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眠刚毕业时,眼睛的问题已经变得很严重了,跑了很多家医院都没有治疗方案,直到他完全眼盲后都没找工作。
目前在做的翻译工作还是何灿牵的线。
在网上接单,时间自由,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就可以。
所以这么久了,宋时眠还没体验过何灿嘴里当牛做马拿窝囊废的感觉。
他有点好奇。
“我看媒婆说你在一家超市当职员,主要是干什么?卖东西吗?”
厉潮含糊其辞道,“差不多吧,摆放物品和卖东西。”
“那平时肯定很辛苦吧?”
“还行。”
“你是自己租房住吗?”
厉潮拿出手机,当着宋时眠的面点开一个文件,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回答道,“对,不过过两年想买房,想给另一半一个好一点的未来。”
说完后,他补充,“我们超市有良好的晋升机制,我只要努力工作,到时后就能升主管。这样的话,经济压力会小很多。”
宋时眠越听对他就越满意。
毕竟暂时的贫穷不算什么,没有上进心才是最可怕的。
服务员站在没有关上的门边敲了敲,“你好,要现在上菜吗?”
厉潮关掉手机屏幕,微微颔首。
服务员垂下眼,端着菜走进来。
这家餐厅有钱也不一定能来,在这里吃饭的人非富即贵,在这里上班,眼睛和嘴一定要管好。
不过,对面青年那双没什么神色的眼睛还是引得他多看了一眼。
就在服务员愣神的功夫,他听见那个青年开口了。
“那你升到主管一个月能有多少钱啊?”
厉潮看着手机,默了默,缓缓道,“五千。”
咔哒——
他话音刚落,服务员手里的汤险些没端稳,惊险地在他手里晃了晃。
看着汤平稳的放在桌子上,服务员悄悄松了口气。
五千一个月的工资?
这碗汤都快有五千了。
他没忍住,朝厉潮看了眼。
男人端着碗,西装外套脱了搭在椅子上,衬衫的袖口被叠起来,露出劲瘦的手腕,上面的手表在灯光下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他舀了小半碗的汤,里面放好勺子,放在宋时眠跟前,“这个汤还不错,可以先喝一点暖胃。”
宋时眠伸手往前一摸,果然摸到一个散发着热气的碗。
男人全程都很贴心,默不作声地做了很多事,却没有让宋时眠感到任何的不舒服。
媒婆之前把他的资料给他说的时候,宋时眠在心底多多少少进行了些推测,来之前甚至还做了好久的思想准备。
毕竟,面对一个超市职员,他不敢奢求和对方能有什么灵魂上的共鸣。
不过在短短几个小时的接触下,相亲对象带给他的感觉简直超乎他的预料。
宋时眠有些开心。
他喝了口汤,入口的温度刚好,他有些愉悦了弯了弯眼睛,“五千很高了,和我现在的工资差不多。”
服务员恍恍惚惚的出了包间。
他拿出手机,搜了搜男人手腕上的那只表。
限量款,有价无市,目前已知的售价一百多万。
看完后的服务员面无表情的放下手机。
很好,有钱人癖好他根本不懂。
这顿饭宋时眠吃得很开心。
吃完了依旧是厉潮送他回去。
他坐上副驾,伸手想摸安全带在哪里,结果刚抬起手腕,厉潮就朝他探了过来。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胸膛压在他脸上,鼻尖全是厉潮身上的香水味,一种他说不上来的味道,混合着温热的体温,闻得宋时眠耳根有些红。
“你……”
他磕巴着开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抱歉。”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连带着胸腔都发出细微的震动,声音落在宋时眠耳朵里,酥酥酥麻麻的一片。
“我只是想给你系安全带。”
鼻尖的香水味道越发的浓郁,宋时眠感觉自己的脸都跟着红了起来。他往后缩了缩,恨不得和椅背融为一体。
他的胸膛在他脸前,可头却在他耳朵边,那他们现在是个什么姿势?
宋时眠看着眼前的黑暗,脑海里却慢慢勾勒出双方此刻的姿势。
弱小无助的他缩在位置上,而他的相亲对象,一个才认识半天的男人正探着身子往他身边勾安全带。他的手一只克制地撑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另一只则往他的另一边伸过去。
远远看去,就像是……
把他抱在怀里一样。
没瞎的时候,看过的小说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涌进宋时眠的脑海。
其实这个过程很快,加起来不到半分钟,等厉潮离开的时候,旁边青年的脸颊浮上了一层很浅的粉。
比远处的晚霞还要诱人。
他缩了缩脖子,把脸埋下去,以为这样对方就看不见。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全被收入眼底。
一阵渴意从心底爬了上来,厉潮觉得嗓子痒得厉害。他偏过头,轻轻地咳了一声,给自己系安全带的动作带着几分慌乱的意味。
“你住哪里?”
宋时眠伸手在底下的座椅上抓了抓,才缓解了心底冒上来的那股尴尬劲。
他把自己家的地址给他说了后,假惺惺的开口,“会不会耽搁你时间啊?其实我打车也可以的。”
都坐上去了才说这种话,宋时眠觉得自己虚伪得可怕。
厉潮笑了声,没揭穿他的小心思,道,“我请了一天的假,这一天都有空。”
换了西装,垫了增高鞋垫,喷了香水,还请了一天的假……哪怕厉潮没说,宋时眠也看出来了,他对这场相亲很重视。
至少比他自己重视多了。
想到这里,宋时眠默默的在心底给厉潮又加了几分。
临近夏季,天气炎热,哪怕接近傍晚,空气里的温度还是很高。
厉潮贴心的把宋时眠那边的窗户降了些,好让风进来。
宋时眠吹了会风,想到一个问题。
“对了,我记得媒婆说你没有车,你开的车是哪里来的?”
厉潮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好一会才回答,“借同事的。”
看出来了,他的相亲对象比较好面子。
宋时眠道,“其实这些外在的东西都不重要的,相亲看的是人品,别人的东西终究不是你的。”
厉潮问他,“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宋时眠,“……”
宋时眠卡住了。
毕竟当面说出这种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超前了。
青年脸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红霞又爬了上来,厉潮借着等红绿灯的间隙看了眼,心底的恶劣因子蠢蠢欲动。
“不满意吗?”他问。
“也……也没有不满意。”
“也没有?”他慢悠悠道,“那就是不怎么满意?”
宋时眠觉得对方就是故意的,“要是我说不满意,你会把我从车上丢下去吗?”
“不会。”
厉潮发动车子,汇入车流,声音淡淡,“我只会反思自己哪里没做好,然后争取让你满意。”
这话说得……
宋时眠动了动嘴,脸上的红意更加明显。
宋时眠的小区不远,过了红绿灯拐个弯就到了。
厉潮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里,率先开门下去。他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动手前先问宋时眠的意愿。
“介意我扶着你下车吗?”
他话是这么说,但手已经放在了宋时眠的手边。
宋时眠自暴自弃的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我说不介意你会不管吗?”
“不会。”厉潮笑了声,伸出另一只手挡在他头顶,“可能到时候我会当一个没素质的人。”
这种时候,宋时眠觉得他的相亲对象好像没有那么老实。
他被厉潮牵着,慢吞吞的朝电梯走去。
厉潮按下宋时眠所在的楼层,低头垂眸看他,“宋先生,我下次还可以约到你吗?”
宋时眠站在里面,握紧手里的棍子,听见电梯门缓缓合上的声音,紧绷着身体说了句“可以的”。
厉潮看着电梯门在他眼前缓缓合上。
他在原地站了会,才转身回去。
不远处站着几个年轻人,举着手机站在车前拍照。
“这啥?库里南吧?这款落地价好像八百多了,我们这破小区有人开这车?”
“这一看就是外来的,我们小区能有人开得起这车?”
正说话间,余光看见了不远处穿着西装走过来的男人。他气场强大,面容矜贵,直直的朝着几个年轻人谈论的车走去。
厉潮打开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没着急走,而是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的置顶。
上面的聊天界面空荡荡的。
他抬手,打字。
【你到家了……」
【你自己坐电梯……】
编辑了半天,聊天界面里依旧什么都没有。
厉潮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退出聊天界面,
他这才看见室友中午发的消息。
【潮哥,你哪里去了?导师找你。】
周柯一局游戏结束,收到了厉潮的消息。
他男神的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短,高冷得就跟传言里的一样——
金融学院永远捂不化的冰。
就连回他的消息也只有两个字。
【相亲。】
什么相亲?
周柯把视线往上移了移。
【潮哥,你去哪里了?导师找你。】
【相亲。】
【不是,我没看错吧?你去相亲了?】
【开什么玩笑潮哥?喜欢你的人能从宿舍排到食堂,你还用去相亲?】
厉潮没回他。
可周柯是个自来熟,大学这几年,他已经习惯了厉潮的高冷。
对方的沉默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输出。
【还是说,你跟电视里演的那样,身为豪门继承人,身不由已,迫不得已要去联姻?】
半分钟后,他收到了厉潮的回话。
【没有,自愿的。】
周柯看着这几个字,探出头,看着外面渐渐黑下去的天,摸了摸脑袋。
这天也没变啊。
怎么厉潮年纪轻轻的、大学还没毕业就要去相亲了?
宋时眠决定奢侈一把。
具体表现为:
把想点了很久但舍不得的那家外卖点了。
外卖还没到,何灿的电话先如约而至。
“累死我了,和那群外国人沟通真累。老外说话直接,你是没看见我们经理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样子,笑死我了。那老头在国内的时候,大家看他年纪大,再加上资历老,说话都敬他三分,能不和他计较就不和他计较。结果人家外国人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他被骂得险些血压飙升,昏了过去。”
宋时眠摸索着坐到阳台的吊椅上,“那他们没有骂你吧?”
“骂我?”何灿笑了声,“老娘全场业务最屌,那么多外国人坐在那里,说话噼里啪啦的,还得指望我翻译呢,谁敢骂我?”
“先别管我,倒是你,相亲对象怎么样?”
听她这么说,宋时眠抱紧怀里的抱枕,脚尖往地面上一踢,整个人往后荡去。
明明已经分开了一个多小时,可他有种对方那股香水味还萦绕在他身边的感觉,同时伴随着的还有那有些灼人的体温和低沉的声音。
“还……还行……”
大大咧咧的何灿理解不了宋时眠的委婉。“什么还行?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那可是要结婚的对象,能将就吗?”
何灿眼里的宋时眠,性格温吞,脾气又好,流入相亲市场简直就是在脸上直接写上“好骗”两个字。再加上他看不见,简直就是一拐就走。
“我跟你说的那些问题,你有问吗?”
宋时眠荡得晃晃悠悠,脑袋有点晕,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她的问题,“问了,都问了。”
“那他家庭情况怎么样?”
“他说他是家里的独生子,爸爸妈妈健在,还有一个爷爷。”
“他爸他妈是干什么的?”
“呃……”
“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
“呃……”
“家里有欠外债吗?”
“呃……”
何灿咬牙切齿,“宋!时!眠!”
宋时眠老实巴交道,“可是我感觉他人很好啊,我们见面喝了咖啡还吃了饭,都是他请的客,他怕我一个人不方便,还送我回来。”
他强调,“送到小区楼下的电梯口,还帮我按了电梯。”
何灿抓住重点,“他开车送你回来的?”
宋时眠可不敢跟她说车是租的,含糊其辞,“啊……嗯……”
“什么牌子的?”
“姐,我一个瞎子,你问我什么牌子?”
何灿,“……”
宋时眠道,“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担心,可是我觉得他挺好的,虽然条件可能没有那么好,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很好。”
何灿在那头嘟囔,“好又不能当饭吃。”
宋时眠弯着眼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可对现在我的来说,对我好可以伺候我吃饭。”
“算了!算了!”何灿道,“说不过你,反正我是要把关的,如果你真的打算和他接着发展下去,等我回来我是要见见他的,我非要看看他长什么样。”
“我知道了。”宋时眠道,“那你什么时候回国?”
说起这个何灿就气。
“还不知道呢,原本我就是一个小主管,是陪那个傻逼领导过来充场面的。结果那老头啥也不懂,甚至连人家说什么都听不懂,到头来所有事情都离不开我,真的恨不得把他暴打一顿!”
她恶狠狠道,“他给我等着吧,听说过几天公司高层要来人,新官上任三把火,海外的这个业务这么重要,不把他撸下来我就不姓何。”
一说起八卦,何灿就停不下来。
“你知道新来的高层是谁吗?”
早上起得早,宋时眠有些困了,不过还是打起精神应付何灿,“谁啊?”
“据说是马上毕业的太子爷。我们公司属于分公司,大boss手一挥,就把我们公司丢给太子爷历练了。”
“嘶!”宋时眠吸了口凉气,“这就是小说照进现实吗?”
何灿吐槽道,“我们这破公司早就不太行了。因为是分公司,再加上老总是大老板的亲戚,没什么业绩要求,里面的管理乱得不行,到处都是裙带关系,比起能力,舔得好才是王道。”
“当初要不是瞧中它的薪资,我都不乐意去。本来都打算辞职了,一听要换领导,我打算再观望观望。”
宋时眠道,“那万一新来的太子爷也不行呢?”
何灿开玩笑道,“那我就回家种地去了,我奶还留了两亩地给我。”
宋时眠顿时笑了起来,“你说的种地是指把学校试验田里的水稻当杂草拔掉的那种吗?”
何灿,“……”
何灿道,“你胆子越发的大了小宋同志,都敢这么跟学姐说话了?”
宋时眠跟她告饶,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才把人哄住。
挂了电话,他才听到在他打电话的时候厉潮跟他发了条消息。
想着他看不见,发的是语音。
宋时眠点了两下手机屏幕,播放语音。
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低沉悦耳,透过手机屏幕传过来微微有些失真。
“你耳机落我车里了。”
宋时眠下意识的朝裤兜里摸去,果然,他早上胡乱塞进去的耳机已经不见了。
暮色四合,江边的灯光秀准时开启。
桥上站满了人,熙熙攘攘的目睹这场盛景。
而在江边最高的那栋建筑上,通透的落地玻璃把地下的景色尽数收在眼底。
厉潮半阖着眼,底下五彩的灯光在他脸上交织,明明灭灭的一片,看不透脸上的神色。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进入聊天界面,又退出去。
手机百分之八十点电量,账号余额充足,顶楼的信号很好……
众多因素排除后,他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
对方没回他消息。
距离他发过去过了足足二十分钟。
“小潮啊……”
他对面坐着的中年男人开口,“按照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叔叔呢。你还记得不?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那时候的你和现在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历总。”厉潮打断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今天是来谈公事而不是听你回忆过去的。”
历宏达脸上的表情一僵,但想着他的身份,还是忍了下来,“这谈公事是不假,但要是冷冰冰的谈,回头你跟你爸一说,那我可就冤枉了。
公司的事慢慢说,不着急。这家餐厅可是我预约了好久才约到的,今天刚好是每月一次的灯光秀,这个位置最好了,我们边吃边看,慢慢谈。”
“对了。”他朝服务员招招手,“今天见到小潮高兴,把我存在你们这里的酒拿出来,我们不醉不归。”
厉潮把手机搁在跟前的桌子上,心情不怎么好,“不喝,我开车来的。”
历宏达旁边的秘书格外有眼力见的说道,“没关系,我不喝,到时候我送您回去。”
厉潮又拿过手机摁亮,晚上八点三十。
半个小时过去了。
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不了。”他兴致缺缺,“有事说事,我明天还要去见导师。”
老总当久了,这还是历宏达三番五次的被人这么下面子,他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
“小潮,你这是什么意思?连我这个叔叔的面子也不给吗?”
“叔叔?”厉潮笑了声,笑意半分未达眼底,“据我所知,我奶奶就生了我爸一个儿子,你是哪门子的叔叔?”
“你!”历宏达气极,“怎么说我也姓历。”
“姓历的多了去了,来个人说是我表哥,再来一个说是我叔叔,你要不要先和他们比一比谁比较亲?”
历宏达在分公司当总裁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被人这样说过,当场气得差点把桌子都掀了。
“厉潮,我是看你才刚毕业,想着请你吃饭提点你两句,你到好,就是这么对你叔叔的?我看你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等到被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谁对你好!”
厉潮闻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谁对我好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你。”
“历总……”他勾了勾唇,“我想,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毕竟你这位置也坐不了几天。与其在我这里费功夫,还不如抓紧时间想想,趁我还没来的这段时间,你要怎么收拾你的烂摊子?如果被我抓到把柄,你猜你还能不能安享晚年?”
“至于公司的事,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具体事宜,到时候会有人来专门跟你沟通。”
说完后,他懒得跟他在这里耗,抓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拿着手机就出了包间。
楼下的灯光秀已经接近尾声,游客陆陆续续打道回府,街边行人很多。
男人拎着西装外套走得缓慢,一天过去,一早打理好的头发散了两缕碎发下来,搭在眉梢,冷峻的五官多了一分柔和。
来往的女生频频朝他看去。
厉潮捏着手机,喉咙有些痒,残留的烟瘾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他无视掉周围的目光,转身走进旁边的小卖部。
老板低着头在玩手机,眼前忽然覆盖住一片阴影。
他抬头,看见穿着西装的男人伸出修长的手指从他跟前抽出三根橙子味的棒棒糖。
男人手掌宽大,棒棒糖在他手心显得莫名的有些袖珍。
“多少钱?”
老板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
“三块。”
厉潮低头付了钱。
在支付成功的瞬间,置顶的聊天界面忽然多了个红色的1。
【不好意思啊,你不说我都没有发现,没有给你造成困扰吧?】
厉潮走出小卖部,靠在路边的榕树下,眉眼骤然柔和。
【没有,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还耳机给你。】
【我都可以,主要是看你。你上班很忙吧?要不你发个地址给我,我去找你。】
【不忙。】
厉潮打字。
【最近可以休假。】
【那明天可以吗?顺道请你吃饭。】
厉潮看着那几个字,慢慢地笑出声。
头顶的榕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树下灯光斑驳。
他拆开一根棒棒糖送到嘴里,甜橙的滋味慢慢化开。
另外两个室友在组队开黑,宿舍里满是亲戚含量极高的问候。
周柯没参与他们的活动,正在生死时速的赶论文。明天就是他导师的截止日期,急得他抓耳挠腮的试图创造出新词汇来降低他的查重率。
厉潮回来他是第一个发现的。
男生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显得宿舍有些逼仄,身上的西装量身定制,出自意大利某个高奢的私人品牌,一举一动透着矜贵优雅。
周柯叼在嘴里的辣条惊得掉了下来,他眼疾手快的伸手接住包装袋,“不是我的哥,你这是干嘛去了,穿成这样?”
厉潮把嘴里的棒棒糖两三下咬碎,把棍子丢到垃圾桶里。
他抬手,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衣扣子,露出里面紧实的肌肉,“相亲。”
周柯论文也不改了,一骨碌从位置上站起来,“真去相亲了?你是被绑架还是自愿的?”
劣质香精做成的棒棒糖齁甜,厉潮皱了皱眉,喝了小半瓶水才压下那个味道。
他没回答周柯的话,打开柜子,抽出睡衣去浴室洗澡。
等他洗好澡出来的时候,里面两个室友的游戏已经打完了。其中一个正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抽烟,看见他出来,友好的把烟盒递过去,“潮哥,来一根?”
带着热气的水珠沿着发梢往下滴,划过厉潮高挺的鼻梁,晃悠悠的坠了下去。
他把毛巾盖在头上,随意的擦了擦,五官在夏夜里泛着冷。
“不了。”他回绝男生的好意,“戒烟。”
男生收回手,挑了挑眉,“怎么忽然就戒烟了?”
“味道大。”
见他这么说,男生也不再问,只是在心底感叹厉潮的毅力。之前的时候还跟他们一块吞云吐雾的,现在说戒就戒,果然不是一般人。
临近夏季,温度高,厉潮也懒得吹头发,就这么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坐到椅子上。
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他打开手机,目光停留在对话框上。
【那明天可以吗?顺道请你吃饭。】
【可以。】
【那等你下班?】
【好。】
话题到此戛然而止。
厉潮垂着头,碎发落在他脸上,有些凉。他表情很冷,隐约能看见一点懊恼。
是不是他说话太冷淡,所以才不理他?
他盯着手机,像是在研究什么很重要的课题。
周柯端着泡面从门外进来,好奇的探过去一个脑袋,“潮哥,看啥呢?表情这么严肃?”
厉潮下意识的把聊天界面退了出去。
周柯虽然没有打探厉潮隐私的想法,但架不住眼神好,瞥见了给他发消息的人。
“你妈对你可真好,动不动就给你发消息。”
说完后他举起手里的泡面,“我就是不小心看见的,没有窥探你隐私的想法,里面的对话我可一个字都没看见。”
厉潮这才看见他母亲给他发了消息。
【算算日子,你的药快吃完了,明天早上管家会送过来。】
厉潮拿着手机的手顿了顿,拉开抽屉,才发现原本满满一抽屉的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快被他吃完了。
【早上我要去见导师,宿舍有人,让他直接放到宿舍里。】
那头似乎在等他,消息回得很快。
【小潮,快到周末了,你……你这个周回家吗?】
厉潮嗅着空气里浓郁的泡面香味,感觉烟瘾又犯了。
他面无表情的拆开一颗棒棒糖塞到嘴里。
【再看吧,忙。】
对面隔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问他。
【听说你今天去见了历宏达,还闹得有些不愉快?】
【其实你不想上班没事的,你还小,不用这么早接触公司的。都是你爸爸不好,非要让你去试着接触公司业务,也不管你愿不愿意。】
【至于历宏达,你爸已经教训他了。那个公司本来就是打算给你练手的,所以这几年也没怎么管过,没想到,倒让有的人在那里心都待野了。】
咯吱——
椅子从地板砖上拖开,发出轻微刺耳的声音。
周柯从泡面里抬起头,看见厉潮一只手拿着杯子、一只手拿着手机出了宿舍。
夜风从走廊里穿堂而过,几个刚刚回来的男生和厉潮插肩。他端着杯子走到尽头的小阳台,在那里接热水。
前面有几个男生在排队,嘴里谈论着哪个女生漂亮。
厉潮垂着头,有些安静的看着手机。
见他迟迟不回消息,那边又接着发了条过来。
【妈妈没有在说你,妈妈只是希望你开心。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记得吃药。】
厉潮抿唇。
【周末会回来,没有生气,晚安。】
打完字后他把手机收了,目光掠过旁边的围栏,往下看去。
学校宿舍十一点半关门,这个点楼下还有很多黏黏糊糊、难分难舍的小情侣。
他身后又来了两个男生,也看见了楼下的景象,其中一个抱怨道,“靠!大半夜的只能吃泡面就算了,接个热水还要看这种画面,真想把世界上的情侣通通都杀光了!”
朋友笑他,“我看你就是没有对象嫉妒。”
“我嫉妒个鸡毛,这恋爱,狗都不谈!”
厉潮面无表情的接了水,回到宿舍。
抽屉里的药很多,光是说明书就长长的一截,里面全是看不懂的外文。
这么多年,厉潮对它们很熟悉,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吃多少、该什么时候吃。
周柯泡面已经吃完了,正在犹豫要不要喝汤。一扭头,就看见被厉潮放在桌子上的那堆药。