来,声音同样压得很低:“也不知今日梁太傅要和陛下争论多久……”
“好好的朝会变成如今这样,政事全被耽误了,长此以往,上行下效,各衙门的官员也要变得散漫了。”刑部侍郎对未来很是担忧。
今天碰巧迟到的刑部郎中觉得刑部侍郎言重了,就他所知,各部门,最起码刑部的效率就没有受到影响,而且陛下批复奏折的速度明显见涨,许多事情的效率反而提高了。
没等刑部郎中开口,一声吟唱突然传入殿中:“陛下驾到!”
陛下驾到,众人立刻归位站好,整个勤政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出意外,梁太傅第一个站了出来:“陛下修养多日,为何越发迟了?”
文人说话喜欢委婉,梁太傅这句,就差直接说:陛下你是不是故意迟到了?
朝臣们眼观鼻,鼻观心,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梁太傅与陛下的辩论,几乎成了每日早朝的必备节目。
江存度一手扶住额头,淡淡开口道:“前几日,太医院的李院使又给朕诊了一次脉,李院使劝朕多修养,但朕每每想到太傅的劝谏,便不敢懈怠……”
“昨日一场骤雨,今日晨起,朕便觉得头越发沉重,便又传唤了一次李院使,这才比平日稍晚了一些。”
江存度有理有据地给出了回应,今早他可是特意让李佑德过来走了一个过场呢,就是为了应付梁太傅。
“太傅心忧朕的身体,朕很欣慰。”说到此,江存度轻叹了一声,话锋一转道,“但朝会时间宝贵,朕因身体不适,迫不得已耽误了两刻钟,可太傅如果每日都要就此事与朕议上一议,那每日被耽误的时间,就要变成三刻钟,甚或四刻钟了。”
梁太傅:“……”
梁太傅只觉心里发堵,他想要说些什么,奈何有理没理,全让陛下一人占了,好话坏话,也全被陛下一人说了。
群臣面上都垂着头,盯着脚尖看,心中却早已当起了小裁判,今日这场辩论,陛下胜……
梁太傅没能辩过陛下,瞪着眼睛又重新站回了百官队列。
而就在这时,御史又站了出来。
御史作为言官,主要职责就是监察百官和劝谏陛下。
当然,御史此时站出来,并不是要针对陛下,每日都观看陛下与梁太傅辩论,御史自知辩不过陛下,所以他们也就不在陛下身上找业绩了。
御史要弹劾的是今日迟到的刑部郎中。
刑部郎中自知理亏,又没有陛下的底气和思辨能力,被御史指名弹劾,只能老实出来认错。
江存度看着请罪的刑部郎中,十分宽容地开口道:“既然今日迟了,那就罚许郎中今日的俸禄吧。”
听到这个处罚,刑部郎中先是一愣,随后大喜谢恩。
按照先皇定下的规矩,官员迟到,最低也是罚一个月的俸禄,而陛下今日只罚了他一天。
刑部郎中第一次觉得陛下懒怠些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陛下散漫,对臣下也就宽容。
看着刑部郎中惊喜的样子,江存度也笑了,因为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有他这个榜样在先,朝中多一些迟到的人,他才好收网啊。
解决完刑部郎中的事情,礼部侍郎又站了出来。
和亲的事情已经提上日程,眼下需要议定公主的封号。
简单陈述完毕,礼部侍郎双手奉上一本奏折道:“礼部拟出了三个封号,还请陛下定夺。”
食乐走下御台,把礼部侍郎的奏折接了过来。
江存度拿到奏折后,打开扫了一眼,并没有立刻回复。
早朝结束,回到御书房后,江存度看着礼部的奏折。
礼部拟出的三个封号分别是:长宁、仁慧和明珠。
这三个封号,风格各不相同,长宁寓意和平安宁,仁慧寓意仁德才华,明珠寓意则是掌上明珠。
江存度都不是很满意,他合上奏折,看向窗外。
窗外朝阳正缓缓升起,雨后初晴的天空,碧透万里,让人望之心旷神怡。
收回视线,江存度提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字:明空公主。
风雨过后,总有明空万里。
早朝过后,食乐又去了一趟公主和皇子的住所,安排新宫殿的事情。
这次食乐出去,很快就回来了。
“陛下,两位殿下都觉得当前宫殿很好,并未选择新的宫殿入住。”食乐回禀道。
正在批复奏折的江存度手下一顿,他道:“既如此,就随他们的心意吧。”
眼见食乐还立在旁边,江存度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陛下,皇子殿下过来谢恩了,现在就候在御书房外。”食乐说道。
听得此言,江存度放下手中朱笔,下意识按住了眉心,他颇为无奈地开口道:“请进来吧。”
食乐出了御书房,再回来时,旁边跟着一位年纪不大的小皇子。
“儿臣多谢父皇赏赐!”小皇子有模有样地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平身。”江存度看向食乐,“扶小皇子起来。”
“儿臣多谢父皇!”小皇子又行了一礼,这才被食乐扶起来。
江存度视线瞟向御书房角落的圆凳,食乐立刻意会,把圆凳搬到了小皇子身后。
“殿下请坐。”食乐开口说道。
小皇子似是有些无措,他想向上看,但又不敢,最后只对着食乐问:“我可以坐吗?”
先前那两句利落的谢恩,应该是有人教导,此时遇到突发情况,小皇子瞬间原形毕露了。
“殿下,这是陛下赐座,您当然可以坐。”食乐说道。
小皇子点点头,想起什么,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儿臣谢过父皇。”
谢过恩,小皇子手扶着圆凳,食乐想要帮一把,小皇子却自己踮着脚坐到了圆凳上。
小皇子入座后,御书房内就安静了下来。
江存度没有应对小孩子的经验,面对梁太傅时,他可以口若悬河,辩到对方无话可说,可此时,他脑中万千词汇,竟没有一个能用的。
御书房内的气氛凝滞,江存度突然有种感觉,他觉得自己好像不是来工作的,而是来还债的,上辈子,不,应该是上上辈子,他一定欠了不少债,否则系统为什么偏偏绑定了他,让他接连两世都如此劳心劳力。
江存度不开口,下面两人也不会主动说话,沉默持续蔓延着……
小皇子一开始还能端坐着,很快便有些坐不住了,垂在凳子前的两条小短腿,开始不自觉晃动了起来。
还没晃荡两下,小皇子似是意识到了这是哪里,又立刻停下了动作,眼睛怯怯地向上瞄。
江存度把小皇子的动作看在眼中,终于让他在脑中找到了一个能用的词汇:“去玩吧。”
听到可以去玩,小皇子立刻从凳子上跳下,眼中闪着明亮的光:“我可以出去玩了吗?”
江存度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他道:“嗯,去玩吧。”
“多谢父皇!”小皇子立刻谢恩,转身向外,然而还没走出两步,又停下了。
小皇子回身,望向江存度,十分认真地说了一句:“父皇,你是个好人!”
江存度愣了一下,再回神,小皇子已经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
看着小皇子离开的背影,食乐不禁红了眼眶,终于有人理解陛下了……
江存度瞥见食乐抹眼睛,出声询问:“怎么了?”
“奴才就是觉得高兴了。”食乐说道。
等情绪缓和下来,食乐回想小皇子机灵活泼的样子,觉得小皇子如此聪慧,一定很喜欢读书。
如此想着,食乐出言提醒道:“陛下,两位殿下的衣食起居,奴才都依陛下的意思安排好了,只剩下两位殿下的学业,还需陛下亲自安排。”
听了食乐的话,江存度抬手扶住了额头。
江存度突然发现,工作就是一个永远也做不完,而且还会自行繁衍增殖的反人类存在!
江存度盯着御案上堆积的奏折,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恐怕真的要生出头疾了。
思及此,江存度抬眼望向了北方,他是不是应该催一下进度,给身为主角的镇安王一点来自反派的压力了?
此时的北疆,已经收到了来自朝廷的休战和亲圣旨。
早在这之前,和亲的消息就已经传了过来,如今看到圣旨,众人并没有多少意外。
只是齐锐曾传过陛下主战的口谕,两相矛盾之下,众人一时拿不准陛下的真实意思。
镇安王谢行珏和一众将领,聚在营房内商讨此事,意见产生了一些分歧。
有人受齐锐影响,觉得陛下的意思是主战,有人则觉得齐锐不靠谱,朝廷就是要休战和亲。
“这圣旨都下来了,和亲还能作假不成!”络腮胡子杨副将忍不住质疑道。
“这或许就是陛下的将计就计。”一名身佩长枪的将领说道。
“再怎么将计就计,也得给王爷一条暗旨吧。”额角有一道长疤的将领反驳道,“如今只有这一道明旨,让王爷如何行事?”
“暗旨不就是那小齐监军传的口谕?”长枪将领说道。
“口谕能作数吗?”长疤将领质疑道,“王爷如果按照口谕行事,事后陛下不承认,追究王爷的责任怎么办?”
这句话出口,众人一时沉默了下来。
“王爷,可还记得之前那封认罪书?”军师陆寻山突然开口道。
“如果陛下当初意在敲打,那么如今没有暗旨,恐怕是陛下对军中有所不信任。”
陆寻山话说得委婉,谢行珏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陛下恐怕不只是对他有所猜忌和不信任,眼下休战和亲的明旨,和齐锐传的口谕,或许是一个引诱他犯错误的圈套。
除了将计就计,陛下或许还想要一石二鸟,顺便收回他手中的兵权。
如果真是这样,那情况就有些棘手了。
谢行珏皱眉想着对策,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人来报:“将军,不好了!”
来人进门后,先停下喘气,杨副将见此,忍不住出声催促:“怎么了,快说!”
“齐…齐监军说他不信和亲之事,骑着马出了城,向草原那边去了!”
听闻这个消息,众人不禁一愣。
“谁给他开的城门?”陆寻山开口追问。
“这……”前来汇报的将士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齐锐虽是朝廷派来的监军,可自从来了北疆,他从来没摆过架子,不但和边军一起住在营房内,还时不时招呼大家一起去喝酒吃肉,几次下来,便和军中将士混熟了。
见将士吞吞吐吐,谢行珏又问:“齐监军几时出的城?”
追责的事情可以稍后处理,眼下当务之急是把人追回来。
“大概有一炷香时间了。”
出去这么久,想要追上恐怕有些困难,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任。
“派人去追,一定要把人找到!”谢行珏下令道。
“是!”将士立刻出去传令。
“王爷不用太过担心。”陆寻山看着桌案上的圣旨,开口道,“如今正是和亲的重要时期,达朗那边不会轻易动刀兵。”
“如果对方动了呢?”长疤将领皱眉质疑,这是对敌人的不信任。
陆寻山一笑道:“那咱们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眼下他们正纠结圣旨与口谕相矛盾的问题,如果达朗敢在此时动兵,那就是撕毁和亲协议,他们也不用再束手束脚了。
京城皇宫,江存度还不知北疆的事态发展,他刚刚收到消息,他亲封的明空公主病了。
食乐亲自带着李佑德去铃玉殿看诊,回来复命的时候,李佑德也跟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江存度主动开口询问,“怎么会突然病了?”
李佑德:“……”
李佑德现在一看到陛下,就忍不住心里发怵。
前任院使的死因,让李佑德再度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李佑德暗中翻看了前任院使留下的脉案。
让李佑德没想到的是,前任院使留下的记录中,并没有陛下的脉案。
如此只有两种情况,一是陛下的脉案被人提前拿走了,二是前任院使有问题,他死得不冤。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是他这个小小院使能过问的。
李佑德想起此前种种,尤其是陛下的深不可测,他觉得整个皇宫内,恐怕都没有事情能瞒得过陛下,被赐死的前任院使就是最好的说明。
李佑德很是担心,他担心自己调查前任院使的事情,已经传到了陛下的耳中。
只要一想到此,李佑德就忍不住悔恨,他恨自己怎么就没忍住,非要翻看前任院使的脉案。
心中有鬼的李佑德,每次面见陛下,都感觉自己被看穿了。
陛下说东,他是绝不敢往西啊!
而此时,陛下询问明空公主的病情,李佑德心中煎熬万分,根据陛下没病要说欠安的习惯,现在公主病了,他是不是要回答万安?
李佑德不敢开口,江存度只以为公主的病情不乐观,他又开口道:“你实话实说,朕不追究你的责任。”
听到这句指示,李佑德如蒙大赦,开始陈述公主的病情:“应是前两日暴雨的缘故,公主殿下受了寒,寒邪入里,这才发了高热。”
听李院使的描述,公主应该只是感冒了,不过想到现在的医疗条件有限,江存度不敢轻视,又问:“可好医治?”
“臣已经开了药,殿下喝了药,退了热,应当就无碍了。”李佑德说着,有些迟疑,“只是……”
“只是什么?”江存度忍不住蹙眉,“实话实说,否则朕治你的罪。”
李佑德:“……”
“只是……殿下的病根应是在心,臣给殿下把脉时发现……”李佑德边说,边用余光觑着陛下的反应,“发现……”
“不要吞吞吐吐,有话直说。”江存度不耐催促道。
“是。”李佑德连忙应声,说出了最终诊断结果,“臣发现,殿下情志不畅,郁结于心……”
李佑德离开后,江存度盯着眼前的奏折,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的脑中满是李佑德对公主的病情诊断——
情志不畅,郁结于心……
之前公主求见的时候,他已经把利害关系讲清楚,为什么还会发展成这样?江存度不知这是原本就该发生的剧情,还是因为其它什么。
因心中存疑,江存度决定亲自过去看一看。
江存度走出御书房,食乐在旁引路,主仆两人向着铃玉殿的方向而去。
铃玉殿的位置很偏,几乎要穿过大半个皇宫。
平日除了必要的工作,江存度是能不动就不动,活动范围也仅限寝殿、勤政殿和御书房。
此次去铃玉殿,也算是江存度走得最远的一次。
江存度没什么心情欣赏皇宫内的景致,只一路沉默着,直到进入铃玉殿。
铃玉殿的内侍宫人见到江存度,纷纷叩拜行礼。
“都起来吧。”江存度开口,对着眼前一名宫人询问,“公主怎样了?”
“回、回禀陛下,殿下刚刚用了药。”宫人答道。
一问一答间,云藜扶着江泠姝走了出来,两人见到江存度,第一反应也是行礼。
江存度连忙抬手道:“不必多礼。”
看到江泠姝苍白的病容,江存度又对云藜道:“扶公主回房间休息,莫要再着凉。”
“多谢父皇关心。”江泠姝低声道。
“是。”云藜应声,又扶着江泠姝回了房间。
江存度和食乐跟在后面。
进入房间后,江泠姝和云藜拘谨地站着,见此情况,江存度无奈道:“扶公主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