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成亲了,就在腊月二十六。”李欣回答,但话里并没有一点喜色。
陈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不是,这么匆忙?你嫁谁啊?你不是,你不是不想成亲吗?”
“我没有办法了阿庆,府城的大夫说我娘活不过过年了,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她死,我专门去问了菩萨,庙里的人说,可以冲喜。”
陈庆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抱住李欣:“可是,茵姨不会同意你这样的,她那么疼你。”
李欣摇头:“就是因为她太疼我,所以我才要试一试。”
“那你跟谁成亲啊?”这才是最重要的。
“戚书宁。”
陈庆是一直知道他不太喜欢戚书宁的, 但怎么出去一趟,就要跟戚书宁成亲了?
“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李欣说,“后来觉得他最合适, 他家没有亲人了, 现在又受着我家的恩情。”
“可,可是你怎么办啊?”陈庆有些忧愁。
“我很好啊, 只要娘能好, 我做什么都行。大不了等戚书宁考上了,我再跟他和离。”
陈庆见他每一步都考虑好了, 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别担心我, 我很好的。”李欣揉了揉眼睛,“我看牛牛在你们这边, 还养胖了些。”
“他一直想你们,有时候都偷偷哭。”
李欣笑了笑:“我先带他回去,明天来找你说话。”
陈庆点头, 跟他一起把牛牛的衣裳收拾好,看着他们离开。
“娘,李欣说他要成亲了, 就在腊月二十六。”
孙大娘也觉得惊奇, 但一想又知道了原委,难得他有这样的孝心,但张茵要是知道他是因为想冲喜的原因成亲, 又不知道该难受成什么样子。
世事就是这般无常。
很快村里就都知道了李欣要成亲的消息,都觉得很惊讶, 他们都以为李铁匠要给李欣找一个镇上, 甚至于县城的亲事,但没想到竟然这样仓促草率, 嫁的是来他们家打秋风的后生。
“这李铁匠,先前不是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这会儿这么一门亲事也愿意了?”
“不是,你们怎么不懂啊,那后生家里什么人都没了,不就相当于是个赘婿嘛。”
“原来是这样,还是个书生,以后或许也能有前途。”
“听说李铁匠还租了村里蒋老头的闲置的屋子呢。”
蒋老头的儿子在府城做生意,本来是要把他接去府城生活,但蒋老头适应不了府城的生活,又回了村里,他儿子没办法,只能给他重新修了房子,但他一个人,还是在老屋里住,儿子给他修的房子就闲置下来了。
这次李铁匠也算是下了血本,把蒋老头家的屋子给租了下来。
村里的讨论很多,不过也都只是说两句,陈庆不知道李欣是怎么跟戚书宁说好的,反正现在李欣正窝在他的床上,看着陈庆帮他做嫁衣。
这两天天气暖和,李铁匠也关了铺子,专心地守着张茵,还要准备李欣的婚事,因为太仓促,很多事情需要忙。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欣要成亲,张茵的身体好像突然好了很多,还有余裕替他操心成亲的事情。
她原本也是不相信李欣怎么突然就成亲了,但看见李欣对戚书宁的亲近,还有戚书宁在李欣靠近的时候变得绯红的耳朵,又想起李欣常说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男子。
戚书宁好像都挺符合的。
张茵想得更深了一点,戚书宁是读书人,看着倒也老实,二则他已经没有了亲人,日后会在洛河村扎根,只要在村里,李铁匠就能管得到他们,不怕李欣被欺负。
若是他读书真有前途,对李欣来说,也算是件好事,她知道自己活不太久了,总想方方面面都打点好。
“你看,这还是有用的吧?”李欣摸着这红布,看着陈庆的手指上上下下,一匹布就有了一点衣裳的形状。
陈庆从没问过李欣会不会介意他寡夫郎的身份,而李欣,他只会拍着手说陈庆的手艺太好了。
“但是你真的要嫁给他吗?”陈庆缝着嫁衣,还是有些担心。
“当然。”李欣毫不在意地说,“你知道我喜欢纤细一点,斯文一点,最好是读书人,他每一项都挺满足我的喜好的。”
可两情相悦跟半路凑合,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但这些话陈庆没办法说。
李欣回家没有带上自己的嫁衣,留在陈庆这里,陈庆看着夜色里的那一抹艳红色,想着要是周远在的话,他会怎么劝李欣。
又想周远现在走到了哪里,路上有没有危险,东西都安全带到了吗?在行路的时候,有没有时间想一想洛河村。
接下来的日子很忙碌,李欣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他就是要陈庆来帮他的忙,陈庆白天要跟他一起去采买,下午要帮他绣嫁衣,李欣一点也不见外,丝毫不跟陈庆客气。
陈庆把嫁衣的雏形已经做好,李欣也上身试过很是合身,剩下的就是衣裳上的花样,陈庆也是捡着什么吉利绣什么,什么并蒂莲,什么鸳鸯纹。
只是每一种,后面都留了点睛的几针,等陈庆绣完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腊月了。
虽然李欣的婚事宣布得匆忙,但李铁匠要的排场还是一点没落下,虽然村长家对李铁匠不把李欣嫁到自家有些怨言,但毕竟婚丧嫁娶也是村里重要的事情,他也来帮忙。
陈庆把快要完工的喜服送到李欣家里,看见张茵穿着厚厚的大氅,在院子里跟李欣说话,看到陈庆来,向他招手。
于是三个人去到李欣的屋子里,展开了这件喜服,陈庆的手艺很好,绣的东西都栩栩如生,只是每一种图案,都少了一点最重要的部分,陈庆说:“我想茵姨肯定也是想要给他锦上添花的,所以我都剩了一点。”
陈庆留下的部分并不多,饶是张茵身体不好,也只是绣几针的功夫便能完成,她在绣好最后一针的时候,一滴泪落在了大红色的衣料上。
“娘。”李欣拉她的袖子。
陈庆知道他们母子两个有话要说,借口说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陈庆回家的时候路过很多人家,每家的院子里都搭起了架子,架子上晾着家里新作的腊肉。
陈庆加快了脚步,想快点回家去,他们家里今年也晒了腊肉呢,这还是他来洛河村第一次,觉得很是新奇,这些日子更是足不出户,天天守着家里的腊肉架子。
孙大娘见陈庆回来,赶紧收拾东西起身:“你在家里看着啊,我还得去跟张茵商量一下婚礼的细节。”
她风风火火地去了,陈庆就坐在自家的腊肉架子下面,有点好奇,又站起来闻了闻腊肉的味道,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傻,坐在椅子上傻笑起来。
过两天就是腊八节了,也不知道周远在外面有没有一碗腊八粥喝,陈庆记得自己的小的时候,家里的腊八粥,会用好几种豆子熬粥,熬得黏黏糊糊,一年也吃不上几次的糖块,小爹会把糖块化进粥里,香香甜甜的一碗腊八粥,才真的让他有对年的期待。
而他来洛河村的第一年,孙大娘煮的一碗咸的腊八粥让陈庆傻了眼,他不知道腊八粥竟然还能做咸的。
虽然很不习惯,但他毕竟是刚上门,也不能浪费粮食,所以他也把一整碗咸粥都吃完了,但没有他想象中的奇怪味道,吃完一碗之后也感觉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但在第二年的腊八,孙大娘就给他煮了甜的腊八粥,虽然跟小爹煮的不一样,但陈庆吃到之后,还是感觉到了久违的心安。
孙大娘回来跟他起李欣的婚事:“能租下蒋老头的房子,李铁匠也是很大方了。”
陈庆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李欣也能在家里照顾茵姨。”
“不过李铁匠估计是把整个家里的积蓄都拿出来了,说是年后就要给他们修房子。”孙大娘感叹,“希望这个戚书宁是个好的吧。”
“他是读书人,读的都是圣贤书,应该坏不到哪里去吧。”
孙大娘便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谁说的读书人读圣贤书了,有些读书人的心眼忒坏,悄没声儿地就把人害了。”
陈庆对戚书宁其实没有什么印象,见过的一面也就是上次他们从山上回来之后,跟在李铁匠身后的的影子,个子不算太高,很是瘦弱。
“不过李欣也不是笨人,他比你聪明多了,应该不会随便让人拿捏。”
陈庆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腊八节当天,孙大娘还是煮了两份粥,一份自己的咸粥,一份陈庆的腻乎乎的甜粥,李欣上门跟他一起分享,随后说要去一趟镇上,两个人去套牛车,上次把牛赶回来之后,就没再送回李欣家。
“你能赶车吗?”陈庆帮着他把车套好,这一阵他们用牛车还挺多的,各种采买,都是靠这个牛车。
“能。”李欣穿得很厚,脖子上戴着张茵早些年给他织的围巾,就要准备走了。
陈庆追在他的后面:“你去哪啊?一个人去吗?要不我跟你一起吧。”
李欣笑起来:“我去书院接我未来夫君,你去干什么?你下次去接我便宜兄长,我也跟你去呗。”
戚书宁先前私自退学的事情被李铁匠知道了,他重新把人拎回书院里,还跟院长赔了不是,又重新交了束脩,今天到了他们书院放假的日子了。
陈庆拍了他的背一下:“那你路上小心一点,赶车也小心。”
“知道了。”李欣拍了拍牛屁股,“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带回来。”
“带点针线吧,最近针线用得太快了。”
李欣点头,朝他挥了挥手:“我走了。”
陈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往周远家里看了一眼,才转身往回走。
而赶着牛车离开的李欣,在陈庆看不到的地方,慢慢收敛了唇边的笑意。
等牛车赶到镇上的书院,李欣选了一个开阔一点的地方,眼睛盯着面前的书院大门。
没一会儿他就看见有人背着书箱,从大门口出来。
李欣一只搭在牛车上,另一只腿晃悠着,看到戚书宁出来的时候也没什么波动,直到戚书宁坐到他的旁边。
“不好意思,还麻烦你来接我。”
李欣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麻烦,还要感谢你帮了我的忙。”
“我来赶车吧。”戚书宁想让他坐到旁边。
李欣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他的手:“你的手是用来写字的,不是用来干这些的。”
随后也不管戚书宁坐没坐好,直接就往镇上走去:“我还要街上买点东西,不介意的话就等我一会儿。”
戚书宁自然是不介意,他只是用很收敛又不会打扰到李欣的目光看着他。
牛车停在一边,他们走着路去街道里买东西,李欣是个精打细算砍价的好手,他跟陈庆不一样,陈庆跟店家说一句话要紧张半天,他能开口就跟小贩成了异父异母的亲人。
买好东西之后,李欣才记起自己身边还有戚书宁这么个人,他垂下眼睫,知道读书人都清高,自然是不喜欢这种斤斤计较鸡毛蒜皮的事情。
李欣撇嘴,谁管他在乎不在乎。
戚书宁帮他拿着买好的东西,一边有些崇拜地看着他:“你真的好厉害,他们都说不过你。”
李欣:……
周远他们出发之后, 从员外家取了东西,便一路向京城行去。
送的是什么东西只有周远知道,他连素来跟他亲近的孟启都没说自己送的是什么东西, 一直由他贴身管着, 这一次来的人并不多,就周远, 孟启, 还有村里的一个叫孟栓子的,他们都没有马匹, 是押了钱, 在马行租的马。
兵营里教的东西倒是都还没忘光,至少骑马都还是信手拈来, 就是连续好多天的骑马,大腿两侧磨得有些难受,但都能忍受, 以前比这辛苦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这段时间他们餐风露宿的,运气好能遇见驿站,有个通铺可以睡, 运气不好的时候就只能在山里过夜。
孟启毕竟新婚, 在休息的时候就会指着自己的衣裳:“这是我娘子给做的。”
住店的时候又会拿出自己的荷包:“这是我娘子给绣的。”
打尖儿的时候他看着周远手边的干饼咽口水:“哥,给我分点儿呗?”
周远只是瞥了他一眼:“怎么,你娘子没给你烙饼?”
一边的孟栓子也笑起来:“他娘子什么都好, 就是不擅厨艺,听说成亲第二天, 险些烧了他家灶房。”
孟启咬了一口干饼:“那我娘子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子。”
周远只是笑了笑。
孟启突然觉得不对劲,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饼:“哥,这饼肯定不是你自己做的。”
孟栓子喝了口水:“只许你有娘子, 还不许哥有意中人啊?”
孟启挺起腰:“我能不知道吗?你都不知道那人是谁,还好意思笑我。”
“我怎么不知道。”孟栓子嗤笑一声,“要是哥不告诉你,你想破头都想不出来。”
“那你说是谁?”两人别起苗头,周远也不管他们,听着他们吵嘴,也能排解这一路来的孤寂。
“拿我打趣干什么。”周远靠着树,手中把玩着陈庆给他的荷包,里面的那个小小的符纸他已经摸了很多次。
“哥,什么时候成亲啊?”孟栓子问了一句。
“他还要守孝。”
孟启和孟栓子都觉得他牙酸,便不提这茬,又说起了将来的打算。
周远便说:“咱们这趟送到,从京城回来的时候,也能顺便看看有没有顺路的活计,赚点路费也行。”
“先咱们几个跑,等将来成气候了,再成立个镖局,到时候天南海北地跑。”孟启很是期待,“就凭咱们哥这个能力,这不都是很简单的事情。”
越靠近京城,天气就越冷,等他们到了京城,京城已经飘飘洒洒地下起了小雪。
在京城,什么都比他们小地方贵,连一间普通的二十人大通铺都要比他们小地方贵了好多倍,周远想着他们这么些天也没好好洗漱,于是要了一间三人房,孟启付钱的时候手都在抖。
住下之后三个人轮流洗了个澡,房钱贵,倒是热水都免费提供,孟启看了一眼菜钱,还是决定不在客栈吃饭。
他们还是第一次到京城,这里的热闹繁华是哪里都比不上的,孟启跟孟栓子打算去逛一逛,想给家里的亲人带点东西。
周远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所以叫他们先去逛,自己要先出去一趟。
这次来京城,除了办这件事,还有就是为了再拜见将军一面。
边关战乱结束之后,除了边关本来的驻军,其余的增援的军队都撤回了原来的驻守地。
当时带领周远他们的,就是平南将军肖成殷。
在古平关之战的时候,因为营里出了奸细,肖将军陷入了敌军的包围圈,孤立无援,他的所有亲卫都被引开,当时在肖将军身边的只有周远一个。
周远的刀砍到卷了刃,杀敌二三十人,带着受伤的肖将军撑到了援军来。
而古平关一战,也是奠定了朝廷打胜仗的基础。
在那之后,肖将军本想将周远收入麾下,但周远心系家中的祖母,拒绝了他的好意。
但在肖将军班师回朝的时候,也给了周远一枚信物,只要周远反悔,随时可以上京城找他。
今天,周远想把这信物还给他,从今以后,他就要在洛河村扎下根了。
周远到了门房,把信物递给了门房的人,门房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是将军的信物,飞快地去报了信,很快就有人把周远带进了正厅。
肖将军已经年近半百,只是因为常年在外面征战,他的身体到底还是不怎么好,这会儿在花厅里已经燃起了炭火,见到进来的周远,他站起身来。
“周远!”
周远便朝他一拜:“见过将军。”
肖将军见了他很是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上面残存的落雪已经在炉火的烘烤之下变成了渗进衣裳里的水,他一把把周远拉起来:“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这是要来我这里了?”
周远摇了摇头:“老家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此次前来,是为了将信物还给将军。”
肖将军愣了愣:“嗯?”
周远把信物交还到肖将军的手上:“草民快要成家了,不想跟夫郎相隔两地,只能辜负将军的期望了。”
“成亲了?”肖将军没去接他的信物,倒是真心实意为他高兴,“成亲了也能带着夫郎一起上京城来,府中管事也能做一做的。”
周远点了点头:“日后便想在家中安定,陪着夫郎种种地,做点小生意,小富即安。”
肖将军点了点头:“甚好甚好。”
“今日来见将军,便是为了交还将军的信物,另外也是跟将军告别。”
肖将军点头:“人各有志,见过了战争的残酷,就越觉得平凡可贵,东西你留着,日后总有用得着的地方。”
周远点了点头,见肖将军旁边的人等着,便要离开。
肖将军却没着急让他走,只说让底下人给他带点京城的特产,又说他要成亲了,也给新夫郎带点礼物回去。
周远上门本来就只是为了交还信物,并没有想要从肖将军这里得到什么,所以说什么也不肯收他备下的礼,最后几番推辞,只收下了将军夫人备下的那一匹红布,到时候成亲用,别的什么银钱珠宝玉器什么的,他都没有收。
最后周远告辞的时候,肖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日后有机会,也带上你的夫郎上门来坐坐,信物你留着,就像你那把刀一样。”
周远在管家的带领下离开,最后再看向站在院子里的肖将军,叹了口气,离开了将军府。
但最后将军府送他出门的时候,还是包了一个大包袱,知道再推辞不好,周远朝着将军府拜了三拜。
回到客栈的时候,孟启和孟栓子都已经买好了东西,到底还是不富裕,都没敢怎么买,还是看热闹居多。
他们一眼就看到周远带回来的这匹红布,心说还是他哥知道疼惜自己的夫郎,这么远都念着,还买了成亲要用的红布。
“哥,咱们明天就回程吗?”现在已经十一月的中旬,加紧回程的话,或许还能赶得上回家过腊八节呢。
周远点头,三个人晚上又去京城的街上逛了逛,都是看为多,还是舍不得买。
走到一家名为田记的饭馆的时候,三个人都被里面的奇异的香味吸引,但周远看了一眼门口的价签,赶紧带着孟启跟孟栓子两个人离开了店的正门。
孟启还频频回头看,边看边说:“可真香啊,到底是卖什么的。”
栓子也咽了咽口水,光闻着味儿都觉着甚有滋味。
周远也没闻过那样香的味道,但也知道在那店里吃上一顿最少都得花上四五两银子,那样的店,也根本不是开给他们这些人吃的。
绕过这家田记,他们又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下,很快就听到前面一阵嘈杂声。
“我货都装好了,你现在跟我说押送的人到不了了?别的镖局呢!”
“因为是年关,很多镖局的标头都出门了,这可怎么办啊?要是送不去,大人知道了……”
“你别吵了。”那管事摸着自己不算多的头发,“你再去找找看有没有人能接这一趟的,价高也没事。”
周远跟孟启对视一眼,随后周远大步向前去,走到管事的身边。
那管事看了一眼周远高大的身形,又看了一眼他身上很是粗糙的布料做的衣裳,态度不是那么好:“看什么?”
周远笑了笑:“刚才听管事说想找镖局押送东西,我们兄弟三个正好是干这个的。”
管事又看了一眼周远身后的孟启和孟栓子。周远身量最高,但孟启和孟栓子也不差,尤其是孟栓子,一身的腱子肉,面色还有些凶狠。
管事收回目光:“你们是哪家的?”
“我们兄弟三个干点零活,还不太成气候,此次是往京城走一趟,这两日便要回乡,若是顺路,我们也能跑一趟。”
那管事觉得有些不靠谱,但他们又实在是没办法:“你们真是做这一行的?”
周远便说:“我们兄弟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想着这几年还能靠着自己的拳脚混口饭吃。”
那管事心里已经有七八分相信了:“只是这无凭无据,我该如何信你们?”
他们的身上都带着户籍文书,周远便把文书掏出来:“这是我们的户籍文书,上面也有家住哪里,我们能跑,家里跑不了不是。”
管事接过来细细地看了,发现这三人的户籍文书除了这个叫周远的都是拖家带口,上面也确实有朝廷的印信,证明他们确实是老兵。
管事便说:“我们这一车东西是要运去西辛府的云溪镇,你们可顺路?”
周远点头,这西辛府正好在京城和他们老家的中间,顺路拐一趟也不费什么事。
最终管事决定派一个人和他们一起走这一趟,实在也是病急乱投医,最重要的是,在周远掏文书的时候,他看到了平南将军府的信物。
京城田记,背靠的是征西将军府,管事自然也是在京中达官贵人处游走了这么些年,更是一眼看出了周远身上的正气,若是真有问题,自然也可以去平南将军府上一问。
于是第二天,周远和孟启孟栓子,就启程前往云溪镇,带着一位田记的管事。
他们没有问这两辆马车上装的是什么,但看同路的管事自然也能知道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于是他们晚上也不再睡觉,轮流看守。
管事闲得无聊,也有震慑之意,便说起了田记的情况。
“我们田记的大掌柜,是征西将军府的二老爷,你们既然是老兵,应当知道征西将军吧?”
他们自然是知道征西将军崔朝明,只是二老爷,他们闻所未闻。
那管事颇有些自豪:“战乱时的军费多一半都是我们田记筹措的呢。”
仗是征西将军打的,军费是二老爷筹的,这将军府,也算是为朝廷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他们三人认真地听着,又决定要再仔细一些。
至于腊八当天,他们没顾得上吃腊八粥,只顾着把想来偷东西的山匪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当天几乎是粒米未进。
路上说不上是一帆风顺,但好在有惊无险,在腊月初十的时候把管事和东西都送到了云溪镇。
云溪镇也有一家田记,掌柜姓田,见到来送东西的几人很是感谢,又听说他们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更是对他们优待,请他们吃了一顿他们在京城吃不起的田记,又给了丰厚的报酬。
周远无意知道云溪镇的田记跟京城的田记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负责运送东西而已,他只记得那位田掌柜,单手就能抄起别人需要两个人抬的一个箱子,可周远看,那位田掌柜已经有了些白发,看起来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
等交接妥当,他们在云溪镇停留了一夜,第二天又在云溪镇里逛了逛,云溪镇整体的物价不如京城,他们又在这里买了些这边的特产,据说是能煮出田记一样好吃的调味料。
最后周远又去了一家医馆,问了问关于张茵的病情,大夫看起来一身的书卷气,他的两鬓也有些斑白,只是周身的气度实在太好,看起来不像只是个镇上的大夫。
郁大夫很谨慎,只听了周远的描述,没看到病人他到底不好把握,听着病症似乎是很棘手。
“我没看到病人,不好贸然开药,若是能诊诊脉就好了。”
周远莫名地对他很信服:“您还是开些药吧,家里人的心也才能安定一些。”
郁年没办法,只能开了些温补的药,又叮嘱周远说听他的描述很是危险,让他一定要尽快带人去看大夫。
周远提着草药出去,却看见了从医馆后院出来的田记的掌柜。
他朝田掌柜点了点头,随后提着药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三人快马加鞭,终于在腊月二十三,小年的时候,回到了洛河村。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 小年。
陈庆早上起来的时候照例站在门口望了一眼远处的周远家,但今天大雾,什么也看不见, 他叹了口气。
接下来又去了后面喂了鸡鸭鹅, 又单独给牛弄好的豆粕,做完这些之后, 天边出现了一点橘黄色的光亮, 只是太阳的光芒微弱,驱散不了这浓重的雾气。
入冬之后洛河村几乎每日如此, 晨起大雾, 要在快午时大雾才会散去。
李欣这两天倒是不再上门来了,毕竟二十六就要成亲了, 再往外跑也不太合适,他不来了,陈庆倒是闲了下来, 这些天也不用再守着家里的腊肉架子,他倒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
娘跟村子里的一些婶子相熟,冬天又没个什么活计, 几个婶子就会围在一起打叶子牌, 也算是个消遣。
她以前也带陈庆去,不想让他闷在家里,但陈庆去过两次, 还是觉得不自在,后来孙大娘也就不带他了。
陈庆自己在家里, 也能找到点乐趣, 绣绣花,喂喂鸡鸭, 收拾屋子,自己望着天空发呆,都是他的消遣。
今天有些不太一样,毕竟是小年,也要重视起来,孙大娘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他们要在今天杀一只鸡,今天吃一半,过年的时候吃一半。
孙大娘去后面捉鸡,陈庆就开始烧热水,细细算起来,今年已经杀过两回鸡了。
河边的水太冻手,陈庆刚来时不太习惯这里冬天的气候,第一年就生了冻疮,之后每年都会到了冬天就会生冻疮。
这次杀鸡的鸡毛就不留着了,陈庆提着装着热水的桶要往外面倒,这会儿雾也没有散开,白茫茫的一片。
陈庆要把水桶提到河边去倒掉,一路上也遇不到什么人,河水虽然不上冻,但也是凉意刺骨,现在村里洗衣裳都是烧点热水来洗,大衣裳会等天气暖和了再洗。
陈庆提着桶,行走在茫茫大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