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相到老实人by喜水木
喜水木  发于:2024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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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一堆。
花花绿绿的,一把都抓不完。
哪怕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但每次看见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胃顶得慌。
厉潮像是没有感觉,等杯子里的水凉了点后,慢吞吞的喝了口水,垂着眼,塞了一颗药进去。
在他没看见的地方,放在一边的手机悄无声息的亮了亮。
【图片】【图片】【图片】
【我选了好几家网上点评还不错的餐厅,你看看你喜欢哪个?】
宋时眠有些睡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胎单身第一次去相亲的缘故,他一闭上眼睛就是厉潮。
可恶啊!
他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区区一个超市职员,就这么把他给拿捏了?
他又抱着被子翻了回来。
一只手窸窸窣窣的探出被子,摸到了枕头底下的手机。
手机的无障碍模式对他这种盲人很友好,特别是开了读屏功能后,指哪读哪,简直不要太方便。
至少对宋时眠来说,使用手机和他没瞎之前没什么区别。
他点到了之前和厉潮的聊天对话,听着对方冷淡的回复,有所缓和的嘴角又落了下来。
他的相亲对象好冷淡啊。
宋时眠翻身。
难道是不喜欢他?
可不喜欢他为什么要答应和他吃饭?
宋时眠又翻身。
难道是他生性冷淡?
也对,媒婆给的资料就是人老实,话不多。老实人嘛,沉默寡言正常。
宋时眠安慰完自己后,又翻了回来,搜索要去哪里请对方吃饭。
一开始他想随便找个餐厅就可以,毕竟之前他也吃过很多经济实惠的小餐馆。双方的经济实力都不是很高,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可厉潮带他去吃的那家餐厅太好吃了。
连续吃了半个月外卖的宋时眠恨不得把碗都啃了。
于是那些曾经他以为味道还不错的餐厅顿时就不怎么拿得出手了。
睡不着的小宋同学开始打开大众点评。
挑挑选选找了几家评论还不错的餐厅,想了想,把图片发给厉潮,让他来决定。
他捧着手机,等了会,也没等到厉潮的回复,一看时间都快十二点了。
宋时眠叹气,觉得自己莽撞了,这个点发消息,搞得像是他很迫不及待一样。
就在他准备睡觉的时候,对方却回他了。
【抱歉,刚刚没注意看手机。】
【看着都很好吃,让我选,我还一时间选不出来。】
宋时眠落下去的笑又开始挂在嘴上。
【我听评论说了,第一家环境好,不过有点小贵,第二家味道不错,不过人多,环境没那么好……】
说到这里,宋时眠存了点自己的小私心。
【不过听说第二家周末有活动,不仅打折,酒水还免费。】
最主要的是,他们有一个活动,只要当天去消费的,凭小票可以参加抽奖,奖品是一个特大号的毛绒玩偶。
宋时眠拍了拍自己的床,觉得有些空,急需某些东西填满。
说来惭愧。小时候的宋时眠胆小又爱哭,小宋时眠一到晚上就不敢一个人睡觉,抽抽噎噎的去他爸妈的房间非要和他们一起睡。
后面他妈实在受不了,去商场买了个玩偶给他。
小小的宋时眠抱着企鹅玩偶,他的母亲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好了,以后企鹅陪着你睡觉,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她跟宋时眠强调,“玩偶被妈妈施过魔法,等你睡着后,只要有邪恶生物来伤害你,企鹅就会化身为战士保护你。”
每次宋时眠睡醒的时候,小企鹅总是躺在床下,身上还会染上可疑的灰尘。
母亲说,那是企鹅晚上守护他的证据。
后来宋时眠大了,也明白企鹅不是因为战斗躺在地上,根本就是他不好好睡觉,翻身踢下去的。
每天晚上守护他的,是为企鹅施上魔法的妈妈。
可哪怕这样,他还是习惯了在床上放上一个毛绒玩偶。
后来读书住校,宋时眠不想被同学嘲笑,渐渐的戒掉了这个习惯。
再后来……
夏季雨夜潮湿,他总能梦到童年。
那里有一扇总是紧闭的窗,有蓝色的小企鹅,有爱他的爸爸妈妈。
醒来的屋里空荡荡,眼前的黑暗再也照不进任何光明,房间里静得只有他的呼吸声。
宋时眠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床空得可怕。

那家餐厅的活动在周末,而第二天是周五。
宋时眠原本第二天请吃饭的计划就这样往后推迟了一天。
周五,小雨。
他在床上躺到快十点才慢吞吞的起床。
之前养在阳台的花在他看不见后存活得越发艰难,宋时眠判断它们还有没有活着的唯一办法就是摸一摸叶子还健在不,只要叶子还在,那大概率问题不大。
不过他也会定期给花浇浇水。
算一算日子,今天差不多也到了浇水的日子。他摸索着给花洒装满水,慢吞吞的朝阳台那边走去,昨夜阳台的窗户忘了关,冷风进来,吹得宋时眠打了个哆嗦。
他弯下腰,花洒在他手里倾斜,结果没把握好方向,淋湿了裤腿。
青年蹲下身,摸到了湿漉漉的裤脚。没了阳光,早晨的水冷得刺骨,冻得他躯体微微僵硬。
他打开手机备忘录,冷静地陈述:
在小宋瞎了的第六个月零十天里,第十次浇花,第六次淋到自己。
十分之六的概率。
也就是说,十次里他有六次在收拾自己造成的烂摊子。
宋时眠扶着墙站起来,想笑一笑,可嘴角的弧度刚扬起来几秒就落了下去,最后变成一个格外难看的表情。
这么久了,他应该习惯的。
他也只能习惯的。
冷风裹挟着雨水越过开着的窗户拍打在脸上。
宋时眠放下花洒,把窗户关上,恹恹的想。
今天的天气果然很糟糕。
厉潮出门的时候雨还没那么大。
他没带伞,头上扣着一顶鸭舌帽,帽檐拉得很低,只能看见半截脸。身上穿了件黑色的卫衣,单肩挎着一个包,卫衣宽松,使他的身形看上去有些单薄,伶仃的背影从香樟树下穿过,雨水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的论文指导老师是个快六十的老头,精神看着很好,正在办公室里坐着喝茶。
看见厉潮站在门口敲门,和颜悦色的朝他招了招手,“进来。”
他拉开抽屉,拿出放在里面的论文递给他,“我看了,你的论文大致没什么问题,有几个地方用词不太准确,我帮你改了。你回去改改,最后再打印一份最终稿出来就可以了。”
厉潮接过论文,神情是一惯的冷淡。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你……”教授看着他,犹豫道,“你的天赋不错,如果有读研的想法可以……”
说着他看向男生冷峻的五官,这才想起对方的身份,“算了,是我多嘴,你不需要这些东西……你回去再好好看看,争取答辩的时候取一个好成绩。”
厉潮一一应下,正要回去,结果教授叫住了他。
“你等等,我叫了其他人,待会开个会。”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水沿着窗外梧桐的枝叶淅淅沥沥往下淌。厉潮沉默着靠在窗边,看着雨水洗刷地面,从兜里掏出手机。
他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帽檐挡住表情,看不见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手机上很久都没移开。
终于,悬在半空的指尖落了下去,敲了敲屏幕。
漫长的思考化成了简短的三个字。
【早上好。】
下课铃声响起,原本安静的教学楼顿时喧闹一片。几个学生探头探脑的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是跟他一起来开会的另外几个人。
不怎么大的办公室里坐了五六个学生,厉潮和谁都不熟,坐在塑料凳子上沉默的靠着墙。
鸭舌帽被他摘了下来,发丝略显凌乱的搭在额头,听着教授嘱咐答辩的事宜,思绪有些涣散。
为什么不回他消息?
是没起还是觉得他很烦?
办公室不宽敞,男生的一双大长腿没敢撑开,有些难受的换了个姿势,听见教授忽然提起他的名字。
“还有两个星期就要答辩了,你看看你们有的人写的论文,都这个时间了还要大改!数据数据不正确,论点论点没依据,再看看人家厉潮同学,从一开始就没让我操心过,现在人家都定稿了。”
“你们不懂的,找不到我或者不好意思找我的,就去找他。现在不抓紧,等到被打回去二辩有你们哭的。”
教授说完,坐在厉潮旁边的几个学生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男生依旧垂着眼,冷白的指尖捏着手机,表情冷淡,眉目间像蓄着融化不开的冬雪。
见有人朝他看过来,他没什么感情的抬起眼。眼眸狭长,瞳孔如墨般漆黑,仅一眼,冻得那几个学生猛地缩回脑袋。
阔怕……
让他们问厉潮还不如来被教授骂一顿。
教授恨铁不成钢道,“赶紧给我回去改论文,最迟这个周定稿!”
厉潮顺着人潮下了楼。
雨比他来的时候大了很多,手机依旧没有消息。
梧桐枝叶在门口舒展,雨水淅淅沥沥。他旁边站着跟他一起开会的两个女生,两人看向他,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后走出来一个人。
“那个……厉潮。”
她手里拿着一把伞,“我们看你好像没带伞,我们俩躲一把,要不你把这把拿去?”
她说完后,有些紧张的抬头看向身边的男生。
因为下雨,光线很昏暗,男生冷白的指尖拎着鸭舌帽,他微微低下头,把帽子戴在头上。
话很少,但没传言中那么目中无人。
“谢谢,不用了。”
厉潮拉低帽檐,转身踏进雨里。
空气里起了层浅浅的雾气,男生高挑的背影显出几分萧瑟的意味。
女生手里拿着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神情有些呆。
朋友撞了撞她,“怎么样,被冷到了吧?传闻中的高岭之花果然名不虚传。”
女生抿抿嘴,撑开了伞。
朋友还在旁边感叹,“也不知道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谈过恋爱。”
女生道,“按照小说的套路,他这时候应该有一个出国的白月光。”
朋友,“所以现在是序章?”
女生,“第一章 ,回国。”
两个女生笑了起来,打打闹闹的去食堂。
“吃什么啊中午?”
“遇事不决,去一食堂三楼吃鸡公煲。”
“……”
宋时眠猪瘾犯了,想吃一食堂三楼的鸡公煲。
他跟何灿抱怨。
“学姐,你说,为什么一食堂的鸡公煲不能送外卖?”
两边时差不同,宋时眠的清晨是何灿加班的夜晚,做不完的工作让她差点原地黑化。
“鸡公煲而已,自己点个外卖。”
宋时眠道,“这边的鸡公煲都让我点完了,始终没吃到那熟悉的味道。”
何灿,“这样吧,你去群里随机选一个学弟,说给你送鸡公煲可以加一个学分。”
宋时眠,“……”
何灿原地发疯,“那死老头,去泡温泉点洋妞,把所有工作都丢给我,迟早有一天我要和这个公司同归于尽!”
宋时眠心有余悸的挂断电话,琢磨着中午要吃什么。
他到这时候才发现厉潮给他发了个消息。
那时候他在浇花,没看见。
【早上好。】
【早上好啊,抱歉,刚刚没看见消息。】
厉潮回得很快。
【没关系,我以为是我打扰到你了。】
宋时眠想,他还怪客气的。
【没有。我有时候不太能知道别人给我发消息了,如果有急事的话,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的。】
【好,知道了。】
他又问。
【吃饭了吗?】
这可问到宋时眠心坎上了。
虽然他和厉潮才认识没几天,可对方总给他一种特别沉稳可靠的感觉。在何灿那里吃了瘪,听见他这么问,宋时眠下意识的吐露心声。
【你知道A大吗?我之前在那里读书,里面的鸡公煲让我至今念念不忘。】
【想吃?】
听着那几个字,宋时眠没忍住笑了起来。
怎么说得跟霸总一样,难道他想吃他就给他送不过来不成?
【怎么,你要送?】
【从A大到你住的地方半个小时,你等我。】
宋时眠这才有点慌了。
【不是,你怎么送?我就是开玩笑的。】
毕竟猪瘾这种东西,瘾过了就没了。
可厉潮没回他消息。
等了一会宋时眠有些坐不住,他怕对方真的丢下工作去给他买了。
他没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头接得很快。
“怎么了?”
这还是宋时眠第一次给自己的相亲对象打电话,半熟不熟的那种尴尬感后知后觉的把他淹没。
“我刚刚就是开玩笑,你不会真的去买了吧?”
厉潮道,“我就在学校里,很方便的。”
宋时眠愣了愣,“你不是应该在上班吗?怎么会在学校里?”
他话音一落,对面好久都没说话,久到宋时眠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手机信号不好,他没听到。
在他忍不住再次开口之前,厉潮说话了,“我在附近的超市上班,来这里吃饭。”
A大并不限制外人进出,再加上它的食堂是出了名的经济实惠,偶尔有人来这边蹭饭不足为奇。
“好巧啊,学校旁边好像就有一个大型超市,你是在那里上班吗?”
“嗯。”厉潮顿了顿,“对,在那里上班。”
宋时眠笑了起来,“我之前经常去那里,说不定我们还见过呢。”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瞬,“我去年才来的,那时候你已经毕业了。”
他问宋时眠,“芹菜吃吗?”
宋时眠的注意力顿时转移到吃上面。
“不吃。”
“白菜要吗?”
“要。”
“苕粉?”
“加!”
“藕片?”
“煮!”
“……”
相约鸡公煲窗口的两个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疑不定的看着高大的男生拿着手机在她们面前讲电话。
他的神色和之前相比,肉眼可见的泛着柔和,声音不大,但两个女生就在他后面排着队,听得很清楚。
她们眼睁睁的看着他拿着菜单,把电话那头不吃的剔除,然后剩下的全勾上,煮鸡公煲的小哥哥面前的锅都快塞不下了。
两个女生面对面,用眼神无声交流。
【白月光回国了?】
【这白月光吃得还挺多。】
【……】
【高……高冷学神霸道爱?】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空气里一股潮湿的味道。
宋时眠给自己加了件外套,打开文件,点开语音朗读的动作熟练得可怕。
浪费了一早上的小宋同志决定趁着东西送来的间隙把剩下的一点尾给收了。
厉潮说半小时到,二十五分钟后就站在了宋时眠的小区楼下。
他没发消息,而是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
地下停车场里光线昏暗,厉潮靠在车上耐心的等着对方接电话。
他身上的卫衣被淋了个半湿,忽闪的灯光照亮他帽檐下的脸,眉眼微敛,长且直的眼睫盖住眼底情绪,周身氤着潮湿水气,攥着手机的指尖冷得有些发白。
可被他另一只手提着的鸡公煲却被保护得很好,连滴汤都没洒出来,里面的热气把白色塑料袋糊上一层雾气,诱人的香气从里面漫延开来。
宋时眠很快就接了电话,声音里透着雀跃,“到了吗?”
“嗯。”
厉潮应了声,“到了,我在楼下。是给你送上来还是你下来取?”
“呃……”宋时眠呆了呆,“是你送过来的啊?”
说完后,他发现这话像是不欢迎对方来一样,连忙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以为你是找的跑腿,怎么好意思麻烦你送过来……”
“不麻烦的。”厉潮道,“我下午没什么事。”
“啊?你不上班吗?”
厉潮面不改色,“下午休假。”
宋时眠在电话里笑了声,“你们超市的假期还挺多哈……”
他把自己家的楼层和门牌号告诉厉潮,“你直接上来吧,我们小区没有门禁卡,你直接坐电梯上来就可以。”
厉潮挂了电话。想了想,把头上的帽子摘了放到车里,又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发型才上去。
他到的时候宋时眠已经把门开了,手扶着门框倚在旁边的墙上。听见电梯开门的声音,他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是……厉潮吗?”
他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厉潮”两个字在嘴滚了一圈,有些含糊的吐出来。
A市靠南方,气候湿润,多山多水。宋时眠长成了典型的被温润山水滋养出来的模样,五官线条柔和,身形单薄,站在那里就像一株纯白的栀子花,轻柔无害。
声音也偏柔和,含糊不清时就像是无意识的撒娇,尾音仿佛带着勾子,勾得厉潮的心忍不住颤了颤。
男生的身形顿了顿,然后才若无其事的从电梯里走出来。
“是我。”
他道,“下次等我按了门铃再开门,这样不安全。”
宋时眠已经闻到了空气里那股令他魂牵梦萦的味道,听着厉潮的话,他无所谓道,“我家又没什么值钱的宝物,我一穷二白的,还是一个瞎子,怕什么?”
怎么会没值钱的宝物呢?
厉潮的目光落在他精致的脸上,喉结上下滚了滚。
最值钱的宝物已经站在了他面前,毫无所觉的在猎人面前露出自己纤细的脖颈,引诱着去占有。
只可惜,眼盲的猎物根本看不见猎人眼底浓郁到极致的占有欲,魂都要被猎人手里的诱器勾了过去。
“那个……”
宋时眠咽了咽口水,“谢谢你帮我带吃的。”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对面笑了一声,然后鸡公煲的香味顿时离他更近了。
同时,厉潮的声音也近了,“我帮你拿进去还是你自己拿?”
宋时眠不好意思再麻烦他,“给我吧。”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修长素白,从居家服有些长的袖口里探出来,手腕消瘦,骨节突出,伶仃的一截,在灯光下白得晃眼。
厉潮举起来的打包袋又收了回去,“不介意的话我帮你送进去吧。”
宋时眠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又改了主意,人都到家门口了,他不请人进去坐坐实在有点过分。
他侧开身子,把身后的门让出来,“进去坐坐吧,外面好像还在下雨,可以歇歇等雨停了再走。”
他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朝厉潮露出一个笑。
外面雨不停歇,橙黄的灯光从青年身后倾泻,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暖色的光晕下。
而电梯口感应灯熄灭,红棕色的门将里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宋时眠则站在门口,邀请他进入那个暖洋洋的世界。
那个属于他的世界。
厉潮眼底的光骤然暗了下去,呼吸在那一刻停滞,随之响起的是他鼓噪的心跳声。
不应该去的……
他们才刚认识,于情于理他不适合逗留的。
可宋时眠又朝他笑了,声线拖长,像是在撒娇。
“要进来坐坐吗?”
“打扰了。”
在鼓噪的心跳下,厉潮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宋时眠站在玄关处扶着柜子,感受着旁边陌生的温度和味道,神色恍惚的抠了抠手底下冰冷的台面。
话说,别的相亲对象也像他们这样吗?
第一天刚认识就去吃了饭,第二天就可以“登堂入室”。
那第三天是不是就可以去领证了?
“要换鞋吗?”
厉潮的声音很好听,属于那种光听着宋时眠能给他配一张秒杀全场的脸的那种声音,拽拽的、高傲的,要是网恋的话,他能被这把声音迷得五迷三道。
可现在,这个声音是他的相亲对象。
对方好像对他还挺满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双方谈好了就可以结婚的那种。
宋时眠,“……”
宋时眠耳尖挂着可疑的红晕,结巴着开口,“是……是不是有点早了?”
厉潮伸手脱鞋的手微微一顿,“什么?”
眼前的青年身体猛地一僵,明明看不见,动作却格外的快,几乎全凭肌肉记忆熟练的打开柜子,刷地一下抽出一双拖鞋。
“拖鞋在这里,不用客气。”
然后转身,同手同脚的朝前面走去。
厉潮看着他走了两步,眉心一跳,两三下换了鞋跟在他身后,在他即将撞到眼前的柜子上时拽住了他。
“小心点,你前面有柜子。”
厉潮拽得急,宋时眠一时间没站稳,身体往后仰,跌进一个略带凉意的怀里。
在他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只手扶上他的肩膀,下一瞬,他就从那个怀里出来了。
厉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听起来似乎比平时低沉,带着喑哑。
“抱歉。”
宋时眠面无表情。
宋时眠脚趾抠地。
宋时眠无声尖叫。
他是猪吗啊啊啊啊!为什么在自己家都能撞到?
他被厉潮扶着恍恍惚惚的坐在餐桌旁边,整个人羞愤欲死。
和刚刚的社死相比,撞上柜子这种事情都显得无伤大雅了。
果然,看不见就容易想入非非。
厉潮眼睁睁的看着宋时眠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把手里打包的鸡公煲放在桌子上,开口道,“我不是故意推开你的,只是我身上被雨淋到了一点,有点冰。”
宋时眠自暴自弃的把脸靠在餐桌上,“和你无关,是我太差劲了。”
“之前还跟你说我生活完全可以自理,结果转头不仅让你送饭,还让你看了笑话。”
说着他把脸又换了个面摊着,像生闷气的猫。
“在你心底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灯光明亮,从厉潮的角度能清晰的看清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脸颊的软肉被冰冷的餐桌挤得微微变形,唇色泛着健康的红,说话时,唇齿张开,恍惚间,厉潮像嗅到香。
他被这香引诱着,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两步,离宋时眠的距离不到半米。然后垂着眼,看猫儿毫无防备的在他眼底舒展。
居家服宽松,宋时眠又瘦,他趴在桌子上时,肩胛骨把衣服顶起一个弧度,后颈大片雪白的皮肉在他眼底无声绽放。
厉潮的眼神一寸寸地暗了下去,眼尾爬上一抹猩红,呼吸加重。
浓稠的阴暗在心底滋生。
太近了。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只要他稍稍伸出手就可以按在那片雪白上,宽大的手掌甚至可以把纤细的后颈完全掌握。害怕的颤抖也好,难受的啜泣也好,都是他一手给予的。
“厉潮?”
青年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
厉潮如梦初醒般的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狼狈的躬起腰,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没有没用,你可以自己出门,有可以赚钱的工作,很厉害。”
他补充,“我现在的工资都没你高。”
宋时眠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乐观的人,听他这么说,歪了歪头,把脸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你会觉得我很麻烦吗?”
“不会。”
对面的人像是在隐忍什么,声音哑得可怕。
“你从来就不是麻烦。”
宋时眠觉得自己又行了,他直起身子,决定化当初的社死为食欲。
打包盒的保温效果还可以,半个小时过去了也没冷。
出于吃货的直觉,宋时眠第一勺就舀到了鸡肉。
熟悉的味道在口腔漫延开来时,他险些落下幸福的眼泪。
鸡公煲窗口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以至于让他毕业了还念念不忘。
他边吃还不忘问候一下自己的衣食父母,“对了,你吃了吗?”
厉潮的目光落在他被辣得泛红的唇上,本就汹涌的情/潮越发的难以收拾。
“吃了。”
可看向宋时眠的眼神,却像饿了八百年一样。

下了一早上的雨丝毫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想法,空气里雾气越发浓厚。
白天黑夜对宋时眠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但他怕厉潮看不清,于是开了餐桌头顶的那盏灯。
天色昏暗,坐在餐桌边的宋时眠温暖明亮,像暗淡世界里唯一的温暖光源。
厉潮的目光克制地从他脸上移开,打量着这套房子。
房子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地上没什么杂物,除了必要的摆件,其余的能不要就不要。明明不大的空间,看上去却显得异常空旷。
阳台的边缘养了几盆花,枝桠长得凌乱也没人修剪,叶子有些蔫,没精打采的垂着头。花盆底下有一滩可疑的水迹,被主人收拾了一半,另一半没收拾到。
宋时眠道,“旁边有水,冰箱里有饮料,你想喝什么自己去倒,我这个样子,倒个水得磨蹭十多分钟。”
厉潮问他,“你想喝吗?”
宋时眠不好意思的冲他笑,说出来的话倒是很好意思,“可以帮我拿瓶饮料吗?谢谢。”
厉潮很享受他的使唤,起身去给他拿饮料。
厨房依旧很空,由于长时间不使用,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潮味。
厉潮看着屋子里的景象,那些曾经的幻想都被鼻尖潮湿的味道具象成画面,让他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
宋时眠比他想象的还要过得艰难。
他拿着饮料靠在冰箱上,有些难受的闭上双眼。
瞬间,他的脑海被无数个声音淹没。
没用的废物!
那声音尖锐极了,一步步蚕食着他的理智,试图跟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厉潮?”
青年清润的声音骤然在他耳边响起。
“你怎么了?没看见冰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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