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在他的前面出现一个黑影,陈庆心间一颤,手上的桶差点没拿住,要落下的时候,被那道黑影接住。
陈庆这才看清,在雾气中周远的脸,也不过就是两个月不见,好像不认识了一般,陈庆愣在原地,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远把手里的桶放下,没再克制,伸手把陈庆抱进怀里。
陈庆的个子太小,实在是很适合被抱起来,周远直接用一个抱小孩儿的姿势把他抱了起来,陈庆的惊呼都被自己遏制在喉头,他在周远把他抱起来之后,总算是能够平视他的眼睛。
“我回来了。”
陈庆的唇动了动,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但在此刻似乎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原本他的手是握着周远的手臂,这会儿他抬起手,环住了周远的脖颈。
随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安宁。
直到不远处孙大娘大声喊他,陈庆才从周远的身上跳下来,脸又变得通红:“你,你吃了吗?”
周远帮他提起桶,跟着他一起走到家门口,周远才说:“没吃,我刚刚到。”
陈庆想了想,把他拉进了院子里,反正这会儿大雾,谁也看不见:“我给你做吃的。”
周远便跟着他进了家门,孙大娘看到他也吓了一跳:“周远回来了!”
周远点头:“婶子,我回来了。”
“哎呀这一路很辛苦吧,看着像是瘦了很多。”孙大娘拍了拍他的肩膀,“刚到吗?”
周远只是笑:“是,刚刚到家,过来看看。”
孙大娘自然也是知道周远不是来看她的:“你们说会儿话,我给你做点吃的,肯定还没吃呢吧。”
“谢谢婶子,我带他去收拾下东西,一会儿过来。”
孙大娘在灶房里说了声好,周远就拉着陈庆的手把他带回自己家了,路很小,两人一前一后,但手还是交握着。
周远的行囊都还放在院子里,他连屋子都没进去,放下了东西就去寻人,不过即使是匆匆一眼,他也能看得出整个院子都是干净整洁的,可见陈庆平日里都有来收拾。
陈庆有些不好意思:“我是跟李欣一起来扫的,不会被人知道的。”
周远提着自己的行李:“我还怕别人不知道,要早被人看见就早点娶你进家门。”
陈庆脸又红了,面颊上的红霞从周远回来似乎就没消过,他看着周远的行李,走的时候是一个包袱,回来的时候倒是多了很多东西。
只是一抹红色非常显眼。
周远跟他说了一下红布的来历:“实在是不好违逆将军的心意,夫人准备的这些。”
什么京城将军,离陈庆都是很远很远的事,他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县令了,这会儿看着这匹据说是将军赏赐的布,连碰都小心翼翼。
“反正这也是给你的。”周远把布塞到他怀里,“用这个做嫁衣,你要是想绣就自己绣,不想的话我就找人来做。”
陈庆赶紧把布还给他:“这样好的布,给我太可惜了。”他生怕自己手掌粗糙,把这金贵的面料给刮花了。
在一递一推间,本就绑得不太紧的软缎掉了下来,红布散落开,陈庆赶紧去捡,却有一张纸掉落下来,周远看见了,捡起来看了一眼。
是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陈庆从来没见过银票,他甚至连五两十两的银锭都只见过一两次,更别说银票了,他凑到周远的跟前:“这是什么啊?”
“银票。”
陈庆的心里一惊:“啊,我没把它摔坏吧?”
周远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把银票收了起来,跟陈庆一起收拾他带回来的东西。
有给张茵带回来的药材,还有带的很多小玩意儿,有给李欣的,牛牛的,只要相熟的,他都没落下。
陈庆这才想起要跟他说的话:“周远,李欣要成亲了,就在二十六。”
周远愣住:“他成亲?跟谁?”
“住在他家的那个书生。”陈庆坐在一边的凳子上,他还是不太好意思坐周远的床,跟周远说了说最近村子里发生的事情。
“干娘身体又差了?”周远看着自己带回来的大包小包的药材,“那我一会儿去看看。”
陈庆点头:“好。”
周远本来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把陈庆叫过来也不过是想跟他单独说说话。
他摸到包袱里的另一个小包袱:“这里面的都是给你的。”
陈庆本能地想要摇头不要,就听周远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随后跟他一起打开:“这里面是我们从西辛府带回来的调料。”
陈庆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他都不认识:“这是什么啊?”
周远又说了从京城回来后的遭遇,主要说了一下他们吃过的那个田记:“在冬天里能热热地吃上一餐,真的是很过瘾。”
陈庆知道周远其实不是一个挑嘴的人,但他都能说好吃的东西,那肯定不是一般地美味。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带你去,他们说这些东西就是做那个好吃的东西的,你就研究研究。”周远又带他看另一个,“这都是些小玩意儿,不贵,又新奇。”
一根鹅黄色的发带,发带上有两个小铃铛,一条五色的手绳,还有些样式新鲜的手帕,都不算贵,但也都是需要静下心来挑的。
“喜欢吗?”周远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就知道他是喜欢的。
“买得太多了。”陈庆都移不开眼睛,陈庆从小收过的礼物数量有限,在爹去世之后,他就很少再见过这样鲜艳的颜色了。
“都不贵。”
陈庆又看见里面有个小盒子,他拿起来,掀开盖子,闻见一股很香的味道,周远也凑过来:“这是从京城买回来的冻疮膏,你生冻疮吗?”
他拉起陈庆的手,看到了他手上的冻疮:“看来我买得刚刚好。”
陈庆笑了笑,把那个小盒子握在手心。
看了一圈之后,他站起身来:“走,去见婶子。”
陈庆这才想起他早上连饭都还没吃,又赶紧起身,一起回到家里。
家里孙大娘已经揉好了面团,刚刚杀鸡取出来的鸡杂也已经准备好了,不过她没有动,她炒不好鸡杂,所以等着陈庆回来。
周远跟孙大娘在院子里说起李欣的婚事,陈庆就在一边炒鸡杂。
洛河村里每家人都有一个泡菜坛子,吃不完的菜都能放进坛子里,用盐水一过之后,保留了菜的脆爽,但又有些别的风味。
鸡油化开,炒香泡菜坛里的生姜,又把鸡杂下锅,大火一炒香味就激发了出来。
另外一边水开下面,陈庆还卧了两个荷包蛋,面好了把酸菜炒鸡杂浇在上面,一碗鸡杂面就做好了。
给周远用的照例是那个大盆,连汤带水的满满一碗。
周远几乎是一口气全吃完了,看到碗里的连个荷包蛋,他朝陈庆眨了眨眼睛,陈庆没看他。
今天是小年,孙大娘问了周远的安排,周远喝下最后一口汤,才说:“今天去义父家里,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也要去看看干娘,把买的药带过去。”
孙大娘点了点头:“是该这样,虽然是干亲,但怎么说日后也是一家人了。”
这两天李欣家在收拾新租的房子,周远去也能帮得上忙。
“我晚上再上门来吃饭,婶子不会不给我留饭吧。”他虽然是在跟孙大娘说话,但眼睛是一直看着陈庆的。
孙大娘笑起来:“那得看阿庆做得够不够多了。”
“娘……”陈庆坐在一边,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阿庆害羞了。”孙大娘笑得很大声,“还是这会儿好啊,前段时间连句话都不愿意说,现在的表情可真是鲜活多彩啊。”
陈庆被说得不好意思,转头进了灶房里。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院子里的两个人都笑出了声。
腊月二十六, 李欣出嫁。
虽然陈庆一再说自己不去李欣的婚礼上,但在二十五的时候,李铁匠和张茵一起上门来送请帖, 让他们一家务必出席, 还把陈庆带去了他家,说让他晚上去家里睡, 跟李欣说说话。
于是到了夜里, 陈庆收拾好了家里的活计,才跟孙大娘说出门去, 只是在经过周远家门口的时候, 碰见了周远从屋里出来。
“这么晚出门?”周远看了他一眼。
周远这两天都很忙,李铁匠家没把他当外人, 周远也难得有体验这么热闹的时候,于是周远帮着摆桌子,买菜, 什么活都干。
陈庆回答,声音不大:“李欣让我晚上陪他一起睡。”
周远嗯了一声:“走吧,我跟你一起过去。”
陈庆抬起头看他:“你有事吗?”
周远点头:“再去跟他们对一下明天的流程。”
冬日的天黑得很早, 陈庆没点灯, 走得有些慢,周远腿本就比他长一截,走一截之后就要停下来等一等他。
因为黑得早, 村里人也休息得很早,这会儿外面除了几声犬吠, 几乎没有一点儿声音。
“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喜事, 很热闹。”周远说。
陈庆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觉得此时此刻的周远看起来有点落寞。
他的步子快了一点, 正好他们走到一条小路上,陈庆四处张望一番之后,轻轻握住了周远的手。
周远的笑容在黑暗中绽开,穿过陈庆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走到门口的时候,陈庆才挣脱了周远的手。
李欣等在院子里,见到陈庆之后就把他拉进房间里,他们家的院子里已经摆得满满当当,几乎是要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周远便在院子里跟李铁匠说话,余光见到陈庆进了屋,才说:“我明日早些过来。”
李铁匠想了想:“不如你明早直接去书宁那里,他也没个亲戚朋友,孤零零地来接亲也不像那么回事。”
周远点头:“那我再多叫几个人,热闹一些。”
李铁匠说好,又想起什么:“你那把刀,我看已经有了几个缺口,有时间了送来,我给你重新煅一下。”
那把刀毕竟陪着周远走了很多年,他还是很爱护,隔三差五就会拿出来擦擦灰。
“那就多谢义父了。”
李铁匠拍了拍他的肩:“都是一家人,应该的,你真不跟我学打铁吗?”
周远摇头:“我实在是怕热。”
李铁匠便也不再劝他,让他早些回去休息。
房间里,李欣没有一点是待嫁的哥儿的情态,屋里点着油灯,他们家里还有地龙,屋子里暖融融的,陈庆靠在床边看着李欣。
李欣跟他对视:“你看着我干什么?”
陈庆摇头:“就是觉得,你好像一点都没有明天要成亲的样子。”
李欣笑起来:“我确实没有这种感觉,因为我成亲了也不会离开家,还是像以前一样的生活。”
“而且戚书宁这个人,也还好吧,除了那点读书人喜欢讲道理的毛病,也没什么不好。”
陈庆看着他:“这些天发生了什么?我记得你以前看他不顺眼来着。”
“接触下来发现也没那么讨厌啦。”李欣把陈庆往里挤了挤。
这会儿张茵身上披着一件大氅,手上还拿着个什么小册子。
“来,娘给你讲讲事情。”
陈庆便往床边缩了缩,这毕竟是他们母子两之间的夜话,却没想到张茵朝他也挥了挥手:“阿庆也来听。”
“啊?”
张茵把一个小册子铺在床上,陈庆借着油灯的灯光,看到了小册子上画的东西,他只看到了一眼,脑中就像有什么东西炸开,随后一阵阵的余波震得他手脚发麻,耳中轰鸣。
李欣跟他不一样,李欣很是感兴趣,他哇了一声:“娘!你居然有这个!”
张茵拍了他的脑袋一下:“也没个哥儿的样子!这是我当年成亲的时候你外祖母给我的,这是合适你看的,今天看一看,明天不会手足无措。”
李欣凑过去:“那就是说娘您还有别的啊,都拿给我看看呗。”
张茵抽了他一下:“没脸没皮。”
抽完他之后张茵又侧过头咳嗽了两声,李欣立刻紧张起来,张茵安慰他:“没事,就是嗓子痒了一下,别担心。”
李欣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又说起了这小册子的事情。
不过她也没落下陈庆:“阿庆不要那么害羞,你也快成亲了,到时候你娘肯定也会跟你说,这会儿看了,到时候就不那么害羞啦。”
李欣抬起头,和张茵的目光对上,两个人一起去看陈庆,才看见陈庆整个人都红了。
李欣笑起来:“哎呀以后我们阿庆可怎么办啊。”
陈庆把头埋进被子里,张茵又跟李欣说了一会儿话,随后才让他们两个人早点睡。
张茵走出李欣的房间,拿出手绢捂住嘴,压抑着咳嗽之后她看到自己白色手绢上的一抹红。
张茵把帕子攥在手里,走去了灶房,灶房里还烧着水,她把手绢扔进了火里,看着帕子被烧得干干净净,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看着李欣的屋子里摇曳着的烛火,深吸了一口气,一定要撑到李欣成完亲才行。
李欣有车轱辘的话想跟陈庆说,陈庆好不容易才把刚才看到的东西倒出脑子里,随后就听见李欣说:“阿庆,你说会不会很疼啊?”
陈庆翻了个身,不理他。
李欣又凑过来:“我看那图上,还有那样的姿势那真是人能做出来的?都撅成那样了。”
陈庆忍无可忍,他翻身捂住李欣的嘴,声音都有些抖:“你不要说话了,这么羞人的事情。”
李欣呜呜呜,陈庆才松开手,眼睛看着他:“不许说了。”
李欣点头。
于是屋子里这才安静下来:“阿庆,我决定了,等我成了亲,我就去跟我爹学打铁。”
陈庆:!
“我以为你是说着玩的!”陈庆侧过身来看他,“打铁多累啊,你还细胳膊细腿的,李叔肯定舍不得你去做这个的。”
“我都成亲了他还能管我呢。”李欣满不在乎。
随后屋里又是一阵安静,随后李欣又开口:“我娘,她不希望我像她一样,她说天空很广阔,为什么女子和哥儿就只能拘泥在院子里呢?”
没有人跟陈庆说过这些,有安稳的生活在陈庆看来就已经很难了,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做点什么,不是为了赚钱,就只是为了自己喜欢。
“那你喜欢打铁吗?”陈庆面向他。
“不知道,试了才知道。”李欣闭上眼睛,“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陈庆看着黑黢黢的屋顶:“我啊,我以前觉得,能安定下来就很好了。”
李欣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也很好。”
冬日的天亮得不早,陈庆有些认床,只觉得自己刚刚才睡着,下一秒屋里就亮起了光,他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拿开李欣放在他脸上的手,掀开李欣搭在他身上的腿。
他就说怎么这一夜睡得这么累,像是背了几百斤玉米上山一样,累得他直喘气。
李欣也醒了,只是还懒洋洋地不想动,洛河村成亲的习俗是昏礼,黄昏才举行仪式。
所以李欣今天并不需要起得太早,但天刚亮,院子里就已经吵嚷声一片了。
李欣自然也睡不着,打着呵欠起来,陈庆跟在他的身后,看到已经有村里的人来送贺礼。
那些人看着在李欣身后的陈庆,面色微微变了一下,李欣注意到,他站在陈庆的身边,挡住了那些人的视线。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临近午时的时候,李欣就被拘在屋子里,穿喜服,被张茵按在绣凳上铰面。
陈庆在外面帮忙,不时地能听见房间里李欣喊疼的声音,陈庆笑了笑,很快那边又有人让递东西,陈庆赶紧去了。
他的第一次婚礼没有那么幸运,借住在村长家,红衣裳都不太合身,更没人给他讲什么闺中事,村长媳妇要不是为了孙大娘给他家的钱,根本就不会让陈庆借住。
等李欣铰完面,陈庆忙完了手里的活,他才进房间里去看他,原本很飒爽英姿洒脱的李欣,在红色的喜服映衬下,也有些娇羞的情态了。
“真好看。”陈庆发自真心地说。
张茵的眼眶有些红,他们刚才一定是说了些体己话,张茵站到陈庆的旁边:“是阿庆的手艺好,绣上去的鸳鸯也好并蒂莲也好,都像是活的。”
陈庆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那么好,是李欣生得好。”
没一会儿外面就想起了热闹的声音,是开席了,中午这一顿是相熟的人来,在李欣家吃,到了晚上就去戚书宁那边吃,连带着仪式也在那边办。
陈庆没有出去,他在屋子里陪着李欣,跟他一起吃。
李铁匠毕竟家境优渥,席面更是一等一的好,虽然是摆在外面,又是冬天,但桌上的菜肴却并没有凝结油块或是卖相不好。
等到吃完,就已经快到了黄昏时刻。
吉时到了,就听见了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是接亲的戚书宁来了。
陈庆去看李欣,发现李欣并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只是一个朋友来家里做客而已。
按照惯例,洛河村这边是有拦门习俗的。
他们从前玩在一起的哥儿,很多都已经成亲嫁去了别的地方,新娶的夫郎和嫂子们又只是点头之交,这会儿帮忙拦门的,是孟启新娶的娘子王雪梅和李欣的弟弟牛牛。
李欣要让陈庆也一起去,他知道李铁匠给戚书宁包了很多的红封,都是为了迎亲的时候用来发的,这样赚钱的事情,他当然不能忘了陈庆。
陈庆却说什么也不去,毕竟他今天来这里,一直守在李欣的身边,就已经让很多人对他指指点点了。
“不行,你必须帮我多拦一会儿。”李欣抱着他的胳膊,“我今天成亲哎,你今天要满足我所有的条件。”
陈庆没办法,只能跟孟启的娘子站在一起,王雪的脸有些一点圆,笑起来会露出两颗虎牙,看着让人很是亲近。
戚书宁是文人,但村里人多半是不识字的,所以什么催妆诗,什么出门诗的步骤都给省略了。
他的身边是个子高大的周远,肌肉爆棚的孟栓子,还有一个十分机灵的孟启。
孟启在看到拦门的是自家的娘子,大笑了三声,在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抱走了他的娘子。
而孟栓子更是毫不费力,一把提起了牛牛,最后只剩下陈庆一个人。
周远朝他笑了笑,对他说:“你是自己让开,还是要像他们一样?”
第37章
陈庆还没说话, 戚书宁先给他塞了个红封。周围都是起哄的人,陈庆觉得好像连呼吸都有些呼吸不过来,人太多太热闹了, 他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
还是周远, 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带出了人群,临走前还跟戚书宁说:“赶紧进去, 人我们都给你带走了。”
周围更是一片哄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戚书宁的身上,所以应当是没有谁注意到周远在拉着陈庆胳膊离开的时候, 悄悄扣住了他的十指。
陈庆在周远拉他的时候似乎感觉到了从哪里传来的不友善的目光, 但当他去看的时候又什么都没发现,他摇了摇头, 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走出院子,周远才笑着把自己身上的红封也递给他,有点像哄小孩儿那样:“收着。”
陈庆想还给他, 他却已经大步离开,边走边说:“里面应该还有事呢,你一会儿也来看。”
见拦门的都被拿下, 李欣觉得没意思, 倒是在他房间的门口,戚书宁没有着急进来,最后还是在一片催促声中, 他打开了李欣的房门。
李欣本来是站在屋里的,最后被张茵强制着坐在了床上, 两个人视线相对, 眼神中一片清澈。
经过一些仪程之后,李欣就该出门了, 哥儿姐儿出门,是应该由兄长背出门的,但李欣只有一个弟弟,好在还有周远这个义兄,所以李欣出门的时候,是周远背他出去的。
直到把李欣送上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地到了戚书宁的暂住地,张茵和李铁匠已经坐在了主位,另外一边摆的是戚书宁外祖母的牌位。
村长是证婚人,高声喊礼。
张茵不停地用手中的帕子擦眼泪,偶尔有两声低声的咳嗽。
送入洞房之后,陈庆才找到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了孙大娘,坐在她的身边吃席。
周远还是不能闲下来,他还得帮着戚书宁挡酒,总归不会太早回家。
于是陈庆跟孙大娘在吃完席,就回到家里,陈庆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好像还没送李欣个礼物呢。
他跟孙大娘一说,孙大娘说:“我给了半吊钱的礼钱。”
当年陈庆成亲的时候,张茵也是给了这么多,人情往来就是这样。
陈庆皱着眉头:“可我没送李欣。”
孙大娘宽慰他:“李欣跟你好朋友,他不会在意的,况且他的喜服都是你帮着绣的,他不会跟你生分的。”
陈庆点头,去灶房烧水,孙大娘今天喝了两杯,有些困倦,用热水洗洗就该去睡了。
孙大娘洗漱完之后回了房间,陈庆收拾完院子,听见村子的那头还有嘈杂声,就知道那边还没有结束。
冬夜还是有些冷,他拍了拍已经有些发凉的脸,准备自己也洗漱一下就睡下了。
只是他刚刚浸湿帕子,门就被敲响。
陈庆过去开了门,就看见周远站在门口,陈庆打开门他也没有进来的意思,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笑。
“你不进来吗?”陈庆问。
周远摇头:“喝得有点多,怕吓着你。”
陈庆想说自己不会吓到,但抬头看到他脸上的酡红还是忍住了:“那你要回去休息了吗?”
周远点头:“你把手伸出来。”
陈庆照做。
周远在他的手心里放了一把糖,因为他是一直握住的,油纸的表面上还有些温度。
“是那边剩着的糖,都让我和牛牛拿了。”
陈庆拿着糖,心下一片温软,他问周远:“我给你熬点醒酒汤?家里还有些葛根。”
周远按了按额头:“不用,在那边喝过了,你回去休息吧,外面冷。”
陈庆站在原地,看他离开。
周远回头,看他还站在原地,于是又转头回去,在陈庆睁大双眼的同时,轻轻在他的脸颊上碰了一下,他的声音很哑:“快回去吧。”
陈庆撒腿就跑,留下来的周远帮他关好门,然后又翻墙出去。
陈庆的心跳得很快,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绪,但在熄了灯之后,昨晚在李欣家看到的那个图册又蹦进他的脑海里。
啊啊啊啊。
陈庆拉起被子遮住头,无声地尖叫。
第二天倒是久违地没有大雾,陈庆跟孙大娘约好要去镇上买年货,再有两天就过年了。
他们本来是不打算麻烦周远的,但无奈在他们经过周远家的时候,他已经套好车等着了。
于是两人坐上了周远的牛车,一路上还碰到了些村里的人,周远也都让他们搭车了,车上很热闹,陈庆一个人缩在边上,随着坐牛车的人更多一点,陈庆就被挤到了周远的旁边坐下。
后面的人聊的都是李欣的那场婚礼,没人注意到坐在前面的周远空着的那只手,挨到了陈庆的手背。
临近过年,镇上很是热闹,摆摊的小贩比往常多了很多,原本还有些空旷的街道上挤满了人。
陈庆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头皮发麻。
周远把牛车寄放在一边,跟他们一起买东西。
以前陈庆跟孙大娘买年货,都只买很少的,必须要用的,这次终于有心思好好地逛一下。
各种调料,各色干果,福字对联,每一样孙大娘都买了点,见她有兴致,陈庆也克服着,陪她逛了很久,陈庆没想到的是,周远也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孙大娘在买东西的时候,也不忘记问问周远,合适的时候也帮他买一点,买完之后又问他过年什么打算。
周远帮孙大娘他们背着背篓,边走边说:“没什么打算,想把我祖母葬到山上,别的好像没什么事了。”
他带着祖母的牌位来的,想趁着过年,给祖母也挖个坟包,等过段时间再立碑。
“年夜饭怎么做啊?”孙大娘又问。
周远摇头:“胡乱做点吧,我又没什么手艺。”
孙大娘心疼坏了:“年三十晚上来家里吃饭吧,反正大家都在家里过年,也不会有人发现。”
周远看了陈庆一眼,陈庆只是低下头。
周远勾了勾唇:“那就麻烦婶子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中秋不也一样是这么过的。”孙大娘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程的路上还是有人搭车,但因为每个人身上都带了很多东西,所以都给了周远车钱,周远也都收了,陈庆也从荷包里拿出几枚铜板,放在周远的手心。
周远接了,没像接其他人的钱一样放在袖子里,而是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荷包里。
周远在腊月二十八那天去找了村长,带着一些点心,说要找个地方给祖母立个坟。
这事本来是不用跟村长说的,毕竟后山那么大,一座坟却很小。
村长本来因为陈四孟柱子的事情对周远有些意见,但这件事周远又如此郑重,带来的礼又不算轻,所以村长的脸上带着笑。
“没事的,山那么大,你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周远点了点头,又对村长表示感谢。
大年二十九一早,周远一个人上了山,找到一处开阔的,能看到洛河的地方,挖了一个坑,把他从老家带来的祖母的衣裳都埋进了土里,只留了一件做念想。
做好一切之后,周远靠在那个坟包边,轻声用着故乡话说:“答应您的,带您来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我做到了。”
“您还好吗?不知道又托生到了哪一处地方,不过不要再这么苦了。”
“我也很好,我快有家了。他是一个很好,很可爱的人,等要成亲的时候我会带他来见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