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物—— by指犹凉
指犹凉  发于:2024年08月26日

关灯
护眼

西元几乎与他贴身而落,只等唐琛落地,反手一刺,就能抵住他的咽喉,比武结束,胜负立见分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仰倒的唐琛却并没有落地,背脊几乎与地面平行,凭借腰上的韧劲,双腿支撑生生抗住了,钢刺已然刺到,西元的铛部就在手边,唐琛快如闪电,向内屈指一弹,只使了半分力道……
啊地一声,西元小脸煞白,身上力道顿时全无,一头栽在草坪上,两手捂着那里蜷成大虾,多么痛的领悟!
妈的唐琛,谋杀亲夫!!!

第90章 胜之不武,哄哄吧
唐先生这一战打得惊险、赢得漂亮,虽然最后一招有那么点…不太光明,但是兄弟们都很会自圆其说,道上混的,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看结果,唐先生做事向来诡谲,偶尔不择手段也乃生存之道,只是可怜小西爷被掏了鸟窝,输给唐先生不算跌面,就是输得有点难看,还有点好笑。
唐琛含笑伸手去扶西元,却被一巴掌打开,西元涨红着脸自己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阿江阿山帮忙散场子:“行了行了,都干活去,还没看够?”
众人散了,唐琛在草坪上立了一会,目光落在西元丢下的钢刺上,弯腰拾起,掂了掂,怅怅然地望着西元离去的方向,温润的人要是生起气来,就像被碰倒的玉瓶,顺着纹路一点点裂开,无声无息的,来不及挽回还叫人莫名的心疼。
午饭西元没有下来吃,到了晚上大家都用过了餐,西元还是没下来,阿香噘着嘴回到餐厅,跟唐琛抱怨:“敲了半天也不回我,明明人在里边。”
阿江正要向唐琛汇报刚接到的电话,听到阿香的话,便对唐琛说:“我去叫他。”
唐琛拿起餐巾沾了沾唇:“不用了。”又问:“谁的电话?”
阿江道:“鱼档来的,黎叔那边好像有了新发现,我这就去问问。”
“不用,明天一早我亲自过去买鱼。”
“先生自己?”
“嗯,明天你去看看各堂口的账都收上来没有,最近御膳坊的收益少了两成,去问问郑少祖,看看怎么回事。”
“是。”
唐琛冷冷地一扯嘴角:“郑明远虽混,至少还会做生意,儿子却蠢的连生意都做不好。”又道:“再叫阿山去趟赛马场,我的两匹马今天到了,叫他们仔细点,明天我再去看。”
“好的,那……”阿江两眼直翻楼上,某人生着气,怕是又要生出事端来,倒叫先生为难。
瞅着阿江,唐琛蹙眉轰他:“走嘞,八婆。”
“胜之不武,哄哄吧?”
阿江说完拔腿就跑,果然,后脑勺飞来一只牡蛎壳,夹着唐琛一声低骂:“死衰仔,我叫你胜之不武!”
刚刚走进餐厅的西元只觉得面前刮过一阵风,一个人影倏地一下就不见了。
唐琛捋了捋头发,重新落座,瞥了眼捂着嘴的阿香,轻声斥道:“笑什么,去给小西爷把汤热一下。”
西元意兴阑珊地坐下来,也不正眼看唐琛,抓起一只牡蛎送到嘴边吸溜着。
唐琛不错目地盯着他,见阿香走了,才淡淡地开口:“不绝食了?”
西元丢了牡蛎壳,又抓起一只嘬着肉:“我干嘛要绝食?”
唐琛笑了笑,也不吃了,捡着盘中的牡蛎,一只一只开始剥着,剔出的鲜肉整整齐齐地码在西元的盘里,又盛了碗白饭,放在他手边,碧绿的炒时蔬最鲜绿的一根横在米饭上,做着这些,两眼还时不时瞟着对面狼吞虎咽的男人。
“什么时候想到的?”西元嚼着饭菜突然发问,眼皮都不抬。
“嗯?”
“平沙落雁!”西元气哼哼的又不无揶揄。
唐琛略一沉吟,随即笑道:“平沙落雁……不错,以后就用你给的这名字。”
一根青菜叼在嘴上,被西元恨恨地断开好几节。
唐琛是惯会哄人的,笑意虽浅却难得温柔:“机会都是小西爷赏的,我只不过试试罢了,也只有你肯陪着我花这些心思,今后定是要补偿你的。”
西元鼓着腮帮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唐先生有勇有谋,就是德行上差了点。”
“顾先生过奖,唐某受之有愧!” 唐琛抬手摸了摸颈上的疤痕,最近新添了这个小动作,总是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西元放下饭碗,眉间一丝隐忧:“你别大意了,他的身手可比我快,人也狠毒,不给对方留活路,也不给自己留余地。”
唐琛眉眼一沉,多了几分阴鸷:“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饭是吃了,可气还没消,唐琛拉着西元打牌下棋看电影,都被拒绝了,西元两手揣兜一步一步迈回楼上,戳在台阶下的唐琛目光随着他的脚步一寸一寸向上移。
“阿香,把药拿来。”
“先生,西元的刚熬好,你的还要再等等。”
“都拿来。”
“噢。”
唐琛先喝了自己的药,又端着西元那碗上楼来,站在门前刚要敲,又改了主意,一推,门没锁,西元枕着胳膊闷闷地躺在床上,见他进来了,也不搭理。
“吃药。”唐琛端着碗,挨着床边坐下,等着。
终于,西元一骨碌坐起身,接过药一口气喝了,靛青蓝花的碗咚地一声墩在桌上,西元躺回床上翻了个身,只留给唐琛一个后脊梁。
唐琛笑了笑,忽然一歪身也在床上躺了下来,西元蹭地一下坐起,瞪了他一眼,倒也没怎样,继续躺下,往一旁挪了挪。
唐琛平躺着,西元这屋没有床幔遮挡,显得空空荡荡的,乳白色的天花板因着每年的雨季,有些地方开始泛了黄。
“这屋挨着林子,雨季的时候还是有些潮,回头叫阿香给你多添些香笼熏熏。”
“我这里自然比不了唐先生的寝宫,还请您摆驾回宫,免得在我这里受潮发霉,添了一身的晦气。”
等了半天,不见唐琛吱声,西元转过身,却见唐琛似睡非睡地闭着眼,密长的睫毛安逸地垂着,缱绻缠绵。
“你在偷看我。”浓浓的鼻音懒懒散散,唇角微微上扬,勾得人心跳加速。
缓缓抚着西元的腰,屋里静得连庭院里的蝉鸣都格外的呱噪。
一声轻响,叩在心尖上,西元想去阻止唐琛的手,却又不争气地听之任之。
一声轻笑,戳破最后那点矜持,唐琛拢紧了西元:“小西爷果然硬气,就是不知道还能硬多久。”
“妖精!”
猛然一沉,唐琛被压圧死死的,崾?也被人徂暴地托起:“唐先生果然一把好腰,别浪费了,叫我再见识见识你那招平沙落雁。”
唐琛微微一笑,眸底荡出一抹邪气:“好啊,我也想知道,是我这只落雁鸿飞,还是顾先生的银枪威猛!”
直闹到三更天,大汗淋漓的两个人一起洗过澡,泡在浴缸里,西元还有点舍不得放手,唐琛却说饿了,又说因为西元一天不肯吃东西,自己也就没了胃口。
明明是哄人的话,但从唐琛嘴里说出来,西元就像吃了口冰豆沙,丝丝凉凉的甜,又不解气地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比武生的一肚子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唐琛有点没精神,西元说不必惊动吴妈,亲自下碗面给他吃,唐琛点点头,披着睡袍懒懒地下楼去了。帝阳春的威力西元是领教过的,它能让人冲上云霄,也能叫人跌入谷底,把男人往空里掏,快乐之后皆是虚无,唐琛原本底子就薄,又贪恋着西元,药用的多了难免会露出虚浮的光景,西元想着还得再劝劝唐琛,身子要紧,两人现在年轻可劲地造,将来老了落下一身病怎么好呢,转念一想,自己贪恋唐琛恐怕还要更多一些,这些话也没脸说,何况唐琛心思多虑,听了难保不多想,倒不如找个机会让张爷爷来规劝的好。
房门又被推开,唐琛冷着一张脸,冲着仍在发呆的西元说:“你到底要不要下面给我吃?”
唐琛不爱吃辣,却很喜欢葱姜的味道,西元煮了香葱鸡蛋面,一人一碗,唐琛看来是真饿了,吃的比西元还快,抱着空碗看向西元,西元稍一愣神,自己那碗也被唐琛劫走了。
第二碗唐琛吃的优雅,头上渐渐出了汗,脸也红润起来,西元静静地看着他吃,忍不住伸出手来抚上他脖颈的伤疤,又浅淡了些,这次唐琛没躲,任凭西元抚着。
“撤了悬赏吧。”西元忽然道。
筷子顿了顿,唐琛夹起一箸面,平淡无波地问:“为什么?”
“这么多人找了这些天都没找到,那人一定藏起来了,我怀疑唐人街里有人在帮他。”
唐琛吃净西元碗里的面,连汤都喝了:“一定是在唐人街?”
“直觉罢了。”西元继续道:“撤了悬赏令,他才会放松警惕,他杀阿鸢,跟踪我们去基地,拿走文件是要做事的,不管做什么,是鱼就一定会露出水面冒个泡。”
点燃一支烟,唐琛吸了两口,缓缓地吐出烟雾,冲西元牵唇一笑:“好,就听小西爷的。”
西元深深地望着他:“你不想撤?”
唐琛转着手里的烟,直到烟灰落尽,才道:“如果他真是为许澜清来的,也想替他报仇,到时候我不知道还会不会亲自宰了他。”
“如果不是呢,你会杀他吗?”
唐琛一撩眼皮,慢声道:“换作从前,我会,但是现在…不好说。”
西元的心起伏不定:“为什么?”
果然,唐琛的笑里含着一丝苦味:“因为我想看着顾西元老去的样子。”
唐琛……
西元的眼睛轰然一热。
“我也很好奇唐先生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第91章 一只鹦鹉
第二天一早,西元正要陪唐琛去港口买巴浪鱼,临出门前,电话响了,是顾教授打来的,西元虽然给家里留过唐公馆的号码,但也叮嘱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要往这里打电话。
唐琛同顾炎问了声安,便将电话转给西元,等在一旁。
西元听着电话皱起了眉,妹妹顾晓棠已经一天一夜没回家了,只留了张字条,说是学校提前放了暑假,和同学约着去旅行,顾夫人先是生气,联系那些平日里和晓棠要好的同学,结果人家都没听说去旅行的事,顾夫人开始着急了,非逼着顾教授给西元打电话,让儿子帮忙去找晓棠,女孩子家说走就走,也不知跟谁在一起,当真是要把人急死,再不回家就报警,这次一定要好好管教一番。
唐琛叫西元回家看看,又问“需要我派人找找你妹妹吗?”
“暂时不用,晓棠我行我素惯了,八成是和张庭威在一起。”西元说走了嘴,便不再吱声了。
唐琛扬了扬眉:“张庭威?还算般配。”继而笑道:“你们兄妹俩倒真是像,都是自己有主意的,也不喜欢受人拘束。”
西元白了他一眼,趁旁边没别人,便往他唇上凑,唐琛躲开了,喊着阿江备车,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跟我养的那匹野马似的,欠管教。”
唐琛出了门,西元又给张庭威打电话,张家却说他跟朋友出门旅行了,过几天才能回来,西元又问跟谁去的?张家说具体不清楚,无非是些狐朋狗友罢了。
西元更是生气,晓棠从小受西式教育,对男女之事不似东方女孩那般忌讳,总是口无遮拦的,女孩子的心思实在难猜,虽说张庭威家风严谨也不像是胡来的人,可两人毕竟都还没定亲,就这么一起出去行旅……张庭威,你要是敢对我妹妹打歪主意,老子绝对打你个落花流水春光好。
回到家后,顾夫人正自像热锅上的蚂蚁,顾教授倒还好,劝她先不要报警,只是出去玩罢了,事情闹大了倒不好收场。
西元也劝了一番,又不好明着说是跟张庭威出去了,只得硬着头皮骗母亲,他打听了一下,晓棠是跟几个在唐人街新认识的华人朋友出去的,他也认识,人都很可靠,叫母亲不必过于担心。顾夫人心里踏实了一些,又埋怨了儿子几句,总算回房休息去了。
顾教授瞅着西元,一副你骗得了她却骗不了我的样子,西元只得实话实说,晓棠是和张庭威出去的,顾教授听了只是叹了口气:“当真是女大不中留。”
西元惦记着唐琛新买的那匹野马,饭也没在家吃,心里长了草似的往赛马场赶,等车的时候,有人借着问路塞给他一张小纸条,上面只有一排数字,西元一看就懂了,这是在基地受训时学过的一种密码文,翻译过来是个地址,西藩区的一家小酒馆,西元站在车站,抽了三根烟,错过了三趟车,直到第四辆开来的时候,揉烂了手里的纸条丢进垃圾桶,义无反顾地上了车。
从天下为公的牌楼那里乘有轨电车,横穿整个唐人街才是赛马场,唐琛说过,将来不管谁去赛马场,坐上电车就会看尽唐人街的风貌,西元不禁嘴角上扬,他倒是想的周全。
“小西爷,去赛马场啊?听说唐先生买了几匹好马呢。”有人认出了西元,热情地打着招呼。
西元笑笑:“是啊。”
“将来驯好参赛,我可是要买他的马的。”
“呵呵,好啊,恭喜发财。”
“一起发财。”
赛马场外围修的高大气派,就连停车场都比别处的大好几倍,一个女人穿着高跟鞋跑过来跌了一跤,就跌在西元面前,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女人痛苦地捂着脚踝,西元走过去扶她,她说着谢谢,慌手慌脚地捡地上的东西,扶着西元想要站起来,西元忽觉臂上一痛,低头一看是根细小的针管,女人冲他莞尔一笑:“有人要见你。”
西元意识模糊,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港口的鱼档热闹非凡,黎叔正在收拾鱼,一抬头便看见唐先生站在摊位前,没开车也没带别人,黎叔不似往常那般大声招呼,点了下头,领着唐琛往摊位后的小库房走,笑着说一早刚上岸的巴浪鱼,还请唐先生亲自过目。
唐琛跟着他来到小库房,浓浓的鱼腥味扑面而来,四面蒙着雨布,虽不严实但独辟一隅,也算是有了些遮挡。
里边站着蛙崽,见了唐琛莫名的激动,嘴巴抖抖的,连那声唐先生都没喊出来,唐琛冲他一摆手,免了他的招呼。
黎叔一捅蛙崽腰眼:“快点,把你昨天看见的跟唐先生好好说说。”
蛙崽两手搓着自己布褂子的一角,直愣愣地说:“我,我昨天看见画上的那根东西了,有个人,在身上,掏出来,杀了一只鸟,一只会说话的鸟,掉了不少毛,吓,吓死我了……”
黎叔替他着急,又推了他一把:“诶呀,你说清楚,怎么跟我说的就怎么跟唐先生说。”
唐琛笑了笑:“蛙崽,听黎叔说你最近长进不少,都能自己算账了,等你哥哥出来,我让黎叔给你们哥俩在这也弄个摊位,弄个最大的。”
蛙崽小脸泛光,用力点着头。
黎叔接过话来:“他现在不仅会算账了,也能独自送货了,这几次大宅子里的鱼都是他送的。”边说边给蛙崽递眼色。
蛙崽忙说:“昨天阿叔派我去…去给郑宅送两箱鲍鱼,去账房的时候,我肚子疼,就上他家的茅房,宅子大,我看见后院的树上有不少苹果,上完茅房就想着摘几个走也没关系……”
蛙崽嘴皮子越说越溜索,将昨天所见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郑家的后花园自从郑明远死后,填了莲花池,栽了不少果树,一道月亮门平时上着锁,除了种树的农人隔三差五地进园给果树施肥浇水,基本不会有人来,老爷死在里边,又是那样一个骇人的死法,别说主家心里别扭,就连下人们也都绕着后园走,到了晚上更是没人敢靠近。
偏昨天月亮门没锁,半掩着,蛙崽偷摸往里走,找最大的苹果摘,正摘的不亦乐乎,忽听有人说话,声音嘶哑,嘎嘎地,美人,美人地叫着。
唐琛的眉心微微一动,继续听蛙崽说下去。
虽是在大白天,还是把蛙崽吓得不轻,原本做贼心虚,又是死过人的园子,一个苹果掉在地上,幸好掉在土里没有发出声响来,蛙崽蹲身去捡,又忍不住好奇,顺着声音的方向窥去,就看见破旧的回廊上晃着一双脚,顺着腿往上看,密密匝匝地被果树挡住了上半身。
一个男人的声音厚厚沉沉:“美人,说,我-的-美-人。”
鸟声嘎嘎:“美人,美人。”
蛙崽壮着胆子往前靠近了些,这才看到那人的全貌,一身黑衣,瘦长的脸,一点笑模样都没有,严肃的叫人害怕,正在逗架子上的一只红嘴白鹦鹉。
“四个字不行吗?”那人同鸟商量着。
鹦鹉不安地挪了挪小爪,那人耐着性子继续强制教学:“说,我的美人!”
等了半天,鹦鹉还是两个字:美人。
男人又教了几遍,鹦鹉索性不吱声了。
男人似乎也没了兴致,骂了句笨蛋,丢开鸟要走,
鹦鹉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叫道:“杀了他,杀了他。”
男人站住,转过身来,盯着鹦鹉问:“谁,杀谁?”
鹦鹉的记忆混淆在一起:美人,杀了他,杀了他,美人!
银光骤然闪过,鹦鹉嘎地一声怪叫,血溅当场,白色的羽毛如雪飘落,男人在余温尚存的鸟身上擦了擦钢刺上的血迹,重新别回腰间,望着死去的鹦鹉冷冷地说:“除了我,谁也不配杀他。”
蛙崽紧紧捂住嘴巴才没让自己喊出声来,苹果也不要了,直到确定那人走了,才撒丫子跑回郑宅的前院。
唐琛的两眼深不见底,好似一泓深潭,看不清也猜不透,幽幽地泛着寒意。
蛙崽讲完了,见唐先生半天不说话,不禁又绞起衣角干咽着唾沫,不安地看向黎叔,黎叔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唐先生?”
潭水轻波微澜,唐琛半垂眼帘,摸着手上的青龙戒指,淡淡地对蛙崽道:“昨天的事就不要再对任何人说了,你们不要去社里,免得招摇,黎叔——”
“是,唐先生。”
“回头我派阿山把赏金送过来,蛙崽还小,钱先存在你这里,等他哥哥出来再交给他。”
“是,唐先生。”
蛙崽又激动起来:“谢谢唐先生,谢谢唐先生。”
唐琛转身离去的时候,蛙崽又急忙叫住了他:“唐先生,我,我想加入鸿联社。”
唐琛笑了笑,问:“今年十几了?”
“十四,哦不,十五了。”
“等你十八岁的时候再来找我。”
“唐先生,唐先生——”
唐琛一掀雨布离了小库房,身后传来蛙崽的挣蹦和黎叔的拉劝。
“唐先生入青龙堂的时候还没有我现在大。”
“哎呀不要闹了,都说过你太小了,先生是不会同意的,能为先生做事已经很好啦……”
唐琛步行回到港口的码头,司机金水连忙替他打开车门,唐琛上了车,也不说去哪里,金水等了片刻,回过头来问:“先生,是去赛马场吗?”
唐琛抬了抬手,金水将电话递给他,唐琛的声音有些低沉:“阿江,马上派些人去找一个女孩子。”
“先生找谁?”
“顾晓棠。”
放下电话,后座上的唐琛又没了动静,金水也不敢再问。
良久,才听唐琛说:“去赛马场。”

第92章 火鸟计划
“你们是谁,放开我,你们这是绑架,我抗议……”女孩子的吵嚷声钻入意识昏沉的男人耳中。
晓棠?西元猛然睁开了眼,下意识地辨别,就是晓棠,门外的声音迅速远去,西元冲着门上几道窄小的铁栏喊着妹妹的名字,然而,他只听到自己的喉咙里传出呜呜的声音。
昏黄的灯光在头顶上方晃来晃去,一双锃亮的皮靴映入西元的眼帘。
西元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这张脸似乎从来就没有笑过,淡蓝色的眼睛总是透着军人的冷酷与无情。
“你好,中尉。”杰克上校肃然地望着这个自己一手栽培出来的华人军官。
西元也回望着这名曾经对自己寄予过厚望的西人长官。
刺啦一声,杰克上校撕开了西元嘴上的胶布。
“晓棠,晓棠——”西元竭力地喊着,只是徒劳,门里门外都静寂无声。
此时的西元赤着上身,就像神的儿子被钉入十字架,两臂伸展缚在背后的刑架上,看了眼四周,西元哑然失笑,他又回到了基地的地下仓库,成堆的木箱间,一片巴掌大的空地,竖立着一具刑架,还有两名面无表情满身肌肉的打手,手持棍棒和皮鞭,随时待命。
“上校,你这是干什么?”西元的声音回响在仓库里,还算平稳。
“鉴于你多次无视我的命令,我只好用这样的方法把你‘请’回来。”
“我妹妹呢?为什么抓她,你把她怎么样了?”西元的眼里跳动着极力压制的火苗。
面对西元一连串的提问,杰克上校的蓝眼珠一动不动定格在他的脸上。
西元降低音量,带着一点恳求:“上校,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请你放了我妹妹。”
杰克上校捡了个榴弹箱坐下来,冷声问:“为什么无视我的命令?”
西元垂了下眼又迅速望向杰克:“我说过,我退出这个任务。”
杰克上校的眼里闪过一道寒光,明知答案却依然有种不可置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还是不是一个军人?!逃兵是要被送上军事法庭的,等待你的只有枪决!”
“好,那就枪毙我吧!但是请先放了我妹妹。”
彼此都沉默了,西元在等杰克上校的答复。
杰克上校也在等,等西元的求饶和最后的妥协,然而没有,西元的眼里也没有预想中的恐慌和屈服,只有说不出的无奈和悲哀。
杰克别开目光,终于,挥了挥手,两名打手离开了仓库。
“要怎么做,你才肯放了我妹妹?”西元紧紧盯着运筹帷幄的杰克上校。
杰克上校重新冷下脸来:“先回答我几个问题,那天闯入我办公室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西元瞬间又沉默了。
杰克上校拿起粗黑的皮鞭,一圈一圈缠在手上,又问了一遍:“是不是还有唐琛?”
“放了我妹妹,我就告诉你。”
如果这也算是一种妥协,杰克丝毫感觉不到自己占了上风。
“顾西元,你认为你现在还有资格和我讲条件吗?”
杰克上校走近前,直视着西元:“只是我不明白,如果只有你和唐琛两个人,地上为什么会有血迹,还有打斗的迹象,要么就是你们两个因为什么不和打起来了,要么就不止你们两个,还有其他人?”
西元不得不承认,杰克上校作为特工训练的第一长官,的确是出色的,有些事情根本瞒不过他。
“那个人我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杰克上校立即问:“他和你们一样,也是来查许澜清一事的?”
“不清楚,我也想知道他是谁。”
“所以唐琛那晚受了伤,还下了江湖悬赏令找这个人。”杰克上校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西元顿时闭上了嘴,这个特工头子不仅出色,还十分狡猾,三言两语就套出了话。
“上校,什么时候可以放了我妹妹?”
“随时,只要你履行应尽的职责。”
“继续执行你们的火鸟计划?”
西元突然提出的问题,令杰克上校也闭上了嘴,文件的遗失早已使火鸟计划不再是秘密。
“许澜清做了唐琛的替死鬼,你们杀唐琛,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死活,汽车爆炸,我也会被一起炸死!”西元忽然恨恨地:“唐琛死了才是目的,至于谁是陪葬,并不重要,对吗!”
杰克上校冷冷地看着西元,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答案已然明了。
认定是西元偷走的文件,聪明一世的杰克上校也毫无防备地暴露了火鸟计划的真正目的——炸死唐琛。
“你们居然买通了糖果店里的小伙计,就为了给格雷姆农场的自己人通风报信,让他们可以把握好时间在唐琛的车上安装炸药。”
杰克上校微微不屑:“他要为他哥哥报仇,不用买通也愿意做这件事。”
西元无声地笑了下,杰克上校的目光倏地一缩,察觉出哪里不对劲,这个学生看似忠厚,骨子里却有着东方人的聪慧、狡黠。
话锋陡然一转,杰克上校失去了最后的耐性:“顾西元,完成你的任务,从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还会安然无恙地送顾小姐回家。”
“先放了我妹妹,否则一切免谈。”
皮鞭高高地扬起,狠狠地落下,这种军用皮鞭带着细小的钢钉,一鞭下去,皮开肉绽,结实光滑的肌肉上顿时一道触目的血痕。
狠狠地,只打了三鞭,西元咬紧牙关,准备承受接下来更多的火痛,杰克却有些烦躁地丢了皮鞭,点起一支烟,看着身上只有三条鞭痕的西元,嘴角扯出两道冷厉的纹路。
西元有些复杂地望着杰克上校:“鸿联社的家法还要一百鞭呢,上校不必对我心慈手软,只要你放了我妹妹,打死我都可以。”
杰克有些恼怒:“我不是黑帮头子,你也不是谁的马仔,顾西元,我们都是军人。”
“至少这个黑帮头子不会利用女人和孩子当筹码逼人杀人。”
杰克上校的脸微微抖动了下,面露讥冷:“顾中尉,你的这种偏私令我感到既震惊又失望,你心中的正义和信念都被唐琛吞噬了?你选择性地遗忘了每年通过唐琛控制的港口、船舶输送多少女人孩子出境吗?又有多少走私使我们的国库遭受巨大的损失?那些地下钱庄、赌场、小秦淮……这些不都是在鸿联社的控制下?难道唐琛手上就没有沾过无辜人的血?螳螂的传说在我这里可不止是个传说,哪个黑帮头子不是踩着别人的尸体上来的?顾西元,当初接受任务的时候,你与我们是同仇敌忾的。”
西元痛苦地别过脸,眼前闪过的一幕幕都是当初立下誓言的样子,杰克上校的话像台搅蛋器,不仅敲碎那层原本就薄脆的外壳,还将内里一并打碎搅拌,令人无力反驳,可西元依然不甘心:“就当我偏私好了,给唐琛一次机会,他上位后取缔了很多非法买卖和暴力行径,他现在的生意大多都是合法的,或许我还能劝他离开这里,远遁他乡……”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