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发心知当年的一句话在殷诵这边留下了心结。他见哪吒来问,分明是有心为他们父亲的关系调和一二。
这是哪吒的好意,姬发不会拒绝。
姬发没有为自己遮掩。他将三年前殷诵夜入西岐王宫,自己却以一句“不愿意”把儿子打发走,这整件事简单明了地述说了一遍。
哪吒怎么也没想到,殷诵这心结是这么来的。他不禁沉默,而后不解地询问道:“殿下为何如此?殿下那时说的若是真心话,现下为何在殷商大营中,与我师兄殷郊做了个亲卫?”
姬发不由得苦笑:“你且看得出这一点,诵儿那般聪慧,他怎会看不穿?”
哪吒闻言,忽而冷下脸,一语双关道:“智者千智尚有一失。世上的人谁能事事都明了、透彻?”
“你亲自在他心上种下心结,他对你心生埋怨,难道还要怪他吗?”
“我哪里有那等资格埋怨诵儿?”姬发脸上的笑意苦味浓厚,“实不相瞒,我早已后悔了。”
哪吒瞧着姬发只说“后悔”二字,却不愿辩解当初说出那番话的缘由。哪吒暗道姬发必是有苦衷,且不能与旁人——至少是不能与他说。
哪吒悻悻然,忽而觉得乏味得很。
姬发到底是殷诵的生父,哪吒不好拿出平日的派头,强逼姬发道出真相。
最后,哪吒只得和姬发一同,两人不发一言地回到大军营地。
殷诵这边和亲人好生团聚了一回。他走出营帐的时候,没有瞧见哪吒,却看见了黄天祥站在两丈外。显然是黄天祥接到消息立刻跑来,想要与他汇合。
殷诵看见黄天祥,立刻想到了蝎子精那一茬。虽然他在哪吒那里得了许多安慰,却不能抵消他对黄天祥的愧疚。
黄天祥看出殷诵神色不对,连忙上前询问。
哪吒曾与殷诵说过,与其只在心中觉得亏欠,折磨自己,不如与黄天祥说明白。殷诵想起这句话,抿了抿唇,决定向黄天祥坦白。
方才,在父亲的营帐内,殷诵刚刚从叔叔手中拿回养鬼瓶。而后,他与姜王后、黄贵妃、商容和比干相见。就连公子乾都跑出来放风,凑了个热闹。
殷诵亲口说出了自己与蝎子精联手做局,哄骗纣王的过程。姜王后没有一点责怪他的意思,反而十分怜惜他这个孙儿,叫他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因为姜王后这句“委屈”,让殷诵的父亲和叔叔很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黄天祥坐在自己的营帐内,静静地听着殷诵的叙述。
黄天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他没有立刻与殷诵说话,而是好好地组织了一番语言后,方才说道:“我怎会怪你呢?你又不是真与那妖怪联手了。”
黄天祥止住殷诵要开口说的话,进一步与他说道:“你看,我的父王、祖父、两位兄长,还有叔叔他们,眼下为了家族的安稳与容光,哪里还敢将母亲与姑姑的深仇大恨挂在嘴边。更枉论,为她们报仇了!”
小光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殷诵,语气笃定道:“可是诵儿,我知道你只是与蝎子精虚与委蛇,你绝对不会放过它的。”
“我啊,还没有那么笨哦。”黄天祥两眼微微弯起,说道,“你也不要因为与我感情好,便为这件事为难自己。”
黄天祥话音落下,压在殷诵心头的愧疚犹如飞走的重石。
殷诵如释重负,伸手在黄天祥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谢谢。”
“谢什么?你教了我那么多道理,我岂能是那等不辨是非的人?”黄天祥佯装气哼哼道。
两个年轻人相视而笑。
殷诵出了营帐,找到了哪吒。哪吒看他神色轻松,身后又跟着黄天祥,便知道殷诵已经和小光头说开。
殷诵快步来到哪吒面前,与他提议道:“哥哥,我们去找块地,把营帐搭起来呀。”
基于他们两个是恋人的关系,殷诵觉得他和哪吒的帐篷应该搭在一起,方便增进感情。
说不定,光屏看到他们感情这么好,就将每天一百的积分奖励增加到两百呢?
殷诵心里美美地想着。
哪吒自然同意。
黄天祥立即上前,要给他们帮忙。哪吒和殷诵都没有拒绝。
三人趁着天色尚早,在大营西边角落找了一块空地,搭建营帐。没一会儿,殷郊、殷洪及其殷郊的亲卫“姜野”一起寻了过来,给他们搭了一把手。
姬发一面帮忙,一面分心,时不时朝儿子和哪吒的方向看去两眼。
殷洪就站在姬发面前忙活。二殿下当即嫌弃起姬发干活不认真。
姬发朝二殿下抱歉地笑了笑。原本,与姬发在一处的是太子殷郊。但是殷洪瞧见他们两人这边有说有笑,立马挤了过来。殷郊嫌人太多,热得慌,便去了另一边帮忙。
回去后,武王主动与太子殿下提到两人的儿子与哪吒之间的关系。姬发觉得这两个人现在比过去亲密了很多。
殷郊在这方面颇为迟钝,但是经过姬发的提醒,也觉出一丝味儿来。
殷郊瞬间觉得,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地位,又被哪吒挤下去了!
但太子殿下对此毫无办法!
殷郊气哼哼地坐在案旁,对自己生起气来。
姬发瞧见殷郊气呼呼的模样,猜到这人肯定没有听明白自己话中的暗示。这位殿下在那方面情感着实过于迟钝了。
姬发走到案旁坐在殷郊对面。他微笑着出声道:“殿下,怎么生起自己的气来了?”
殷郊抬头看了姬发一眼,而后目光落在自己搁在案上紧握的左手。
殷郊闷了半天没有说话。姬发十分有耐心地等在一边。
半晌,太子自己忍耐不住,郁闷开口道:“诵儿对哪吒这般亲密、信赖,皆是因为当年贼人将他掳走,投入东海。是哪吒救了他,又护着他长大。”
“终究是我这个父亲没有尽到责任。我又有什么资格去管他们?”殷郊气馁地说道。
姬发闻言笑意敛起。他垂下眼帘,轻轻地说道:“我才是那个半分责任都没有尽到的人。”
殷郊抬头,看向姬发。他磕巴地对姬发说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殷郊说罢,也不管这儿是自己的营帐,他直接起身,带着几分急切走了出去。
姬发抬手捂了捂因为太子的一句话而发紧、酸疼起来的心口处,而后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气。
殷郊在大营中漫无目的地走动。不知不觉来到儿子的营帐外。姬发方才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等到太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进去。
殷诵正坐在案后,手里拿着一长卷纸张在看。那纸张少说有四丈那般长,两丈那么宽。上面的文字分明是拓写下来的。
殷郊立即被这卷纸转移了注意力。他走到儿子身前坐下,低头望着纸卷上拓写的古老文字,出声询问道:“这是什么?”
殷诵抬头,笑着回答父亲:“我六岁那年,不是从祖庙里拿了许多东西出来么?这张纸是我半个月前从护国神鼎上拓写下来的。”
殷郊目露惊讶。他早就听殷诵提过当年殷诵与哪吒一起盗了太庙这件事。只是他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两个家伙竟然连护国神鼎都偷了!
殷郊纳闷,自家弟弟总是抱怨他这个兄长行事冒险,不计后果。但是他以前做的那些,和殷诵、哪吒这两个家伙在太庙干下的事情相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殷郊稀罕地看了一会儿纸卷上拓写的文字。发现殷诵正在看的这一段,正是夏、商两朝国巫对天命、人族气运、国运的阐述与他们各人的理解。
殷郊想起三个多月前,在岐山穹顶出现的异象。殷郊明悟,自己儿子已经知晓商、周两国的气运都在他一身。
正如殷郊所想,殷诵正在研究自己身上的人族气运。殷郊对此没有多少了解,便不想打扰儿子的学习。
殷郊困惑地问道:“这次回来,你与哪吒的关系似乎……比以前亲密了些?”
太子想着,将姬发那些话问完,自己就走。
殷诵脸上微微一红。他有些腼腆,但是没有遮掩他与哪吒如今的关系。
他十分郑重地告诉自己的父亲:“我对哪吒起了情爱之心,他亦然。所以,我们做了彼此的恋人。”
殷郊从来没有将儿子与哪吒的关系往情爱方面设想。太过意外的答案令殷郊震惊不已。他直接瞪大了眼睛,豁然起身。
“你……你们怎么……”
殷郊只觉得自己的大脑,都要被儿子这句话“吓”得停止运转了!
难道哪吒不应该和他们一样,都是男人吗?他家的小子怎么会喜欢上同是男人的哪吒呢?
而且,这两人的辈分也差了啊!!!
殷郊一张脸涨得通红,却不是生气和恼怒,纯粹是意外窥探到儿子的情感秘辛,以及直面这段禁忌爱情的窘迫和慌张。
虽然殷诵一直称呼哪吒为“表哥”,但是他们真正的辈分是堂叔侄啊!
虽然这是干亲,还是六百年四十前,成汤老祖认下的干亲,这辈分也还是……算数的,不是吗?
何况,哪吒是炼气士,且已经成了仙体。仙凡相恋,怎会有好结果?
殷诵没有想到,父亲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下意识地问太子道:“你生气了?”
殷郊愣了一下,从心地摇了摇头,不愿儿子误会自己:“你一直说要做大商的王,我以为……”
殷郊困惑。以他自幼受到的教育,身为大王,理应子嗣为重。可是与男人相恋,如何有子嗣呢?
殷郊并不觉得哪吒会有和自己一样的体质。
殷郊用力地挠了挠头:“你们都是男孩子啊!”
殷诵闻言,也是愣了一下。他记得自己好像是男男生子产物……但是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殷郊虽然是他的生母,但是从来没说过喜欢他的生父或是别的男人的话。
殷诵不由得将头偏到一边,用左手摸了摸脖子。他没有去追问殷郊喜欢的是同性还是异性,免得给某个男人做了神助攻。
他跳过这个话题,直接问殷郊道:“父亲是觉得我与别人不一样……不正常吗?”
殷郊心脏猛地一跳,随即疼痛了起来。太子殿下连连摇头:“我怎么会这么想?”
“唔……”殷郊双手捂住自己的脑门,觉得有些头疼。但是比起有的没的,让儿子误会自己,更因此伤心,是殷郊绝不愿意的事情。
殷郊很快想通自己最在意的是儿子的平安与快乐。他放下了双手,撑在案上,细细地将儿子的眉眼描摹。
殷诵静静地坐在案后,等待着父亲开口。他原本还有些担心,现在与父亲四目相对,此时对方的神情,让他紧张的心情忽然平静了下来。
即便殷郊不开口,殷诵也知道父亲不会反对他与哪吒。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听到殷郊开口:“诵儿一直是个有主张的孩子。父亲相信诵儿的每一个决定。”
父亲的肯定回答,让殷诵两边嘴角不可遏制地上扬起来。殷诵毫不吝啬地将满心的欢喜都展露在脸上,一双眼睛好似点缀了星光,明亮而璀璨。
“原来父亲这般信任诵儿的决定!”殷诵当即欢喜道:“那父亲把姜野辞了,让他回老家去吧!”
“那不行!”殷郊脸色一变,下意识开口,直接拒绝了儿子的提议。
殷诵:=_=
本来殷诵只是随便一说,但是父亲的反应让他有了极大的危机感。殷诵十分怀疑,他不在的这几个月里,已经让武王姬发寻到了机会,挖了他的墙角!
这不行!殷诵暗暗警惕,姬发老儿想跟他抢父亲,门都没有!
第108章 这口气,你们阐教弟子竟然忍得下?
殷诵和哪吒赶上殷商大军的时候,大军再有半个月就要抵达朝歌。
眼瞅着中秋将至,凡是家在朝歌的将领与士兵,无不是归家心切,个个都精神振奋起来,恨不得一日走上平时两三日的路程。连带着其他士兵也跟着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如此赶了三日路,天上忽然飞来一位道人。
道人身穿朴素道袍,座下是一头黑虎。黑虎脚下生风,腾云驾雾不在话下,一看就不是凡品。
黑虎驾着风,载着道人落在大军前头,四足却不落在地上,颇为装逼。
殷诵身骑黑马,跟在父亲殷郊身侧,只比元帅闻太师落后一个半身位。
殷诵微微翘首,望向“黑虎道人”。
众人正在猜测这道人身份,就看到为首的闻太师催动墨麒麟,主动迎了上去。
闻太师口称一声:“赵道兄!”
显然,这突然而至的道人,与闻太师是旧相识。
老太师语带笑意,颇为亲热地询问黑虎道人:“你怎地出山来这凡间了?”
原来这位骑着黑虎的道人,乃是截教排得上号的大高手,黑虎玄坛赵公明。
这位赵道人常年在峨嵋山罗浮洞修炼,少有外出。如今他主动寻来,叫闻太师如何能不意外与欢喜?
赵公明与闻太师互相行礼稽首。这却是一个十分豪放的炼气士。
这位赵道兄手中拂尘一扬,就听他笑道:“有个姓申的老道士,寻到贫道门头上,言说封神大劫出了岔子,正是我们截教弟子在人间走动的大好时候。”
“贫道本计较着前往朝歌验证,却在云头上瞧见了闻道兄。”
“贫道琢磨着道兄是殷商国师,是教中在人间最好的门路。认熟不就生,贫道便按下云头来与你汇合。”
闻太师闻言大喜。
老太师这回平定西岐,捉回武成王一家,凯旋而归,本该欣慰才是。奈何殷诵射了阐教副教主一箭。闻太师这几日一想起这件事,心中就十分不畅快,担忧阐教按着这桩事,站到明面上与大商为敌。
赵公明这番话让闻仲顿觉肩头一轻,心下更是踏实了不少。
这赵公明修为不浅,本事不小,手上的法宝更是在整个修仙界都是排得上号的。
赵公明却不只他一人厉害。他还有三个妹妹,合称“三霄娘娘”,在仙界亦是声名响亮。
闻太师正要向赵公明打听,那姓申的道友是哪一位,就听到赵公明提前通知他道:“闻道兄这边好生打点一番。贫道听姓申的老道话里意头,他怕是要寻来不少截教门人,上朝歌去。”
“诸位同门都不是耐烦人间规矩的人。他们怕是都要来寻道兄寻方便的。”
赵公明这话喜得闻太师两边白眉都耸了起来。向来沉稳、不苟言笑的老太师,此时已是欢喜得不能自抑。
闻仲连忙应道:“诸位道兄都是为了公义,扶助大商与天下苍生而来。这些许方便算得什么?”
太子殷郊与二王子殷洪骑马落在主帅身后。两人听着前边谈话,双双脸色微变,不甚愉悦。
两位殿下气性本就大,现在见到此情此景,两人很是气恨自家门派不中用,偏要走那崎岖偏道。
如今好了,十二金仙并许多弟子在十绝阵上白忙活一场不说。眼下这情况,分明是叫截教弟子“捡漏”了去!
殷诵听到“姓申的老道士”这几个字,立即明白赵公明出现在这里的因由。这本就是他一手策划出来的事情,自然是对这些截教弟子持欢迎的态度。
只是他前边半个身位是殷郊、殷洪,头顶上是哪吒,个个都是阐教弟子。所以殷诵的反应十分平淡,神色不见一丝变化,仿佛他对这件事毫不在意。
闻仲为了表示对同门道友的欢迎,发号施令全军就地驻扎。不仅如此,闻仲还吩咐门人吉利前往附近的州府,筹措了一顿酒宴送来大军。
没一会儿,赵公明的两个徒弟陈九公、姚少司使五行遁术,追赶了上来。
闻仲心知阐、截两教的弟子多有龌龊,未曾要求两位王子与哪吒一定要参与酒宴。
殷郊干脆领着弟弟与儿子,安抚军中情绪。
因着闻太师宴请的是同门修行的仙人,各级将领虽然归心似箭,到底不敢怀有愤懑之情。
第二日,照常行军。
后边几日,果然如赵公明所说,从天上落了好几拨截教的仙人,大多是外门子弟。
这些阐教仙人,或是单人成行,或是二三成群。除了来时那一日热闹一些,平常都是各凭本事飞在天上,随着大军一起往朝歌而去。
本在天上飞着的哪吒不耐烦左一个截教道人,右一个截教修士。他干脆收了风火轮,寻了一匹好马,与殷诵并行。
这日正是八月十二。大军行军至正午,士兵们又饥又渴。大军正巧路过一片野生的枣林,闻太师当即一声令下停止行军。
十万兵士就地休息,等着火头军将饭食做好。
这边,殷诵正斜坐在骏马马背上,与哪吒比划马鞍与马蹄铁的形制与好处,天上忽然传来一声爆喝。
众人被这声爆喝吓唬了一跳,连忙仰头往天上看去。竟是看到一道身影自天上而来,狠狠地砸在了大军后方千里之外。
而在云层之上,隐隐露出一道仙人身影。哪吒与殷诵定睛一看,万没想到云层上的仙人是个熟人:不是哪吒师叔——青峰山清虚道德真君,还是哪个?
道德真君往黑影落下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后知后觉下边儿飞着一群截教的仙人。
这位阐教金仙显然没有料到会见到这种场面,很是愣了一下。道德真君旋即转身,将身影隐藏在云层里,于众人视野里消失不见。
殷诵轻轻一挑眉,连忙低头唤了哪吒一声。
哪吒心领神会,当即蹬上风火轮,冲黑影落下的地方飞去。
很快,哪吒就背着一个人回到了营地。他人还未到跟前,已经大声叫囔殷洪,要殷郊将阴阳宝镜给他递来。
殷诵、殷郊等人连忙围了上去。
哪吒寻了一块空地,将背着的人平躺在地上。众人围上去一看,都是吃了一惊。瞧见道德真君就忍不住眼皮子乱跳的黄天祥更是失声哀嚎一声,扑了上去。
黄天祥这般激动,只因为躺在地上,身受重伤出气比进气多的人正是他的大哥黄天化。
殷洪一脸吃惊,不敢有一点怠慢,连忙将掏在手里的阴阳镜红的一面照向黄天化。
黄天化铁青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起来,并且重新有了呼吸。
众人当即松了一口气。
不想,殷洪刚刚收起阴阳镜,黄天化的情况竟然再次恶化,很快便没了呼吸。
殷洪吓唬了一大跳,连忙将阴阳镜重新掏了出来,紧紧地照着黄天化。这一回,他再不敢轻易地将这法宝收回。
殷郊瞧着黄天化,十分纳闷。当初,武王姬发死在红砂阵中,七绝了大半日,他尚且能用阴阳镜一照便将人救活了。怎么黄天化气儿还没有断干净,竟是比那时的姬发还要难救呢?
殷洪手里拿着法宝,扭头看向其他人:“他这般情况,要如何是好?”
殷诵蹙眉猜测道:“他这伤势不会是道德真君‘给’他的吧?黄天化能犯什么事,得来这么严重的惩罚?”
黄天祥从兄长身上爬起来,什么也没说,转身向亲人所在的位置跑去。
黄天祥刚走,以赵公明为首的几个截教仙人按下各自坐骑与飞行法宝,落在了殷诵等人身边。
赵公明上前一步。他不顾横在他面前的哪吒,伸长脖子往黄天化那边瞧了一眼。
赵公明讥笑道:“这原是清理门户呢。”
哪吒、殷郊、殷洪三人齐齐变了脸色。
截教众人当即半点面子不给,纷纷发出嗤嗤的嘲笑声。
赵公明眼珠儿一转,笑道:“这小道士是你阐教三代弟子吧?本仙曾与道德老道交手过,他的手段本仙最是清楚。小道士正是中了他的掌力,三魂六魄都散了。”
赵公明看向殷洪手中的阴阳镜,对着他诚心实意地称赞了一句:“你这宝贝当真是个好东西。不过,仅凭这件法宝就想救下小道士,是痴人说梦了。”
殷洪默默不语,只执着地将阴阳镜对准黄天化。
哪吒与殷诵对视一眼。而后,哪吒看向殷郊、殷洪,对他们说道:“我去寻几位师叔的住处看看,兴许能寻来办法救他一救。”
殷诵思及阐教如今的局势,跟着开口道:“我同你一起去。我们先去终南山问问。”按照雷震子的说法,如今十二金仙还活着的,有一半正聚在终南山云中子处。
哪吒正要答应,忽然半空中传来一声轻斥:“老实点。”
随即,赵公明的两个徒弟押着一个中年汉子落到了众人面前。
哪吒定睛往陈九公、姚少司押着的人看去。这一看,好了得,竟然是他那“被拐走”多年的老父亲——李靖!
陈九公、姚少司瞧见哪吒瞪过来,双双被这杀神的视线吓了一抖,连忙撤手。李靖一个踉跄,连忙打了个滚。
李靖慌忙之下,倒是还记得最小的儿子素来看自己不顺眼。他竟然直接跑到了殷诵身后,想要借这个“外甥”高大的身形遮掩自己一二。
殷诵岂能给他这便宜?脚下一闪,人已经躲了开去。
李靖也是“机智”,见殷诵靠不住,转而跑到地上的黄天化身边,赶在哪吒动手前疾呼:“莫动手,为父已是知错了!”
哪吒哪里信这种话呢?依旧抬手就要打。
李靖被吓得心肝儿活蹦乱跳,赶紧地说出了黄天化这番遭遇的缘由,这才将哪吒的注意力与仇恨给拉去了别人身上。
众人就听到李靖嘴不停歇,一口气道出了道德真君师徒的龌龊。
原来,半年前燃灯道人在红水阵中受了一支轩辕神箭。燃灯那时没有抓出放箭的狠人,就被同在阵中的道德真君救去了昆仑山。
因着十二金仙在十绝阵上失利,武王更是“身死”红砂阵,桩桩件件与掌教天尊算计的不一般。道德真君不敢延误掌教天尊的大计,急忙带着副教主就直接去了玉虚宫中,求到了掌教元始天尊跟前。
元始天尊听闻下界竟是出了这等“纰漏”,亦是吃惊,当即就掐指运算起来。却是有高人遮蔽,生生地叫阐教掌教一星半点破绽都瞧不出来。
元始天尊没办法,只得先放下凡间的事,转而去搭救副教主燃灯道人。
哪里想到,轩辕神箭是圣人所用圣器,非同一般。元始天尊的确设法将这支利箭从燃灯胸口拔出。但是这支利箭饱食燃灯的鲜血,竟然起了妖性。利箭拔出时,当即化作一道“灵蛇”顺着元始天尊的掌心,就钻进了他的右手臂中。
若不是元始天尊道行高深,手段繁多,将这灵蛇利箭控制在右臂,叫它不得蔓延。只怕这位阐教天尊也要如副教主一般,身受重创。
“我那师父好不容易被拔了轩辕神箭,立即拖着伤体回了灵鹫山。他想要报仇,可惜根本不知道哪个是他仇人。”
李靖偷偷瞥了一眼闪在一边的殷诵。
李靖赶紧转移视线,紧紧地盯着哪吒,就怕这个“不孝子”上来给自己一下子,叫自己小命凉凉。
“那老道晓得轩辕神箭的来历,便将这笔债记在黄帝老爷的后代头上。”
“但是,他与掌教天尊不知为何,竟是起了偓促。他回头又去了玉虚宫一趟,回来后就收拾起家当,赫然是要投奔西方教。”
“可巧,道德真君惦记老道伤势,今日带着黄天化寻来灵鹫山。两个老道士商议了一番,道德真君便要跟着燃灯一起去西方教做和尚。”
“黄天化是道德真君徒弟,身上有些机缘。道德真君便想带他一起去。”
李靖看向黄天化,摇摇头叹息道:“这小儿却是个贪恋人间的,竟然不肯跟着去。他反而想回到凡间。也不计较在西岐还是朝歌,只管让他能有和家人团聚的机会就是。”
“道德真君向来说一不二,哪里肯许他?师徒两人一来二去就争吵了起来。”
“吵到最后,道德真君直言白白教导、养育了这个徒弟这么多年,于是当场给了黄天化两掌。”
“一掌破了黄天化的根基与修为,断了两人师徒之义;一掌打散黄天化三魂六魄,全当道德真君拿回了这些年对黄天化的养育之恩。”
“道德真君言说黄天化是他自武成王府捡来的,他便在今日将他送还给武成王府。”
哪吒、殷郊和殷洪三人听完李靖的叙述,一个个脸色生冷如极地寒冰。
武成王一家这时全都跑了过来,可巧听见李靖最后几句话,一个个面无人色。黄天化的父亲黄飞虎更是痛彻心扉,大叫一声,想要扑到黄天化身上,却是半途生生地气晕恨昏了过去。
紧跟在黄飞虎身后的黄天祥与黄天禄连忙快步上前,一面掩泣一面撑住黄飞虎魁梧的身躯,免得他栽到黄天化身上去,叫黄天化伤上加伤。
哪吒瞧也不瞧武成王一家。他死死咬住牙,一字一顿询问李靖:“你不跟着你那师父去西方教成仙,跑来这里做什么?”
李靖瞧着哪吒神色,意识到这小子杀心已经起了。
虽然知道哪吒这份杀心不因自己而起,李靖依旧被吓唬得瑟瑟发抖。
李靖的回答倒是颇为老实:“自从玲珑宝塔被毁,那老道就看我十分不顺眼。后来他哄着我前去你师祖度厄真人那里骗来了定风珠,此后他再没正眼瞧过我。”
哪吒自然知道,李靖口中的师祖度厄真人是哪位。
李靖当年在陈塘关时,对自己曾在西昆仑修仙一事颇为得意,时常在家中吹嘘自己如何得八宝云光洞度厄真人的宠爱,两人“名为师徒,实已是父子之情”。
只是哪吒没想到,燃灯道人竟然这般欺人,竟叫李靖这个背叛前个师门的人去哄度厄真人的法宝!
“我如今也想明白了,老道收我做徒弟不过幌子,他真正要的是借我的手,把持你们兄弟三人。”
李靖说罢,不禁垂头丧气起来。李靖难以忍耐地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他不过是想求条仙路,怎地就这般艰苦波折?
李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三个儿子都是天生的仙体,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会一点仙缘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