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地貌形制呈现出了一个山水妙趣的对称之美,这样的景致在风水上,可以被称作风水宝地。
而这‘宝’,‘宝’在这水上。
梁秋白想到此将目光落在了桥下湍急的河流上,河水顺流而下,不知道通向何处,而河水边那着了一身红衣的人此时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望过来的眼神似乎是能看穿他心中所有的心思。
看样子对方应该已是看出来了此处关窍。
梁秋白将视线移开,冲着身侧的人出声道:“走,我们下去看看。”
胖子:“那个.....我们这要怎么下去?”
梁秋白:“走下去。”
胖子:“啊?走?!”
梁秋白挑眉:“不然呢?你还想怎么下去?”
胖子看着梁秋白迈步向前的身影,快步追上前去,“那个高人的话,不应该......都是从这里飞过去的吗?”
梁秋白扯了扯嘴角:“首先,高人他也是个人,其次才是高。”
胖子:“啊?”
梁秋白伸手在胖子的肩膀上拍了拍:“......平时少看点洗脑包。”
胖子:“......”
不等胖子再说什么梁秋白就迈步下了桥。
红桥的尽头处他们来时的路已经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通向下方溪水岸边的步梯,可以通向岸边的浅滩上。
梁秋白缓步向下,胖子紧随其后。
他向下走了几节台阶,就听见身后突然传来‘嘶’的一声,他回过头去,就见胖子正呲牙咧嘴的握着自己手。
梁秋白:“怎么了?”
胖子:“被......被烫了一下。”
梁秋白朝着对方的手指看了一眼,就瞧见那手指上的皮肤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烫红了一片。
梁秋白:“你碰了这雾?”
胖子像是躲瘟神似的快走下来两步,“我刚刚本来还想看看这雾外面到底有什么,哪知道就只是碰了那么了一下,就被烫了。”
梁秋白挑眉:“你应该庆幸你只是用手碰了一下,要是整个人出去了,我现在也不用给你收尸了。”
胖子:“......”
梁秋白朝着四周仿若仙境一般的景致看了一眼,冲着人提醒出声:“从现在开始这里的东西什么都别摸。”
胖子应了一声,“不过......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也太邪乎了吧。”
胖子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一抬眼就看见梁秋白下去老远,他赶忙追上前去,跟着人往下走:“从刚刚开始我就有一件事想不通,你说这件事若是有东西在背后搞鬼,那他把我们拦在这儿有什么用呢?难道是为了不让我们上山?”
梁秋白扬眉:“你想到了什么?”
胖子:“首先我觉得那婴儿塔应该同镇子上最近孕妇频繁难产的事情有关,至于对方为什么把我们拦在这儿,我觉得他就是不想让我们查这件事。”
梁秋白:“差不多吧。”
胖子:“你该不会是早就想到了吧。”
梁秋白不置可否。
胖子:“你说,能造出来这么大一片区域又把我们这么多人都困在里面的,会不会就是那个人。”
梁秋白偏头:“哪个人?”
胖子:“就是酆都鬼王啊。”
梁秋白朝着阴绪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发现那人已经从石头上走了下来,此时就站在那步梯之下。
胖子说这话的时候,梁秋白就看见对方的嘴角噙着一抹笑,他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小扇,冲着人开口道:“我觉得,他可能没这么闲。”
胖子:“你又不是他。”
阴绪唇畔的笑意更深:“我不像吗?”
胖子:“哪有鬼长你这样的?”
在胖子的想象中,酆都鬼王就应该长得同那日见到的幻想生那般,青面獠牙,凶神恶煞。
长得这般好看的,就一定不是鬼。
阴绪笑着看向从上方走下来的梁秋白:“那,天师大人觉得我像吗?”
梁秋白瞥了人一眼,“幼稚。”
他撂下一句话就径直朝着水边走去。
阴绪轻笑了一声握着扇子跟上前:“本来呢,我还想着能跟你独处一会儿,没想到你身边竟然还跟了一个外人。”
阴绪:“你这样,让我好伤心。”
胖子:“.......要不我走?
梁秋白:“别听他鬼扯。”
胖子将两个人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那个......你俩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
阴绪:“认识。”
梁秋白:“不认识。”
胖子:“.......”
阴绪:“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怎么能转头翻脸不认人......”
什么交情?
见了此次就打了几次架,恨不得杀掉对方的交情?
梁秋白懒得跟身后那人贫嘴,他踩着脚下的石子走向浅滩,将目光落在了眼前流动着的河水上。
明明从上面看湍急的河流到这里就平静了下来,水波如镜,深不见底,而湖面之上此时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画面内是一个片宽阔的绿草地,而草地上此时放着数堆木柴,而每个木柴堆上都架起了一个木头笼子,笼子外站着三四个穿着红色肚兜的小娃娃,他们手里握着火把,正在催促着身前的人走到笼子里面去。
胖子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安叔和仪仗队的那些人吗?”
胖子:“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感觉像是都中了术......?”
画面里正是仪仗队的那些人,只不过他们此时一个二个就像是提线的木偶,被人操控着正一个一个往笼子里面走。
梁秋白:“祭祀。”
胖子:“什么?”
梁秋白:“他们在祭祀。”
梁秋白的声音刚落,胖子就突然抬起了头,“我我我......我又听见那个声音了。”
阴绪有些好奇的偏头问出声,“什么声音?”
胖子:“梵音。”
刚刚在白塔那他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就念在他的耳边。
梁秋白转身朝着岸上走:“屏息静心,不要被他蛊惑。”
胖子按照梁秋白的说法去做。
阴绪看了一眼胖子,就转身跟上了梁秋白:“天师大人,你不打算去救救那些人吗?”
他说着朝着身后的湖中又看了一眼,笑着再次开口道:“时间不多了,等到他们所有的人都走进那笼子,那些人手里拿着的火把就会点燃笼子下方的火堆,到时候......‘轰’的一声,所有人都得被烧死了。”
梁秋白猛地将脚步顿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向那个笑着走向他的人,“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
阴绪:“现如今我们被困在这里,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梁秋白:“是吗?”
梁秋白朝着两侧的山脉看了一眼,“你刚刚怎么到这儿的?”
阴绪:“刚刚在山里你们突然都不见了,我刚要去找,一走进来就到这儿了。”
梁秋白:“你应该已经知道怎么出去了吧。”
阴绪笑道:“你不是也已经猜到了吗?”
梁秋白不置可否:“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阴绪将手伸出,冲着晃了晃手上带着的金环,“托您的福,我现在就是个普通人。”
阴绪:“所以,还需要请天师大人行行好,带我们出去。”
他要是信他的话。
这山都得炸!
此处山林之间幽深寂静,来来去去也就他们三个人。
两个人吵架总会殃及池鱼,而胖子作为那个倒霉的‘鱼’此时就不得不充当和事佬的身份。
此时,他看着岸上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弱弱的举起了手:“那个两位,我打断一下,咱们要不有什么事情出去再说?”
要不是这里情况不对,地点不对,梁秋白现在非得逮着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混蛋先揍一顿再说,但此时长回来的脑子却告诉他,此时不宜冲动。
梁秋白深吸了一口气,心头那股子涌上来的火气渐熄,“先出去。”
阴绪挑眉:“我没意见。”
见两个人都发了话,胖子长舒了一口气。
他拿着手里罗盘走上前,缓和气氛的冲着两个人开口道:“我刚刚呢,在这四周研究了一番。我发现这里四面环山且周围都是那些具有腐蚀的雾,林子里面大概率是去不了了,红桥我们刚刚从那上面下来,上面也并没有出去的线索,我猜呢,刚刚河里的景应该也是困住我们的东西故意给我们看的,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阴绪提议出声:“我觉得我们现如今当务之急可以先去救镇长和那些仪仗队的人。”
他说着笑着转过头来冲着梁秋白询问出声:“天师大人,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梁秋白没有回对方的话,而是皱紧了眉头直接下结论:“那就找路出去救人。”
阴绪握着手中的扇子轻轻摇了两下:“这路......不是现成的吗?”
梁秋白眯起了一双眼睛。
阴绪面上的笑意更深。
胖子在两个人身上来来回回看了一眼,就感觉四周的空气马上又要僵掉。
他赶忙上前挤到两个人中央,将人隔开:“欸欸欸,打住。”
胖子急道:“我说两位祖宗,时间紧迫。”
胖子:“咱们要打,出去打,现在能不能先把人救了再说?”
梁秋白站在原地,垂眸思索了片刻。
半晌,他到底是转过身来,声色轻缓的出声道:“在风水一术中讲究,得水为上。”他迈步向前,望着眼前流动着的河水再次出声,“此处两岸山峰夹一水,水从中央过,水澄,且远,呈‘水口’状。”
胖子对风水一窍不通,此时挠了挠头问出声,“什么意思?”
梁秋白:“‘水口’为出,生机尚存。”
胖子:“所以,出口在水里?”
梁秋白:“是。”
胖子:“那能直接到达安叔那吗?”
如果他猜的不错的情况下,这里的一切应该依照对方的心念而动。
至于从水中出去能不能真的到达目的地......
梁秋白:“不确定。”
阴绪笑着看向胖子:“你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
胖子:“那倒也是......
胖子:“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下去。”
就见梁秋白站在原地没动。
胖子:“怎么了?”
胖子有些不确定的问出声:“难不成,还有别的什么问题?”
阴绪:“没什么问题。”
阴绪笑着走上前忽悠出声,“你先下去看看,我们稍后就来。”
胖子:“?”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对方这句话像是在忽悠他,他又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证据。
可明明眼前的这位穿着红衣服的青年他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但他站在对方身前的时候心里总是毛毛的,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害怕,与这人比起来他倒是更愿意相信他的那位搭档,至少刚刚在上一个场景当中的时候,对方并无害人之心。
胖子想着就朝着梁秋白求助的看了一眼。
梁秋白冲着人点了点头。
胖子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朝着河边走,“那我先下去看看。”
胖子一走,岸上就剩下两个人。
山间的土地宽阔辽远,风染了几分凉意,梁秋白着了一身素色白衣站在岸边的浅滩上,任由风穿膛而过,他在原地站一会儿就看见阴绪摇着手里的扇子从身后走向前。
阴绪:“谁能想得到,不落山天师一脉的祖师爷竟然会害怕水。”
阴绪笑了一声再次出声:“怎么?差点被淹死?还是说我们的天师大人以前杀死的水鬼太多,下水之后怕遭报应......”
眼前劲风而至,阴绪的话戛然而止。
他伸手相握,微微垂眸之时就看见他的脖子前寸许之处停着一节桃枝。
那桃枝极为纤细,握在手中的时候仿佛一折就断,可被眼前这人握在手中的时候,却仿佛一柄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刚刚他的手若是再慢一点点,这根桃枝就能瞬间戳进他的喉管。
阴绪唇边的笑意未减,他将眼前的这根桃枝给轻轻拨开,冲着那立在身前着了一身白衣的人笑道:“桃花配美人,别这么生气嘛。”
梁秋白却是在阴绪的声音中握着手中的桃枝向前又近了一寸。
阴绪没敢在动,梁秋白则是迈步向前,将脚步停在了对方身前寸许之地,“我认为,你之前有句话说的不错。我与你之间似乎还没有熟悉到探听对方隐私的地步,所以......”
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这张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伸手一把揪过对方的衣服领子将人拉到近前,俯在对方的耳边提醒出声,“还请鬼王,不要再来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梁秋白将面前的人松开,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与人拉开了距离。
虽然不知道此番阴绪为什么上山,但这人心思狡猾不得不防。
梁秋白将视线抽回,朝着四周又看了一眼。
此处地脉走势,顺水而下。
正如胖子所言,四周景致皆是静态,唯有这水,是此处的唯一的生机之地。
看来,是必须要下水了。
就在这时,面前的河水之中有了动静。
梁秋白抬眼去看,就看见胖子从水中冒出头来。
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冲着岸上的两个人招了招手,“你们快来,出口就在下面!”
先出去再说吧。
梁秋白跟着胖子下了水。
阴绪紧随其后走到水边,他看着眼前流动着水面,握着手中的扇子轻轻的一挥。
一刹那。
阴气于四周而动,朝着中心之地汇聚,而正下方,正是梁秋白所在之地。
做完这一切,阴绪的眉峰轻蹙。
他站在原地抬手将袖子撩起,只见红衣之下的腕骨之上,除去一枚金环还带着一个十分漂亮的白玉珠串。金环此时对他影响不大,倒是这珠串的温度烫的惊人。
随着他周身阴气逐渐浓郁,流动之间,仿若拨皮拆骨。
血肉腐蚀,只剩下森然白骨。
阴绪拧紧了眉头抬手就去扯那串珠,可当他手碰上那玉珠之时,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人残留在上面的体温以及对方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的话。
明明那人只是一个人类......
明明对方的体质比他更需要这个东西保命,可对方却将如此珍贵的东西给了他。
阴绪的指尖将那玉珠又十分怜惜的摩挲了两下,那扯着红线的手到底是松开了。
此处的河水,温度较于旁的地方要更低。
梁秋白入水之后,只觉得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水中的寒气一点点的透过肌肤侵入骨髓,让人浑身上下仿佛是陷入到了一处冰窖之中,冷的难以动弹。
他定了定神,活动了一下略显僵硬的四肢,浑身上下的活力才逐渐恢复。
他在水中睁开双眼,视线所及之处,就看见胖子在不远处冲着他招了招手。
梁秋白冲着那个方向游了过去。
刚刚站在岸边的时候,梁秋白并不觉得此处的河水到底有多深。
可当人彻底的潜入之后他才发现这河水之下就像是那归墟之海,庞大辽远,深不见底。
水声在耳边流动,四周什么东西都没有。
梁秋白又向前游了一会儿,在人的极限快要到来之前,他就看见胖子的身影没入到了前方一个光亮处,而后消失不见。
看来,那应该就是出口了。
梁秋白加快了速度朝着那方向游去。
就在他要碰触到面前近在咫尺的那道白光之时,身侧突然传来一道劲风。
梁秋白低咒了一声,不得不将手抽了回来,侧身躲避。
只见眼前一道黑线就像是一道长鞭似的从身前卷过,带起水波涤荡。
梁秋白朝着那黑线看了一眼,二话不说扭头就朝着那白光而去。
然而刚刚的那道黑线不过是个先头兵,只见身后本是清澈的河水仿佛是被人滴入了一滴墨,河水浸染成了浓墨一般的深黑色,尖利的鬼哮之声在水中响起,水中逐渐延伸出无数条腕臂粗细的黑线朝着梁秋白抓了过去。
眼看着他就要再次碰到那抹光,梁秋白就看见自己的双脚被黑线缠住。
他拧紧了眉头伸手在胸前快速的写下一串符文,金光亮起的一瞬间,脚上缠着的黑线尽数而断,他抽身上前,腰间却是再被缠上了一道。
这一次,那些东西不等他再有所动作,便直接用力将他拉拽着朝着身后的河水之中而去。
梁秋白刚要抬手,四肢却同样被四面八方伸来的黑线给缠住,他整个人此时就像是一个被缠裹住的茧,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水中逐渐倒退,眼前的光亮似是离他越来越远。
他仿佛是被一片巨大的黑暗吞噬。
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这一瞬间,梁秋白的脑海之中闪出了一个画面。
那是几百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好像就同今日这般这么呆在水中被四周汹涌而来的东西啃咬,纠缠。
浑浑噩噩之间,他似乎是听见了无数的呓语。
纷乱嘈杂,模糊不清。
他只记得。
那水冰冷,粘腻,近乎是窒息的感觉如初一致。
整个人就这么一晃神,他就被那些东西拖到了水底深处。
面前水波流动,梁秋白的身前现出了一个人。
他睁开双眼,透过眼前不断蠕动的黑色缝隙就看见那人着了一身红衣,立于昏暗的光线当中,容色华贵艳丽。
是阴绪。
梁秋白看着对方游到自己跟前,伸出那拢在宽大袖袍之中的手指,捏上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看着对方,“天师大人,你可真是狼狈。”
阴绪伸出那染着凉意的指尖摩挲着面前人的下颌,随后手指松开,轻轻一勾将那面具掀开了一点,轻笑了一声,“几百年前,我被你关在不落山的地牢之中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的狼狈。”
梁秋白回忆了一番。
好像的确如此。
不过那时候两人一战两败俱伤,对方明明伤的更重,待遇也更差劲一些。
阴绪对于对方还能在这个时候出神,有些不满。
他松开了勾着对方面具的手,将人拉进,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俯在他的耳边低语,“我的天师大人,你现在求我,我就救你,你看如何?”
梁秋白没有说话。
阴绪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面上滑过了一抹可惜。不过,这样的情况倒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的这位死对头,要是能同他服一句软,当初两个人也不会打成当初那样。
阴绪兴致缺缺:“既然如此,那今晚就要跟我们的天师大人说拜拜了。”
阴绪松开了对方,向后退去:“梁秋白,后会无期。”
从幻境当中走出来,四周林子里的雾气已经消散。
胖子大喘了一口气,从水里游了上来。他站在岸边拧着衣服上水的时候,一抬眼就看见从河里面走上来一个人。
那人一身红衣,容色艳丽。
握着手里的一把扇子上前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非但不狼狈,反倒是衣服清清爽爽,面上还挂着一股子遇见喜事,神采奕奕的感觉。
胖子有些估疑的朝着对方身后看了一眼,冲着人问出声来:“那个......怎么就你一个人上来了?他呢?”
阴绪:“他刚刚没有跟你一起上来吗?”
胖子:“没啊。”
阴绪收起了面上的笑,握着手中的扇子将堵在身前的人从面前拨开:“那不好意思,我也没见。”
胖子追上前去:“那不可能啊,我刚刚,我刚刚明明看见他是在你之前下的水。”
胖子猛地顿住,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调转过头走到岸边望着眼前平静无波的水面喃喃出声:“下了水,又不在岸上,难不成还没上来......?”
阴绪扬眉:“可能他水性比较差,死了吧。”
胖子面色一变:“死了??”
四周的林子里很是安静,阴绪从始至终脚下的步子都没停,他一边缓步向前一边十分惋惜的出声道:“哎,好好的一个人,当真是可惜了。”
一句话胖子并没有听出对方到底有多伤心,反倒是他从身后飘来的声音里听出了一股子久违的兴奋与嘲讽。
就像是捕猎者终于捕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猎物,却嘲讽猎物的愚蠢似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胖子有些诧异的转过身。
身后的林子里就是通往山上庙宇的石板小路,而那个穿着红衣服的人此时正从浅滩上离开,朝着那处而出。
胖子拧紧了眉头,冲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喊出声:“你就这么走了?”
梁秋白不在。
此时的阴绪就像是一个被人摘了项圈,撒欢儿跑开的凶兽,随性恣意,无人拦阻。
对于胖子的话,阴绪一句话都没说。
胖子见人未答,再次喊出声:“他不是你的搭档吗?你要见死不救?”
阴绪嗤了一声:“搭档?”
这世上最好笑的事情莫过于被人说他和梁秋白是搭档。
那个人是正道楷模,是天生的一把杀鬼的利器,他站于山巅不染尘世,而他就不同了,他命格极阴,出身于尘埃,长于淤泥,他们两个人就像是地球的南北两极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搭档,只能成为死敌。
而今,那个人死了,他也要继续去做他的事情了。
阴绪仰头看了一眼头顶隐在山林当中的庙宇,无动于衷地继续向前走,“想救你自己救去吧。”
胖子听着对方稍显冷漠的嗓音,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湖面。
对方与他虽然是今天刚刚认识,但这一路走来,那人帮了他不少,此时若是放任对方不管,可能真的就没救了。
胖子想到此低咒了一声,迈步朝着水边走了过去。
而另一侧,走在山间小路之上的阴绪却是突然停下了步子。
他站在原地眉峰蹙起,抬手将袖子撩开。
随后阴绪就看见手腕上那枚被梁秋白扣上去的金环此时突然亮起了一道灿金色的符文。
符文流转。
阴绪眯起了一双眼睛。
这是......
天师一脉手中所使用的符箓可用于召劾鬼神。
所召之鬼的手中需要拥有天师所给的信物,或者天师感召之时,需要知晓鬼的姓名,倘若所召唤的鬼实力远超过天师本人自身的能力则会有几率感召失败,但若是实力大于或者实力大差不差的情况下,条件达成感召成功的概率就会大。
感召成功的鬼短时间内会与所属的天师签订契约,契约应验之时,鬼必须无条件的服从天师指令,不可伤害其性命,并且必须无条件保护主人安危。
这金环应该就是梁秋白给他的信物。
原来对方早在进入幻境之前就给他埋下了一个坑,就等着他叭叭的往里面跳。
难怪这东西一直以来对他的影响都不大,难怪那人看上去有恃无恐,原来用处竟然是在这……
现如今他收了对方的信物,那人又知道他名字。符文亮起,即算契约成功。
阴绪面色当即一黑。
他试图让自己迈步离开,然而身体就像是突然不受控制了似的,消失在了原地。
等到阴绪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整个人就重新出现在了那片水域之中。
他看着面前漆黑一片的河水,看着眼前被悬掉于水中的人,抬手斩断了那些层层缠裹在对方身体上的黑气,伸手接住了那具从水中飘落的身体,将人带离了水底。
山中有一条不大的湖,隐在林中,清澈见底。
时间紧迫,胖子正准备潜下水,一抬眼却是看见那红衣之人将人打横抱着,从水中一步一步的走上前。
胖子:“等等,你不是……?”
这人刚刚不是在山里吗?还十分斩钉截铁的跟他讲不去救人,怎么这转头就把人给抱上来了?
他是没睡醒,还是失忆了?
还是……
阴绪一句话都没说。
胖子则是朝着身后的浅滩看了一眼,又看向了那个从身前错身走过的男人。
是他没错啊。
可这人怎么……
四周的雾气消散,阳光透过头顶繁盛的树木映照而下,陇在了下方的水池子里。
胖子朝着那人又看了一眼,只见对方一步一步的抱着人上了岸,只不过那张靡丽绮艳的脸上没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看上去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救,气恼,想要发疯却又无可奈何的脸。
胖子又朝着地上看了一眼。
此时浅滩上只有一个人的影子,而那个影子是属于那个穿着白衣青年的。
所以那个红衣人他是……
胖子瞪大了双眼。
上了岸,梁秋白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他微微仰头,就看见他的这位死对头此时眉峰紧蹙,一张脸黑如锅底。
他看着前方,目不斜视,步伐稳健的抱着他上了岸,整个过程就像是个木得感情的木头美人。
梁秋白扬眉:“看来,这召鬼之术还挺好使。”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比杀人再把人救了这样的事情更倒霉催的了。
阴绪的脚步随着梁秋白的话慢慢停驻,他朝着怀里的人看了一眼,那双黝黑深邃的双瞳之中侵染着冷意,恨不得将人剥皮拆骨。
梁秋白:“怎么?还想杀我?”
阴绪:“这下满意了?”
梁秋白:“我看你刚刚玩的挺欢乐。”
梁秋白:“不让你施展一下拳脚,你怎么死心?”
阴绪冷哼了一声,抬手就要将人给扔下去。
梁秋白则是抱着手臂笑看着对方:“有些事,想清楚了再做。”
契约期间,被契约的鬼若是不履行职责则会被惩戒。
梁秋白虽然不知道怎么惩戒,但他看着阴绪突然紧簇的眉宇就知道这滋味应当不好受。
阴绪:“你到底做了什么!”
梁秋白捏过对方的下颚,迫使对方低头看着他:“我说过,不要来挑战我的底线。我也说过,只要你什么都不做,就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可惜,你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现如今这叫什么?自食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