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没去管晕倒的两个人,他的目光只是落在陈庆的脚上,慌乱之中他连鞋都没穿,他家的院子虽然被陈庆打扫得很干净,但陈庆的脚还是脏了。
“婶子,你没事吧?”周远沉声问。
孙大娘摇头:“我没事,阿庆晚上警醒,没出什么事,估摸着是想来偷钱的。”
她垂眸去看晕倒在地的陈庆,又慌起来:“阿庆,阿庆怎么样?”
周远弯下腰,探了探陈庆的鼻息:“应该是太害怕,晕了过去,没有什么大碍。”
孙大娘也被吓到了,但她心里素质比陈庆好了不少,先从家里找了绳子,让周远帮忙把那两人捆起来,随后想把陈庆搬回房间里。
但她的腰不行,虽然陈庆个子很小,但她还是没办法把陈庆搬回去。
周远捆好了人,就看见孙大娘扶着腰,丝毫挪不动地上 的陈庆。
“婶子,我帮你吧?”周远的喉结滚了滚,声音有些哑。
“哎,那多谢你。”孙大娘揉了揉腰,“人老了,阿庆这么小的个子,都搬不动了。”
周远深吸了口气,毫不费力地就把地上的陈庆抱了起来,陈庆的这点重量,在他看来就想端一个盆那样轻巧。
孙大娘走在他的旁边,掀开了陈庆房间的门帘。
周远把人放在床上,眼睛不敢多看,很是守礼地出了房门,孙大娘给陈庆盖好被子,才跟着周远一起。
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两个人,孙大娘皱起眉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周远为她解围:“我把这两个人带我那去,明天我也会说他们是因为我不让他们来做工,心怀怨恨,上门来找茬。”
孙大娘很用力地点头:“多谢你,多谢你。”
陈庆毕竟是个寡夫郎,就算是今天这两个人只是为了偷钱,但他们进了这个院子,那陈庆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周远站出来说这两个人是去他家,这样撇开了陈庆的关系,让陈庆能够在村里直得起腰来。
周远一手提溜一个人,回到他的家中,趁着两人没醒,周远又用绳子把他们绑在离家并不远的树上。
他索性也没回自己的棚子里,拖着刀守在这两人的身边。
陈庆陷入了梦魇。
他的眼前是一片血红。
陈庆的爹,就是死在贼人的刀下的。
他们家虽然穷,但一家三口也算是生活幸福,爹和小爹不被祖母喜欢,所以早早地分了家,小爹做针线,爹种田种地,收入勉强能支撑他们一家三口过活。
可意外往往发生在不经意之间,村里的一个恶霸喝多了,闯进了他们家,想对小爹行不轨之事,小爹瑟瑟发抖地搂着陈庆躲了起来,爹在跟那恶霸推搡间,被恶霸捅死了,溅出的血染红了陈庆能看到的一方天地。
小爹本身就不是个硬气的人,死了丈夫之后更是六神无主,听说了这件事的祖母便要来为他家做主,但恶霸家里有点小势力,说赔五两银子了事。
软弱的小爹终于硬气了一点,说不要钱,要给丈夫讨个公道,要上县衙告官,结果却被祖母和大伯一家给拦住,祖母家收了恶霸家里的钱,把想去告官的小爹打了一顿,小爹生出的最后一丝勇气也被磨灭。
他们两个人被赶出家门,小爹带着生活,也许是生活太艰难,也许是对死去丈夫的愧疚,小爹没太想得开,跳河自尽了。
昨夜的事情让陈庆尘封的记忆都浮现在了眼前,他在梦魇里都是爹爹最后落在他眼前的鲜红。
第二天一早,孙大娘本来想和陈庆一起去问问周远的打算,但天大亮了也没见陈庆起床,索性自己去了。
周远刚要出门,他打算带着陈四和孟柱子去报官。
陈四和孟柱子是天刚亮的时候醒过来的,睁眼的第一眼就看到周远坐在他们的身边,手里还是那把刀。
陈四和孟柱子快吓破了胆,被绑在树上一个劲儿地求饶。
周远见他们醒了,才说:“你们是因为被我辞退,心怀怨恨,所以才半夜到了我家,想偷点我的家的东西,但我很警觉,你们被抓了个现行。”
陈四和孟柱子慌忙点头:“对,对。”
“跟别人家没有任何关系,对吗?”发着森冷的光的长刀,周远挥起来毫不费力。
“是,是我们怀恨在心。”
“这就对了,跟我去见官吧。”周远走到他们的面前,“要是我听见任何风言风语,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知道知道。”两人赶紧点头,“我们绝对不乱说。”
周远这才解开他们身上的绳子,只是绑了他们的手,要带他们去县衙报官。
孙大娘走到周远家门口,周远对她点了点头,孙大娘才放下心,她还是担心还没起床的陈庆,又转头回了家。
回家之后的孙大娘直接进了陈庆的房间,看陈庆面色通红,伸手一摸才发现他的额头很烫,竟是烧了起来。
陈庆的意识不清,像是被吓极了,嘴里一直喊着爹,一看就是被魇着了。
孙大娘赶紧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去抓住了陈庆的手:“阿庆,阿庆别怕,娘在,娘在。”
陈庆这才缓慢地睁开眼睛:“娘?”
“诶诶,娘在,你别怕。”
陈庆嗯了一声,眼角还有泪珠:“娘。”那样子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好了好了,娘在,你别怕。”
孙大娘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上,轻轻地拍着陈庆的肩膀,很快陈庆又平静地睡了过去。
一上午陈庆都睡着,身上的温度却一点都没降下来。
洛河村没有村医,村里的人身上有什么不爽利的,都是去山上找点草药吃了就行了,这些年,孙大娘和陈庆两个人身体都很康健,所以家里根本就没有准备这些药材。
孙大娘想去山上找草药,又怕陈庆一个人在家里出什么意外,她找到刘婶子,问刘婶子家里有没有什么药。
刘婶子赶紧回屋里翻出一把草药:“这应该是退热的,陈庆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病了?”
昨晚发生的事情当然不能告诉刘婶子,孙大娘只说陈庆受了凉。
孙大娘拿了草药,赶紧回家去,陈庆还是烧,一张脸都是红扑扑的,眼睛也是肿的,不知道在梦里哭了多久。
把药熬上,孙大娘找到一把小米,平日他们都舍不得吃细粮,今天孙大娘给他熬了糯香的小米粥,又蒸了鸡蛋羹给他。
周远手上提着一包药,想了想还是走到陈庆家门口。
孙大娘刚好在院子里,看到他给他开了门:“怎么样了?”
周远点了点头,把药包给了孙大娘:“这是在镇上开的药。”
孙大娘接过药包,愣了一会儿才看向周远:“这是?”
周远面不改色:“我刚上军营的时候,第一次有敌袭,我也吓晕了,醒来就烧了一场,我想他胆子小,应该会需要。”
孙大娘赶紧说:“多谢你啊,阿庆这会儿都还烧着,吃了药也没退下去。”
“还烧着?”
孙大娘点头,只觉得周远就像及时雨一般:“药钱一会儿给你,我先去给阿庆熬药了,多谢你啊。”
周远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角:“这是那两人给的赔偿钱,您收下。”
“啊?”孙大娘有些懵,拿着那个银角手足无措,“这我怎么能收。”
但周远早已经走得不见人影。
周远带着陈四和孟柱子上衙门的事情并不是很顺利,在他带着人去镇上的路上,就碰到了村长。
村长虽然气陈四和孟柱子眼皮子浅,没本事又要去招惹自己惹不起的人,更气的是周远不顾他的面子,硬要将这件事情闹大。
陈四的媳妇是村长的妹子,一大早就哭哭啼啼地来说陈四没回家,说是要去搞点钱回来,没想到是去周远家偷东西!
村长只好借着自己村长的身份,打算大事化小,但没想到,周远却是个硬骨头。
周远早就知道去镇上的事情不会太顺利,所以在路上看到村长也没有太惊讶。
“周远啊,这是怎么回事?”
周远淡淡地说:“昨夜睡得不太熟,听见动静,起来一看,竟然有人摸进我房子里。”
“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村长赔着笑,“都是一个村的人,不用麻烦到衙门,咱们关起门来处理就好。”
周远却摇头:“村长,这件事确实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从我修房子开始,就觉得村里人始终不把我当成一份子。”
周远这话,就差明晃晃地指着村长的鼻子说他们欺负周远这个外乡人了。
“若是村里有别的意思,我也去衙门商量一下,看是不是换个村子居住。”
村长也有些恼,从没觉得自己的这两个亲戚这么恼人过:“周远啊,有事好商量的,我向你保证,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这件事最终还是没上衙门,周远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若是真闹到衙门里,保不齐这两人还会牵扯出陈庆跟孙大娘,到时候反而惹得一身骚。
周远只是循着村长的话,又问那两家要了些银钱的赔偿。
“村长,我是真的想在村里长久地住下去的。”周远说。
“当然当然。”
这件事到这里就算告一段落,在村长的做主下,陈四和孟柱子赔了周远一两银子的钱,刚好是他们两个人在周远这里赚的钱。
周远想起昨夜陈庆的样子,还有抱起他来那一丁点的重量,晚上受惊又受凉,看他的样子只怕是会有一场大病,周远未雨绸缪,去大夫那里开了店安神药。
想了想他还是折返回去,没有进大门,只是站在门口跟孙大娘说话:“我没把人送去衙门。”
孙大娘只是愣了愣,很快就想通了:“是村长吧?”
周远点头:“我虽然警告了他们不要乱说话,但毕竟那是公堂之上,若是真的他们说出了是晚上来了你们家里,传出去也有碍你们的名声。”
孙大娘连连点头:“我了解,你真的费心了,这样处理是最好的。”
毕竟周远刚来村里,还是不要把村长得罪得太厉害。
看孙大娘如此说,周远才松了一口气,他怕孙大娘介意。
孙大娘赶紧把刚刚周远给他的银子给他:“这我不能收。”
周远却说:“本就是因为我的原因,你们才是遭的无妄之灾,他还病了,正是花钱的时候,您别跟我客气。”
孙大娘叹了口气,把那银子收了起来。
从那以后,陈四和孟柱子,走路都绕着这边走,不敢再去惹这个煞神。
陈庆这一病就病了三天,整个人都烧得晕晕乎乎的,孙大娘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一圈圈的疼得厉害。
好在第三天的时候陈庆身上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人也精神了些,不然孙大娘说什么都要去请大夫了。
陈庆本来就在给孟涛守孝,好几个月没沾过荤腥,一病之后更是瘦得风都能吹倒了。
孙大娘算了算日子,只说这三个月的孝期已经过了,再不沾荤腥的话陈庆就该瘦得没个人样了,孙大娘照顾陈庆走不开,就拜托周远去集市或者去村里的时候帮忙带点肉或者骨头回来,好给陈庆补补身子。
时间过得很快,日子就到了七月,暑热正浓的时候,陈庆因为这一场病和苦夏,整个人瘦得有些脱了相,孙大娘急得厉害,却又无计可施。
好在这段时间地里没什么事,不然她都不知道陈庆能不能撑得下来。
另外一边的周远的房子终于修好了,他这些日子每天都去镇上,买些生活必需品,即使孙大娘没有拜托,他还是会帮忙带些东西回来。
因为陈庆生病,孙大娘腰不好,他们家的用水都是周远天黑了去帮他们挑的,虽然陈庆推辞,但孙大娘看着陈庆风都能吹得倒的样子,还是只能麻烦周远。
这天灶上咕嘟着几根大棒骨炖的骨汤,灶边因为太热,他们都不坐了,孙大娘看陈庆有了点精神,才跟他闲聊一会儿。
陈庆这次生病,明显就是心病。
陈庆看着孙大娘关切的眼神,他的唇动了动,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哑:“我爹,就是半夜的时候,被人杀了的。”
他的声音哽咽:“我那个时候太害怕了,我没,没站出来保护我爹……”
“但你保护了我。”孙大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阿庆已经很厉害了。”
陈庆捂住眼睛:“我的性子很像我小爹,他这辈子就勇敢了两次,一次是想去衙门告状,但被我祖母抓回来打了一顿,一次就是毅然决然地决定去死。”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孙大娘:“您说,他都有去死的勇气,怎么就没有好好活下去的勇气呢?”
这还是孙大娘第一次听陈庆说起他以前的事情。
孙大娘心疼地拍着他的肩:“不去想了,阿庆也要向前看才行。”
陈庆点头:“嗯,我知道了,娘。”
这时孙大娘听见了门外的声音,陈庆低头擦泪,灶房里的柴火噼啪,他有些热,于是坐到了堂屋里,穿堂风吹过来,吹散了点燥热。
这个季节不是耕种的时间,分给周远的地还荒着,他种地,就想着往山上去看看,他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也要想想日后生活的事情。
这一季的米粮只能用买的,他的安置金也快花得差不多了,得想个办法谋点生计。
周远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上山,他有的是力气,也不惧什么危险困难,所以想到了就上山了,带着他的大刀上了山。
他从前也没做过猎户,所以也不清楚山里野物的习性,所以他第一次上山什么猎物都没抓着。
倒是上山的路上看到一棵果树,上面结着些果子,周远摇了摇树,落下了几个,他捡起来尝了尝,入口并没有什么太奇怪的味道,微微泛一点酸,但过了一会儿就开始回甜。
周远用力地摇了摇树,落下了很多果子下来,他用衣裳兜住,也算是自己这第一次上山的一点战利品。
回到家中,他把带回来的果子选了一下,把那些蔫吧的,有虫眼的留下了,剩下的饱满的好看的用筐装了,送到了孙大娘的门口。
“哎呀,这个果子。”孙大娘自然也看到了,村里人平日里没什么甜嘴的吃食,买块糖都要是逢年过节,所以他们会在平日里找些东西甜甜嘴。
山里的野果,冬日生长在田埂上的甜根,都是他们平静日子里的一点甜头。
“要是今年陈庆没生病,这个时候他应该也上山去摘这果子了。”孙大娘笑着接过来,她没跟周远客气,只是一些野果而已,谁都能去摘,只是先来后到的时间。
“那正好了,我尝了一个,没多大甜味。”
孙大娘笑:“阿庆喜欢,他夏天本来就苦夏,这点酸甜味吃下去之后能多吃点饭。”
周远垂眸:“知道了,婶子,我先回去了。”
孙大娘目送他离开,然后把果子放到陈庆的面前:“今年倒是不用自己去摘了。”
陈庆的眼睛都笑眯起来了,只有在有好吃的的时候,陈庆才会像一个普通的哥儿一样。
他迫不及待地尝了一个,那点酸味刺激着他的味蕾,这些天他都没什么胃口,每天都只是勉强让自己吃点东西吊着命,这会儿这果子吃下去,倒有了一点腹中饥饿的感觉。
陈庆有了胃口之后,身体恢复得快了很多,五天之后他觉得自己就跟从前一样,身上的力气用都用不完。
“娘,我出去洗衣裳。”陈庆收拾了一下这几天换下来的衣裳,在夏天的时候他们都愿意去洛河的下游洗衣裳,还能顺便玩玩水。
孙大娘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想法:“身体才刚刚好,别去玩水,洗完就回来。”
陈庆点头,端着盆跑出了家门。
这个时辰太阳高悬在天空,一般人家这会儿都回家歇着去了,所以陈庆才会选这个时候去洗衣裳
陈庆蹲下来,找到那块他平日里常洗衣裳的那块大石头,他记着孙大娘的叮嘱没脱鞋,把衣裳浸在水里打湿。
“陈庆!”
陈庆抬起头,就看见李欣也端着盆往他这边来,他的脸上多了一丝喜色:“李欣?你回来了?”
李欣是陈庆在村里为数不多的朋友,那时候陈庆刚到村里,跟小媳妇一样整日都不出门的,还是孙大娘去找了李欣,说能不能让他们也带着陈庆一起玩。
李欣最是热心,很快就领着陈庆,在村里也算是混了个脸熟,只是这几年过去,从前一起玩过的哥儿,多数都嫁了人,来往也就少了些了。
“我还说今天去你家找你。”李欣凑到他的身边,仔细地看他的脸,“感觉你瘦了好多。”
陈庆总算是放松了一些:“我前些日子生病了,刚刚才好起来。”
李欣跟他凑在一起洗衣裳,他的面上还带着笑,想必此次去外祖家小住,他生活得很好。
陈庆知道李欣的家里,他爹娘感情很好,这次他跟他娘一起回娘家,他爹也是同意了的。
“我知道你家发生的事情了,你还好吗?”
陈庆点头:“我没事的。”
“那你没考虑过你以后吗?我听我爹说,你还给孟涛戴孝了,你以后不打算再嫁了吗?”
陈庆摇头:“不嫁了。我陪着娘亲。”
李欣也不劝他,他跟陈庆认识四五年,知道陈庆这个人,就是死轴。
“哎,我爹说,要给我议亲了。”李欣也烦,不知道为什么长大了就要嫁人。
“那不是好事吗?”陈庆不理解他为什么会不高兴,他偶尔在村里还会听到有人议论李欣,说是都十八岁的哥儿了,还不嫁人。
“你知道我爹看上的人是谁吗?”李欣悄悄凑近陈庆。
李欣他爹是镇上唯一的一个铁匠,有这一门手艺就能让他们一家生活富足,他家条件好,李铁匠自然不会让李欣嫁得不好。
李欣幽幽地开口:“说是那个从战场上回来,在咱们村定居那个,我爹对他印象很好,说男子汉就该是那样的气度。”
陈庆手上脱力,一件衣裳落进水里,水花溅了陈庆和李欣一脸。
第10章
李欣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儿,他四肢修长匀称,比陈庆高了一些,因为还算不错的家境,整个人也都焕发着自信的光,那是陈庆这辈子都不能拥有的东西。
李欣到现在没嫁人,不是因为没嫁出去,就是因为他条件在洛河村里太好了,上门说媒的太多,但李欣的爹都看不上,索性就让妻子带着李欣去岳丈家住一段时间,也存着些看是不是能在岳丈那边找亲事的心思,所以他们才会去了那么久。
李欣一把抹干净自己脸上的水:“但我真的不想嫁人啊,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陈庆赶紧说:“别胡说了,我这样怎么好了?”
李欣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对,他转移了话题:“我听说那个人,他房子修在你们家隔壁,你见过人吗?”
陈庆把衣裳往水里投:“见过,他是个好人。”
李欣看着陈庆,把他往旁边挤了挤:“陈庆,你不对劲。”
陈庆猛地抬起头,随后又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你在胡说什么,赶紧洗衣裳。”
李欣自认为是很了解陈庆的,他从来不会评价村里的任何一个人,生怕自己在背后评价别人被知道了,怎么今天一说起那邻居,他脱口而出就是好人?
知道陈庆的性子,就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从他这里肯定是问不到什么情况的,于是也顾自洗起衣裳来。
陈庆没几件衣服,洗完了之后就帮着李欣洗,他跟他娘离开这么久,床单被褥的都要拆了洗,是不小的工作量。
“要不是遇到你,我今天得洗到什么时候。”李欣跟陈庆两人一人一头拧着床单,把里面残存的水都拧了出来。
终于洗完衣裳之后,李欣没急着回去,他脱了鞋,坐在河边,把脚泡进水里,一瞬将的凉爽直冲头顶,他拉着陈庆在他的身边坐下:“你不泡啊?”
陈庆摇头:“我刚好,不敢下水,不想再喝药了。”主要还是药钱贵。
李欣也就不再劝他,他长叹一声:“人为什么长大了就要成亲呢?”
陈庆下意识地想说成亲不就是为了有个依靠,但想起自己的婚姻,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李欣知道陈庆没什么话,他们以前一起玩的时候都是他说很多,陈庆只是安静地听着,陈庆只是曾经问过他一次孟涛的事,但李欣跟孟涛不熟,也不是玩在一起的伙伴,所以他并没有能帮到陈庆。
他对孟涛也只有很淡的印象,就是孟涛生得很壮,有点黑,别的就再也不记得了。
陈庆听说之后,也没怎么失望,后来就再也没问过。
泡了一会儿水之后,陈庆打算回家了,要趁着太阳大,早早地把衣裳晾上。
李欣在一边穿鞋,陈庆收好两人洗好的衣裳,只是没想到,在他们还没离开的时候,洛河的另一边又来了个人。
村里的男人是不会自己洗衣裳的,不是妻子夫郎给洗,就是姐姐妹妹给洗,李欣就不惯着,他娘身体不好,所以洗衣裳都是李欣的活,但他六岁的弟弟,从小在李欣的棍棒教育下,已经学会了自己给自己洗衣裳了。
这会儿看到周远,李欣用手肘捅了捅陈庆:“这人还自己洗衣服啊?”
陈庆回头看李欣:“他一个人,不自己洗衣裳,还能怎么办?”
李欣越发觉得陈庆不对劲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跟陈庆说:“一会儿去河边刨地泡儿啊。”
两人在一条岔路上分开,陈庆的步幅轻快了一些,回到家里,孙大娘跟他一起拉绳子晾衣裳。
陈庆说:“李欣回来了。”
“我说呢,洗个衣裳回来人都高兴许多。”孙大娘让他去一边歇着,自己把衣裳晾了起来。
“李欣说一会儿去河边刨地泡儿。”陈庆喝了口水。
“去呗。”孙大娘晾完衣裳,“不好好吃饭,野果倒是喜欢得不行。”
陈庆笑了笑:“好吃啊。”
吃过简单的午饭,陈庆就坐在家里等李欣来找他,孙大娘看他乖乖地坐在堂屋门口,不时地朝门口张望就觉得有些好笑,还跟个孩子一样,等着小伙伴来找他玩。
“要是找到的多了,往隔壁送点?”
陈庆愣了愣:“啊?”
“人家上次送来的野果,咱们虽然没钱,但也得还礼是不是?”
陈庆点了点头,一抹红爬上耳朵尖:“好,我知道了。”
“你不愿意去的话就带回来我去送。”
“好。”
没一会儿李欣就到了他们门口,跟孙大娘打完招呼之后就带着陈庆往河边走。
他一路上都在说话:“我看到那房子了,青砖房,还不错。”
陈庆哦了一声。
李欣又说:“中午远远地看了一眼,长得也太壮了,我听村里人说他还杀过人嘞。”
陈庆觉得在别人背后说这些有些不太合适,他拉了拉李欣的手:“别说了。”
“哎呀,就我们两个人。”李欣吐了吐舌头,看到陈庆严肃的样子,他又说,“好,我不说了。”
他们来到河边,地泡儿苗多数生长在近水的田埂上,这会儿差不多要过季了,叶子已经不是一水翠绿,在烈日暴晒之下有些叶子已经枯黄。
陈庆和李欣两人趴在田埂上,一寸一寸地摸索过去,终于找到了第一个,都说万事开头难,第一个找到之后,剩下的就扎堆出现,他们几乎绕了河边一圈,找了一筐,当然他们两个还是边找边吃的。
地泡儿个头只有指头大小,口感绵软,但果实里又有些细小的籽,又丰富了一些口感,酸酸甜甜的,陈庆很喜欢,他的老家就没有这样的果子。
“你捡这么多?”他们走到一棵大树下,准备休息一会儿,这会儿两人的脑门儿上都是汗,陈庆扯着袖子擦了擦。
远处是洛河最浅的地方,夏天了总有些村里的小孩儿贪凉,脱了光屁股就往水里跑 ,往年洛河村也发生过小孩儿溺水的事情,所以李欣赶紧大喊了几声,让那几个小孩儿回了家。
陈庆抓了一把地泡儿给李欣:“吃点儿。”
李欣接过来,也不管脏不脏,一把喂进嘴里:“这些小兔崽子,真溺水了可怎么办。”
说到孩子,李欣又愁眉苦脸:“好烦啊,我爹今天就去找花媒婆了!”
陈庆吃着吃着呛了一下:“花婶子上门去说亲了吗?”
“怎么能是花媒婆上门去啊!那不是显得我们家上赶着的?我爹说就是请她去探一下口风。”李欣面上没有什么娇羞和欣喜,他就纯粹是烦,“这几个月我不在村里,你能跟我说说呗?”
“啊?我怎么说啊?”陈庆的心口堵堵的,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
“我不喜欢那个类型的。”李欣说,“又高又壮,像小山一样,还杀过人。”
李欣是真不喜欢这样的,他更喜欢文弱纤细一点的汉子,是因为他爹是个铁匠,整日里就光着膀子打铁,他看得太多了,还是觉得纤细些的男人更得他的心。
陈庆撇了撇嘴:“可是他也不是滥杀无辜的啊,那在战场上,不是他杀人,就是人杀他嘛。”
“说得也是没错,但我就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啊。”李欣挠了挠头。
“可以跟伯父好好说说嘛。”陈庆说,“我相信他们会跟你好好商量的。”他知道李欣的爹对他很好,不会强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我爹可把他当香饽饽呢。”李欣叹气,“我爹说好多人家都想把闺女和哥儿嫁给他呢,我一点都不想凑这个热闹。”
这件事陈庆没有办法发表什么意见,他只能听着李欣发牢骚。
直到日头西斜,他们才慢慢往回走,陈庆把自己筐里的地泡儿分了一半给李欣,李欣家里还有个弟弟,正是嘴馋的时候。
李欣也没跟他客气,拿了一些就离开,又约他明天去镇上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