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物—— by指犹凉
指犹凉  发于:2024年0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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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棠面上有些挂不住,拎着书包就往屋里走:“对,就我们俩,那又怎样?”
西元一把揪住她:“你说怎样!知不知道这几天家里为了你都快急上房了,你到底有没有点责任感?”
“我又不想船坏掉,你以为我不着急吗,你被困在那小破岛上试试,吃了三天野果子半生不熟的烤死鱼,到现在我肚子里都是一股鱼腥味,这辈子都不要再吃鱼了。”
“晓棠!”顾夫人气恼不已:“你们…孤男寡女的,怎么能……”
晓棠一昂头,索性竹筒倒豆子来了个干脆:“我们在交往,正式的!可是很清白,晚上我睡船里,他睡岸上,你们不要乱想。”
顾夫人猛地扬起一只手,顾教授想去拦又忍着没动,女儿是要好好教训一下的。
晓棠拎着包戳在母亲面前纹丝不动,等着巴掌落下来,扬起的手停在空中,终究是舍不得,顾夫人抹着泪疾步回了房。
晓棠委屈巴巴地望着母亲的背影,眼里也盈着泪,父亲顾炎缓声道:“回来就好,这几天哪里都不要去了,在家哄哄妈妈。”
西元机械地动着唇:“你们是谁,放开我,你们这是绑架,我抗议……”
晓棠奇怪地望向哥哥,眸光闪了闪:“咦,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台词?”
“什么台词?”顾教授一脸的不解,搞不懂这兄妹俩在玩什么把戏。
“就是学校排练的舞台剧啊,我演了一个地下抗敌组织的女战士,这是我被捕时的台词。”
西元大脑又失了血:“台词?舞台剧?”
“哥,是不是庭威告诉你的?这个大嘴巴,我还说给你们一个惊喜呢,开学典礼的时候汇报演出,可以邀请家里人去观看。”
西元缓缓地点着头:“你给我们的惊喜已经够多的了。”
看着哥哥脸色不善,晓棠也知自己这次闯了祸有些理亏,刚进门时的那点胆气早用光了,又惦记着母亲,低声道:“我累了,先回屋了。”
“爸,看好她,这几天不许她出门,等我回来。”
“西元,你做什么去?”
“讨个说法。”西元拉开院门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顾教授忡忡地望着门口:“没有一个叫人省心的。”忽又想到张庭威,急忙跑到门口,冲着儿子的背影喊道:“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
杰克上校的内线电话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听,西元捡回公用电话里掉出的硬币,茫然地握在手心里,困顿在这狭小的电话亭里,头上的汗水出了一层又层。
有人敲了敲电话亭的玻璃,似在催促里边的人不打就快出来,西元推开门,那人塞给他一张纸条又迅速地离开了。
西元展开纸条,一组密密麻麻的数字,杰克上校这次的留言比以往的都要长:关于顾小姐的事我很抱歉,没有伤害只有利用,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不必归队,顾中尉的档案已全部销毁,恭喜你,自由了!
西元将那张纸反复看了几遍,然后将它卷起放进嘴里缓缓地嚼碎咽下,这是最后一枚苦果,今后也不必再尝了,望了望湛蓝的天,怅然地吁了口气,唐琛说的对,既然已经别无选择,不如拿起武器一同战斗,战斗,也许才刚刚打响。
换了几趟车,辗转赶到藩市临海的一个镇子,已是黄昏,镇子不大却是个贸易集中的地方,每天船来车往的,各色人种鱼龙混杂,镇上的生意也十分复杂,地上地下的都有,那些见不得光的买卖才是这里热闹的根由,只要你肯出钱,什么都可以买到,当然,应运而生的小旅馆、小酒馆、卖弄风情的女人们也随处可见,什么样的生面孔在这里都不会引人注意,也不会过问别人的闲事。
西元顺着一条狭长黑乎乎的巷子走到尽头,一路上跟几个熟面孔眼对眼的算是打过招呼了,来到一栋颇具东南亚风格的小楼前,踩着吱吱呀呀的木板摸上二层,两个挎枪的兄弟正靠在五颜六色的栏杆上抽着烟,叫了声小西爷,向旁闪了闪,让出廊后的一扇门。
西元走到门前,象征性地敲了两下,推开老旧的蓝漆门板,伴随着热暖的风,斜阳透窗而照,窗幔、桌布、珠帘都像镀了层金,随风悸动,一双修长玉白的手拨开垂落的水晶珠帘,环佩叮当甚是悦耳,一个身影款款地从里边走出来,笑意浅淡,声音更是悦耳:“小西爷,我的葬礼还热闹吗?”

第96章 唐先生的枪
一身素白的绸衫,趿着两只白底黑面的软底鞋,松松爽爽的,头上也没打发蜡,几缕乌黑发亮的发丝随意地散在额角,嘴上衔着烟,睨着一双含威的凤眼,手上拿着软布正擦拭一把镶金嵌玉的短枪,这人不穿西装不打领结,斯文的做派里又添了几分横行的样子,藏都藏不住。
西元打量了他几眼,淡淡地说:“你现在看上去倒真像个黑帮头子了。”
华丽的枪口瞬间抵在西元的?下,隔着布丝都能感觉那股冷意,声音也冷却又软软地压着嗓:“所以最好别惹我,很容易走火的。”
盯着那双美目,西元反而向前頂着枪口:“你最好也别惹我,我现在火更大!”
拨开下面的金镶玉,西元绕过唐琛,走到冰箱前拎出一瓶冰啤酒,咕咚咕咚浇灭心头的火气。
嘁,唐琛意兴阑珊地收起了枪:“你妹妹回家了?”
“你又知道。”
“见你回来还有兴致开玩笑,自然是人没事了,不过好像并不怎么高兴。”
“有什么可高兴的,我们玩了人家,人家也玩了我们。”
唐琛一撩眼皮,芒光乍现。
啤酒瓶重重撴在雕花木纹的桌几上,冰凉的水珠顺着西元话语缓缓滑落。
唐琛默不作声地听完,手里的金镶玉已被擦得闪闪发亮,淡淡道:“人没事就好,只是上次跟你提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还是得想办法把你的家人都弄走。”
西元点了支烟,语声沉沉:“哪那么容易,我父母在藩市生活大半辈子了,我和晓棠也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讽刺点说,这里就是我们的根,别的地方都是他乡,你要我怎么说服他们?就因为我混了堂口,他们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唐琛玉面微沉:“混堂口的人多了,只有顾中尉带着必须要完成的任务,我一天不死,你和你的家人随时都会有危险,如果你父母实在不愿在那边生活,那就先哄他们暂时避避风头,就当是度个假,等这边安稳些了,再接他们回来。”
西元揉碎了未灭的烟,指尖的灼痛也没有冲淡心中的烦躁。
唐琛缓了缓,继续道:“现在整体局势都很动荡,欧洲也不太平,这些国家一旦开战,我们这里参不参战不好说,但是一定会受影响,经济也会不稳定,我已经联络了在外的兄弟,让他们着手安排,雪国虽然偏远气候又冷,但多年来一直保持中立,从未打过仗,许多国际公约对它都是保护政策,我在那边的银行有个账户,将来说不好也是条退路,你劝劝家里,尽早动身过去。”
西元闷不做声,抓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个底朝天。
“接下来怎么办?你不能总窝在这里,你这一死又有多少人蠢蠢欲动,鸿联社也不能群龙无首。”
唐琛沉吟不语,西元默默地看着他,心中一动:“你想怎么做?别瞒着我,也别骗我。”
唐琛不满地挑了下眉:“顾先生别老把人想的那么坏,我打算去趟首府。”
“首府?”
“嗯,去找一味起死回生的解药。”
“找谁?”
“谁最有权势就找谁。”
西元瞪眼望着他,看样子唐琛不光是要复活,打江山难,守住江山更难,他的世界永远深不可测。
唐琛淡淡转开了话题:“听说我的丧事办得很热闹?”
西元苦笑:“唐先生的灵堂都快挤爆了,那个郑少祖也快要忙死了。”
唐琛听了一笑:“是啊,这个败家子从来就没消停过,你不是没去给我上香吗?”
“去了,这么热闹我总要看一眼,没露面罢了,就让他们说我薄情好了。”
眸光流转,唐琛忽然有些好奇:“你妹妹不会真的嫁给那个张庭威吧?”
提到这个西元更是火大:“若不是赶来见你,我先去张家教训他一顿。”
唐琛不咸不淡地说:“是该好好教训一下。”继而话锋一转:“杰克上校的麦田里可不止你这么一粒发黄的种子。”
西元迅速向他投来一瞥,唐琛却转身走开了,从冰箱里又取了两瓶啤酒,相互一磕,起了瓶盖,哇凉哇凉地递给西元一瓶:“来,顾中尉,任务完成的很漂亮,我们也当举杯庆祝。”
西元闷闷地:“有什么好庆祝的!”
唐琛好整以暇地眯起眼:“嗯——庆祝顾小姐安然无恙地回家,庆祝我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庆祝……”
西元接过话来:“庆祝我不再是什么顾中尉,从此以后跟着唐先生同甘共苦,沦落江湖,草莽一生?”
啧,唐琛有些不满:“是驰骋江湖,雄霸一方。”
西元眼眸低垂,轻声道:“那身军装曾经也是我的理想,谁能想到就这么给脱了……”说完仰脖灌了自己一个透心凉。
唐琛浅浅地也喝了口啤酒,嘴里冒着丝丝凉气:“你的理想就是伙同那帮穿军装的干掉我?!”
咳——西元一口酒呛出来喷了唐琛一身,月牙白的薄衫随即沁了色,匈前的红若隐若现。
西元一把将人揽过来,冰凉的唇贴住了他,唐琛也不老实,手里的金镶玉又頂了过来。
“新买的?”
“喜欢吗?”
西元胡乱蹭着他的脸,两人裹挟着都往珠帘里退,叮叮咚咚一阵碎响,唐琛仰着头,故意不让西元碰到唇,西元只好噬着他的下巴:“这枪再漂亮也不如唐先生的那把漂亮。”
“你别闹,天气热,我刚洗过澡。”
“那正好。”
退到珠帘内的软榻上,两人倒也没想怎么着,却也忍不住摸两把,唐琛握着金镶玉点着西元的脑门、眼睛、鼻梁、嘴巴……
西元楃着唐琛,顺着薄软的料子轻轻上下,另一只手收走了他的金镶玉,往滚花圆枕下塞去,触到一样东西,摸出来一看,是个再熟悉不过的小木盒,西元不禁皱了皱眉:“你怎么还再用?都说了没它你也行。”
唐琛的神情宛如云遮了月,瞬间黯淡:“这辈子许多事都逃不过我的掌心,唯独自己的身子却由不得我做主……”
西元沉沉地吻着他,怪自己又勾起他心伤,忽觉楼板震动,有人匆匆上楼来,西元将木盒往枕下一推,低头在唐琛的唇上轻轻一点,便也起了身,往下一看,脸上又有些红。
门板规规矩矩地响了三声,等了一会,才听见唐琛的声音懒懒地传来:“进来。”
阿江阿山进来的时候,西元正从冰箱里往外拿啤酒,阿山性急,顶着高温赶了几十里路,快成熟虾了,从西元手里夺过啤酒,拿牙一撬瓶盖,仰脖喝起来。
阿江顾不得喝酒,将手里的几份报纸递给了唐琛,汇报着:“都是先生的死讯,苏珊妮这次配合的很好,灵堂那边也打点好了,三日后发丧,就埋在索菲亚教堂后边的墓园里,已经派人把守了,从发丧到下葬不许有人碰棺,到时候再派几个弟兄在那住上几天,替先生守墓。”
西元讶异地转过头:“苏珊妮?那个女记者?”
唐琛笑了下:“螳螂的传说终究只是个传说,她要的是真相,那我就给她一个真相,怎么选择我不强求,苏珊妮小姐不仅人聪明也很明事理,她现在可是在帮我们。”
“你是怎么……”
唐琛淡淡道:“这有什么,我手里有她想要的东西,她手里有我想要的媒体,合作罢了。”
西元恍然想起都大帅在豪华游艇与凤鸾的照片,唐琛说过,一旦他死了,有人会将这些照片曝光。
“唐先生果然是老谋深算,运筹帷幄。”
唐琛白了他一眼,边翻报纸边对阿江道:“你们几个也是辛苦,晚上一起用过饭再回去,这里的海鲜菠萝饭很好吃。”
阿江从西元手里接过啤酒,目光一碰都扯了下嘴角,阿江还是那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模样:“先生过奖,论辛苦还得是小西爷,一梭子下去比兔子跑的还快,别说,逃命的时候是最帅的。”
唐琛向软榻上一靠,含笑不语。
西元不温不火地回击:“江爷的演技也不错啊,我都跑出二里地去了,还能听见你那悲痛欲绝的哀嚎声。”
阿山抹了把唇边的酒沫,不服气地说:“那是我嚎的,我哥嚎不出来,只会捂着先生的胸口挤血袋。”
阿江随手捡起盘里一颗毛栗向阿山丢去,阿山一把接住,放进嘴里喀拉喀拉吃起来。
唐琛丢下报纸,一挑珠帘走出来:“怎么都没人夸夸我?我才是真正的男主角。”
阿山笑得没心没肺:“先生自然是最佳的,就算知道是张爷爷的龟息丸在搞鬼,但我看你两眼紧闭一点呼吸都没有,手脚也凉了,还真以为西元开枪打死了先生,否则我能哭的那么惨吗?”
唐琛停在一盘西瓜前,摆弄着上边的银叉,不咸不淡地说:“小西爷的枪向来百发百中,要真开了枪,恐怕我也不会有活路了……”
阿江立即板起脸来:“要真那样,我是绝对不会放他逃走的。”
唐琛低笑两声:“阿江,你可别小看了咱们这位小西爷,他要想杀我,谁也拦不住的。”
这话怎么听心里都毛毛扎扎的,西元暗自磨了磨牙:“唐先生多虑,要真开枪的话,我是不会逃走的,总要多看几眼英雄倾倒的身姿,这样的画面可是不多见呢。”
阿江阿山顿时没了声,一个啤酒停在唇边,一个咬着栗子忘记磕,西元又作死!
虽说酒店前的一幕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但是唐琛向来不肯吃亏的,西元言语上又总不服软,两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只是苦了别人,连劝和的余地都没有。
果然,唐琛举起手里的金镶玉,直抵西元的额头:“那就再开枪试试,我很好奇,究竟是谁先倒下去。”
“阿江阿山,麻烦你们先出去。”西元稳稳地望着冷若冰霜的唐琛。
唐琛不发话,阿山还在犹豫,被哥哥阿江拽出了屋,关上门,接过门口弟兄递来的烟,各自吸了一口淡定烟。
砰,屋里发出椅子倒地的声音,阿山刚喊了声“先生,”只换来唐琛一声“滚远点”。
咣,又碎了个啤酒瓶,阿江一招手,几个人又都离门远了些,吸着烟,聊着天,阿江有点后悔,大热天的,应该把那盘冰西瓜一起带出来就好了。
海鲜菠萝饭的确好吃,只是唐琛吃的少,脸色也有点苍白,夹着烟,默默地看着西元吃,西元倒是吃相凶猛,一口气干了个双份,面上泛着光,吃完自己的又端过唐琛剩下的那份埋头吃起来。
唐琛幽声骂道:“喂不饱的狼崽子,大热天的不让人安生!”
西元置若罔闻,吃着桌上的菠萝饭,桌下悄悄抓起那只微凉沁骨的手,轻轻柔磋着,眸光熠熠闪闪都是笑意,唐琛任凭他抓着,用另一只手吸了口烟,缓缓地吐出薄雾,又狠狠地掐灭在西元的盘子里。
西元将烟蒂扒到一旁,继续吃余下的菠萝饭,呜呜囔囔地回道:“是你非要比枪的。”
唐琛的神情变幻莫测,西元讨好地一笑:“还是唐先生的枪打得更漂亮。”

第97章 不是我
软榻偏窄,夜里两人挤挤挨挨的又忍不住擦了回枪,唐琛还是吃了帝阳春,西元拦不住只好由他去,却仍不免唠叨,唐琛嫌烦赶他出去,西元赖着不肯走,何况外边有人把守,这会儿出去脸面上下不来,冷气也不如公馆里的好使,两个人贴心热肺地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都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浑身透湿,一起冲了凉,身上这才清爽了许多。
望着西元那里又支支棱棱的,唐琛不禁蹙眉:“怎么搞的,你是牲口棚里跑出来的?”
西元面红嘴硬:“你还不出去,等我啃你的草吗?”
唐琛难得没回嘴,冷冷地瞥了那里一眼,丢下西元一个人在浴室磨蹭,先回了房。
这次行事隐秘,唐琛也没带吴妈阿香她们随身伺候,一日三餐都是兄弟们轮流做,手艺参差不齐,唐琛吃东西讲究,索性叫人从外边买回来,镇上南来北往的人多,口味自然也杂,弟兄们变着样的讨唐琛喜欢。
西元穿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时,唐琛正在为早饭发脾气,一个弟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碗馊泔水似的东西,还配着两个金黄的焦圈,委屈巴巴地跟唐琛解释,说这里不少人爱吃这个,他见唐先生这两天没什么食欲,便想着买来换换口味。
唐琛端起那碗馊泔水,想泼了又觉的气味大,命他赶紧扔了,扔的越远越好,西元连忙走来接过碗:“唐先生给我吧,别糟蹋了好东西。”
唐琛一脸的嫌弃:“你闻闻这是什么味,馊的,猪圈都比它好闻。”
西元笑道:“别委屈了人家,这东西叫豆汁,北方人爱喝的多一些。”
“你不要吃。”
“我想吃。”
“那你出去吃。”
西元打发那位不知所措的小老弟:“去给唐先生弄点面包和果酱来,再煮点咖啡,要蓝山的那种。”
那人领命如同救命,转眼便没了影。
西元掰了焦圈蘸了蘸豆汁,唐琛捂着鼻子蹙着眉躲得老远,一双眼睛瞪得黑白分明,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西元。
“你也不是北方人啊?”
“过去教我功夫的一个师父他是北方人,带我去唐人街里吃过。”
唐琛的眼睛瞪得更大:“什么,唐人街里居然也有这东西?”
“原先有,现在好像没了。”
唐琛神情一缓,继而又皱起了眉:“你把这屋里弄的都是这个味,要我怎么待?”
西元舔了舔嘴上的豆汁:“要么忍着,要么出去,悉听尊便。”
唐先生两样都不想,抓着窗棂,换着新鲜空气,时不时地回头望望餐桌,好在西元吃得快,碗一放,捂着肚子站起身,施施然向这边走来,唐琛本能地向窗口靠去,警告着:“你别过来。”
西元抹了把嘴:“唐先生,亲一个吧。”
唐琛那张漂亮的脸几乎变了形,浓眉拧成结:“滚开。”
西元笑得灿灿烂烂,哎呀,千载难逢啊,唐琛居然害怕了!大灰狼的脸上都是小白兔的表情,真是越看越心痒,原先只想逗逗他,现在嘛……西元真的很想亲下去。
“唐先生——出事了——”
一个人火急火燎地跑上楼,推门就进,看到窗前人压人唇贴唇的……呆若木鸡,唐琛闪电般掏出金镶玉,反手挡在西元的身前。
来人拿起手中的报纸挡住了眼睛,转身往外冲:“我什么也没看到!”咣地一下,整个人撞在门框上,连唐琛都忍不住咧了咧嘴,推开西元,一边拼命擦嘴一边问:“阿山,你没事吧?”
西元也奇怪,今天是唐琛出殡的日子,阿山应该跟阿江一起在鸿联社那边盯着,怎么突然又跑回来了?
阿山捂着额头,晕头转向地重新找到了唐琛的脸:“没,没事,哦不,有事,出大事了。”
唐琛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两口,试图冲淡嘴上那抹馊不拉几的味道,接过阿山手里的报纸,神色一凛,西元凑过头来,也不禁啊了一声,昨夜西藩郊外一个军事仓库爆炸了,头版头条,还配有大幅的照片。
基地被炸了?!西元曾经特训的地方,杰克上校的老本营,被炸了!几乎夷为平地!
西元的目光倏地射向唐琛,从未有过的一股凌厉。
唐琛从报纸上抬起头,迎着西元,淡淡地说:“不是我。”
西元还是望着他。
唐琛剑眉轻蹙:“真的不是我,否则阿山这么远跑过来干嘛?今天我下葬的。”
混乱中找回一丝理智,西元心里微宽,脸色依然凝重,抓起报纸细看,报上只说被炸的是一个存放军事物资的仓库,丝毫没有提及基地的真面目,这次爆炸事故是本土史无前例的一次大爆炸,周边的山体也有小规模的坍塌,主体建筑完全炸毁,地面呈现一个凹陷的大坑,各项损失和人员伤亡仍在统计中,官方高度重视,火速成立专案小组前往调查,目前怀疑可能是仓库年久失修疏于管理,导致电线失火引爆了弹药库,更不幸的是,事发当晚,正好有民用运送食品的某农场货车也在现场,惨遭其祸……
放下报纸,西元茫然地看向唐琛,唐琛笑容冲淡却有种舒怀畅意:“你别这么看着我,想想许澜清替我枉死,还有他们对你做的那些事,这一炸倒炸得人心里痛快,我真希望是我干的。”
西元沉默了,这一炸虽然不是唐琛亲手所为,但他迟早也会用其他手段替许澜清报仇,只是有人比他下手早了一步,而且报复的更彻底,炸了整个基地,这已经不单单是个人恩怨了……
唐琛冷笑:“是啊,除了我们,还有一个人也知道火鸟计划。”
西元沉声道:“不管他是谁,我都得回去看一眼……”
身后响起唐琛冷淡到近乎无情的声音:“顾西元,那个地方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西元站住了脚,是,唐琛说的对,自己跟那里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军装脱了,军衔也没了,就连档案也全部销毁,那里跟他不再有丝毫瓜葛,有的只是曾经的理想和抱负,还有一个个暗杀的指令和不能见光的特殊任务,剿灭东南山悍匪的秘密行动,刺杀唐琛的火鸟计划,困顿晓棠的虚假绑架……那里救人也杀人,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剩下的只有背叛与失望,坍塌与幻灭,可西元依然想回去看看,想知道在一片废墟中还能找到什么,也许杰克上校还活着……
“西元!”望着西元的背影唐琛叫了两声,可人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去。
“草!”一把短枪被狠狠地掷在墙上,镶嵌的玉石凭空多了几道翠绿的碎痕。
萨克斯的曲声悠悠荡荡,黑人女歌手束腰低胸,慵懒地唱着爵士乐,低迷的嗓音流淌在入夜的小酒馆里,男人们喝酒解闷,女人们卖弄风情,台球桌旁几个膀大腰圆的退役水手时不时地为了一个进球叫嚣谩骂,粗糙的手掌偷掐两把啤酒女郎的俏臀,又引来阵阵尖叫与粗野的笑声。
西元独坐吧台一隅,一杯加冰的威士忌喝了大半天,随着酒吧门开开合合,目光起起落落,攥着酒杯的手也越来越凉。
昨天刚刚回到藩市,便在一家租车行的门口被一个女人拦住,西元一眼认出,这是在赛马场外故意摔倒又给了自己一针的女人。
两人见面没有多余的话。
“杰克上校……”
女人迅速道:“还活着。”
西元闭了闭眼,万幸之情落入女人的眼中,女人稍作迟疑补充道:“那天他外出了,不在基地,逃过一劫。”
“伤亡多少?”
女人神情一暗,报出一组数据,西元又闭了闭眼,沉郁不语。
“你不用租车了,那里方圆几公里都被封锁了,去了也没用,什么都没了。”
西元看了她一眼,杰克上校训练出来的人对人心都能揣摩一二,只有他顾西元才是最笨的那一个。
“明晚十点,渔夫酒馆。”女人利落地传完口讯,转身要走。
西元立即道:“我已经彻底离开了,不会再接受任何命令。”
女人偏头丢来一句:“他要见你,来不来是你的事。”
女人很快的消失了,西元呆立半晌,又看了眼租车行的招牌,便也匆匆离去。
离约定的十点还差几分钟,西元知道杰克上校从来不会迟到,又点了一杯冰水,旁边离去的客人落下一份报纸,西元瞥了一眼,拽到面前,唐琛的葬礼华丽而隆重,人人黑衣素服,布满了教堂小小的墓园,报道的还是苏珊妮。
“这个东方人死了,还会有新的人接替他,我想一定还是个东方人。”
西元抬起头,无聊的酒保搭着话,一副自作聪明的样子:“要我说,这些黑帮总是爱瞎折腾,流水的老大,铁打的唐人街,有吃有玩有钱赚就行了呗,我也喜欢去唐人街,东西好吃,女人漂亮还听话,我有个老兄去过几次唐人街后,很想娶个东方女人做老婆,细皮嫩肉的,不像西方的娘们……”
一个人踩着十点的刻度落座在西元的身边:“一杯啤酒。”
酒保终于住了嘴,转身为客人取酒。
西元的手停在冰凉的玻璃杯上,喉头滚动了一下,让那一丝波澜消弭于心,可还是忍不住打量了下杰克上校,标准的军人坐姿,喜怒平常的脸孔,淡蓝的眼睛看上去多少有些冷酷,只是此时,一丝难掩的憔悴顺着细纹爬上眼角。
“您还好吧?”西元望着杯中的冰块一点点融化,力求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
“很好。”杰克上校将西元面前的报纸拿起来,扫了一眼,又丢到一旁。
“为什么要见我?”
“我在查炸毁基地的元凶。”
西元抿了抿唇:“不是我。”
“我知道,鸿联社效忠唐琛的人又不止你一个。”
“跟鸿联社无关。”
目光在见面后第一次正视彼此,复杂的情绪涌动在各自的眼底,同样的犀利与不退让。
杰克上校的语气冰冷而缓慢:“那我只好铲除整个鸿联社了。”
“上校,你已经犯了一个错误,就不要再犯第二个了。”
僵持了片刻,上校冷冷道:“就因为唐琛忙着办自己的葬礼,还来不及去炸军火库?”
玻璃杯上的指尖陡然一紧,西元额上的汗密密层层。
杰克上校低沉的嗓音犹如锣钹震动耳膜,声声刺耳。
“如果唐琛真死了,顾西元,你不会看着这篇报道连一丝悲伤都没有。”杰克上校又将报纸推到西元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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