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物—— by指犹凉
指犹凉  发于:2024年0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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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了一支油灯挂在船轩高处,说好了,如果船上有异动,就灭了灯,西元擦净了被肥龙弄脏的甲板,任凭时间一分一秒的煎熬,夜色更加浓郁,附近的船只也都渐渐息了灯,只有吉利号的一盏孤灯在夜阑中发出一点灯火,海浪轻拍,船身轻摇,犹如一首低吟浅唱的安魂曲,只是西元的心跳得紊乱,毫无睡意。
半夜,望眼欲穿的西元终于看到唐琛三人,暗自松了口气,待他们走到近前,一颗心不免又提了起来,三人走的时候衣衫整齐干净,此时却都有些破损,阿山的半截袖子都没了,手臂上还在流血。
唐琛的头发微微凌乱,其他都还好,身后的阿江抱着一个礼盒,看上去沉甸甸的,西元想要接一把,阿江却闪开了。
只听唐琛说:“都歇了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是,唐先生。”
西元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该问他什么好,看着他冷冷地从身边走过,也不敢去拦,却在一错肩的时候,发现他玉白的下巴和脖颈上有几滴红墨点似的印子。
“唐琛。”西元叫他,可他却头也不回地往船舱那间卧房里去了:“我累了,要休息。”
西元怔怔地站了半晌,仍自不甘心。
卧房是推拉门,唐琛还没来得及上锁,跟来的西元已经一把推开了门,唐琛正对着镜子擦脖子上的血迹,受惊般的神情转瞬即逝,冲西元一声低喝:“出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血?”
唐琛将毛巾冲湿,吸了吸气,继续玩命地擦着自己,再次警告:“西元,把门关上,我这会不想说话。”
西元走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到底有没有人肯告诉我究竟怎么了?唐琛,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担心你?”
唐琛终于转过脸来,直视西元,冰冰冷冷,猛然间,一把将西元推到墙上,两眼凶狠,充满戾气:“我最他妈烦你啰嗦,我不需要谁关心,更不需要你来关心,顾西元你给我听好了,我做事的时候你最好离我远点,否则我就把你丢在索瓦,你自己找船回藩市。”
西元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言不发地瞪着唐琛。
唐琛松开手,将带血的毛巾狠狠丢进水池里,声音沙哑:“滚。”

第38章 野心勃勃
有两个人天还没亮就上了船,话不多,却对唐琛很是恭敬,唐琛几人上了一辆改装过的吉普车,西元就看到那两个人把吉利号驶出了港口,至于开到哪里去,西元没问,自从昨晚被唐琛轰出房后,西元就知道,有些事,唐琛不想说,问了也是白问。
一路上都是阿江在开车,车速飞快,阿山坐在副驾上,看了会风景,便敌不住困意开始打盹,西元也几乎一夜未合眼,强打着精神看着窗外,出了索瓦,沿途都是热带风光,树高叶茂,丛林广布,四周的山体越来越多,路也开始颠簸起来,可阿江依然车速不减,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不用像在唐人街里乌龟爬,开的很是兴奋,一旁的阿山被颠醒了,砸吧砸吧嘴,看了哥哥一眼,阿江这才收敛了些,从后视镜中望向唐琛,还好,唐琛眯着眼,倒也很享受。
西元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不是所有的路口都有指示牌,很多乡镇小到来不及看清它们的模样就一闪而过,看多了也枯燥乏味。
耳边忽然传来唐琛的声音:“别看了,给你这个。”
唐琛丢来一样东西,西元低头一看,是那张从索瓦到东南山的地形图,不禁看向唐琛,唐琛的唇角挂着一丝笑意。
西元又将地图丢回去:“干什么,又不把我丢海里了,打算扔山里?给张地图让我自己想办法回藩市?唐先生居然还有这等良心?”
今天的唐琛穿了身绿色猎装,头发也没打发蜡,蓬松地垂着,更加多了几分不羁,他笑着从上衣口袋里取出墨镜,架在高高的鼻梁上,又将地图别在西元前边的椅袋里,不咸不淡地说:“你替我收好,以后还能用的着,这可是白老大请洋人测绘师沿途做了标记,特意绘制的,就这么一张,你仔细,别给我弄丢了。”
西元没再说什么,仰头靠在座椅上,一颗心兀自怦怦乱跳,得来全不费工夫,可又哪里隐隐不安,尤其是唐琛的笑,总是那么叫人捉摸不透,不禁又向他看去,却发现唐琛也正望着他,窗外的风掀动他额前的碎发,灵动、俊逸,墨镜后的眼睛不知含着怎样的风情。
西元咽了下口水,对这样的凝视有些不满。
唐琛悠悠道:“放心,我在看你那边的风景。”
西元脱口道:“没什么不放心的,唐先生,你看你的,我看我的。”
唐琛咬了下嘴唇,在西元看来,就是呲了呲牙,唐琛的牙很白,露出来的时候,像只示威的野兽,寒光闪闪的,此时却更像匹小野狼,凶也是装装样子。
嗤地一下,西元笑了。
见他笑了,唐琛也笑了,西元忽然琢磨过味来,唐琛这是放软了身段,哄他玩呢,想是还在担心昨晚的事,西元也是个有脾气的,就算拿着他的薪水,可也未必事事顺从,何况那夜甲板上,两个人都揣摩出对方几分心思,更多了一点不可言说的心猿意马。
西元看了看前排那两位,阿江也戴上了墨镜,目视前方,阿山还再看,从镜子里跟西元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随即两眼一闭,又开始假寐。
这哥俩跟唐琛久了,精的能气哭猴。
西元面皮薄,脸上红了红,有些事是瞒不住的,虽然从来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但是唐琛那些耸人听闻的传说终究还没查个水落石出,他们就像深埋在心里的根根鱼刺,时不时就扎得慌,苏姗妮说那个粤剧大武生沈宥春,不就是被一个神秘人接走后,没多久死在台上了吗,如果这件事真的跟唐琛有关,那接走沈宥春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唐琛最信任的人,阿江阿山其中的一个。
他可以不介意别人如何看待他喜欢男人的这个事实,但是他不能成为人人眼中唐先生养的一个小白脸。
靠在车窗上,西元合上了双眼,这次真的想睡了。
行至中午,车身猛地一颠,西元醒了,只听唐琛吩咐停车,在这里休憩一下。
吉普车停在一条河旁,四周山高林茂,群鸟飞鸣,唐琛向大山深处望了望,泛起一抹冷笑。
西元取出地图看了看,这里已经是东南山的地界了,山路纵横,但能行车的路却是越来越窄,前边的山谷看上去更是幽不可测。
身在野外也不用讲究吃喝,几个人拿出干粮就着山溪随便吃了点,西元走到溪边,捧起沁凉的溪水洗了把脸,唐琛拿起一个水壶走到他身边,蹲下来盛水,皙白的手指半浸在清澈的水中,倒真有种恍若轻霜抹玉栏的意味……
脸上猛地被人撩了水,西元醒神,二话不说将水回撩过去,也弄了唐琛一脸,没等再撩第二下,唐琛又撩了一把,西元哗哗地几下猛撩,弄的唐琛上上下下都湿了,只听阿江喝道:“顾西元,你够了!”
西元躲开一片水花,耳边尽是唐琛呵呵的低笑。
忽听呼隆隆传来一片声响,紧接着从山谷四周冒出几十号人,将溪边的四人合围在中间,他们都身着深绿戎装,几乎与山融为一体,手里端着枪,有几个还都是重家伙,一梭子就能撂倒一排,个个黑着脸膛,从神情到目光,粗野而冷漠。
唐琛缓缓地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望着这伙人,西元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阿江阿山站在吉普车旁,按兵不动。
一队人马慢悠悠地晃到近前,为首的一人全身戎装,高大粗犷,挎着枪,笑吟吟地望着唐琛:“唐老弟,多年不见还是这么玉树临风的,来吧,将军等你很久了。”
唐琛回礼:“多谢秦大哥指引。”
秦牧是尹将军手下一名得力干将,此时一挥手:“唐老弟,见谅,咱们还得按规矩来。”
唐琛扬眉,抬起手臂:“知道。”
几个人过来,不仅拿走了唐琛身上的枪,也把西元三人的枪收了个干净。
“出了寨子再还给你。”秦牧勾了勾手,有人牵过一匹马来,唐琛拽过缰绳,翻身上马,看向西元他们,秦牧道:“让他们跟着我的人就行。”
阿江从吉普车的储备箱里取出那个礼盒,秦牧看了一眼,唐琛笑道:“总不能空着手拜见尹将军,这是我孝敬他老人家的。”
秦牧使了个眼色,一个人走到阿江面前,阿江主动打开礼盒,金晃晃的铺满了金条。那人向秦牧点了点头,一行人这才随着秦牧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深山老林里行进。
穿过丛林,爬上爬下几个缓坡,地势渐渐开阔,一座座吊脚竹楼依山傍水,掩映在浓密的绿荫里,还有女人和孩子,在河边洗洗涮涮的,俨然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山寨,只是这座山寨外围四方都有高高的瞭望塔,上边有人站岗放哨。
唐琛坐在马背上,身姿挺拔,一路上和秦牧说笑了几句,进了寨子,两边持枪的人站满了山坡,只空出一条路来,夹道欢迎远方的来客。
一个天然的大空场上,伫立着一排相连的建筑,中间的屋顶高高竖立,上边盘着一条张牙舞爪的猛兽,展翅欲飞,似龙非龙,似凤非凤,凶神恶煞地俯瞰大地,整个寨子,就属这片房屋占地最多,气势威猛,跟其它吊脚楼一比,宛若一座宫殿。
有个人气势也很威猛,站在“宫殿”前,身材魁梧,神情倨傲,紫红色的脸膛,一对豹子眼,精光四射,唐琛还未下马,他已张开了双臂。
唐琛立即从马上跳下来,也伸展双臂向他迎了过去,大声唤着:“尹将军,你好吗?”
尹将军笑着,拥抱唐琛,两人都很用力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就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西元有些意外,想不到上了各国警方黑名单的尹将军不过四十上下的样子,远比想象中的要年轻些,举止也比外表看上去斯文,话不多,脸上虽然笑着,却还没说过一句客套话,只是揽着唐琛往里走,大喊一声:“摆酒。”
竹楼四面通风,长长地摆满了几桌酒席,围桌而坐几十号人,全是尹将军手下排得上名号的弟兄,个个彪悍精壮,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秦牧手持利刃,将一只烤乳猪几下里切割得骨肉分离,嘴叼刀背,代表尹将军将最嫩的腰间肉分给了唐琛。
唐琛与尹将军各占长桌一头,分庭而坐,不远也不近,西元和阿江阿山坐在他两侧,礼盒就放在唐琛脚下。
唐琛也不急于献礼,尹将军豪爽,先敬远客三大碗酒,唐琛回敬他三碗,又以小辈身份自饮三碗,这是寨子里自酿的土酒,尹将军称之为“醉倒翁”。
唐琛苍玉般的脸颊渐渐泛起了红晕,两眼却越发的明亮,在尹将军的注目下,拿起秦牧戳在烤乳猪身上的匕首,插起盘中腰间肉,嗅了嗅,冲尹将军笑道:“承蒙将军抬爱,这块肉我就独享了。”
说完,将那块肉塞入口中,大口地嚼着,点头赞道:“果然是最嫩的地方,若是年年都能吃上这里的肉,那我也别无所求了。”
尹将军听完,笑了下,猛地一拍桌子:“好,痛快,唐琛,说,你打算怎么吃这里的肉?我先听听看。”
唐琛笑容一敛,伸出一只手掌:“全部,五五开。”
此语一出,空气瞬间静了静,尹将军深陷的眼窝紧盯了唐琛一会,忽然放声大笑,周边的人也都跟着他一起笑起来,他们看唐琛的眼神就像再看一个白痴。
先不说尹将军每年产出的这些货只有固定的那几个买家,光是肥龙就要拿走一半,其余的留给白老大两成,剩下三成分散给一些小帮派,像越南帮、13K,他们还能以最低廉的价格卖给尹将军想要的东西,比如军火、女人什么的,这些都是白老大不屑做的。
利益分配上从来也都是四六开,尹将军拿大头,别人拿小头,只有肥龙跟他是五五分,那是因为肥龙不仅拿的货多,每年的销路也是最好的,何况跟尹将军还拜过摆子,虽然尹将军每次见到肥龙并不怎么提及这点兄弟情分,倒是对白老大更敬重一些。
现在唐琛不仅想要独吞东南山所有的货,还要五五分成,怎么,岳父死了,女婿要疯啊。
尹将军森然一笑,张了张手臂:“唐琛,你知道我整个东南山每年有多少货吗?你一个人吞的下去吗?五五?白老大就算活过来,也不敢跟我提这个要求。”
唐琛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大口,声音清晰平稳:“那我替将军算算这笔账,肥龙这两年到处被通缉,各国对他盯的都很紧,销路不仅变窄了,还添了不少危险,一旦出了事,将军势必会受牵连,听说去年就有洋人的飞机来东南山转悠,若不是将军手里有门炮把它打下来,恐怕你我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把酒言欢了,他们盯肥龙的目的,不用我说,将军也明白……”
尹将军突然截断唐琛的话:“唐琛,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这点小孩子的把戏还是留着回你的唐人街玩去吧。”
唐琛淡淡地笑了下:“好,不说这些,将军,与其化整为零承担更多的风险,不如化零为整,我每年给的钱一分都不会少,只会比现在赚的更多,我的销路可不光是区区一个唐人街,小打小闹的事情还是留给肥龙他们去好了,整个藩市才是打开西方世界的一扇大门,他们洋人有的是技术,你提供满山的洋粟,我铺路搭桥,将军,到时候你会愁一座东南山太小了,不够赚的。”
西元的心骤然下沉,仿佛沉入了冰湖底,空茫黑冷,唐琛的野心,远比看见的还要大,白老大不死,永远都是他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杀白老大不是为了自保,而是白老大必须得死。
尹将军沉默良久,神情终于有了点松动,人也爽快多了:“好,唐琛,我就分你一半的货,你先去打通那些洋人,看看路子是不是如你所说,但是肥龙那一半,你不能动!”
唐琛就着西元的手,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冲尹将军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全部!”
尹将军顿时变了脸,越发的沉郁阴冷:“那就等肥龙来了,我们三个坐下来一起谈吧。”
玉色的手指用力搓灭炙热的烟头,唐琛缓声道:“行,这次来,我没别的可孝敬的,送份礼物,博将军一笑。”
说罢,他一下推开眼前的餐食,腾出地方,拎上那个礼盒,打开盖子,抓起上面的金条全都抛到桌上,又掀开夹层,猛然从盒里拎出一样东西,狠狠地墩在餐桌上。
众人顿时骇然失色,西元惊愕的同时,一股冰冷遍布全身。
那是一颗硕大的人头,蓬头乱发,龇牙裂目,血色干涸,不堪入目。
肥龙已经来了,只是来了他的头颅,尹将军坐在桌子那端,两手猛地抓住了桌角,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
几十把抢几乎同时拔出,齐刷刷地对准了重新点燃一支香烟的唐琛。

第39章 蜜桃
当几十把枪都对准唐琛的时候,点烟的手不慌不忙,火苗徐徐燃烧,在散开的烟雾中,唐琛微微一笑。
脑袋上同样顶着好几把枪的西元,与别人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唐琛。
他的笑总是那样迷人,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别人看到他的笑时,会有刹那间的恍惚,再漂亮的脸也不敌眉眼生动,唐琛似乎天生就有令人神魂一荡的魔力,即便在这样虎狼环伺的困境里,这个男人的一颦一笑依然魅惑众生。
一个误入人间的——妖孽!
他杀了肥龙,还把他的头割下来,亲手送给了尹将军!
他要将东南山满山遍野的洋粟带回唐人街,带回藩市。
充满肌肉的手臂绷出虬结的线条,西元不知道下一步是该扑向唐琛,替他多挡几发子弹,还是干脆直接与他同归于尽算了,至少可以死在一起,黄泉路上做个伴。
唐琛扬了扬手臂,从容优雅,就像在邀请自己心仪的舞伴,声音也迷人:“要我这条命还是要这座金山,只在将军一念之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几十个人,静得连呼吸都听不到。
唐琛的烟,快要抽完了。
尹将军略显沙哑的声音缓缓地响起:“秦牧,把这脏东西拿走。”
秦牧走上前,抓起那颗头颅上的乱发,因为撒过石灰,肥龙的脸一片将腐未腐的死灰色,拎走的时候,扬起几缕呛人的飞灰。
尹将军神色如常,朗声道:“唐琛,这只烤乳猪都是你的了。”
所有的枪全都收了起来。
唐琛抓起西元面前的酒杯,冲尹将军遥遥一举:“将军果然英雄,眼光胸襟我等甘拜下风,祝我们合作愉快,共发大财。”
“好。”尹将军也举起了酒杯:“唐琛,你记住,若你说了却做不到,那我的餐桌上就不止肥龙一颗人头了!”
两人彼此一笑,一饮而尽。
尹将军立即吩咐手下为唐琛几人安排下榻之所,在东南山多逗留几天,详细研究一下出货计划,唐琛也不急于走,跟着尹将军参观完寨子又参观后山,西元也陪着,漫山遍野到处种植着洋粟,一眼望不到头,这批货即将成熟,尹将军这里从种植、收割到提炼,俨然形成了一条完整的出货流程,只是技术的确不如洋人的先进,价钱都是按纯度定的,纯度越高,价钱自然也就越高。
即便如此,东南山的洋粟依然是多个国家主要的消费来源,更多的人越来越沉迷于这种总能不断带来新奇感受的玩意,宁可多花钱享受更好的,也不愿再退回去低就从前的。
唐琛说,这些问题都会解决的。
在寨子的偏僻一隅,密林深处有几间房屋,门窗紧闭,四周都有人把守,寨子里也没人靠近这里,西元的呼吸瞬间一顿,一辆履带式装甲战车停在一片绿荫下,高射机枪和一门粗口径的大炮耀武扬威地震慑着第一眼看到它的人。
唐琛眯了眯眼,凝望着这个大家伙,尹将军一向沉稳的声音此时也不禁有几分洋洋自得:“怎么样唐琛,恐怕你的唐人街是没有我这种宝贝的。”
“宝贝,的确是个宝贝,跟着将军我算是开了回眼了。”唐琛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尹将军大笑了几声,拍着装甲车厚厚的钢铁身躯:“不管是在地面还是天上,敢来我东南山闹事的,准保叫他有去无回,用它打洋人的飞机就像打死一只蚊子。”
唐琛也伸出手来,摸着装甲车,欣羡之情溢于言表,惹得尹将军笑意更深:“唐琛啊,这玩意不适合你的唐人街,我看还是穿西装打领带挽着姑娘的小腰跳跳舞更适合你,今晚咱们也开个舞会,别小看我的寨子,这里的女人个顶个的漂亮,别有风情呢,哈哈哈……”
唐琛随着尹将军笑了笑,摸出烟盒,又被尹将军制止了,冲那几间房一抬下巴,唐琛明了,收起烟盒,这里应该是弹药库,看守的人足有七八个,不远处还有个瞭望塔,虽然隔着树冠繁茂的枝叶,但这片区域还是在哨兵的视野范围内。
西元也收回了视线,东南山处于几个国家三不管的地带,得天独厚,延绵几百里都是穷山恶水,尹将军的寨子就是个军事基地,他在这里占山为王,不仅种植大量的洋粟,还有着自己的武装力量,多个国家几次联手想彻底剿灭他,但总是无法精准的定位坐标,无论是从地面上派人搜索,还是从空中侦查,都是有去无回,那辆装甲车上一定有自己的雷达系统,能干扰也能防御,光是那门大炮,已经打下过一架飞机,自此后各国都没再派人过来,暂时终止了对尹将军的剿灭计划。
西元不禁又多看了一眼那大家伙,恰逢唐琛也看过来,目光一碰,停留了几秒,又都淡淡地移开。
欢快的波尔卡舞曲撕碎了夜晚的宁静,像飞舞的纸屑,飘散在寨子的各个角落,人们从筵席上跳到场院里,留声机卖力地旋转着,缤纷的彩灯也发出炽热的光芒,酒酣耳热,男人们看着坦胸露背的女人们,比任何时候都群情激昂,陷入了狂欢。
尹将军说的对,不能小看他在这深山老林的寨子,吃着牛排,喝着葡萄酒,听着西洋乐,跳着波尔卡,居然还有两个金发碧眼的洋婆娘,火辣而奔放。
唐琛也如尹将军所说,穿着西装,打着领结,踏着最摩登的舞步,跟一个肤白胜雪的西洋女人勾肩搭背,跳得火热。
这是西元第一次看到唐琛跳舞,轻摇慢摆,带点醉意,舞步娴熟,笑容迷人,就像一个在风月场所琅荡惯了的公子哥。
那西洋女人更是百媚千娇,热情似火,目光始终黏着在唐琛身上,在这样的地方居然还能遇到这么绝色而又绅士的男人,简直千载难逢,想要融化唐琛,自己倒先融化了。
尹将军饶有兴味地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舞会上的风光,场上的莺莺燕燕是男人们最佳强心剂,波尔卡舞曲一结束,立即有人抓住一个身材出众的姑娘,扯下她的外裙,抬上了桌子,那姑娘许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合,半透半明地随着舞曲在桌上缓缓扭动起来,许多动作更是不言而喻,看得人脸红心跳,男人们愈发的叫嚣不已,有的男人更是等不及了随手抓过身边的女人,上下其手,胡作非为……
尹将军忽然高声叫道:“跳得再疯点,叫我们的客人也开开眼。”
桌上的女人不敢有误,忽然弯下腰,伏在桌上,像猫一样匍匐前进,缓缓爬到唐琛这端,西洋女人无奈又不甘地放开了唐琛,唐琛望着桌上的猫女,笑而不语,眼中也钩子似的,勾着她。
猫女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塌着腰身,探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凑到唐琛面前,试探性地嗅来嗅去,唐琛笑着,取下唇上的雪茄,任凭她嗅,周边尽是鼓噪的呐喊,猫女半眯着眼,性感的红唇微微张着,猛不丁地伸出粉舌,舔在唐琛的脸上,顿时一片湿渍,唐琛不躲不避,一口烟雾喷在猫女的脸上,猫女贪婪地吸着空气里的雪茄余味,四周的喊叫声更加失控了,尹将军哈哈大笑:“真不愧是唐人街出来的小子,难怪白老大不敢把女儿嫁给他,真是个坏胚子。”
西元别过脸去,他一口酒也没喝,推开身边纠缠的女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片光怪陆离的疯狂舞会。
虽然舞会很热闹,但是瞭望塔上依然有人放哨,寨子里也有人按部就班的巡逻,见到西元也不理会,都知道是将军的客人,只是盼着赶紧交接班次,还能赶上舞会最后一波美酒与女人。
西元走到河边,只有这里是安静的,舞曲、尖叫、喊声都已听不真切,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里散发着热带丛林特有的潮闷与植物浓郁的气味,却远胜于舞会上混杂着香烟烈酒、男人的汗味和女人香水的古怪味道。
河水平静,泛着细碎的波光,不知来自哪里,也不知流向何方,正如这里的女人,大多都是从外边买来或者是抢来的,没有来处,也没有未来,只是活着。
身后一阵轻响,西元回头看去,又淡淡地转回来,宽大的芭蕉叶层层叠叠犹如天然屏风,挡住了视线,但西元依然听出了他的脚步声,此时此刻,他不想说话,也不想看见这个人。
可唐琛还是穿过树丛,来到西元身边,沿着草坡坐下来,同他一起静静地望着河水。
“唐先生的舞姿卓越,怎么不跳了?”西元的声音很低,却微微迸出几粒火星,隐下去,将熄不熄。
唐琛眸光流转,看向西元,声音里透着抹玩世不恭:“看我跳舞的人走了,我自然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你跳不跳关我什么事,那里乌烟瘴气,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
“嗤,我有说是为你跳的吗?”
西元被噎得脸上一红,爬起来想走,又被唐琛一把拽下:“好了,收收你的脾气,陪我坐坐,好歹我是你老板。”
西元重新坐下,离他远些,唐琛拍拍身边,示意他靠近点。
西元不情不愿地,却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坐得更近了。
唐琛抬手指了下天空:“好亮,对不对?”
西元抬起头,一轮明月,又大又圆,像是被人剪裁好了贴上去的,照得四下里亮堂堂的,却也十分朦胧。
“你很久都没有回家了吧,这次回去,我准你回家看看,三天。”
西元没吱声,唐琛以为他嫌少:“五天,不能再多了。”
“三天还是五天有什么分别,反正唐先生要做的事,有我没我都一样,也不需要我来过问。”
静谧的夜晚只剩下虫鸣蝉叫,还有唐琛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西元,我的手早就不干净了,但你不同,你很聪明也很有胆识,但你终究跟我这样的人不同,有些人的血太脏,我不想你沾上这样的污秽。”
西元静静地凝望着唐琛,唐琛的话就像这天上的月,幽冷,却也清透明亮,照得人无处可藏,西元小声地说:“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干净”。
唐琛投来一瞥,西元紧接着又道:“我想知道肥龙究竟是怎么死的,他手下那么多人,而你们就三个人。”
唐琛的睫毛又掩盖住眼里的光,嘲弄地一笑,声音冷淡:“当他脱光衣服时,不就是他自己了?”
西元的呼吸停住了,而唐琛的话还在继续。
“你不知道肥龙是个男女通吃的色鬼吗?漂亮男人甚至对他的诱惑力更大。”
“唐琛你……”
“我告诉他,如果就我们两人独处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西元的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砸了一下,隐隐作痛,他想捂住唐琛的嘴,可又无法做到不去听完每一个字。
唐琛还是那副不痛不痒的语气:“都脱光了,彼此才是最安全的,肥龙只在门外留了两个亲信,我在进屋之前,浑身上下被搜了个干净,只在舌下含了刀片,很薄很小,却足以在他兴奋不已的时候,切断他的喉管,那两个亲信身手不错,阿山受了点伤,不过,肥龙的人都认为老板不知去哪里风流快活了,等到他们发现他的尸体时,也不能证明是我干的,肥龙原本仇家就多,他们就算有所怀疑,可我们早就在几百里以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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