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从来没在这个角度看过洛河村,月光像是一层纱帐 ,蒙在了整个村子的上头。
“原来在这里看村子是这样的。”陈庆看着村子,周远看着他。
他没听见周远回话,于是侧过头去看他,察觉到周远一直在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你看着我干什么?”
“好看。”周远捋了一下他的头发。
陈庆转过头,只当周远在说月色。月亮高高一轮挂在天上,像是伸手就能碰到。
周远坐在他身边,没什么看月亮的心情,陈庆看月亮,他看陈庆。
以前在军营里,也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过,到三月还有两个月,却是度日如年。
“村长家的那件事……”
周远听他的话,挑了挑眉:“什么?”
“不像你们说的那么简单对吗?”陈庆只是看起来笨拙,但他私下想事情的时间很多,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既然他已经猜到了,周远也就没有再想着瞒他,他把那天的事情细化了一下告诉他:“如果不是他们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不会做这些。”
陈庆看了他一会儿,又移开目光,只是在他移开目光的时候,周远听见了他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周远没让他头转过去,一双大手直接扣住陈庆的下巴,让他跟自己对上视线。
陈庆挣脱不开,一双眼睛有些无辜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叹什么气?”周远问。
陈庆没想到自己那么小的动静都被他发现了:“我没叹气。”
“有什么话要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周远说,陈庆就是这点不好,有什么都自己憋在心里,这不是个好习惯。
“我真没想什么。”陈庆撇嘴,“有点冷,回去了?”
周远只是沉沉地看着他,陈庆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说话的声音都抖了起来:“我……”
周远朝他凑近了一些。
陈庆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躲,他忘了自己坐在树干上,差点掉下去,被周远一把抓住,两人就离得更近了一些。
陈庆从来没有跟一个男人靠得这么近过,上次在夜里亲了周远下巴一下已经是他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了,这会儿周远靠他这么近,他的手搭在周远的手腕上,有些止不住地颤抖。
或许从前周远还会问一句陈庆是不是怕他,现在是知道陈庆就是害羞。
“回,回去了吧。”陈庆松开抓着周远的手,不敢看他,但手没能收回来,而是被周远握住。
“好。”他嘴上应了,但一点动作都没有,只是抓着陈庆的手一直打量。
陈庆知道自己的手不好看,手上很很多大大小小的淤痕,手指也不纤细修长,反而有些短胖,而且在来洛河村之后,他第一年有些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手上生了冻疮,第一年生了之后,后面每年都会长,不过这会儿好了一些,但还是有些痕迹,不太好看。于是他就想着把手收回来,但周远拦着不让。
“这里是怎么伤到的?”周远把他的手拿到眼前,指着手背上的一条淤痕问。
陈庆摇头:“不记得了。”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这一点点的伤好像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冻疮像是好了一些。”周远轻轻碰了一下他手上的红肿的地方。
陈庆点头:“你带回来的冻疮膏很有用,而且天气也暖和起来了。”
周远握着他的手亲了亲:“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会多带点回来,可是我听说热起来手会更痒的。”
陈庆结结巴巴:“不,不会,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
陈庆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出汗了,而且原先冻疮的地方都开始发痒,不仅是手上,他的脊背上也像是有虫子在爬,心口更像是被猫抓过一样。
周远靠他更近了一些,陈庆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没有再往后退。
周远的吻落下来的时候,陈庆抓紧了他的手臂,隔着衣裳,周远都能感觉到他掐在自己手上的力度。
不再像是上一次轻轻落在下巴上的吻,这一次他们离得很近,唇贴在一起的时候陈庆甚至都忘了闭上眼睛。
他就那么睁着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周远。
四周太安静了,他只能听见周远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唇舌交缠时的一点水声。
陈庆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画面,花灯,红布,月亮,玉米,小麦,很多很多。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周远的手握着他的肩膀,又是一个吻落在陈庆的眼睛上。
月亮似乎就挂在树梢边,乱人心神。陈庆的眼睛比月亮还亮,周远想。
正月十五过后, 时间就像是飞一样地过去了。
二月二,陈庆给自己修了头发,把发尾那些开叉的, 毛躁都剪掉, 晚上周远过来,陈庆又帮他也修了修头发。
二月初五, 李欣和戚书宁启程去府城, 院试在二月初九开始,周远同行, 是因为接了一桩差事。
二月十五, 陈庆和孙大娘开始了春耕,首先是整理自己家门口的菜地, 豌豆已经成熟,陈庆把豆荚全部收了,又把菜地松了土, 重新种上新的菜。
麦地也需要除草,还需要施肥。
他跟孙大娘一起,顺带着把周远的地里的杂草也都清理干净,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要准备施肥。
每到这个时候, 村里总是萦绕着农家肥的味道,哪一处都不例外,等终于结束施肥的这段时间, 陈庆把自己上上下下洗了个干干净净。
周远的地太多,陈庆跟孙大娘实在没办法帮他把肥施了, 还是他走之前吩咐孟柱子, 让孟柱子在村里找的人帮他施的。
转眼就三月初一,李欣和戚书宁从府城回来, 李欣没有说戚书宁考得怎么样,只说府城风光很好,邀请陈庆什么时候也去走一遭,他们本来应该早就回来,不过李欣带着戚书宁去了一趟他外祖家,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出门一趟太久,李欣打算回家住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换季的原因,张茵这些日子身子又有些不好了,请了大夫来看大夫支支吾吾,只说可能是因为换季,没什么大问题,但李欣一点也没放下心来,戚书宁也依他,两人又住回李家。
张茵似乎有些着急,她问李欣,周远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李欣狐疑,但见她又只是关心,就说去问问。
周远比他们要晚回来几天,回来的第一时间是去陈庆家报平安,听说了张茵身子不适又转头去了李家。
李铁匠最近忙着找修房子的匠人,他已经跟新村长定好了给李欣的宅基地,过些日子就要动工,等周远回来,再让他帮忙去找了先前帮他修房子的匠人,周远自然是说好。
随后又去问候张茵,张茵拉着周远说了好一会儿话,又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周远便说尽快。
陈庆的孝期马上就要过去,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要赶在夏收夏种之前就把亲成了,不然到时候很多事情夹在一起,这会儿陈庆家里已经开始种玉米了,他也帮着挑了好多次水。
于是在三月十五的时候,周远换了一身新衣裳,提着几份礼,去了李铁匠家。
听他说明了来意,张茵止不住面上的笑,只是周远看她,觉得她的面色又苍白了些。
“您身体还没好吗?”周远问。
“老毛病了,过几天就好了。”张茵不太在意,她是久病成医,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所以要趁着这段时间,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
张茵想了想:“后日是个不错的日子,我请花媒婆上门提亲去。”
她又问:“东西你都准备齐了吗?”
周远摇头,他是第一次成亲,什么都不懂。
“那我说,你记下,明日还有一天的时间,来得及准备。”
周远听得很认真。
“大概也就是些点心,干果,糖块,鸡蛋,一块肉,一包茶,咱们村里人也不讲究别的,这些都用红纸包了就行。”张茵耐心地说,她虽然有些急,但还是耐心。
“只是这些就行吗?别的呢?”
张茵想了想:“要是有条件的话,我先前看过用一双大雁来做聘礼的,只是这个时节大雁难找到,有这些基本的东西也行了。”
周远点头:“好,我去准备。”
张茵又问:“钱还够花吗?不够家里还有,先拿去应急。”
周远闻言抬起头来看她,只见她的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目光温柔似水。
他从出生开始,就是祖母在照顾他,虽然祖母也给他了很多关爱,但他还是想着,如果他有娘亲,他的娘亲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应该不是像张茵,就是像孙大娘吧,虽然他跟李家,是半路走成了一家子,但李家人是真心待他,李铁匠虽然不怎么说话,但他和张茵一样,一举一动也都是为他好,李欣虽然平日里总跟他呛声,但也真是把他当兄长。
周远说:“我有钱的,您不必为我忧心,该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张茵又咳嗽了两声:“没事,我的身体我知道,晚上留在家里吃饭吧,欣欣他们也回来。”
周远点头:“好。”
张茵要动手做饭,周远和牛牛就在一边帮她打下手,倒也是其乐融融。
第二天一早,周远就赶着牛车去了镇上,先是去买了张茵说的上门提亲需要的那些东西,又去了一趟成衣店,给三位长辈都买了一身新衣裳,虽然他不太清楚尺寸,但大致还是了解的,他们也会针线活,也能自己改一改。
他现在并不缺钱,上次将军府给的银票他放了起来,那笔钱要用来应急,他现在用的都是他自己出去跑了这几趟赚的钱,还有先前剩下的,用来成亲应该还是差不多的。
回到家之后他也没去陈庆家报到,而是收拾了一下自己先前备好的弓箭,准备去找找大雁,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就认了。
周远在山里待了一夜,一根羽毛都没见着,不过在下山的时候看到了一窝兔子,周远想也没想,全带回去了。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牛牛已经等在院子里了:“大哥,娘叫我过来找你。”
周远给他拿了块点心:“你先等我会儿。”
他换了身衣裳,洗了把脸,拿起昨天买好的东西,跟着牛牛一起去了李家。
李家里李铁匠去了铺子里,张茵已经换好了衣裳,正站在院子里等他,看着他准备的东西,也都是用了心的,能看得出来周远对陈庆的重视。
他们先去了花媒婆的家里,说明了来意,虽然周远很早就说过他总有一天要请花媒婆帮忙说媒,但知道是陈庆的时候,花媒婆心里还是有些落差,在她看来,周远明明就能有更好的选择。
张茵笑着说:“那就麻烦了,你看,什么时候合适上门去呢?”
花媒婆当然还是笑着:“明天上午吧。”
张茵点了点头:“那好,麻烦了。”她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了一串钱,递给花媒婆,这是他们给媒婆的礼数。
另外一边,孙大娘走到陈庆的屋子里,搬了个很大的箱子。
陈庆赶紧去接过来,发现这是一口红木的箱子,先前一直放在孙大娘的屋子里。
“这口红木箱子是你爹爹在我们成亲之后给做的。”孙大娘坐在床边,“你成亲的时候就把它带走。”
陈庆赶紧摇头:“这是爹爹给您的,我怎么能要这个。”
孙大娘说:“我那还有一个呢,出嫁得有一个自己的妆奁,娘没办法给你置办新的,你也别嫌弃这个。”孙大娘打开箱子,里面竟然也不是空的。
“这些都是我给你置办的嫁妆,咱们家虽然穷,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带,那腰杆也挺不直了。”
孙大娘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布袋子,里面是一对雕了花的银镯子:“家里给不起你金的,所以勉强就一对银镯子。”
陈庆的眼睛开始泛酸。
箱子里还有一套全新的针线盒,一面铜镜,一把桃木梳,一把剪刀,一把扇子。
“龙凤被我请了你刘婶子他们帮忙做,估计也就这两日就能好了。”孙大娘摸了摸陈庆的头发,“我们阿庆,这一次也要风风光光地出嫁了。”
陈庆抱住孙大娘,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裳。
“哭什么,这是高兴的事情。”孙大娘拍了拍他的背,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上面绣的是朵并蒂莲花,“里面是给你的压箱底的钱,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就回家来。”
陈庆突然生出了一种不想嫁的心思。
孙大娘擦了擦眼睛,又拍了拍陈庆的头:“你可别有别的心思,不然周远得把咱们这房子给掀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陈庆把这个红木箱子放在床边,手搭在上面,虽然箱子没有温度,但陈庆只觉得手心熨帖。
第二天一早,孙大娘就起来扫了院子,没一会儿李家一家,就跟着花婶子一起来了。
陈庆愣了一下,他以为只是周远一个人来,却没想到来的是李家的一家人,连李铁匠都来了,还有新上任的村长,来的人越多,就越显得周远的郑重。
让李家人和花媒婆都有些哭笑不得的是周远提着的那一窝兔子。
花媒婆干巴巴地笑:“兔子多子,挺好的寓意哈。”
站在院子里的陈庆面色通红。
提亲这天发生的事情陈庆已经完全记不得了,他全程在一边低着头坐着,听着孙大娘和花婶子和茵姨说话,偶尔抬起头来,能看见周远在看他。
目光相接的一瞬间,陈庆又慢慢低下头。
在几番来回的友好交流之后,最终他们把婚期定在了四月十五。
周远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陈庆,陈庆朝他笑了笑。
这一天一过,村里所有人都知道了周远朝陈庆提亲了,那聘礼都摆满了陈庆家的院子,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从元宵之后,陈庆也一直在绣自己的喜服,不仅他的,还有周远的,他白天要干农活,晚上就点着灯绣,在最后要收尾的时候,还是请孙大娘帮他绣了最后的几针。
看着并排在床上两套喜服,陈庆才真的有了些要成亲的真实感。
三月二十七,陈庆出了孝期,跟孙大娘一起上了一趟山,去给孟涛上香。
这一次不是以孟涛的未亡人的身份,而是以孟家的义子,孟涛的弟弟的身份。
离他们的婚期,只剩不到十天的时间了。
四月, 整个洛河村都忙了起来。
其他的村民忙着割麦,割完麦忙着翻地,地翻好了之后要立刻种下玉米种子, 忙得不可开交。
周远干脆请了人来帮忙收他的和陈庆家的小麦, 他们就专心地准备成亲的事情。
周远是头一遭,陈庆虽然成过一次亲, 但到底太仓促, 也是什么都不懂,两个人像是整天都很忙, 但又不知道到底忙了些什么, 倒像是两只无头苍蝇在乱转。
最后两家的娘亲一人管一个,好歹是把人稳住。
有了张茵, 周远总算做事有了些条理,恢复了他原先的时候的理智的样子。
他的院子挺大,能够摆下席面, 他们成亲也不是要整个村子都请,所以这个大院子能完全坐得下。
桌椅板凳可以去借,办喜事村里人都很愿意把自家的借出来的。
做席面的师父孟启帮他联系了, 是孟启成亲的时候请的, 周远去吃过,做得还算不错。
采买的事他不放心交给别人,所以这些天他几乎都在往镇上跑。
白天李欣和戚书宁就来帮他布置家里, 戚书宁刚刚考完院试,张茵就让他不再整日看书, 让李欣带他在村里走走, 多认识些村里的人。
李欣虽然不会做女红,但他剪纸剪得特别好, 他跟戚书宁两个人,他在一边剪囍字,戚书宁就用孙大娘熬好的浆糊把喜字贴起来,戚书宁做事一本正经,甚至连牛棚上都贴了。
李家这边帮着周远井井有条地忙碌着,就显得陈庆更闲了一些。
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节没有忙碌,他有些不习惯,先前听到第一声鸡鸣就醒了,迷糊着穿上衣裳之后才想起自己不用这么早起床,地里的活周远都请人干了。
他走到院子里,外面还很黑,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陈庆就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躺下。
这一年以来发生的事情都好像是他的梦,陈庆看着沉沉的夜色想到。
也许等天亮了,梦就醒了,还有好多麦等着他去割。
耳边有很多声音,有柴火哔啵,有鸡鸭群吠,有被饿了一夜的小猪像是迫不及待要翻出猪圈的声音。
随后一道脚步声慢慢走近,陈庆听清了他说的话:“怎么睡在这里?”
陈庆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是周远走到他的旁边,蹲着在看他。
“估计是还不习惯不用早上起这么早去干活吧。”孙大娘说。
她早起就看见陈庆在躺椅上睡着了,想着没事也没叫他,只是早上风凉,给他搭了个毯子在身上。
陈庆使劲儿眨了眨眼睛,整个人才清醒过来。
他的梦还没有醒吗?因为周远还在他的身侧。
周远在他脸上碰了一下,轻声说:“还困就回屋睡。”
感受到他手心那一层厚厚的茧,落在自己脸上有点粗糙,不疼,但是这种感觉也不能忽视。
陈庆看向他,原来这不是在做梦。
周远比陈庆忙得多,他今天来是跟孙大娘继续商量成亲的事情的。
陈庆这边已经没有亲戚了,本来中午是要在夫郎这边吃席,但孙大娘和陈庆除了村里认识的人也没什么亲戚,所以在他们这儿开席好像也没什么必要。
“所以就干脆不再另外开席了,直接就晚上在我那边算了,也不用再麻烦了。”
孙大娘点了点头:“也行。”
又说起出门的路线,两家毕竟离得太近,风俗是来时和去时的路不能走一样的,周远早就已经跟孟启找到了另外一条路。
“可以。”孙大娘说,“一会儿我去贴红纸。”
周远赶紧说:“不用,李欣跟书宁会去的。”孙大娘毕竟年纪大了。
他们在说话,陈庆在神游天外,今天是四月初八,离十五只有七天了。
他们的忙碌好像都跟陈庆无关,那两件嫁衣是早就绣好了的,陈庆的手艺好,一点瑕疵都没有,刘婶子他们来看过,都说比买的嫁衣还要好。
陈庆在这段时间其实没怎么出过门,先前孙大娘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对陈庆有些影响,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能不听这些,他还是选择不要听。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孙大娘,孙大娘倒是没说他,只是笑了笑,没说他。
等到四月十一,一切都准备得很完备了,他已经习惯了每晚上都来家里坐坐,说一说准备的进度,今天再上门,孙大娘却把他拦在了外面。
周远愣住,孙大娘便说:“成亲前三天就不能再见面了。”
于是周远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的家,家里也已经是焕然一新,李欣跟戚书宁把这个小小的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会儿桌椅板凳都堆在院子一侧,灶房里也堆得满满当当,就只等着四月十五。
房间里挂上了红纱帐,床上堆了大红色的喜被,周远看了一眼自己,剩下这几天都没在卧房里睡,在另一间屋子里将就。
四月十四的晚上,李欣也过来跟陈庆一起睡。
孙大娘也像先前的张茵一样,也神神秘秘地拿了个小册子过来,也没避着李欣,毕竟李欣已经是个成了亲的哥儿了,自然该懂的都懂了。
陈庆还是害羞,一边的李欣已经津津有味地看起来了,边看边说:“婶子,你这个太不清晰了,还好我也带了来。”
李欣跳下床,从他的衣裳里摸到张茵曾经给他的,又跟陈庆一起看起来,陈庆还是不好意思。
“哎呀,马上就要成亲的人了,看这个怎么了。”他把册子举起来,往陈庆眼前怼。
陈庆无奈,只能接过来,匆匆地翻了几下就放下了。
孙大娘看着他,轻轻拉住他的手:“周远是个好人,我们阿庆苦了这么久,也该苦尽甘来了。”
李欣在一边点头:“是的是的,我那个便宜哥哥确实人还不错,婶子你是不知道,之前啊……”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先前的事情:“他们一直拿我当幌子啊您知道吗,我有苦不能言,还要帮他们守好秘密。”
孙大娘也笑起来:“明天多吃多喝,别给他们省着。”
李欣也笑:“先前周远就说了,我要坐主桌的。”
孙大娘哄他:“是,这主桌也只能你来坐。”
又说了会儿话以后,孙大娘回了房里,屋里留给李欣和陈庆两个人,李欣的话不少,叽叽喳喳地倒是冲淡了陈庆很多的紧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李欣的腿又压在他的身上。
陈庆无奈,只能把他叫醒,另一边孙大娘已经给他们一人煮好了一碗糖水荷包蛋。
李欣没客气,呼噜噜地就吃了下去。
而隔壁周远的家里已经热闹开来,他们家的院子里也有许多孙大娘的朋友,院子里也摆了几张桌子,桌子上摆了些干果点心,这一份都是孙大娘准备的,原本周远是想他来买,但孙大娘说,她也想要为陈庆做些什么。
陈庆这会儿没穿喜服,出门去给各位婶子打招呼,能来的都是跟孙大娘有些交集的,就算是心里有什么,但嘴上也什么都没说。
她们也都知道陈庆的性格,笑着说了几句恭喜之后,陈庆就回了房间。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快到黄昏的时候,孙大娘忙完了事情,来到陈庆的屋子里,屋子里已经摆好了梳妆台,孙大娘看着铜镜里陈庆的样子,眼睛酸涩。
陈庆来这里已经五年多,孙大娘还记得他刚来的时候瘦瘦弱弱的样子,一转眼,他也要嫁人了。
她本来想给陈庆梳梳头,但想起自己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她又把梳子放在陈庆的梳妆台上:“一会儿请刘婶子来给你梳头。”
陈庆抓住孙大娘的胳膊:“娘,我不信那些,还是您帮我梳头吧?”
孙大娘还想推辞,李欣已经扶着她的肩膀:“婶子,您就帮他梳了吧,不然一会儿就要误了吉时了。”
她只能重新拿起梳子,一下一下地给陈庆梳顺了头发:“希望我们阿庆,日后都是平安顺遂。”
这一整天,陈庆都是恍恍惚惚的,连周远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了。
陈庆没有那么多朋友,李欣想了想也不想拦门什么的,他觉得陈庆跟周远就该没有什么阻碍地走到一起。
周远进门来的一瞬间,陈庆的眼神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大红色的喜服穿在他的身上更显得俊朗无双。
而周远的眼里,也只看得见一个陈庆。
他是第一次看见陈庆穿红色,他一张小脸本身就显小,平日里他总是老气横秋,而今天有人才发现,原来陈庆长成这样,也怪不得周远会看上他。
孙大娘站在一边,李欣挽着她的手臂,不停地给她擦眼泪。
拜别了孙大娘之后,周远直接打横抱起了陈庆。
陈庆没有兄弟,没有人背他出门,周远索性就自己来,反正是他的夫郎,他也不想不相干的人来背他。
陈庆个子很小,整个人都窝在周远的怀里,哥儿成亲不用盖盖头,只需要以扇覆面,孙大娘给陈庆准备的扇子,就是出门时用的。
拜堂的时候,堂屋里摆着三个牌位,一个是周远的祖母,另外两个是陈庆的两个爹爹的牌位。
陈庆愣住,那两个牌位上,甚至写出了两个爹爹的名字,他看向周远,周远朝他笑了笑。
陈庆的两位爹爹的姓名,是除夕夜,陈庆絮絮叨叨的时候说出来的。
他的爹爹叫陈三,小爹的姓名连陈庆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村里人都叫他生哥儿,周远为他冠了陈家的姓。
周远看着只有几个牌位的高堂之位,还是请孙大娘和李铁匠和张茵坐上了高堂。
礼成之后,陈庆被送进新房里。
外面很热闹,陈庆的手不停地拨弄喜服上他自己绣上去的流苏,一直等到了外面的声音渐渐消失。
周远一进屋,陈庆就看到了他脸上的红,应该是喝了不少酒。
陈庆看了他一会儿,又有些害羞地移开眼睛:“喝了很多?”
周远摇头:“他们帮我挡了很多。”
毕竟是洞房花烛夜,他怎么能喝多。
“不过现在还要喝最后一杯。”周远走到床边,手里端着两杯酒,“是合卺酒。”
陈庆从他手上接过酒杯就要喝,被周远按住手腕,随后跟他手腕交缠:“要这么喝。”
酒杯里的酒不多,喝完之后周远把酒杯收起来,陈庆也跟着站起来。
周远按了按他的肩:“你坐着。”
陈庆仰头看他,站起身来,看到外面天已经全部黑了,外面的人都散了,他吐了一口气:“我也该回家了。”
周远:?
“你说什么?回哪?”
陈庆这才反应过来, 今天是他成亲的日子,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坐回床边,面上有些尴尬, 还带着些紧张, 连呼吸都放缓了很多。
周远也感觉到了他的紧张,拉着他的手跟他一起坐在床边:“你的东西前两天送过来了, 这会儿要收拾一下吗?”
有些事情转移注意力也是好的, 陈庆点了点头。
周远把放在另一间屋子里的箱子搬了进来,这个木箱他以前是看见过的, 原先是放在陈庆的床头。
他没让陈庆动手, 让他坐在床上,自己打开了陈庆的这个箱子。
孙大娘把这个箱子收拾得很齐整, 最上面是陈庆日常穿的衣裳,中间是他的贴身的衣物,最下面是陈庆的一些小玩意儿。
周远把箱子里陈庆的衣裳都取了出来, 他自己的衣柜很大,衣裳却不多,只零零散散地放着几件。
但陈庆的衣裳也不多, 全部放进去也只占了不到三分之一, 周远想,以后要给陈庆买很多衣裳才行,另外那个房间也可以打几个柜子, 都用来放陈庆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