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琛啊唐琛,当真九曲十八弯,明明把人藏在船里,却还把吉利号开过去,主动邀请都大帅和安格斯上船来吃饭,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还是以攻为守欲盖弥彰?都大帅啊都大帅,你想征服东方人,还是先看看东方人的三十六计吧。
扶着清岫回到上面,船上除了唐琛卧舱里的浴室,还有一间巴掌大的澡房,当初陪唐琛出海的时候,西元和阿江他们就在这里冲凉,西元拿了身干净的衣服递给清岫,目光落在清岫的腿上:“伤怎么样了?别沾了水当心感染。”
“蒙面人……哦不,唐先生已经帮我把子弹取出来了。”
西元想看看伤口,清岫有点不好意思:“打…打屁股上了。”
“哦。”西元不好再勉强,难怪那天清岫满腿是血却找不到伤在哪里,原来一枪打在肉最多的地方,清岫踌躇地问:“顾大哥,以后怎么办?我也不能老躲在船下。”
西元叹了口气:“还是听唐先生的吧。”
清岫垂下眼帘,声音轻不可闻:“凤鸾没死之前,唐先生在我心里就是个传奇,我们几个私下里常说,等将来岁数大了肯定是要离开鸭堡的,会去哪里做什么谁也不知道,如果有机会可以出人头地的话,我们都希望能成为像唐先生那样的人。”
西元默默地看着他,像他们这般年纪的孩子,哪个心里没有崇拜过的偶像,自己也曾经渴望成为一名英勇又英俊的年轻军官,胸前挂满荣誉勋章……
“为什么想成为唐先生那样的人?”
“唐先生虽然生的好,但他却不靠相貌吃饭,靠的是真本事在唐人街出人头地,他说的对,命是要靠自己去挣的,他替白老大挡的那一枪,就是自己挣来的。”
“清岫——”西元忽然打断了他:“命是要自己去挣,但不是靠替谁去挡枪子,堂堂正正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清岫抬起眼,清润的眸光闪过一抹复杂:“就像顾大哥你?”
被他这么一问,西元倒没了声,想了想才道:“我只是不想昧着良心做事罢了,也不想这辈子欠了谁的……”
不知是清岫天生过于聪颖,还是西元的神色难掩黯然,清岫轻声问:“你指的是对唐先生?”想了想又说:“这次你救我,他不知道,他救我,你也不知道,可你不会生他的气,但他却……”不等他说完,西元将清岫推进澡房:“赶紧洗吧,我们等你吃饭。”
回到主舱,只见唐琛两腿搭在椅上,举着杯红酒,悠哉地喝着,看样子已经吃过了,西元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桌上的烤鸡油光光的,唐琛几乎未动,西元将它摆到面前开始切割:“怎么,我的烤鸡不香吗?唐先生也不赏个脸?”
唐琛幽幽道:“不劳烦顾先生,想吃鸡我会自己动手。”
西元瞥着他:“想不到你还是个赤脚大夫,清岫就算不去仁和医院也应该让张家帮忙看看,你把我弄晕丢在张家药铺,自己却带着重伤的人跑了,这笔账我该怎么跟你算?”
唐琛晃动着手里的酒杯,不紧不慢地说:“我原本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就连阿江阿山都没带,多一个参与多一份危险,是你非要擅自做主去救人的,这是第几次了?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西元,别的事我们先暂且不谈,但像救人这样的事,你连问都不问我一声,这笔账应该谁跟谁算?”
西元默然无语,他与他再怎么亲密,可唐琛始终都高高地坐在唐先生那把交椅上,从来就没有考虑从那里走下来,平等地与他对视,他与他不仅仅是床笫间的关系……
唐琛似乎也察觉到什么,缓和着口吻:“再说,唐人街就那么一家西医医院,清岫去那里疗伤,第二天就能被都大帅的人查到,我这里虽然器械简陋了些,取颗子弹倒也不算难事,只是没有麻药,苦了这孩子了。”
西元苦涩地一笑:“这孩子的确有点与众不同,年纪虽小胆子却大,居然敢刺杀都大帅,还敢跟唐先生动刀子。”
唐琛哦了一声:“顾大哥心疼了?”
西元横了他一眼:“你别阴阳怪气的,我就是觉得清岫哪里跟你有点像。”
唐琛挑了挑眉:“比如呢?”
西元摇头:“说不上来,不是跟现在的你,应该是和从前的你。”
唐琛将酒杯举到面前,透红的琼浆宛如一片红色的海,映着船舱,也映着西元颇为硬朗的五官,闪着赤霞般的光泽。
“所以你才背着我不顾一切地去救他,还在下边跟他说了那么多的话?”唐琛拖着慵懒的腔调淡淡地问。
西元切鸡的手一顿。
唐琛继续望着轻轻摇曳在红海里的西元:“所以,顾大哥,你想懆他吗?”
当啷!刀叉重重地戳在餐盘上,红海里的西元变了脸,紧抿着双唇,好似浮雕画上手握钢叉满脸怒容的海神波塞冬。
“我他妈只想咁你!”
西元压着喉咙发出的闷声,使安静的船舱多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有四周的海水在两人交战的目光中,一涌一涌地低吟,亦如两颗隐隐作痛却又总忍不住相互碰撞的心。
唐琛微启双唇,有型无声:来啊!
西元一按桌角刚要窜过去,唐琛也放下酒杯欲要起身,忽然传来清脆的声音:“唐先生,顾大哥……”
清岫顿时没了声,船舱里的气氛有些异样,虎视眈眈的两人又都坐回了原位,一个继续撕扯烤鸡,一个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洗好了?快过来吃饭。”西元招呼着清岫,将一只鸡腿放进一旁的空盘里。
清岫看了眼唐琛,没动窝,唐琛一指餐盘:“别叫你顾大哥白费心,凉了就不好吃了。”
清岫这才斯斯文文挨着西元身边的空位坐下来,忽然吸了口气,伤口疼,只好又换了个姿势,半个屁股挨着椅子,端起西元为他倒满的果汁,喝了一口,飞快地睃了眼船舱里的景况,发现唐琛正在看自己,便又低下头慢悠悠地吃着盘子里的鸡腿,毕竟是在鸭堡里混大的,虽然早就饿慌了,却不肯露出饥饿的败相来惹人笑话。
唐琛杯里空了酒,清岫见了,下意识地站起来要为他添酒,唐琛移开了酒杯:“我救你不是让你来做这些事的。”
清岫不知所措地举着酒瓶,西元从他手里接过来:“清岫,你安心吃饭,别的不用管。”
西元将酒缓缓地倒入唐琛的杯中。
嘡啷一声,唐琛指尖弹开金光闪闪的打火机,点了支烟,眯着眼道:“谢谢,顾先生!”
“不客气,唐先生!”
清岫惯会察言观色,继续低头吃西元布过来的菜肴,轻声说:“不用了顾大哥,我自己来就好。”
唐琛微微一笑,轻轻转动桌上的酒杯,不时看向闷头吃饭的清岫,看得清岫越发地拘谨,嚼东西都不敢发出声响来。
西元打破空气里的沉闷,随意捡着话说:“一会吃完饭再帮你上点药,听唐先生说取子弹的时候没打麻药,你倒是也能忍得住。”
清岫忙道:“还好,不怎么疼。”说着又望向唐琛,眸光熠熠闪闪:“都说当年唐先生为白老大挡枪,取子弹的时候也没打麻药,我这点轻伤又算得了什么。”
唐琛垂着眼皮默默地抽着烟,西元笑了下:“是啊,世上又有几人能像唐先生呢?”
清岫放下鸡腿,忽然推开座椅,面向唐琛扑通一跪,倒头就拜:“还是要谢谢唐先生和顾大哥的救命之恩,清岫永世不忘,来日做牛做马定当还报。”转身又要给西元磕,西元连忙扶住他:“快起来,你为鸿联社牺牲自己,救你也是理所应当。”
唐琛轻扯嘴角,看向清岫:“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清岫目光热烈,言辞恳切:“唐先生,收下我吧,我想入鸿联社跟着您学本事,将来也能成为像唐先生一样的人,还请唐先生成全。”
“清岫——”西元想拉起他,清岫却不肯,执拗地跪在唐琛的脚前。
唐琛沉吟半晌,继而微微一笑:“好,你拜我为干爹,以后随我姓唐,就叫唐轩吧,希望你将来宏图高展也能成就一番作为。”
清岫喜出望外,当即又给唐琛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干爹在上,儿子给您行礼了,唐轩绝不辜负干爹的期望!”
西元忙道:“那个…清岫啊,你再想想……”
清岫转过身又冲西元磕了一个:“唐轩也绝不辜负顾大哥,誓要堂堂正正的做人。”
唐琛笑意加深:“好!我唐琛从此也有儿子了,你顾大哥也是高兴呢。”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是多余,虽然唐琛只比清岫大了十来岁,但认干爹在道上向来稀松平常,不问年龄和出身,只看江湖地位,鸿联社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名下干儿子也不少,当年唐琛也认过白老大为干爹,有这样的干爹,身份自然与众不同,一夜之间水涨船高,现在社里有多少人想给唐琛当儿子都不得,想不到清岫成了唐琛第一个干儿子,就算将来唐琛再收儿子,清岫都是长子的名分,只是他离开鸭堡又入鸿联社,依然没有自由身,上船容易下船难,福兮祸兮,不可定论。
西元闷闷地望着唐琛喜当爹,只觉得哪里别扭,平白无故地,自己多了个弟弟,唐琛多了个儿子!
为了儿子,唐琛又开了瓶香槟,西元陪着父子俩喝了一杯,冰凉的液体滑落愁肠,明明是件值得庆贺的事,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清岫惴惴地问唐琛:“干爹,我以后怎么办?总不能老躲在这艘船上。”
唐琛问他,如果有机会出去,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清岫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想读书。”
唐琛浓眉舒展,笑容里多了几分暖意:“不愧是我的儿子,好,就送你去读书。”
西元也略感安心,清岫也好,唐轩也罢,至少这条路没选错。
唐琛看了眼墙上的钟,起身走向舷窗,向海面上望了一会,便向清岫道:“跟我来。”
三人又回到了船舱底部,唐琛掀开了那块暗舱的板子,清岫迟疑地问:“干爹,我…我还要躲在这里吗?”
唐琛命道:“下去。”
清岫不敢违逆,重新钻进暗舱,顺着梯子爬了下去,唐琛看了眼西元,也钻了下去,西元只好跟着一起。
点亮暗舱里的灯,西元这才看清,里边远比外边看到的还要纵深许多,角落里还有一个矮柜,唐琛打开它,取出一套潜水设备,又命唐轩换上。
清岫接过潜水衣,惊讶地看向唐琛,西元也有些不解:“你不会想要他游出藩市吧?”
清岫啊了一声:“干爹……我,我不太会水,再说,人又不是鱼,怎么可能游那么远……”
唐琛白了他们一眼:“接你的人已经到了,但他们的船不会靠近码头,你穿着这个从这里游个百米就能上船了,放心,有人陪你过去。”
见清岫定定地望着自己,唐琛问:“怕了?”
“不怕!”清岫挺了挺胸膛,清隽的脸上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唐琛点了下头:“好,你记住,我不喜欢没用的人,做我的儿子就不能丢我的脸,也要听我的话,若是你哪天不听话了,我会亲自管教你,绝不姑息。”
清岫信誓旦旦:“干爹尽管放心,唐轩绝不丢你的脸。”
唐琛这才笑了笑:“一会跟着接你的人走,只管听他们的安排,他们会从别的地方送你去欧洲,那里有的是学校供你读书,我会为你提供所有的费用,等过两年这边风平浪静了,你再回来。”
“干爹,我们…就要分开了吗?”清岫带着几分颤音,任谁都听出十分的不舍,西元不禁也黯然,这孩子几番死里逃生,刚刚认了唐琛为干爹有了依靠,此时又要孤身上路,想是不愿离了这个依靠。
西元道:“清岫,听唐先生的话,藩市对你来说已经不安全了,去欧洲读书是最好的选择,等你学业有成再回来帮唐先生。”
清岫又看了看手里的潜水衣,坚定地说:“好。”忽然扑向唐琛,紧紧地抱住了他:“干爹,我会想你的。”
唐琛向来不愿与他人亲近,支着双臂,身体明显的一僵,随即又放松肩头,拍了拍唐轩的后背:“我若得空了,会去欧洲看你。”
清岫放开唐琛,转身又抱住了西元:“顾大哥,我也会想你的。”
西元叮嘱他:“照顾好自己,我们等你回来。”
清岫喉头哽咽,似乎还有话说。
唐琛微一皱眉:“不要拖泥带水,有话就说。”
“干爹,若我走了,都大帅会不会为难你?对我们鸿联社不利?”
唐琛望了他片刻,浮上一抹浅笑,抬手抚了抚清岫的头:“这个也不用你管,走吧。”
打开底舱的一扇门,里边居然还有一块铁板,掀开来,下边就是深蓝涌动的海水,一个穿着潜水衣的人早就等在了那里,先是扶着清岫下了水,又冲唐琛竖起拇指表示一切安全,唐琛冲他一摆手,那人便携着清岫贴着船底向深处游去,西元还能看到清岫回过头来,隔着防水镜,深深地看了唐琛最后一眼,终于隐没在一片深蓝中,唐琛缓缓地关上了铁板。
西元扶着梯子慢悠悠地向暗舱外爬,打趣着唐琛:“唐先生果然狡兔三窟,想不到吉利号下面居然还有个逃生舱,别忘了,回头补上一件潜水衣,免得到时候想逃也逃不……”
一只脚还没踩稳,就被人从后边狠狠地拽了下来,西元从梯子上直接摔回了暗舱,人还没爬起来,就被唐琛压了个满贯,又是一个夺命吻,横冲直闯地:“那就都别逃了,一起死在这里。”
男人最上头的是什么?
只要兴致来了,别管在什么地方,都可以“殊死”一搏。
在这狭小昏暗的暗舱里,嗅着唐琛扑面而来的古龙水味,西元忽然就上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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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那就永远别停
床太小,两人躺在狭窄的床板上没有多余的空间,拥挤着,暗舱里的氧气似乎也被他们刚才忘乎所以的遄息消耗殆尽,清岫说的对,憋的慌,西元又爱出汗,折腾了一番,衣服和床垫都湿漉漉的,唐琛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拱起唇,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望着它袅袅上升,又独自妖娆地散开……
西元取下他手中的烟,放在自己的唇上,烟嘴上还沾着唐琛的一点湿润,即便如此,西元还是忍不住在上边抿了抿唇。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西元顿了顿,嗓子有些哑,也许是暗舱里得天独厚的封闭,聲音也无端的放肆起来,最忘我也最持玖的那次,是在唐琛刁钻又极具攻击性的唇争舌斗间。
“什么怎么办?”唐琛闭着眼,感受着掌心下西元堅实又光滑的手臂,漫不经心地问着。
“三天,已经过去了两天。”
嗯……唐琛懒懒地应了一声,更正道:“已经是第三天了。”
这一夜原来过去的那样快,离都大帅限定交人的日子只剩下不到一天了,可清岫早已坐船远走高飞。
西元默默地抽着烟,在唐琛面前总是忍不住动脑子,但最后又不得不放弃,因为都是徒劳,唐琛的心思就像眼前的这个暗舱,藏在船底最深处,不为人知,也不轻易让人涉足,即便他们在这里入傦的瘋狂,可唐琛只愿打开他的?体,却仍然习惯性的一个人去思考,去面对一切,他的心思只属于他自己。
西元侧了侧身,抱住了怀里的唐琛,越抱越緊,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拥有这个似乎什么都不缺,却总是孤零零的男人。
唐琛任凭西元抱着,又从他的指间取走了剩余的半支烟,吸了一口,却什么也吸不出来了,嘴里都是烟丝的苦味,越过西元,在头顶上方的柱子彻底捻灭烟蒂。
“走了,还有很多事要忙。”唐琛淡淡的,带着命令的口吻。
西元没有动,既然不用思考,那索性放空大脑,此时此刻,他只想就这样躺在暗舱的小床上,不闻不问,任凭他去。
唐琛穿好衣服,背上枪套,望了眼满地的狼藉,又望了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西元,半晌,轻描淡写地说:“好了,起来吧,外面的世界应该很热闹了,我的人没准在四处找我。”
西元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唐琛笑了下:“想不想看都大帅在找不到清岫的情况下,又不得不与我把酒言欢的样子?”
西元爬下床,什么都没穿,慢慢走到唐琛身前,拽着他肩上的枪套带子,贴上他温润的脸颊:“不够。”
唐琛一扬浓眉:“什么?”
草不够——西元效仿着唐琛之前的样子,只张嘴不出声。
唐琛脸上的线条绷得笔直,定定地望着西元,须臾,声音很轻,也很凉:“那就永远别停!”
“一辈子?”西元笑问,心跳忽快忽慢,一双黑眸仿佛要从唐琛云淡风轻的脸上盯入骨髓里。
唐琛淡淡一笑,洁白的牙齿犹如闪亮的贝壳,西元恍惚了下,却没有等来唐琛再说什么,唐琛拎起地上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攀着扶梯向舱外爬去。
外面的世界果然很热闹,西元和唐琛一走出船舱,码头上便有青龙堂的人跑来禀报,好几批西警突然临检唐人街,抄了白虎堂两个赌档,封了朱雀堂的鸭堡和小秦淮最大的鸡档,还带着卫生署的人大肆检查美食街上的餐馆,勒令几家重新整顿才能再继续开张营业,搞得唐人街里人心惶惶。
唐琛不动声色地听完,缓缓道:“都大帅这是要给我点颜色看看。”
“他是逼着你无论如何都要交出清岫来。”西元转动着手里的残烟,看着那道猩红的燃痕毫不留情地烧向指尖。
“你饿不饿?”唐琛忽然问。
西元怔了下,然后点点头,唐琛的手指一弹西元的肚子:“走。”
到了唐琛常去的街角那家老式茶餐厅“钱记”,西元看到阿江阿山以及社里几个管事的弟兄已经在品茶聊天了,见唐琛进来便都站起身,唐琛照例捡了里边不起眼的位置坐下,除了屋顶上的电扇嗡嗡旋转,餐厅里十分安静,就连亲自上茶的老板也不像往日那般与唐琛闲谈几句,将他平时爱吃的几样摆在桌上,便麻利地退回了厨下。
桌上的食物丝毫未动,修长的手臂闲闲地搭在桌上,一道赏心悦目的弧线,西元的目光顺着这道弧向上移去,顿时锁住唐琛衣领的边缘,一小块若隐若现的红,好似唇形胎记,那是西元上头的时候不管不顾的结果,有些事久了便叫人越发的忘乎所以,唐琛也总是纵着西元,失了从前诸多的小心。
唐琛发了话,叫大家不许与西警发生任何冲突,临检而已,让他们去查好了,还要安抚好各家商户,稍安勿躁,能开张的就照常营业,被查封的,鸿联社自然会给他们一个交代,最迟不过今晚。
西元顾不得思量唐琛哪里来的这样自信,只是不断瞟向隐在唐琛领口处的那块红,唐琛稍一动,这红便跳出领口,白皙的脖颈愈发衬得它鲜艳、醒目。
唐琛端起面前的茶杯,凌厉的目光迅速打向西元,有些警告的意味,他在做事,这小子却面颊微红,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脖子看,越发纵得没了样。
终于捉到唐琛的视线,西元挠了挠脖子,唐琛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悠悠地抿了口茶,另一只手顺势整了整衣领,那抹红暂时消失了。
唐琛淡淡白了西元一眼,不知怎地,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微扬,他向来严肃,处理事务时更是威严冷峻,手下人在他面前小心惯了,难得见唐先生一笑,何况今天的消息不怎么令人愉悦,忽见唐琛似有笑意,不禁都有些奇怪,几个人火速交汇了下眼神,各自得出一个结论,西警滋扰唐人街一事,唐先生定是有了更好的对策,相对于沉默更叫人不安的是唐先生不明所以的笑,虽然他笑起来很好看。
唐琛接下来又处理了鸿联社与别的帮派发生的几件小纠纷,几个帮主随即离开了钱记,唐琛看了眼表,已经过了正午,这才吩咐老板重新换上一批热乎的食物,阿江阿山也要了东西,守在门口的桌子吃起来。
唐琛吃的很少,很快点起一支烟,慢慢抽着,其间又看了回表,手指带着某种节奏轻跳在洁净的桌面上,西元坐在他对面狼吞虎咽,唐琛望着他鼓囊囊的腮帮子,脸上始终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听着对面指尖颇有节奏的敲击声,西元只管吃自己的,看得出,唐琛在等,而且一定是在等一个好消息。
茶餐厅的电话响了,弹跳的手指倏地停下来,钱记老板接起电话,便道:“唐先生,是找您的。”
唐琛起身的时候,温凉的指尖蹭去西元沾在唇边的蛋黄渣,西元僵了僵,扭脸看向门口,果然,阿山低着头,双肩抖抖的,脑袋几乎扎进面碗里,阿江倒是熟视无睹,只是桌下踹了弟弟一脚。
妈的!西元使劲擦了擦嘴,唐琛已经挂上了电话,冲着西元清浅一笑:“少吃点,晚上都大帅请我们吃西餐,听说他的厨子是欧洲顶尖的名厨,最拿手的就是奶油烤蜗牛。”
西元有些意外:“去他的私宅?”
唐琛的笑容隐没:“私事当然要在私宅里谈。”又瞥着西元,向上抻了抻衣领:“看来我得换件高领的衬衫了。”
一个信封被狠狠地摔在桌面上,滑出几张照片,画面令人不能直视。
安格斯连忙走过来,将照片迅速塞回信封,连同着凤鸾痛苦的表情也一并塞了进去。
“大帅,约好了,他今晚会准时来。”安格斯惴惴地看着都大帅因为愤怒而歪掉的一张脸。
时间似乎静止了很久,血红的脸色才渐渐转为苍白,都大帅沉声吩咐安格斯:“通知乔伊,叫他们都撤了。”
“那抓的人……”
“都放了!”
“大帅,不如我们雇几个老兵干掉他算了,唐琛向来托大,我看他身边平时就带那么几个人,连他的公馆都没什么人把守,唐人街里有的是想要替代他的人……。”
都大帅冰凉的蓝眼珠瞪向安格斯:“用用你的脑子,你以为死掉一个唐琛就能控制整个唐人街了?恰恰相反!上次莫名其妙地死了个姓许的富家公子哥,欧洲那边已经派了好几波人来藩市调查,都是黑道上的人,这里边究竟有没有唐琛的阴谋,谁知道?现在干掉唐琛就等于是向所有的东方人宣战,换汤不换药,他们再内讧也不会愿意把唐人街交回到我们手里,唐人街不能乱,至少在叔父退位前不能乱。”目光又落在那个信封上,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卑鄙的东方人!”
“若他不肯交出所有的底片怎么办?那我们等于永远被他攥着小辫子……”
不等安格斯说完,都大帅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对准安格斯啪啪扇了两记耳光,安格斯扬起下巴,站得笔直,准备迎接更多的惩罚。
都大帅咆哮道:“废物,蠢货,让你提前上艇检查,怎么会有这样的疏忽,这件事如果让我叔父知道了,他会剥夺我所有的继承权,还会把我从首府赶出去,那就什么都完了。”
安格斯无奈地解释着:“大帅,正如你所说,这些东方人实在太狡猾了,那间房里到处都闪闪发亮,我以为他是为了讨你的欢心,那么多水晶和钻石,晃的人眼花缭乱,也实在低估了他们,对我们的监控技术掌握的这么快,会把那么小的东西镶嵌在钻石里……”
“够了!”都大帅扶住了额头,烦不胜烦:“不是我们低估了他们,是我低估了唐琛,这条狡猾的毒蛇,谈判,今晚必须让他交出所有的底片。”
挺胸凹肚的管家走了过来:“主人,唐琛的车已经开进花园了。”
奶油烤蜗牛的确美味,唐琛却只吃了一个便放下了刀叉,都大帅举起酒杯,冲唐琛微微笑道:“唐,欢迎你赏光。”
唐琛举杯回以一笑:“多谢大帅的盛情美意。”
唐琛带着穿正装的西元前来赴宴,都大帅便也叫安格斯作陪,整个晚宴的气氛都在谈时事经济,聊东西方艺术中轻松度过,都大帅和唐琛两人更是频频举杯,席间,都大帅几次看向西元,鹰隼般的眼里充满了审度的意味,这个唐琛名义上的助理,年轻帅气又沉默寡言,身手应该也不错,每当用餐巾遮住嘴巴的时候,那双神采奕奕的专属于东方人的黑眼睛似乎并不陌生……
都大帅也冲西元举起了酒杯:“顾先生,你有着一双令人过目不忘的眼睛,女孩子见了一定心动不已。”
西元端起酒杯:“大帅的风采才真是令人过目不忘,不过我认为男人的外貌并没有多重要。”
都大帅大呵呵笑了几声,转而看向唐琛:“唐,你的助理说话真是有趣,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的。”
挑拨离间!西元很想把盘里的蜗牛叉进这个西佬的鼻孔里。
唐琛无所谓地摊摊手:“不知道大帅有没有听过我们东方有一种很古老的刑罚。”
都大帅含笑问:“什么?”
唐琛慢悠悠道:“活剥人皮!”
都大帅和安格斯都停下了刀叉,一声不吱地听着。
偌大的餐厅里只有唐琛阴阴凉凉却又格外性感低迷的嗓音:“披着人皮不干人事便会受此刑罚,再漂亮的皮囊一旦剥下来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尸骨弃之荒野任野狗啃食,皮就做成鼓面,任万人捶打,永不超生,啧,残忍,太残忍。”
唐琛砸吧了下嘴,看向都大帅,忽然又笑了,挥着手像赶蚊子似的:“开玩笑的,瞧你们的表情,倒把我唬住了。”
都大帅微僵的面容解了冻,跟着唐琛一同笑起来,摇着头:“唐,你太坏了,蜗牛差点要从胃里爬出来了。”
安格斯也笑了,同西元撞了撞酒杯,那意思好像主人之间开的玩笑,我们做手下的再不好笑也要捧个场,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