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饥肠辘辘,但仍旧不动声色地、耐心地盯着猎物,似乎笃定猎物早晚会自投罗网。
哪来的自信?
谢茶挑眉冷笑:
“看谁先跪下来求谁?!”
一时之间,走廊里静得只能听见两道呼吸声,像是在彼此较劲,一个比一个刻意放轻放缓。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谢茶的呼吸逐渐乱了起来。
春夜听见了,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
谢茶:“……”
身体发热。
脑子也发热。
热得头昏脑胀。
眼看就要顺着那股渴望上前,谢茶再次掐了掐手心,尖锐的疼痛感来袭,谢茶得以清醒了几秒。
就在那清醒的几秒中,谢茶扭头踩上走廊上的长椅。
再踩上栏杆。
要他跪下来求人,
他宁愿从吊脚楼上跳下去!
谢茶一跃而下!
吊脚楼旁是一条数米宽的长河,发源于山顶的瀑布,顺着山腰蜿蜒而下。
夏天,山谷里的河水冰冰凉凉的,瞬间让身体降温,心底那股痒意也舒缓了不少,连带着脑子也逐渐清醒了起来。
谢茶舒了一口气,在河里畅快地游了会儿,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仰头一看,那小子正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
距离太远,谢茶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也许惊讶,也许恼怒于自己没有跪下来求他也说不定。总之,谢茶觉得不会是什么好表情。
他对着春夜竖了一下中指。
便顺着河流一路游下去,游到外婆家门口时,那股气血上涌的感觉彻底消失了,脑子也完全清醒了。
感觉到情蛊不再发作了,谢茶爬上河堤,回去洗了个澡出来后,闻到了一股清甜的香气。
外婆端着一盆彩色糯米饭经过,见谢茶出来了,招手叫他过来吃。
谢茶循着香气走过去,方形的黄木餐桌上放着一盆彩色糯米饭、一盘清蒸鱼,一盘折耳根炒腊肉,还有一盘蕨菜。
“好香啊。”谢茶在餐桌旁坐下。
刚要给外婆盛饭,外婆用筷子轻轻拍打了一下他的手:
“别急啊茶茶,等外婆祈完再吃。”
谢茶:“……”
高高的柜台上摆着一尊泥塑小像,外婆盛了一小碗糯米饭放在小像前,双手合十,语气虔诚道:
“苗王保佑。”
谢茶欲言又止。
虽然打小就听外婆每天这么祈祷,但今天实在是全方位领教了那位苗王究竟有多变态。
那位变态的苗王能保佑什么呢?
他不害人就算高风亮节了!
哪配得上外婆的虔诚?
谢茶摇了摇头,拿起筷子开始给那盘清蒸鱼剔鱼刺。
外婆年纪大了,眼球浑浊,太细小的东西看不清,谢茶怕她吃到鱼刺,便开始从鱼腹处开始剔,剔完了,把鱼腹那几片肥嫩鲜美的鱼肉夹到外婆碗里。
等外婆祈完福坐下来,拿筷子的手背在外婆眼前一晃而过,外婆瞧见了,捉过谢茶的手,苍老的脸上流露出震惊又焦急的神色:
“茶茶你被蛊虫咬了?”
谢茶:“……”
差点把这茬儿给忘了。
垂眸看了一眼,那道蓝色印记如今已蔓延到整个手背了,看起来就骇人。
外婆饭都吃不下了,忧心如焚地放下筷子,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像是又苍老了几分。
谢茶顿时心疼了,把筷子重新塞回她手里:“这么鲜的鱼肉凉了可就不好吃啦!”
又拍拍外婆的手,安慰地笑了笑:“你下午不是看到我往山腰上走么?我那是去找苗王解蛊了!”
外婆一愣,怪不得茶茶要往山腰上走呢,又转念一想:
苗王从来不给寨子里的人解蛊,曾经不少村民在山腰那跪了一天一夜,也没能求得他出来。
外婆明显不信,脸色担忧和焦急的神色并未好转:“茶茶你可别蒙外婆,外婆就没见苗王给别人解过蛊……”
见外婆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己,谢茶笑了笑,带着安慰和笃定:
“外婆要是不信,等明天醒来看看?我保证手背恢复正常……”
见外婆脸色终于和缓了一些,谢茶暗自松了一口气。
谎撒下去了,
怎么圆回来是个问题。
晚上十点,趁外婆熟睡时,谢茶悄悄从窗户翻了出去,左手攥着一瓶杀虫剂,右手拿着手机,点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借着微弱的光沿着田埂往上走。
这个苗寨至今还保留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生活方式,这个时间点,谢茶抬头遥看一眼,寨子里全都熄了灯,连山腰处那栋吊脚楼也是黑漆漆的。
谢茶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养蛊这种缺德玩意儿,那变态还敢睡得着?
爬上山腰,用杀虫剂开路,穿过花丛,来到吊脚楼前。苗寨的吊脚楼一般一楼不睡人的,卧室都在二楼。
谢茶把杀虫剂轻放在篱笆桩上,嘴巴咬着手机的一端,踩着篱笆桩攀着二楼的走廊栏杆,双手用力一跃,迅速又灵巧地翻进了走廊。
走廊上的两扇木窗虚掩着,谢茶从窗户里翻进去,全程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等落地后,谢茶站起来一看:
正对着窗的便是床了,四四方方的,估摸着床还挺大,四周被白色纱帐围了起来,从床顶的梁木垂落到地板上,将里面遮得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
月光和晚风从窗户飘进来,白色纱帐微微晃荡,像是月色下泛起的涟漪。
谢茶唇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丝嘲讽:这小子果然变态啊,一个大男人卧室居然整得跟公主房似的。
关了手机的手电筒,把手机塞回兜里,谢茶轻悄悄地朝床的方向摸去。
掀开白色纱帐一看,里边压根不是床,而是一副棺木!
宽得足以躺下两人,由黑色的紫檀木制成。
谢茶:“?”
再弯腰凑近一看,那小子就平躺在棺木里,浓密纤长的黑睫垂下,遮住了那双凤眸,面容沉静,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再加上棺木内壁四周刻满了繁复的红色花纹,跟个躺在花团锦簇里的睡美人似的。
谢茶:“!”
这小子的变态程度……
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了下限!
这卧室风格也太阴间了吧?
短暂的震惊过后,谢茶没忘记来这一趟的目的,电视剧里那些中毒中蛊的不都有解药么?也许这小子也藏了呢。
谢茶坐在棺木边缘,正要伸手下去搜一搜,突然,手腕猛地被攥住!
谢茶:“!”
顺着手腕的方向看过去,撞进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
某一瞬间,谢茶觉得这压根不像是人类该有的眼神。
也不像人类看同类的眼神。
更像某种动物,喜欢躲在暗处,忽然被人类强闯了领地,那种锁定闯入者的冰冷眼神。
但这瘆人的眼神转瞬即逝,春夜眨了下眼,像是终于认清了闯入者的身份,只一秒的功夫,又恢复了谢茶熟悉的神态。
他松开谢茶的手腕,懒洋洋地从棺木里坐起来,手肘搭在棺木边缘,托着下巴,对谢茶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不给半夜闯进来的人解蛊。”
谢茶:“……”
顿了顿,春夜又戏谑地补充了一句:“就算你现在把腿借给我也没用……”
谢茶:“!”
嘴巴这么毒,一看就是欠打!
谢茶眼眸微眯,二话不说抄起旁边的竹凳朝他砸去。
春夜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竹凳的另一头:“打架会气血上涌,你也不想情蛊再发作吧?”
谢茶冷笑一声:“就算情蛊发作我也要先打你一顿!”
两人的手各自抓着竹凳的两头,为了争夺这张竹凳在暗中较劲,很快,下午那种气血上涌的感觉又来了!
脑子开始发热。
好像坐在一个火山口上,火山内部的熔浆在不断翻涌,不久后即将喷薄而出。
谢茶感受到身体越来越热,而对方像是一座冰山,此时对他充满了吸引力。
他强烈地想要和对面这人贴一贴,蹭一蹭,摸一摸,亲一亲,好像这样才能降温,才能让自己舒服下来,让自己得到解救似的。
开什么玩笑?!
谢茶眼眸微沉,紧攥着竹凳一头,手指都要攥得发白了,脸上仍强装着那副大少爷的倨傲神色,并朝春夜扬出一个挑衅的微笑:
“敢和我打个赌吗?”
春夜那双浓墨般的眉毛,因为情蛊的缘故微微蹙起,但表情并没有崩坏,仍旧维持着淡定模样:
“赌什么?”
然而一开口,微微不稳的呼吸声还是出卖了他。
谢茶察觉到了,嘴角扬起一抹讥笑:“苗王大人,你这就不行了?”
“我不行?”春夜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谢茶哼笑一声:“如果我这次能压制住情蛊,你就给我解手背上的蛊怎样?”
春夜略一思考,眸子里闪过一丝揶揄:“也不是不可以,但跳河那招不许再用。”
“还有吗?”
“也不许离开这个房间。”
见这两个条件谢茶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春夜嘴角勾起一丝散漫的笑意:
“如果你输了呢?”
谢茶挑眉一笑,眉目间带着笃定和骄狂:“绝无可能!”
春夜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拿起巴掌大的日记本垫在曲起的膝盖上,握着笔刷刷刷写下一行字:
情蛊观察日记
窗外寂静漆黑,卧室里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盏昏黄的落地台灯。
春夜好整以暇地靠坐在棺木里,时不时托着下巴观察几眼,低头刷刷刷记录着什么,又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五分钟了,看来大少爷还是有点子实力在身上的。”
谢茶冷哼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眶被情蛊折磨得红红的,眼睛阴沉沉地盯着春夜。
春夜再次抬手看了一下手表,眼底浮现出轻微的诧色。
抬眸的瞬间,诧色被很好地隐藏,脸上重新浮起一丝傲气:
“没有人能扛得住我养出来的蛊,就算你是再有钱的大少爷也没用。”
谢茶被他气笑了。
他盯着春夜握笔的那只手,修长的手指将笔攥得很紧,冷白色的手背上隐隐爆出幽蓝色的血管。
谢茶见状冷笑一声:“看来苗王大人也扛不住呢。”
春夜闲闲地转了转笔,语气颇为自豪:“毕竟是我养出来的蛊嘛,当然是最厉害的……”
谢茶眼神跟凌厉的刀子似的,定定地盯着春夜。
等春夜刷刷刷记录完,再次抬头时,谢茶那双眼睛已经被情蛊折磨到湿雾雾的。
仿佛下一秒就要爬过去求他。
春夜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胜利者的微笑,朝谢茶勾了下手指,像是逗蛊虫玩似的漫不经心:
“要是现在认输……”
谢茶的字典里就没有认输这两字!
尤其是向这小子认输,
更是绝无可能!
谢茶眸子闪过一丝狠绝的光芒。
下一秒,
谢茶一头往棺木上撞去!
春夜转笔的手一顿。
谢茶悠悠转醒时,睁眼看到的是屋顶房梁垂下来的白色纱幔,他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迅速坐起身。
昨晚打赌的画面涌入脑海,最后以一头撞在棺木上结束。
但那个变态苗王没把自己扔出去,反而让自己在棺木里睡了一觉,这一点倒是让谢茶感到几分意外。
谢茶抬手一看,手背上的蓝色毒素已经不见了。
唇角扬起,他赌赢了!
又想到这个蛊虽然解了,但还有个更棘手的情蛊,谢茶利落地从棺木里起来。
走出卧室一看,对面是一扇木窗,窗下摆了一张榻榻米,榻榻米上搁着一张紫檀木制成的小书桌。
春夜就背靠着窗,坐在小书桌前看书,听见谢茶的脚步声,他抬头,托着下巴散漫地笑了:
“容我提醒大少爷一句,麻烦别人收尸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谢茶靠在门边斜睨一笑:
“你就说这赌局我赢没赢吧!”
春夜:“……”
终于让这小子吃瘪了!
谢茶眸子里划过一丝得意之色,走过去坐在小书桌对面,一副自信从容展开谈判的姿态:
“苗王大人,你也不想情蛊发作吧?”
“谁说的?”春夜望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经过昨晚那场赌局,我发现你是一个很好的研究样本……”
谢茶:“!”
这小子是不知道情蛊发作后会发生什么吗?
谢茶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你就这么没节操?”
春夜笑了,慢悠悠地说道:“大少爷宁愿一头撞死也不肯靠近我,我还担心什么?”
谢茶:“……”
谢茶无话可说,夺过那本书一看,竟是一本研究情蛊的古籍,谢茶立刻打着借的名义,把这本书强行揣回家了。
区区情蛊而已,也不是非得求这小子解,凭借钞能力说不定也可以。
下山回到外婆家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刚踏进门槛就撞见外婆从里屋出来。
谢茶立刻把手背伸给外婆看:
“我没骗外婆吧?”
外婆握着他的手背仔细看了看,苍老的眼睛里既震惊又激动:
“茶茶,这蛊真解了?”
外婆将手背翻来覆去地检查,即便亲眼见到,眼睛里仍旧流露出不可置信:
“苗王替你解的蛊?”
不等谢茶说话,外婆立即奔到柜台上的那座泥塑小像前,双手合十,再次虔诚地感激道:
“苗王保佑!”
谢茶:“……”
摸了摸被额前碎发刘海挡住的额角,硬硬的,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应该是撞出一个淤青的小包来了。
谢茶心想,这蛊是他凭本事解的,跟那苗王可没关系!
回到卧室,谢茶躺床上开始看那本古籍,原本并没抱多大希望,但谢茶看到后面忽然坐起身。
这本古籍上记载,有种名叫“鬼蝴蝶”的东西可以解蛊,而这种“鬼蝴蝶”就藏在森林深处。
谢茶立刻启动钞能力,捉到一只“鬼蝴蝶”奖一万,在重金悬赏下,谢茶很快集结了数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
带队的是寨子里的一个中年男人,村里年轻人都喊他牛叔,是打猎的一把好手。
牛叔背着一个竹篓,走在谢茶旁边,小心翼翼地对谢茶说:
“鬼蝴蝶这东西可不好找,我也就小时候在林子里见过一回,要是找不到……”
谢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大少爷很爽快地许诺道:
“要是找不到,那就按一天800算。”
一天800,在他们这个寨子里算是很高的工钱了!牛叔哎了一声,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又递给谢茶一个小布袋:
“越往里走,里面蛇越多,你拿着以防万一。”
谢茶接过,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牛叔说是石灰粉。
“蛇怕这东西,遇到了围着自己撒一圈,蛇就不敢过来了。”
谢茶点点头,刚把小布袋放进口袋里,就听见灌木丛里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朝他们冲过来。
谢茶看了一眼左边的灌木丛:
“左边有。”
牛叔看了一眼右边:
“右边也有!”
“前边有蛇过来了!”
“后面也有!”
谢茶:“!”
村民们纷纷掏出家伙,他们常年在森林里打猎采蘑菇,驱蛇经验丰富,什么石灰粉、雄黄和捕蛇夹一应俱全。
来自四面八方的嘶嘶声越来越近,谢茶环顾四周,有七八条黑蛇在灌木丛里露出了蛇脑袋,吐着蛇信子。
金色的竖瞳紧盯着他们,像是极富耐心的猎手,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群起而攻之。
牛叔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不好,咱们怕是闯进蛇窝了!”
围在灌木丛里的黑蛇们瞬间窜起,朝他们袭去。
牛叔和村民们纷纷抄起捕蛇夹,就在这混乱中,一条黑蛇吐着蛇信子朝谢茶蹿去。
在半空中蹿出一条抛物线,对着谢茶的腰袭去!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谢茶弯下腰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好消息是那条黑蛇扑了个空,谢茶听见那条蛇掉进了旁边的泥潭里,发出扑通的一声。
坏消息是谢茶从山坡上滚下去,滚进了一个坑里,坑里一堆蛋,跟鸡蛋大小。
谢茶正好奇这森林里哪来的鸡蛋,忽然听见嘶嘶声,抬头一看:
土坑旁的梨树上盘着一条黑色巨蟒,正朝他嘶嘶吐着蛇信子。
谢茶:“!”
这才明白过来,这哪里是鸡蛋?
分明是蛇蛋!
而他现在呆着的这个坑,大概就是牛叔说的蛇窝了!
谢茶不敢动,呼吸都刻意放轻了,生怕惊动了那条巨蟒。
与此同时,谢茶还丝毫不敢眨眼睛,努力盯着那条巨蟒。那条蟒蛇似乎不急着行动,也在观察他。
一人一蛇诡异地互盯着。
维持着脆弱的和平。
谢茶手心直冒汗: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外婆还在等他回去吃晚饭呢。
他不能死在这!
必须拼死一搏!
谢茶抓起布袋一扬!
石灰粉冲着那只巨蟒的眼睛撒去的同时,谢茶瞬间暴起!
就现在!
然而那只巨蟒被激怒了,原本缠在梨树上的尾巴瞬间松开,朝谢茶甩去。
谢茶没跑几步就被尾巴卷住了,还是那种从脖子到脚全都被缠住的那种卷法!
卷得很紧。
紧到谢茶呼吸逐渐困难。
他试图挣扎,蛇尾察觉到猎物想逃走,反而用力一缠,谢茶眼前一黑,有种即将窒息的错觉。
完蛋了!
谢茶已经在心里准备遗言了,谁知下一秒,他听见轰地一声巨响。
谢茶:“?”
勉力睁开一看,那只巨蟒竟然毫无征兆地,像是浑身力气被抽走似的,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卷着谢茶的蛇尾巴也随之无力地松开,垂在了地上。
谢茶得以喘息。
他弯下腰,双手分别撑在膝盖上,一边喘一边望着那条巨蟒。
巨蟒一动不动。
是死了吗?
谢茶想不通这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吱吱声。
他循声望去,巨蟒的七寸之处,趴着一只甲壳虫。
幽蓝色的。
看到谢茶望过来了,甲壳虫抬起两只前爪,兴奋地冲着谢茶又吱吱叫了两声。
叫得超大声!
谢茶:“?”
既然蛊来了,想必那小子也在这附近!
谢茶环顾四周,果然,河边有棵歪脖子榕树,春夜就靠坐在横枝上,曲起一条膝盖,一只手肘搭在上面,神色散漫慵懒。
他朝甲壳虫的方向勾了勾手指,那只甲壳虫就展翅高飞,飞过去落在春夜的膝盖上。
仰头冲他吱吱了两声。
声音委委屈屈的。
春夜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伸手轻轻戳它的小脑袋:
“说多少遍了?人类坏得很,你看看,被救了连句谢谢都不说,你说坏不坏?”
不远处的谢茶:“?”
在指桑骂槐谁呢?
他走过去,抬头对春夜抱臂道:
“我这人一向不喜欢欠人情,你既然救了我,我自然是要感谢的。开个价吧,感谢费多少?”
春夜没回答谢茶的问题,又戳了戳甲壳虫的小脑袋:
“这回看清了吧?人类不仅坏,他们还蠢,觉得谁都和他们一样喜欢钱……”
谢茶:“!”
谢茶正要反唇相讥,忽然一股熟悉的、气血上涌的感觉又上头了!
谢茶不可置信地抬头瞪向春夜。
几秒后,春夜的脸色也古怪了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
片刻后,春夜率先反应过来,他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巴掌大小的日记本和一支笔,刷刷刷地不知在记录什么,一边写一边漫不经心答:
“这口锅我可不背啊!”
谢茶冷笑:“你的意思是我?”
怎么可能?!
他刚才都差点被蛇尾巴卷死了,哪还有空去想什么黄色废料?
春夜记录的同时抽空瞟了他一眼,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用笔指了指不远处那条巨蟒:
“恐惧也会导致肾上腺素飙升,进而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气血上涌,从而诱发情蛊发作。”
谢茶:“!”
春夜解释完,用一种堪称科学研究般的目光打量他几眼,又低头刷刷刷地记录了。
谢茶:“……”
谢茶再次跳进了河里。
本想冷静冷静,然后悲剧地发现森林里的这条河大概是水质太好了,河下面长满了水草,谢茶一时不查,竟然被一条长长的水草缠住了一只脚。
谢茶:“!”
他试图甩掉那条水草,谁知越挣扎反而缠得越紧,还来不及呼救就沉下去了。
谢茶:“……”
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吗?
他咕噜咕噜地被迫喝了几口水,再次感受到缺氧的窒息感。
就在这时,谢茶从河上面透进来的一丝光亮中,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正朝他游过来。
谢茶眸子里划过一丝庆幸。
得救了!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因为他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他现在正在情蛊发作。
那小子也是!
要是他游过来了,两个情蛊发作的人一旦靠近,会发生什么谢茶想一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太可怕了!
比缠着他的水草还要可怕!
抱着这样的恐惧感,谢茶忽然爆发了,那只被缚住的脚用力一甩,竟然把水草甩断了!
谢茶欣喜若狂,果断转身,正要往上游,忽然感觉肩膀一沉。
有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只手微一用力,谢茶的身体就被迫转回去了。
下一秒,
春夜的唇就贴上来了!
谢茶:“!”
下意识想推开,但双唇贴上的瞬间,像是一道烟花似的,在他的脑子里炸开,瞬间把情蛊彻底引爆!
原本想要推拒的手变成紧紧攥住春夜肩膀上的衣服。
水底下呼吸不畅,谢茶脑子又热又沉又晕,再加上求生欲加持,谢茶本能地从春夜的嘴巴里汲取氧气。
第6章 初吻
森林遮天蔽日,山谷里的河水温度低,尤其是水下面,冰凉凉的,有助于情蛊的冷却。
也得益于此,这次情蛊的发作很快就平息了。
哗啦一声,脑袋从水面上冒出。
水面上全是新鲜的氧气。
谢茶呼吸了几口,等意识恢复清明后,脑子里疯狂搜索有关揍人的最狠招式!
必须打!
狠狠打!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行动,春夜撇下他自顾自地上岸了。
他捡起方才扔草丛里的日记本和笔,靠坐在那棵歪脖子树下,又开始刷刷刷地记录。
不用想,又是在写他的那个情蛊观察日记了。
谢茶狠狠擦了一下嘴唇,走上岸去兴师问罪:“谁叫你自作主张给我渡气的?”
谢茶坚决不承认那是吻,只认为这是一种为了求生而不得不进行的渡气行为。
春夜听了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像是在嘲讽他的掩耳盗铃。
他停下记录的动作,用笔敲了敲乖巧趴在草丛里的甲壳虫:
“看到没?我就说人类坏吧?被人救了还倒打一耙……”
谢茶:“!”
这小子在惹人生气这件事上是有点子天赋的!
谢茶正要发作,春夜又凉凉地瞥他一眼:
“愤怒到一定程度也会导致肾上腺素飙升,进而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气血上涌,从而诱发情蛊发作。”
谢茶:“……”
谢茶深吸一口,逼自己冷静下来后,很快想明白了:
这是特殊情况下的不得已为之。
想到这,谢茶又斜瞥了对面一眼,春夜仍在低头记录着,神色如常,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仿佛刚才水下的“渡气”没发生过,或者发生了但对他而言只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他完全没放在眼里。
既然这小子都这么淡定了,自己再纠结下去显得很可笑。
做足心理建设之后,谢茶决定不想这事儿了。
他决定去找牛叔和村民们汇合,继续寻找鬼蝴蝶。
走到那处山坡下,谢茶抬头看了一眼,方才就是从上面滚下来的。
他刚准备爬上去寻人,牛叔就带着村民们滚下来了。
谢茶:“……”
看到谢茶,牛叔脸上一喜,爬起来正要过去,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土坑里躺着一条巨蟒,又脸色骤变,竟吓得不敢过去了。
谢茶见状,走过去踢了踢那条巨蟒,对牛叔道:“这条蛇死了。”
牛叔这才带着村民们过去了,路过那条巨蟒时,还围着打量了会儿。
这么大的巨蟒牛叔他们也很少见,要是真遇到了还不一定逃得掉。
又问谢茶这巨蟒怎么死的,谢茶脑子转得快,说他也不知道。
谢茶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很是淡定,又迅速转移话题,招呼他们继续前行。
牛叔和村民们也没有起疑,一行人正要离开,忽然听见啪嗒几声,谢茶循声看过去:
土坑里的那堆蛇蛋破开了,小蛇们纷纷钻出蛋壳,像是饿极了,一边朝谢茶他们爬过去,一边发出嘶嘶嘶的微弱声。
谢茶:“!”
虽然刚破壳,看着没什么战斗力,但架不住蛇多,密密麻麻,足有上百条。
牛叔和村民们正要拿起捕蛇夹应对,忽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群小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危险,迅速掉头,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牛叔和村民们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些小蛇怎么好端端地忽然跑了。
谢茶环顾一圈,果然,一抹幽蓝从旁边的草丛里一闪而过,闪进了几米开外的密林里。
密林里树叶和花朵层层叠叠,将那抹人影遮得严严实实,只偶尔在树叶的间隙中,能窥探到一小片蓝色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