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眼前的石雕雕工精湛,栩栩如生,可梁秋白看着眼前这人眼中却多了一丝陌生。就好像是眼前这个悲天悯人,救世于万载之人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几百年前的那个战场上。
梁秋白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将视线落在了石雕空落落的右手上。
按照那本华安殿的册子所述,石雕之人应手握一剑。
那柄剑,名曰青霜,长约三尺四寸,剑光青凛若霜雪。
几百年前因镇恶灵,被他放在了澜山做引。
几百年后,澜山换做兰山,而青霜却失。
直到站在这里,梁秋白心中的那个想法才彻底的成型。
看来,这件事最终缘起应与他有关。
一百年前事发之后,金淮安应是拿了他当年遗留在这里压阵的石砖,造了那座婴儿塔,那石砖上有他当年画在上面的镇灵符,用之可镇灵与塔中,至于这庙......
如果他猜的不错的情况下,应是恶灵拿了他的剑扮作他的模样入梦骗人,而这庙应是用来建给那恶灵的。
毕竟那恶灵所擅之术,正是幻梦之法。
这世间,人死后所化鬼,动物化形即为妖,若山河草木,桌椅板凳开了智,则被统称为灵。
恶灵不是鬼,寻常拘鬼之术对对方并没有什么用。
更何况这一百年以来,加之这东西每日受当地百姓拜祭,怕不是实力大增。
看来这件事有些棘手了。
梁秋白将思绪抽出,又站在原地朝着四周看了一眼。
整个大殿内没剩什么东西可看了,可唯独却有一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放在石像前的供桌,寺中无人,供桌之上的香却是燃着的。
香看上去已燃了半根,香灰的味道飘散在整个大殿之中,烟火缭绕之间,倒是有些古怪。
梁秋白走上前去,将手指从那供桌之上滑过。
指尖上落了一层尘土,像是很久都没有打扫过了。
他又抬手将供桌上看上去十分新鲜的水果拿起来看了一眼,就在他垂眸思索之际,梁秋白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他握着那苹果转过身来就看见胖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满头大汗的冲着他道:“没.....没人,安叔和仪仗队的那些人都不在这里。”
胖子一拳锤在了一旁的门框上,低咒了一声:“他娘的,难不成猜错了?”
梁秋白:“没错。”
梁秋白:“如果走错,刚刚在门口那群鬼东西就不会那么费尽心机的拦我们。”
梁秋白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苹果,抬手朝着胖子丢了过去。
胖子伸手接过,冲着人问出声,“这不是供果吗?你给我做什么?”
梁秋白:“吃吃看。”
胖子一脸震惊:“啊这......这在祖师爷他老人家面前,吃他的供果,不好吧。”
梁秋白挑眉:“你放心,他不会怪你。”
至于,真正所供的那个......
要是能出来,倒是也省了他费劲。
胖子朝着梁秋白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大殿内的石像。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前面有个坑在等着他,但是他没有证据。
可能是梁秋白的眼神太过真诚,胖子犹豫了半晌,双手合十朝着里面虔诚的拜了拜,随后就拿起手里的苹果咬了一口。
下一刻......
胖子:“呸呸呸。”
胖子:“怎么是馊的!”
梁秋白挑眉,迈步从大殿之中走了出来。
胖子拿着手里的苹果就朝着这个罪魁祸首追了过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苹果有问题?”
梁秋白:“差.....差不多吧。”
梁秋白瞥了一眼胖子有些难看的脸色,冲着人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刚刚不确定,还需要再确认一下。现在因为你的义举,让我有了结论,也为我们此次行动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你非常了不起。”
胖子被梁秋白劈头盖脸的一顿夸,夸的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站在原地红了一张脸,至于刚刚想找人算账的事情已经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胖子将手里的苹果丢了,走回来后就冲着梁秋白问出声来,“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要找的人到底在哪?”
梁秋白:“我问你,你刚刚吃的苹果新鲜吗?”
胖子:“看上去新鲜,像是刚摘的,但是吃到嘴里的时候就像是烂掉好久的......”
胖子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又进了幻境?”
梁秋白抬手敲了敲身侧的木制门框:“不,这里是真的。”
胖子:“真的?”
胖子摇了摇头,自己又把自己推翻:“不对不对,这说不通。我几年前来过这里,这庙香火旺盛与现在截然不同,所以应该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才是幻境。”
梁秋白微微侧目:“那如果你们之前每次祭祖所进之地皆是假的呢?”
胖子:“什么?!”
梁秋白:“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名叫梦貘。”
梁秋白站在大殿的台阶之上,望向前方远山:“梦貘以梦为食,吞噬梦境,也可以使得吞噬掉的梦境重现,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幻境。”
这也是之前他为什么会在金家的小院之中见到梦魇兽的原因。
此处因梦貘之灵的存在,导致成为了以梦境为食物的梦魇之兽的最佳居所。
胖子:“那这苹果......”
梁秋白:“地方是真的,东西是假的。”
梁秋白重新迈步走回到了大殿内,抬手在桌子上又划了一道:“你看,桌子上年久未擦,可桌子上的供果却是假的。”
胖子抬手也试了试:“还真是。”
胖子:“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梁秋白抬手指了指一旁已经燃尽了三分之二的香:“因为它。”
胖子:“难不成这香致幻?”
梁秋白:“差不多。”
胖子:“那我把这香掐了。”
梁秋白伸手将人拦住:“别动。”
他看向那香燃烧的长短再次开口:“如果我猜的不错的情况下,从我们进到这里的那一刻,即算香燃起,香燃尽之时,我们都得死在这。”
胖子:“那如果提前掐了......”
梁秋白:“早死。”
胖子:“......”
梁秋白迈步出了大殿,胖子赶忙追了出来。
当两个人刚刚走下台阶之时,那扇本是被阴绪踹开的庙门自己合了上去。
梁秋白:“坏了。”
梁秋白朝着那站在树下的红衣人看了一眼,喊道:“别睡了,起来干活。”
阴绪:“?”
他睁开双眼,朝着那站在台阶上的梁秋白看了一眼,就听见对方冲着他扬了扬下巴:“去把门打开。”
阴绪朝着那门看了一眼,握着手中的扇子掩唇笑道:“有事求我?”
梁秋白:“我求了吗?”
阴绪:“那你自己想办法。”
梁秋白:“行,那香大概还有个十分钟,到时候我死了,你反正跟着陪葬,这么想想也不亏。”
阴绪:“?”
梁秋白走到对方身前摊了摊手。
阴绪:“行。”
阴绪:“在这里我先放过你,咱们出去再算账。”
阴绪盯着面前的人,一脸不耐烦的握着手中的扇子朝着那门轻轻一挥。
大风平地而起,庙门却纹丝未动。
阴绪眯起了一双眼睛,从靠着的树上直起腰身。
梁秋白冲着那门走了过去,伸手拉了拉,却没能将那门拉开。
他拧紧了眉头转过身,冲着杵在不远处的人问出声道:“你到底行不行?”
胖子看着阴绪那张黑如锅底的脸,他赶忙上前去打圆场:“怎么能说鬼王大人不行呢,要说鬼王大人很行!”
阴绪:“?”
阴绪:“?????”
阴绪一脸阴沉的握着手中的扇柄将面前叽里呱啦的胖子给拨开。
他走到庙门跟前,伸手拽了拽门上纹丝不动的拉环,随后整个人向后退了两步,抬脚朝着面前紧闭着的大门踹去。
这一脚力气不小。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那本就不大的红色小门直接被阴绪给踹倒在了地上,而院门外仅剩的唯一一只大红灯笼也在剧烈的晃动中‘啪唧’一声掉落在地上,寿终正寝了。
阴绪冷哼了一声。
他就说,这年头怎么还有地方能困得住他。
胖子:“好!”
胖子十分捧场的鼓起了掌。
激烈的掌声让鬼王很受用。
他十分满意的将脚步抽了回来,打开了手中的扇子臭屁的摇了摇。
此时有风从院外吹了进来,吹动着对方那身红衣烈烈,微光勾勒出对方那张弧线优美的下颚,似生雪。
不得不说,这人站在原地什么话都不说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美人,但若是出了手......
胖子顺着阴绪的视线朝着地面上四分五裂的大门看了一眼。
嗯......
暴力美人。
胖子现如今比较庆幸站在眼前这个只是一只普通的鬼,这要是回头撞见了那位已经出世的酆都鬼王,他能想象的到他的下场恐怕不比这门好到哪去.....
胖子咽了一口唾沫。
不行,他回去就得将这件事告知处长,让对方趁着现在早做打算,要不然回头交锋,死的就是他们。
“想什么呢?”阴绪对于胖子在这个时候走神很是不满。
想......
怎么对付鬼界。
当然,这话胖子根本不敢当着对方的面提。
他将脑子里的想法暂时给压了回去,赶忙给自己换了一套说辞冲着人回道:“刚刚......我就是一时间被您的英姿给惊到了。”
他将自己脑子里毕生所学搜刮了一遍,冲着对方竖起了大拇指,“您果然是......鬼界翘楚,盖世无双!”
阴绪唇角的笑意更深。
他现在觉得只要不是梁秋白那只臭嘴哪个人说话都比他好听。
梁秋白......
好像半晌没听见这人说话了。
阴绪拧紧了眉头朝着对方看了一眼。
哪知刚刚站在身边的人不见了踪影,他转过身朝着身后的院子里看了一眼,就见梁秋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回去,此时就站在院中那唯一一棵枯萎着的老槐树下。
那是一个高而挺秀的背影,他负手而立,身上穿着的白衣随风浮动生光。
头顶的天光被遮挡,昏暗的光线之下树木看上去越发萧瑟,他微微仰头,落在那树上的目光深而远。
阴绪拧紧了眉头,握着手中的扇子又折了过去:“门开了。”
梁秋白:“哦。”
阴绪对于梁秋白对他的爱搭不理有些不满,他走上前将脚步故意停在对方身侧,再次问出声来,“我刚刚开门你看见了吗?”
梁秋白:“开门?”
梁秋白拧紧了眉头:“这......这有什么好看的吗?”
阴绪:“.......”
明明他刚刚.....
搞的他好像故意做给他看似的。
阴绪将视线抽了出来,就发现梁秋白不仅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是将视线又重新落在了眼前的那棵树上。
阴绪朝着那树多看了两眼,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索性就抱着手臂走上前靠在那棵树上,冲着人喊道:“欸,门给你打开了,你到底走不走?”
梁秋白淡淡的回答出声:“不走。”
阴绪:“?”
阴绪:“不走,你让我开那个门做什么?”
梁秋白挑眉:“我说不走又不是一会儿不走,反正等我们将事情解决完还要出去,早开晚开又有什么区别呢?”
对方说的有理有据,让阴绪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但......总觉得他又被人耍了是怎么回事?
阴绪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手中的扇子扇风,来压制住他身上窜出来的火气。
否则他怕他一个控制不住,想要跟人同归于尽。
梁秋白:“你往旁边站一点。”
阴绪:“?”
这人一身艳色,站的位置又实在是让人难以忽略。
梁秋白不得不让自己的视线下移,落在了对方的身上,冲着人解释出声,“你挡着树了。”
阴绪纳了闷了:“这树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看这么久?”
梁秋白听到声音微微抬眸:“这是阵眼。”
阴绪:“阵眼?”
他们鬼界出手,向来都是讲究着快,狠,准,以最原始的方法暴力拆解,像玄门这帮子人惯使用的什么符箓,阵法阴绪总觉得麻烦。
照他的话说就是......
费时费力还费脑子。
到是胖子听到声音走了过来问出声:“这里有阵?”
梁秋白:“有。”
梁秋白仰头看着面前的树再次出声:“你们看见这树想到了什么?”
阴绪:“这不就一破树。”
胖子拖着下巴将面前的槐树上上下下的看了一番,“有什么讲究吗?”
梁秋白挑眉:“你把这里想象成一个平面,从上往下看。”
胖子:“这不就是一个一进的院子,中间栽了一棵树......”
胖子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他朝着梁秋白看了一眼,就抬手指着面前的那颗槐树神色有些激动的道:“树为木,亭子为口,合在一起是一个困字。”
梁秋白:“不错,对方想把我们困在这儿。”
梁秋白声音一顿再次道:“或者换种说法是,此处是一困局。”
梁秋白:“我们从山下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找到安叔和仪仗队的人,可是我们现在进到了这里,却什么人都没有看见,所以我们被困于了自己的想法当中,而没有找到真正的出口。”
胖子:“那真正的人到底在哪?”
梁秋白:“假作真时真亦假。”
梁秋白看着眼前的树沉思了片刻再次出声:“如果当初你们上山拜祭的场景是假,我们现如今的场景是真,那么他们那群人如果不在这里,就一定是在......
胖子:“幻境当中!”
院子当中突然起了一阵风,风中夹杂着些许凉意,阴绪摇动着扇子的手稍稍停了片刻,他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就冲着眼前的两个人提醒出声:“时间不多了。”
梁秋白:“死马当活马医吧。”
梁秋白拧紧了眉头迈步上前,他看着眼前已然已经枯死许久的老槐树,手指在那干裂的树干之上书写了一道符。
随着最后一笔落成,一道金色的符就显现在了几个人眼前。
胖子:“这是......显形符?”
梁秋白看着那张符没入到了树干之中,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
大约过了三四秒的时间,胖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里有一盘棋。”
梁秋白顺着声音朝着胖子看了过去,果不其然,就在老槐树跟前放置的石桌上看见了一盘摆放着的残局。
梁秋白看向胖子:“你会下棋吗?”
冷不丁的一句话,胖子几乎是毫无防备的冲着梁秋白回答出声:“会一些吧。”
梁秋白低头摩挲着棋子,沉声道:“看来,我们如果想要出去就得把这局棋下完。”
胖子:“那你赶紧下。”
梁秋白笑着看向对方,将手中的棋罐子递到了胖子面前:“不好意思,不会。”
胖子:“?”
胖子:“你竟然不会下棋?”
梁秋白挑眉:“很意外吗?”
意外,相当意外。
一路走来,梁秋白在他心目中几乎是无所不能,现如今竟然遇见了一个对方不会的东西,而且还是如此朴素的一个……
胖子低头看着面前的棋罐子又不死心的转过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阴绪:“那个你会下......”
胖子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正对上了阴绪朝着他看过来的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算了,这人肯定也不会。
胖子将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来回逡巡了一番,不敢置信的问出声:“不是吧.......你们真不会打算让我来吧。”
梁秋白:“时间紧迫。”
他不等胖子拒绝就直接上手将人按坐在了椅子上,“能不能出去就靠你了。”
胖子:“?”
这句话乍一听委以重任,可若是仔细一琢磨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他一时间又没有想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时间急迫胖子没有再推脱,就将精神集中在了面前的棋盘上。
棋盘上摆放着的残局看上去不是那么的简单,胖子将那残局观察了一番,就拿起了手中的棋子试着在上面摆放了一颗。
当黑色的棋子落下去的那一刻,梁秋白就看见以院子的老槐树为中心,中心之外的地面上像是被人滴了一滴的墨水,随后墨水凝结而起,逐渐的形成了一群人。
准确来说是由幻境形成的一群武僧。
武僧看上去无悲无喜,面目凶如罗刹,他们手持木棍,几乎是二话不说的就朝着槐树之下坐着的胖子袭了过来。
胖子:“!”
这是什么鬼东西!
胖子一惊手中刚刚捏着的棋子就应声而掉,他刚想要站起身躲避,肩膀上就放下了一手。
梁秋白一步上前冲着人提醒出声:“继续下你的棋。”
胖子不敢多言,只能重新将棋子拿起,朝着棋盘上又放下了一颗。
随着胖子又下一子,院中的武僧就又多了一倍。
而这些人的目标似乎是……
看来与他之前的猜测大致一样。
梁秋白看着那些扑上前来的人,心中多了一番计较。
随后,他站在原地冲着一旁站着的红衣人出声道:“欸,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阴绪朝着那些武僧看了一眼,不慌不忙的抱着手臂起身冲着梁秋白问出声:“现如今他下棋,我对付这些人,那你做什么?”
梁秋白:“我?”
梁秋白挑眉:“我看着。”
阴绪:“........”
武僧的出现让现场的搏斗一触即发。
阴绪一边处理着那些由墨色不断幻化而成的武僧,一边将视线落在了梁秋白的身上。
此时对方就负手站在院中的那棵枯萎的老槐树下,垂眸看着胖子下棋。
头顶的光色昏暗,那人面带金面,那双从面具之后透出来的眸子似生光,他一身白衣垂落如流月,整个人静静的站在那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如在云端。
眼前的这一幕让阴绪不禁想到了几百年前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候的模样。
那时酆都鬼城霍乱频发,血海漂橹,他执一剑从断壁残垣的火光之中走出之时,是救人罹难的救世主。
明明这才是他所认识的梁秋白,才是那个遇事泰山压于顶也面不改色的正道楷模。
可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跟几百年前他所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几百年前的那人仿若高山雪。
那眼前的这个人就是…….
嘴毒,蔫坏蔫坏的。
这一切真要让他想个原因,阴绪觉得大约是.......
活得太长。
“下完了,下完了!”
胖子有些激动的声音响起,阴绪才察觉到自己竟是一时间晃了神。
随着最后一子的落下,四周的武僧不见了踪迹。
阴绪收了扇子掩面,将目光重新落在了梁秋白脸上带着的金质面具上。
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些后悔。
之前在水里的时候他怎么就想不开,没有扒了这人的皮?
现在他就算是想看,恐怕再下手都有点困难。
更何况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梁秋白可就不会再让他得逞了。
不知道是不是阴绪的眼神太过强烈,以至于梁秋白站在树下似有所觉的将眸子抬起。
微风吹动着他垂落在两侧的发,隔着太阳西落的微光,他看向了不远处站在庭院中的红衣人。
这一眼,他像是回到了几百年前。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战场上,对方一身红衣立于忘川彼岸,随性疏狂。
直到现如今梁秋白甚至还有些恍惚,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几百年前,他甚至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同眼前的这个人一路同行,和谐相处。
和谐相处。
梁秋白挑眉。
就在这时,本是放置棋盘的石桌突然下沉。
梁秋白身子晃了一下,眼疾手快的抓过站在一旁的胖子,两个人朝着后面猛地退了几步。
等到他站稳了身体再次朝着前方看过去的时候,就看见树下的地面开合,从下面升起了两口漆黑如墨的棺材。
四周突然有冷风从身前而过,胖子盯着那玩意儿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冷。
他朝着头顶无光的天看了一眼,就伸手搓了搓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手臂,有些不确定的冲着梁秋白问出声:“这......这是棺材吗?”
梁秋白:“你没看错。”
胖子:“这放一口棺材什么意思?”
梁秋白在胖子的声音中迈步上前,伸出手从那棺材盖上的细纹上拂过,“这木头料子看上去不错。”
阴绪盯着那两口棺材看了一会儿,就握着手中扇子上前。他将那棺材扫了一眼就靠在那棺材的另一侧,颇为赞同的出声,“阴沉木,是不错。”
胖子:“????”
你们两个要不看看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梁秋白将脚步站定,曲指又朝着那棺材敲了敲。
入耳的声音清脆,不闷。
梁秋白起身:“空的。”
阴绪站在另一侧握着手中的扇子又丈量了一番棺材的尺寸:“嗯,大小也合适。”
梁秋白抬眸看了阴绪一眼。
一路之上对方都显得对什么事情都提不上兴趣似的,这人什么时候这么积极?
就在梁秋白垂眸思索之际,胖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走上前打断了两个人对这两口棺材的鉴赏,“那个......两位,我就想知道咱们刚刚那个事情算是成功了吗?”
阴绪闭上眼睛又睁开,握着手中的扇子摇了摇:“香灭了。”
梁秋白挑眉:“那看来是......”
梁秋白:“失败了。”
胖子:“啊?为什么?”
胖子拧紧了眉头,十分不解的问出声:“我们刚刚不是已经将残局解开了吗?”
梁秋白:“所以谜底就在这棺材上。”
胖子:“棺材?”
胖子嘶了一声,绕着棺材走了一圈。
半晌,他除了越看越瘆得慌,什么都没看出来。
胖子:“这不就是一口普通的棺材吗?”
梁秋白:“你觉得这是做什么用的?”
胖子答的飞快:“装死人用的。”
胖子将这句话在口中琢磨了一番,脑海之中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想法,他有些不确定的抬头看向梁秋白,冲着人问出声来:“可为什么这里会只有两口棺材?”
梁秋白:“因为......”
他偏头看向阴绪:“他又不是人。”
阴绪:“.......”
胖子瞪大了眼睛:“这这这......这是给我们用的????”
梁秋白不置可否。
胖子:“操!”
梁秋白抬手拍了拍手边的棺材,冲着人笑道:“这可是块好木头。”
胖子向后退了八丈远,试图离这个神经病远一点。
梁秋白却是轻挑了眉宇伸手将面前的棺材推开。
随着棺材盖子落地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他单手扣住棺材壁一个翻身跳了进去。
胖子:“欸欸欸欸!”
这人是疯了不成????
梁秋白疯没疯不知道,反正他在进了棺材里面之后,先是感受了一番棺材内的尺寸,随后就让自己平躺在里面。
他刚躺好,一抬眼就正对上阴绪那双望下来的双眼。
只见鬼王大人此时双臂放在棺材沿上,摇着手中的扇子冲着他笑着:“天师大人怎么突然这么有觉悟?”
阴绪向对方发出了邀请:“你要是想死,我可以帮你。”
梁秋白挑眉,扒着棺材沿屈膝坐起身。
他将胳膊肘子放在膝盖上拖着下巴似乎是认真的思索了一番对方的问题:“我觉得你这个提议很不错。”
阴绪扬眉:“我觉得也不错,你不如考虑一下?”
梁秋白抬手打了个哈欠,伸手拍了拍棺材沿,“那行,帮我把棺材合上。”
阴绪:“.......”
梁秋白见人没动,笑道:“刚刚鬼王大人不是很愿意帮忙的吗?”
他将手肘子放在棺材沿上,拖着下巴凑到对方跟前唇边的笑意更深:“怎么?鬼王大人这会儿不敢了吗?”
阴绪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这一刻他突然有些看不懂他这个死对头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半晌,他将目光从对方的眼神中离开,视线微微下移。
梁秋白盯着面前的这双眼睛,在对方手指还没碰到那金质的面具表面上时,就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他一把将人拉近,他看着对方那双黝黑深邃的瞳色当中倒映出的影子,声色轻缓却染着几分冷色的冲着人出声,“帮忙的范畴里可不带这个,鬼王怕不是逾越了。”
阴绪反手将对方的手给握住,“天师大人莫不是忘了,找我帮忙可是很贵的。”
梁秋白微微垂眸从对方拢在袖中的手腕看了一眼:“那鬼王是不是也忘了,你跟我的契约现如今还没解开。我呢,给你看也行,不过作为等价交换从今往后你都得叫我一声主人。”
让他堂堂酆都鬼城的王叫他......
阴绪眼看着梁秋白伸手就要将面具摘掉,他将对方的手给甩开:“做梦去吧。”
这哪里是等价交换。
这叫丧权辱国条约。
梁秋白坐在棺材里揉了揉自己被捏痛的手腕,唇边的笑意更深。
半晌,他没再去理阴绪,而是朝着胖子看了一眼,冲着对方出声道:“现如今破局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这两口棺材,我知道你可能觉得离谱,但是我说的是真的,至于你到底愿不愿意信我,你自己决定。”
这时候有什么信不信的!
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就是好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