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郊吃惊地密音问道:“我不是说我没和……我没和任何人睡过!”
殷洪拒绝了殷郊的密音,直接开口说道:“好了,眼下暂且不提东鲁日后要不要投靠西岐。如今,东鲁当以保存实力为先。舅舅才是东域的掌权人,我们这些晚辈应当尊重他的决策。”
殷诵眼珠子一转,跟着二叔一起忽悠亲爹。他用力一点头道:“说得没错。若是东鲁实力受损,即便投靠西岐,也得不到重用。舅姥爷做了一辈子的东伯侯,我们怎么忍心让他老人家给西岐的新贵伏低做小?”
殷郊情知这两个混账八成是在对自己使用“缓兵之计”。眼下,他全然说不过这些亲人,偏生他自己还不敢跑去西岐,逼殷诵等人跟着他走投靠西岐。
太子殿下只得权宜,暂先不与他们争论。殷郊思索着,日后西岐战事焦灼时,阐教必然派下许多修士辅助。到时,自己或许能够说服舅姥爷看清时事,改弦更张,莫让东鲁成了大商的陪葬品。
东伯侯姜文焕瞧见几人回来后,太子殿下虽然依旧脸色郁郁,好歹不再跟自己唱反调。
姜文焕老怀安慰,当即拍板对游魂关只做佯攻,保存东鲁实力的决策。
另一方面,姜子牙从昆仑山回来后,立即组织人手,夜袭张桂芳的大营。这是有史以来第一场夜袭,张桂芳猝不及防下,损失惨重。
这场大战传扬到各地,各地诸侯对西岐的“夜袭”战术褒贬不一,全看评价者倾向的是大商还是西岐。
闻太师却是气得不轻,竟然亲自动身前往阐教外门,邀请九龙岛四圣——王魔、杨森、高友乾、李兴霸,支援张桂芳。
张桂芳大军仅剩下残余不足五千人,却在九龙岛四圣的扶持下,在西岐城南大发神威。就连西岐丞相姜子牙都被四圣之一的王魔追赶到北海五龙岗,用一枚开天珠打中后心,当场咽气。
好在阐教早有布置。姜子牙刚刚在五龙冈“扑街”,文殊广法天尊师徒立即现身。
广法天尊不仅救活了姜子牙,更是趁着嫡传弟子金吒与王魔缠斗之机,祭出法宝遁龙桩镇杀王魔。
三代弟子金吒借此下山,护送姜子牙回到西岐。之后,金吒于战场上再立一功,以师父赐下的遁龙桩击杀“四圣”杨森。
姜子牙早在九龙岛四圣出现在战场的第一时间,便借着截教这四个道人的威势,第二次跑上东昆仑麒麟崖。
姜子牙以乞求援军为名,行索要好处为实,从阐教掌教手中获得法宝打神鞭一件、坐骑四不相一头,为自己也为西岐增加了两笔重要筹码。
姜子牙眼见九龙岛四圣失去其二,气焰大消,不肯错失良机。姜子牙一鼓作气,号令西岐众将领,围杀张桂芳军营。
姜子牙首次在实战中使用打神鞭。体验过后,姜子牙给打神鞭做出了评价:好用,也不好用。
好用是姜子牙能用打神鞭直接打杀不可一世的“四圣”高友乾;不好用是姜子牙想顺手抽死一个不长眼,冲到他跟前想拿长枪捅死他老道士的小兵,竟然完全失手。姜子牙差点让这小兵得手立下“大功”。
幸好有哪吒一直庇护在姜子牙周身盯着,这才没让这位年迈的老师叔,“头七未过”再死一趟。
虽然,按照阐教教主元始天尊的判词,姜子牙一生有“七死三灾”,得死上七次才得圆满。但是哪吒估摸着,姜子牙被个无名小兵捅死,大约是没人来救他的。
张桂芳大势尽去,不愿做降将,自杀成仁。
九龙岛四圣最后一员——李兴霸使用变化之术,悄悄逃出战场。不想,半路刚好遇上下山的木吒。重伤的李兴霸被木吒拿走性命。
木吒人未到西岐,先攒一功。
纣王二十六年夏,老元帅鲁雄率领五万兵马,驻扎在岐山上,欲要与西岐一战。同行的两位监官,正是大商鼎鼎有名的天子近臣——费仲、尤浑。
姜子牙巧用法术,改变气候。七月秋老虎的炎热时节,生生刮起大风,下起鹅毛大雪。不过三日,岐山冰封三尺。鲁雄率领的五万大军毫无准备,全都被冻成了冰雕。
大元帅鲁雄、监官费仲、尤浑挤在火堆旁,被西岐的将士活捉。费仲、尤浑被姜子牙一声令下,推出午门斩首。
姜子牙想要劝降鲁雄,奈何老元帅对大商赤胆忠心,根本不肯屈服,反而扬言要姜子牙将他一并推出去斩首,好全了他的忠烈之名。
鲁雄囔囔完,一低头刚好对上哪吒的视线。
鲁元帅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西岐帅帐内,看见义女殷氏的三个儿子。老将军顿时急得头顶冒烟,破口大骂三兄弟同他们的父亲李靖一般,都是不忠不义之辈。
金吒、木吒、哪吒三人因为母亲殷夫人受过鲁将军夫夫的庇护之恩,更因为李靖坏了家里名头,面对鲁老将军的骂词时,他们个个汗颜呐呐,说不出一个词来。
直到鲁雄挣红了脸,往三人脚下呸了一口:“回去与你们母亲说,我老夫妇没这福气做她的爹娘,做她三个好儿子的姥爷姥姥!”
哪吒陡然一惊,暗道这老爷子是要断了与他们母亲的父女之情啊!
哪吒不禁上前一步,说道:“老爷子分明清楚,你与我们三兄弟不过是各为其主,算不上谁对不住谁。老爷子何苦将怒气撒在我母亲头上?”
鲁雄不理睬哪吒的话,他转而瞅向姜子牙。老元帅嗤笑一声:“都道下大夫出身道门正统。如今看来,未必是真。”
姜子牙眼皮子一跳。当年他在朝歌做官时,就是下大夫的官位。鲁雄这般称呼他,正是在讽刺他。一是讽刺他身为商臣却背主投靠西岐;二是嘲讽他姜子牙当年在朝歌不过是个小官,竟然也敢在他老元帅面前逞威风。
前者姜子牙满不在乎;后者姜子牙重拳出击,当即就要下令将冥顽不灵的老东西推出去,跟在费仲、尤浑后面斩首。
哪吒闻言,眉头紧皱。他下意识就想上前,向师叔求情,饶鲁雄一命。
姜子牙却在哪吒开口前,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姜子牙教导哪吒道:“你既在军中为将,就该明白‘慈不掌兵’的道理,切不可妇人之仁,生出纵虎归山的糊涂心思。”
姜子牙心里明白得很,当年李靖弃官而逃,东伯侯趁机北上从海路偷袭陈塘关。正是鲁雄临危受命,坐镇陈塘关逼退姜文焕,为闻太师守住了大后方。否则闻太师这根大商的“定海神针”能否从东海回来,都是难定之数。
在姜子牙看来,鲁雄着实不擅长攻城作战,却是守城的一把好手。若是将这老元帅放归朝歌,鬼知道日后西岐进攻朝歌时,要经历多大的麻烦!
兼之鲁雄这整句话,不仅是骂他姜子牙是旁门左道之辈,就是他背后的阐教都被骂了进去。
他大阐教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姜子牙料定,今日让鲁雄活着走出西岐,他说的这番话一旦传入掌教天尊耳里,自己必然受责罚,那所谓的“人间顶级富贵”十有八九要成一句空谈。
姜子牙在昆仑山砍柴挑水四十年,从师弟申公豹那里收来的内幕不知道有多少。掌教天尊虽然实力强横,但是行事作风着实叫姜子牙不能安心。
就在姜子牙下令,要将鲁雄推出去一并斩了的时候,武王忽然掀开营帐,走了进来。
姜子牙瞧见武王亲临,大感意外。姜子牙连忙率领众位将军拜见武王。
武王连忙伸手,将刚刚俯下身子的丞相扶起,并且亲近地喊了一声“亚父”,叫姜子牙不必多礼。
武王扶起姜子牙,然后向鲁雄看去。鲁雄这时也正上下打量着武王。
鲁雄对上武王的视线,以为对方要与自己说些劝降的话。
老元帅当即想道:等这小子开口说出那些胡话,老夫便好好地骂他一顿。如此便是死了,也能自己爽快一场,叫那姜尚晦气三分。
不想,武王只看了两眼,便回头去与姜子牙说道:“父王在世时,曾与孤提起鲁老元帅,说道鲁老将军对父王实有救命大恩。”
“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孤想,父王泉下有知,必是希望孤放过鲁老将军!”
跟在武王身后的公子旦听到武王这番说辞,不由得心头诧异,暗道他们父王什么时候让鲁雄救过性命,他怎么不知道?
在场不止公子旦疑惑,就是鲁雄老元帅都是眉头紧锁,好生回忆自己什么时候救过文王姬昌。
将自己漫长的一生过了一遍,鲁老元帅很确定自己没有做过这件事,姬发小儿分明在信口瞎编,胡说八道!
鲁雄一时间不明白这西岐的掌舵人怎么会说出这番谎话来。他想不透,就当姬发想要借这份莫须有的情分劝说自己投降。
老元帅当场就要对着武王大骂,揭穿他的谎话。谁知,就在他张口的档口,一直注意着他的哪吒陡然出手,一个纵身跑到他身后,手刀一起一落直接将刚刚断亲的干爷爷劈晕在地。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齐刷刷地看向哪吒。
金吒、木吒更是惊愕出声:“三弟,你做什么?”
哪吒收起手刀,一把拖住鲁雄沉重的身躯。
哪吒白了金吒、木吒这两个“愣子”一眼,而后施施然对众人道:“我这干爷爷喜爱骂人。我怕他冲撞了殿下。”
众人立即想起方才鲁雄将哪吒三兄弟骂得抬不起头的场面。众将领纷纷点头称是,称赞哪吒干得好。若是真让鲁雄当着他们的面,把武王给骂了,他们肯定都要吃挂落。
武王听着哪吒的“解释”,唇角微勾。武王心道:诵儿这位“表哥”当真有趣、善解人意。
武王开口道:“原来老元帅与小将军还有这般情分。”他转身对姜子牙道:“不妨让哪吒将军护送鲁老元帅出城吧。”
姜子牙心道:你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我还能如何反驳?
姜子牙只能对哪吒说道:“等老元帅醒来,你与他说明,这是武王殿下顾念旧情,方才让他捡命离开。但是他这般辱骂本相,羞辱阐教,日后若再让本相在战场上遇见,必将他斩于马下!”
众人闻言,面色各有不同。
哪吒神色微微凝重。这时,他听到武王略带忧虑的低沉沙哑声叹气道:“当今纣王失却民心,殷商大势已去。朝歌朝堂更是奸孽当道。如今老元帅五万兵马尽数折在西岐,又未能保住费仲、尤浑这两个纣王的亲信爱臣。孤真担心,老元帅回去朝歌,会遭致磨难。”
哪吒挑了下眉头,暗道这武王莫不是在暗示我,将鲁老爷子送去别的地方?
哪吒想道:若是如此,少不得还要将老爷子的亲眷都一起接过去。
当今大商,也就那几股势力。其中哪吒最熟悉的当属东鲁。其次是北域,他与北伯侯崇黑虎父子略有交情。
哪吒扛起三百斤的鲁雄,决定将老元帅送去东鲁。他顺趟见一见殷诵。
哪吒蹬上风火轮,出了西岐军营,直奔东鲁而去。
半日后,老元帅从昏沉中苏醒。
鲁雄发现自己被哪吒扛在云层上,立刻挣扎起来,要哪吒放他落地,他要回去朝歌。
哪吒把姜子牙那番话转述给鲁雄。但是鲁雄根本不为姜子牙话中的威胁所动。
哪吒也不多言语。他见鲁雄闹得欢,干脆又是一掌劈在对方的后颈上,将人弄晕。
如此反复折腾了八天,哪吒总算飞过游魂关,将鲁雄送到了东鲁大营。
哪吒见过东伯侯与殷郊、殷洪。他向三人说明缘由后,忙不迭地将老元帅交了出去。
东伯侯连忙吩咐身边副将,担起还在昏迷中的鲁雄,送去营帐中好好休养。
殷洪向哪吒问了几句西岐的情况。哪吒只说一切皆好,朝歌拿西岐一点办法都没有,绝不轻易泄露西岐的军情。
殷洪明白了哪吒的难处与心思。二王子不再多问,免得两人面上都不好看。
与二王子相比,太子对西岐那边的情况似乎半点兴趣都没有,只字不问。
太子主动对哪吒说道:“诵儿此刻不在军营。你若要寻他,可以去兖州海边。他正帮着东海龙宫布置防护大阵。”
哪吒心生好奇:“东海龙宫怎么想起这一茬?”
殷郊回道:“说是早年老龙王夜观星象,预感东海情势将有大变。”
“东海有心建造九九八十一座高塔,布置一座盘龙大阵。奈何不论是海上飓风,亦或是海面下的海流暗潮,都是常年不止。”
“寻常的材料便是能进水,生生造出宝塔,也挡不住这些天地自孕的风浪侵袭。短则六七年,长则一二十年,就会腐朽坍塌。”
“适用的材料,世间也不是没有。比如昆仑或蓬莱,出产的诸多炼器材料,总有合用此处的。”
“但是东海要造出八十一座高塔做阵法基台,便是他家大业大,也拿不出那么多财宝去换取足够的材料。”
“一年前,三太子敖丙将这件事说给诵儿听。两人合计后,决定一起接下这件事。”
哪吒不由得说道:“莫非是诵儿答应给他们提供材料?”
哪吒不禁拧眉。据他所知,殷诵在终南山时,的确炼制出了不少材料,而且产量不低。但是殷诵在昆仑山上总共只呆了七年的时间。他那几个炉子产量再高,又能积累多少炼器材料?哪吒十分怀疑,殷诵真能供得起东海这次炼制法阵的需求。
殷洪走到殷郊身边坐下,借着殷郊的茶壶,给哪吒和他自己各倒了一杯水。
殷洪将茶杯递到哪吒面前。待茶杯被接去,殷洪开口道:“他不仅供应材料,还给东海设计了塔型。整个塔身都是镂空的,只有外面的骨架,内中几乎是空心的。”
“他这塔的模样一看就不结实,叫谁看了都不放心。东海虽然以龙王为尊,老龙王也不能做第二个纣王,全然不听其他水族的反对。因此,东海那边一开始完全不买他的帐。”
“还是三太子敖丙,一早就在诵儿面前打下包票。这事不成,让他觉得被族人下了面子,在诵儿面前抬不起头来。”
“敖丙也是了得,硬着脖子,拿出全部家当同诵儿签了契约,先造了一架500丈的高塔。”
“那塔造成了,方才看出,这塔镂空了,倒是大大减轻了海流与飓风对它的损害。”
毕竟,镂空的么,水力和风力都顺着空洞流走和吹走了。
殷郊手里正翻着他儿子小时候用过的一本兵书。殷诵小时候为了教导黄天祥兵法,兑换了不少兵书送给小光头。殷诵送出去的书,除了给人娱乐的,他大多都会抄默一本在手边。
殷郊手里这一本,就是殷诵抄写的《武穆遗书》。这册兵书,殷诵没少翻阅,上面还有他留下的感悟。殷郊翻阅这些书籍,看着上面儿子曾经落下的字迹,从年少稚嫩渐渐成熟,宛然是殷诵成长的轨迹,跃然在他眼前。
殷郊从书里抬头,淡淡地说了一句:“此理如同当年大禹治水,以疏代堵。只是没想到,东海水族常年呆在海水中,反而不如我们人族了解这一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哪吒不禁为这句话沉思了起来。半晌,他抬头与殷郊、殷洪道别,转身向兖州的方向而去。
所幸,兖州距离游魂关不远。东鲁大营往东北方向稍去一点点就到了兖州地界。当年姜文焕奇袭陈塘关,就是从兖州借的道。
哪吒很快来到兖州东海岸,果真见到海面上已经矗立起三架在烈日下银光闪闪的高塔。
想来是东海三太子倾尽私房钱,伙同殷诵打造的高塔质量确实过关,让敖丙有了底气,游说东海各大水族,成功拿下了九九八十一座阵法基台的大“工程”。
哪吒好奇之下,没有立刻去寻找殷诵,而是飞到东海海面上,寻了一座高塔上上下下地观察了一遍。发现这些高塔并非如殷洪所说,除了外面的骨架,内里是空心的。其实骨架之内还有许多设施、架构。
哪吒最好奇的是,三座高塔的塔顶都安装了三片“叶片”,宛如撕裂的荷叶。随着海风的吹动,三片用不明材料炼制的“荷叶片”缓缓地转动。整架机架发出呜咽似狼嚎一般的风声。
不伦不类的,像是殷诵的童心之作。
哪吒转身飞走,回到岸上。好生打听了一番,哪吒找到了殷诵。
此时,殷诵正和龙三太子坐在兖州侯的府邸花园里,就地分……工程款。
赚了小钱钱的殷诵抬头看见哪吒,双喜临门,兴高采烈地冲他招手。
龙三太子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在恩人面前保持一点龙族太子的风仪。
殷诵和敖丙迅速地分完东海送出的“工程款”。殷诵拍了两下手,走到哪吒跟前:“哥哥,你怎么亲自来了?”
这一年半的时光,西岐那边战事一日比一日吃紧,哪吒向来都是用玄光镜联系他。
殷诵问道:“我听说,闻太师派遣了鲁雄老爷子征讨西岐?”
殷诵疑惑不解:这种紧要关头,哪吒应该在西岐冲锋陷阵才对。
哪吒当即将姜子牙冰封岐山,活捉鲁雄,武王却让他把鲁雄送走这些事情,将这些事情都讲了一遍。
殷诵没想到姜子牙这么狠,竟然将大商五万子弟一齐冻死。
少年忍不住伸出左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一时间心痛得呼吸都急促了:那可是五万人啊!!!
都是他的列祖列宗传给他的家业啊,竟然就这么被闻仲、姜子牙霍霍光了。
哪吒歪歪头,扶了一把仿佛摇摇欲坠的表弟:“战场之上,本就如此。”在杀神哪吒看来,自家师叔身为西岐的丞相兼大元帅,既有本事不费一兵一甲,全歼敌军,自然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在战场上讲仁义,毫无意义。
殷诵放下左手,同时右手朝哪吒摆了摆:“我没事,就是有些感慨。这五万大商的士兵,就这么死了,未免不得其所。”
殷诵转移话题道:“你将鲁雄老元帅送来东鲁,是还要将他家人一同带来么?据我所知,老元帅的家人依旧住在陈塘关。”
陈塘关总兵原本是李家的世袭官位。李靖弃官后,总兵的位置被临危受命的鲁雄顶替。闻太师镇压平灵王后归朝,鲁雄老元帅一并回了朝歌,将陈塘关总兵的位置留给了独子鲁元。
哪吒没有做下决定,而是询问了殷诵一句:“你觉得我该去接他家人来吗?”
殷诵短短思索了一番,摇摇头:“不必。鲁家在陈塘关经营了好些年头,朝歌要动他家不容易。何况游魂关这边正受着舅姥爷的威胁。”
“闻太师便是为了窦容,也不会动陈塘关鲁家人的。”
若是逼反了陈塘关,窦容可就是腹背受敌。他们东鲁就是不想破关进入中原腹地,都难了。
所以他家表哥,完全不需要辛苦地去把鲁雄的家人接来东鲁。
留着鲁元在陈塘关,反而能成他们的一招暗棋。
只要鲁雄投靠他们。
“不过,还是不要宣扬老元帅在东鲁为妙。”殷诵说道,“武王殿下既然有心饶过老元帅这一遭,就莫要让他一家为难,叫他们遭受朝廷的猜忌了。”
哪吒不由得意味深长地瞧了殷诵一眼。他轻笑了一下:“知道了。哥哥会替你把这句话带给武王的。”
“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殷诵笑得两眼弯弯,像颗甜瓜一样望着表哥。
哪吒笑着好心提醒殷诵:“那位老爷子脾气倔得很,嘴巴还十分的臭。你最好赶紧回东鲁大营。我怕你父亲、叔叔脸皮薄,被他骂哭了。”
殷诵不以为然。他的父亲和叔叔都是大人了,哪能被个老头随便骂两句就骂哭的呀?那可太没用了。
再者,他的父亲日后是要当大王的。这世上哪有不挨臣子骂的帝王?他的父亲也该加加这方面的“毒抗”了。
哪吒瞥了一眼满不在乎的殷诵,忽然话题一转:“你是不是矮了呀?”他伸手在自己肩膀处比划了一下,“去年你在西岐的时候,可有我肩膀这般高呢。”
殷诵神情微微呆滞,随即气成了河豚: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和表哥的身高差距会扩大的!
殷诵气呼呼地瞪着哪吒的肩膀。他不服气地替自己辩解道:“明明是哥哥你长得太快了!”
他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在这个成年人平均身高不出一米六五的年代里,硬生生长到了一米七七,四舍五入就是一米八,已经是先天加后天双份努力的成果了!
表哥怎么能笑话他是个“矮子”呢?
哪吒忽然也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些过分。他不禁低头,手指在额角上挠了挠:“我向你道歉喽。”
还没走开的东海三太子笑出了声。
殷诵听到敖丙的“噗嗤”笑声,立即调转枪头对准敖丙:“你笑什么?你还没我高呢!”带上龙角都没有一米八的家伙,也好意思笑话他?
敖丙当即收住了笑。龙三太子十分认真地指出殷诵的认知错误:“搞搞清楚啊,这副样子只是我的化身。我若变出真身,就是十个你,外加你表哥,都不及我的身长。”
哪吒到底担心鲁雄那张嘴,真把东鲁大营给“点”着了。他对东伯侯姜文焕不甚熟悉,却清楚殷郊、殷洪两兄弟都是火爆脾气。万一真把他们惹急了,鲁雄被他们嘎了,可就白费了武王放人的一片好心了。
哪吒虽然不明白武王为何一定要在师叔姜子牙的刀刃下救下鲁雄,如今他将老爷子送来东鲁,便算还了当年鲁雄夫妇对他母亲的照料之情。日后,鲁雄是否要断掉这门干亲,哪吒都不会在意。
哪吒将殷诵带回了东鲁大营。
两人刚刚走到帅营门口,就听到殷洪的声音冷冷地传出来。
“按老元帅的道理,我兄长是大商太子——储君也是君,他现在就去陈塘关杀了你一家老小,你是拦不拦?”
“他杀你至亲全家,杀你父母双亲,你可恨不恨他?难道老元帅要说自己忠心依旧?”
殷洪这句问话,当真是丧心病狂。殷诵和哪吒双双目露惊诧,彼此对视了一眼。
随即,从营帐内传来鲁雄的声音,颇冷,亦有几分铿锵的意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子殿下便是要老臣的项上头颅,老臣也绝不眨眼,亲自砍下头颅奉上!”
殷诵挑了下眉:鲁雄没有正面回答殷洪的问题,不知道是答不出,还是真的赤胆忠心到了没有人性的地步。
哪吒心中恶心:为了一个“昏君”,竟连父母双亲、妻子儿女都不要了,当真魔怔!这老头儿与李靖之流有什么差别?这般的干爹,母亲不要也罢!
营帐内,殷洪已经暴跳如雷,大骂出口:“如此愚忠,与猪狗何异?”
然后是殷郊的声音:“老元帅还是回去朝歌吧。我们兄弟二人,难以与老元帅为伍!”
殷诵连忙掀开营帐,走了进去。哪吒没有进去,他站在门外,双手环胸,略作思考,然后向营帐内的人打了一声招呼:“老元帅若是执意回去朝歌,还请侯爷与他一匹好马做脚力。”
说罢,哪吒拱了拱手,转身飞去了天上。他现在半点不愿意带着鲁雄在天上飞了。
姜文焕瞧见外甥孙,眼睛亮了亮。他指了一下鲁雄,对殷诵道:“老元帅对大商还是十分忠心的。”
殷诵知道姜文焕在提点自己。这位舅姥爷曾在鲁雄手上吃过大亏,十分清楚鲁雄领兵的本事,自然不愿意把这样的人放回朝歌。
今日鲁雄不降,姜文焕大体不会留他活命。
殷诵如今身量已经很高,甚至比老元帅还要高一些。他上前,与鲁雄客气地打招呼。谨防鲁雄信息封闭,殷诵特意点明自己是殷郊的儿子。
鲁雄原先就知道殷诵是王室子弟,如今听说他是王太孙,脸色当即和气了不少。
殷诵瞧着鲁雄神情变化,暗道方才叔叔那般问话,这位老爷子也不曾否认父亲太子、储君的身份。这就很有门道。
殷诵请鲁老将军坐,而后他竟是将叔叔殷洪刚刚那番问话又问了一遍,只是将加害者从他的父亲换成了暴君,并且指明鲁雄根据问题回答,不要答非所问:“凡有大义者,轻己身易,而轻骨肉至亲难。”
“老元帅莫要觉得我得寸进尺。当年王后谢氏逼死多少命妇;暴君为包庇谢氏,戕害了多少忠心耿耿的大臣。这都是有目共睹。”
“老元帅,莫要觉得刀没有割在自己身上,便可以装糊涂。”
鲁雄沉声不语。他的确说不出,父母妻儿被暴君害死,自己还能无动于衷,继续对暴君忠心的话来。
商王的妻舅,武成王黄飞虎都做不到,何况是他呢?
殷诵走到殷郊身边坐下。殷郊扭头看了儿子一下,先前怒红起来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殷洪看见鲁雄被侄子堵了个哑口无言,不由得轻笑出声。他心里却是后悔,刚刚为什么要拿兄长出来做比,平白让殷郊受一场羞辱。
殷洪当即向兄长看去。殷郊丢了一个白眼给他,这就是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殷诵扭回头,看向鲁雄:“老元帅的忠心,有目共睹。但是老元帅忠心的是大商还是暴君呢?”
鲁雄闻言,一愣,脱口而出:“有何差别?纣王是大商的帝王,忠心殷商既是忠心纣王,忠心纣王便等同忠心大商。”
殷诵却给了鲁雄另一种解释与选择:“实不相瞒,父亲与叔叔都是昆仑山的炼气士。他们二人是受了师命,下山来辅佐西岐武王,兴周代商的。”
“老元帅此次兵败岐山,仙家手段的厉害,想必老元帅已是十分清楚。”
鲁雄微微颔首。他虽然咒骂姜子牙使用旁门左道,不得好死,但是他心底是十分惊骇这等手段的。
鲁雄不禁向太子和二王子看去,想要知道这两位殿下从仙人手中学得何种本事,可比那姜尚更厉害?
“但是父亲和叔叔是成汤后裔,受殷商百姓的供奉养至少年。父亲和叔叔一刻未曾忘记身上的责任,即使违抗师命,要与整个阐教仙人作对,依旧走上了对抗西岐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